姜离偏头望着他的好看的侧脸,没有错过他眉宇间浓浓的疲倦,眼里有着血丝,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姜离心中忽地一软。
一直以来,她始终将傅九容当做头号“佞臣”,没有他在朝中的这两年是她过得最安稳的,可是…当真的他再也不在,长久都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她却忽然觉得有些落寞了。
习惯,果然是种可怕的东西啊。
“不进去吗?”见她依旧不动,傅九容问。
姜离摇摇头。
傅九容眸光一转,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含笑地说:“那…不如随臣去个地方,可好?”
姜离挑眉,站起身来的时候眼前有些微微的晕眩,脚下一个不稳,是傅九容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姜离深吸口气,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
傅九容带姜离去的,是她寝宫后的琳琅阁,楼下是浴池,二楼则是阁楼,看看走在前面的傅九容,姜离便沿着楼梯跟了上去。
周遭一片静谧,姜离站在阁楼上,斜睨着他:“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傅九容但笑不语,步履缓慢地走到窗边。
姜离狐疑地看了看他,终是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砰——
远处的宫闱外,突然升起一朵灿烂的烟花。
姜离诧异地瞥一眼傅九容,他抿唇浅浅笑了笑:“回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好的礼物给你,这就当是送你的生辰礼吧。生辰快乐。”
说着这话的时候,夜空中不断有璀璨的烟火升起,片刻后便消失,又很快被新的烟火所替代。
一朵,又一朵。
烟火不停地燃放。
像一场连绵不绝的雪雨。
姜离放眼看去,对面的水榭里被宫婢们挂满了红灯笼,从石阶上一路延伸到了水榭深处,仿若满池红莲绽放,衬着这漫天烟火,惊艳绝伦。
傅九容就站在窗边,白衣被屋中的灯火晕染成了浅浅的昏黄,从角落里搬出一坛酒,偏头对她笑得恣意,说:“夜里冷,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朕难不成还会怕你?”姜离轻哼一声,带了点别扭。
她死也不会承认,刚才看见烟火时有一瞬的心悸。
酒,是上等的杏花酿。酒性不烈,并不容易喝醉,之所以会酒后乱了性,姜离后来都归结为,是傅老狐狸那时笑得太风骚,导致她一时没有把持住!
就着一坛清酒,一个从千里以外风尘仆仆赶回来为她说一声生辰快乐的人,姜离又想,或许当时是有一点…有一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也不一定。
期间,她偶然抬头看去,对面的傅九容嘴角挂着一抹温润柔和的笑。不同于平时的算计,墨色的眸子里满是迷离的醉意,在昏黄的灯光下,抿唇低笑…
波光流动间,竟有几分勾人的味道。
看得对面的姜离心头一荡。
这只老狐狸,笑起来时真他令堂的太淫、荡了!
中间的事情姜离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只知道,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靠在了傅九容怀中,那人靠得很近,轻轻的唤着:“阿离…”
顿时,周围的烟火和喧嚣都远去了,耳中只剩下那声低回迷离的轻唤。
她心中蓦地软了下来。
于是,所有思绪便脱离了控制,往无法抑制的方向去了…
“嗯。”
飘渺低柔的一声回应,很快就消弭在彼此的唇间。
再后来,当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她眯着眼睛看他如画一般的眉目,像极了江南水墨画中的绝美景致。
之后…
姜离坚持认为,当时是傅老狐狸色、诱了自己。
迷迷糊糊中姜离挣扎着,明日早上该如何与傅九容相处,这等尴尬的气氛令她实在无措。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姜离已经睡在自己的寝宫里,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过,桌上只有傅九容留下的一张“勿念”的纸条,傅九容回漠北了。
他令堂的的,吃亏的是她,为什么偏偏他要这么心急火燎的落跑?!
只要想到这点,姜离就满心不痛快!
这一夜,也成为姜离此后最黑暗的记忆,死也不愿意再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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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晃儿趴在软榻边,看姜离负手站在书房中,嘴里吐出第二十次叹息声。
难道昨晚沐浴时泡水泡太久,脑子泡坏了?
晃儿眼珠转了转,看着姜离再次吐出一声叹息,终是忍不住问:“皇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离哼弄哼弄地仰着头,不理晃儿眼中强烈的八卦欲。
本来她都差不多忘得干干净净了,那只老狐狸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卿不离,你趴在树上干嘛?”
背对着大殿门口的姜离忽然冒出来一句,惊得软趴趴懒在殿中的晃儿悚然了下。回头看一眼殿外大树上的卿不离,盯着姜离的视线近乎诡异。
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他家皇上一直背对着这边吧,她怎么知道卿不离在那里?
“你管我!”卿不离别扭地别过脸。
昨晚的事情再度在脑子里回放一遍,卿不离满脸纠结,到底要不要去道歉?
若是平日,姜离也就无视他了,可今日姜离心情很糟糕,所以满心不痛快直接转到了傲娇别扭的卿不离身上。
“卿不离,你胆子肥了!嗯?”
缓步渡至树下,姜离双手抱胸看着靠在树上的卿不离,双眼微眯,阴测测地说:“你信不信,朕今日就把你捆起来,直接丢湖里去喂朕的锦鲤!”
“或许,该卖去飘香院才对,肯定能赚一大笔。”姜离一手摩挲着下巴,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卿不离。
“你、你敢!”卿不离一听直接快炸毛了,可又别扭着不肯示弱。
“哼!”姜离轻哼一声,直接指示几步以外的禁卫军,“把他给朕捆起来!”
“你…你难道真的要…”卿不离紧紧抱住树干,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惊恐了。
一想到到处都是满身脂粉味的女人,卿不离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眼前一阵晕眩,让他几欲昏厥。
“你试试朕敢不敢。”姜离嚣张地扬高头颅。
卿不离咽了咽口水,他当然知道姜离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自从他来到这里,姜离经常都无视他的逾规,可那并不代表她真的能事事容忍他,当触到一定底线,他想…姜离甚至可以面无表情处死他!
她是姜离,可她也是帝王家。
是老虎,就容不得别人轻易捋胡须。
想想那些女人堆里,卿不离最后很识趣地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规规矩矩站在姜离面前。
“这才像话。”姜离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是很欠揍的笑。
卿不离暗地里呲牙咧嘴,总有一天要抓住她的把柄,让她嚣张不起来!
这点儿心思自然逃不过姜离的眼,她抚着炸毛的卿不离替他顺毛,心里阴笑:敢爬到朕头上,朕让一堆女人就能淹死你!
正在这时,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来报:“皇上,九王爷觐见。”
让自己失眠整晚的罪魁祸首来了,姜离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嘴角的弧度僵了僵,姜离冲小太监点点头:“让他进来。”
有些事,或许也是时候解决掉了。
第十三章
此行傅九容进宫是为朝中事务,但,其实他到底说了什么,姜离一句话也未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好看得过分的面上游移。那张脸,那双眼眸,无波无澜,出奇的平静。
若不是嘴角的伤疤还未痊愈,残留着一丝刺痛,姜离几乎忍不住要怀疑,昨夜的在琳琅阁里发生的事情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仿佛没有察觉到姜离的凝眸,傅九容颔首禀报:“皇上,此次大宛国的使者大约三日后到达…”
“朕知道了!”姜离颇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分明是他非要她忆及,那些原本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想起来的黑暗记忆,现在她被搅合得心情缭乱,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老狐狸…不就是非要她主动开口,他才肯表露么?!
装模作样!
轻哼一声,姜离抬眸看看窗外,此时正值晌午,眸光在底下的傅九容面上一扫而过,姜离嘴里吐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皇叔,不如今日就在宫中与朕一同用膳!”
她分明在问他,语气确实毋庸置疑的。
傅九容不动声色地挑眉:“不胜荣幸。”换来的是姜离一声低嗤。
屏退左右两侧的宫人,姜离与傅九容在永乐宫偏阁用膳,傅九容向来话少,姜离此刻又满心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殿中一时静得有些诡异。
最后,见傅九容迟迟没有动筷箸,还是姜离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死寂一般的紧滞氛围。
“这些吃的不合你胃口?”
傅九容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不承认亦不否认。
“那你想吃什么,朕吩咐御膳房重新布菜。”
本来坐在桌前不曾开口的傅九容抬起头,冲姜离饶有深意地笑笑,薄唇里溢出两个字:“豆腐。”
“嗯?”
姜离讶然看他两眼,寻思着他怎么突然变换口味吃起素食了。
傅九容但笑不语,垂下眼看着姜离正要去握住汤匙的手,那无疑是只漂亮的手,修长白皙,毫无瑕疵,恍如最无暇的白玉。不经意间,她的手指碰到还有着烫热的碟子,痛得她吃痛地闷哼一声,正要缩回手——
“小心!”
傅九容突地出手,不容分手抓住姜离被烫到的手指,轻轻含住了她的指尖…
啪嗒…
另一只手上的筷箸齐齐掉在地上。
姜离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正吮含着她手指的人,姜离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落下,轰得她头晕目眩。
傅九容却仿佛浑然未觉。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傅九容的舌尖自她的指尖厮磨而过,牙齿轻轻一咬——
“砰”地一声,姜离霍地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掀翻了桌子。
刚才被傅九容碰过的手指越来越烫,姜离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舌头活像打了个结,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在做什么?!”
傅九容淡然起身,缓缓打量姜离的脸色,唇畔笑意三分,意味深长。
这笑容看得姜离心里直发毛。
要知道,当初这老狐狸设计“祸害”她成为众臣口中的断袖之癖,也是带着这种笑容啊!
“傅九容,你想…”警惕地退后两步,姜离满脸戒备。
傅九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温煦的淡笑的眉目让人仿佛置身三月的江南岸,说:“臣只是想帮皇上,手被烫到了会很痛吧。”
去你令堂的帮忙!
若是被这样多“帮”几次,她的心脏都会吓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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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小波折也让接下来姜离如坐针毡,傅九容倒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低头垂目,不知在想什么。氛围看似和谐。
看看傅九容,姜离握着白瓷杯的手紧了紧,她今日必须要解决傅九容的事情,所以现在万万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
打定主意,气氛再僵硬姜离也要开口,讪笑一声,道:“一年前…”
话刚出口便引来傅九容的侧目。
姜离定了定神,继续道:“昨夜你说一年前的事情,我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