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容看到那东西就皱眉,那是早上送卿不离出城时,卿不离丢给他的,大宛国卿氏皇族特有的令牌。
当时卿不离给他这令牌时,说:“如果以后姜离有危险,他解决不了,就用这面令牌交换,他一定会出手相助。但相对的,你傅九容得答应,以后都要离开姜离,死都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这是在挑衅我?”傅九容眉梢一挑。
“是又如何?”卿不离哼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气氛僵硬,随时都有可能剑拔弩张。
“你根本不懂她,也妄想与我争?”
卿不离被他的话噎住了,顿了顿,硬着嘴继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沉默着看着他手中的令牌,良久,傅九容讥讽的笑笑:“不管你怎么想,唯独阿离,我绝不会放手。这令牌你自己拿回去吧。”
“你--”
卿不离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发作,卿不离缓了缓神,告诉他如果以后需要帮忙,就托人将令牌给他。
说罢卿不离看也不看傅九容,将令牌硬塞到他手中,提着缰绳就骑马转头离去。
他也没太在意,回来时随手就把这令牌丢到了床上。
眼前仿佛还浮现着卿不离拿出令牌时的嚣张气焰,实在碍眼至极,傅九容冷哼一声:“给我丢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这东西。”
“啊?”小缎莫名其妙的眨着眼睛。
傅九容却不再理会他,自顾自收拾书桌上的东西去了。
小缎讪讪的看着手中的令牌,不明白自家王爷看到这令牌为什么会这么火大,随手将它放在了怀中,小缎暗暗寻思着等待会儿收拾完东西再拿去丢了好了。
“对了,纯然已经快到金陵了,你忙完手里的事就快去城外接她。”忽然想起些事情,傅九容吩咐道。
小缎不解:“王爷不亲自去接纯然小姐么?”
傅九容摇摇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低笑一声:“我与人有约了。”
这金陵难道还有什么旧识不成?
小缎皱紧了眉头,满头雾水。
虽然不知傅九容是与谁有约了,他不说,小缎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把手里的行装统统打包装好,和傅九容说了一声就带人一起去接央纯然去了。
傅九容处理完手中的书信,抬头看一眼外面晴朗的天色,淡淡一笑,快步走到屏风后脱下沾满尘土的衣服,重新拿了件白衣换上。
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傅九容负手走出房间,唇畔带着浅笑往外走。
轰--
脚步刚迈出门口,耳边突然一阵轰鸣,傅九容的脚步陡然停滞住。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眼前的花草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一手扶住身边的柱头。
扶在柱头上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想要强行将那阵晕眩压下,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朦胧,最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怎会…”
失声呢喃着,傅九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看得见的依旧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手指颤抖着滑下柱子,力度大得在上面留下好几道指痕,傅九容呆呆站在门口,像是一盆凉水突然从头顶淋下来,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期望。
“王爷?”
有侍卫进来禀报事情,抬头就看到傅九容面无血色站在门口,扶着柱头的手颤抖着,眼睛里一片灰暗。
傅九容勉力支撑住身体,岂料,那阵晕眩越来越强烈,顷刻间就席卷了他所有心绪,他还来不及想其他,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王爷!快来人啊!”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是侍卫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的话大家记得提醒下,没修改估计会有挺多错字,下周三晚上发新坑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真心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
龙泉寺的桃花每年都开得格外早。别的地方的桃树才刚长出花苞,还未来得及绽放,这里的桃花已经开得如似锦云霞。
通往寺庙大门的石阶两侧,隔着距离种植着一颗桃树,春风拂过,娇艳欲滴的粉色花朵一夜间就开遍了整个山脚,大片大片的花开成一片,氤氲着一股薄薄的花香雾气,远远看去,竟好似有白雾笼罩着整片山脚,山间古寺里暮鼓禅终,恍若人间仙境。
金陵的雪已经停下了,这几日正值化雪期间,寒气比下雪天还要重,所以即使这龙泉寺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这几日山上的游客并不多,只偶尔看得见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
晃儿坐在石阶一侧的石栏杆上,晃悠着双腿,不时拂去落在脸上的花瓣。
“这里真漂亮!”晃儿由衷赞叹道。
还以为姜离会带着她到哪里去呢,原来是来龙泉寺看桃花。
姜离倚靠在一颗桃树下,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挽唇浅笑,叹道:“是很漂亮。”
难怪傅九容说龙泉寺的桃花是金陵城一绝。
她和晃儿刚来的时候,差点被这漫山遍野的绯红花瓣晃去了心神,呆了好半晌才慢慢清醒过来。
再过一日他们就要启程回宫,想起这些日子的灾难,傅九容提议不如临行前两人一起来龙泉寺,看完这绝色倾城的桃花景致后再走。
“晃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姜离忽然问。
晃儿抬头看一眼天际:“现在是未时,快到申时了。”
姜离“哦”了声。
她与傅九容约在申时见面,来得有些早了。
摊开掌心接住一片花瓣,姜离低着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和傅九容有约太期待,导致没弄清时辰来得格外早。
“晃儿!”
前面忽地有人唤道。
晃儿和姜离同时看过去,那人着一身青衫站在上面的台阶上,衣袍宽大,却未束腰,被风扬起,仿佛要御风而去,刹那间竟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瑶台仙人。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晃儿眯着眼睛看着那人沿阶而下,喃喃唤出他的名字:“沈觉。”
“又见面了。”沈觉冲晃儿笑了笑,转头看向姜离。
这算命先生看起来倒真是有些架势,姜离在心中暗笑,脸上同样带了笑:“真有缘。”
“是啊。”后者答道。
“你们在等人?”沈觉见两人身上都落了不少花瓣,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姜离淡然一笑:“算是吧。”
见沈觉一身轻装,难得没有带着他那些算命卜卦的行头,晃儿问:“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家父是城中的大夫,刚才他急急忙忙被抓去陆知州的府上看病去了,所以我下山帮他看一下午铺子。正好城中今夜有河灯会,我闲来无事去转转。”
“你父亲是大夫?知州府谁病了…”姜离敏感地捕捉到这几个字,正想问沈觉。
没有注意到姜离的问题,沈觉抬头看向晃儿,笑问:“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好!啊…不行!”晃儿本想立刻说答应,转念想到姜离,忙掩饰住自己的兴奋。
瞥见那张小脸上的失落,姜离挑眉:“反正待会儿你还是要回去的,我在这里等人,你就跟这位沈先生一起去看看好了。”
再过一日就要回宫,难得有机会放松一下,姜离也不想晃儿失望。
“真的可以吗?”晃儿紧抿着唇,眼巴巴看着姜离。
姜离扬了扬手:“去吧。晚上不要太晚回去就好了。”
“多谢公子!”晃儿欢欣地笑道。
沈觉看她一眼,对姜离颔首道:“看完河灯我会送晃儿回去。”
这个沈觉倒真的是个奇人,并不像是拿着名头招摇撞骗的人,总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心思。眸光一转,姜离笑了笑:“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公子那我先走了。”
晃儿给姜离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身蹦蹦跳跳跑下石阶。
沈觉负手走在她身后,宽大的衣袍随风扬起,说不出的俊逸风流。
“对了…”
刚往前走了两步,沈觉忽然又回过身来,说:“公子你近日最好多留意一□边人,否则…将来会后悔莫及的。”
姜离眉头一皱。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沈觉已经转过身随着晃儿去了。
多留言身边的人,否则将来会后悔莫及的。这话到底是何意?沈觉在她身上看出了什么?
复杂的心绪在心底翻腾着,姜离抿紧唇看着沈觉和晃儿远去的背影,一阵怔然。
一阵风拂过上空,整片山脚的桃花摇曳着枝桠,花瓣纷纷扬扬的从空中落下,一眼望去,如海荡漾,若雪满地,恍如香雪海。
******
醒来的时候是在厢房的床上,傅九容挣扎着睁开眼,身体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只听到耳边有人正在低声争辩着什么,其中还有小缎的声音。
“小缎。”他半闭着眼睛唤了声。
“王爷你醒了!”伴随着一阵衣袖间带起的微风,小缎的声音近在耳侧。
挣扎了一下,傅九容缓缓睁开双眼,当眼睛接触到一丝光亮时,心口的大石才慢慢落下。
小缎和陆航都在房中,见他醒来,齐齐围了上来。
后面还站着一名老大夫,侧头瞥他一眼,说:“醒了就好,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沈大夫,王爷这到底是什么病?”陆航抓着那位沈大夫追问。
这短短几日,皇上和九王爷先后在自己府上病倒,真是让他睡觉都睡不安稳了,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叫他如何担待得起啊!
小缎也转过身去追问那位大夫:“刚才你还没回答,我家王爷到底得了什么病,快说呀!”
大夫被小缎和陆航一左一右闹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对着两人喊道:“你们倒是先放开我的手啊!”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看大夫就快要爆发了,唰地收回手。
“我有些事想问问大夫,小缎,陆大人,你们先出去。”傅九容揉着胀痛的眉心,打断了众人的追问。
“咦?”
“下官这就出去。”
小缎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陆航扯着袖子出去了。
喧闹的房间瞬间沉寂下来,沈大夫看了看傅九容,叹了口气,问道:“你这病是生来就有的?”
知道瞒不过大夫,傅九容点点头。
沈大夫看着他,沉默片刻方开口:“你得的是遗传性眼疾,本来这种遗传的病不会这么严重,一般都是在五十岁以后才会慢慢出现,大概是你这些年来忧心事太多,过度劳累,才会在二十多岁就病发。”
“你若从此放下一切,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心休养,我想暂时还能撑个几年。”
傅九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迟疑着问:“反之呢?”
沈大夫忙着收拾桌上的药瓶,瞥一眼他苍白的脸色,道:“如果你依旧过度劳累,我想…撑不到三个月,你就会彻底失明。”
听着他的话,傅九容低头看着自己轻颤着的手,即便他再如何镇定,身体的反应始终是最诚实的。
“我想也是。可我如今不能停手…”如果现在放下一切,阿离怎么半,这大龙朝的江山怎么办?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未完成,所以即便知道这样会盲得更快,他也无法停下手!
“看来你早就清楚自己的情况如何了。”沈大夫叹道。
傅九容垂眸不语。
的确,从很早他就知道自己撑不久了,这双眼睛迟早会瞎掉。他看遍了无数的大夫,没有一个能治他的眼睛,他自己也自幼熟读医术,明白这种病只能慢慢静养,不能有任何操劳,否则只会发作得更快…
可,他放不下阿离啊~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从小就知道,他舍不得阿离独自守着这冰冷的皇位,更放心不下她独自一人承担起整个天下。她才十九岁,寻常的女子该有的时光她一点都得不到。他唯一能帮她做的,就是在这双眼睛彻底失明前为她拂去一切障碍,让她稳坐江山!
他也想过尽量让自己还能陪她在久一点,让她此后一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