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身而去,那落魄的背影带着一种决绝。

苏玦并未阻止,只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待他离开后,苏珩凝眉问道:“阿玦,你近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苏玦一怔,不确认道:“应该…没有吧?”他问,“大哥为何这么问?”

“你若是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那些纨绔弟子会如此针对你?”苏珩神色凝重,停顿一下,他又问,“那今日此事的主谋,你可有头绪?”

苏玦思索一番,摇头道:“我近来都忙着备考科举,没怎么与人来往,与那些纨绔子弟也不熟,向来没有来往…所以,我也想不通他们为何会如此针对我。”

苏琬听着两人的对话,却隐隐觉得此事别有蹊跷。隐约捕捉到什么思绪时,无意中一抬头,却看到一角熟悉的黑衣映入眼中。

她一时失神。

苏珩似是察觉到什么,亦抬头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中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收回,淡声道:“此地也不宜久留,既然没有头绪,那我们回到府中再慢慢商议。”

苏琬收回思绪,点点头,跟上了两位兄长的脚步。

*

人群穿梭掩饰的道路另一旁。

宁晋走近一辆宽大的马车,不解地往里头询问道:“既然王爷早已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又为何要故意将那柳氏女放走?”

片刻的静默后,里面传出了沈桓冷笑的声音:“敢胆算计本王的人,就要让她与那幕后黑手好好尝尝自食苦果的滋味!”

第47章 047黑手

夜色低垂。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小雨,一直没有停过。

荧荧烛火在屋中铺开一层昏黄,模糊了房中的一切。

苏琬坐在桌旁,不时焦灼地望向门外。

墨笙被她派去打听消息了,但去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回来。

“姑娘,你从回来后一直没有吃东西。”墨衣将一小碗蛋羹放到桌上,看着苏琬被烛光映着的侧颜,担忧地说道,“奴婢让厨房炖了牛奶蛋羹,你先用一些吧。”

小瓷碗中的蛋羹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卖相诱人,令人食指大动,但此时的苏琬却毫无胃口。

她将盛着碗推开,摇头道:“我吃不下。”

“可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墨衣为她斟了一杯茶道,微微蹙眉。见她依然摇头,只好劝道,“既然姑娘不想吃东西,那就喝口茶吧?这样不吃不喝的,很容易弄坏了身体。”

苏琬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但觉得手中嘴唇触及的茶水冰凉。

就在这时,房间的珠串帘子被人掀开。墨笙带着一脸喜色出现在屋中,来报:“姑娘,郡王回来了。”

得知苏慎刚回到府中,苏琬立刻将茶杯放下,提着裙子,迈出西厢,穿过长廊。

她从长廊小跑过来,从内院走出前厅,一同赶到的,还有苏珩。两人正巧碰上苏慎踩着浓重的夜色踏入前厅。

苏慎看见一双儿女,不由脚步微顿,略有惊讶地问:“阿珩?琬琬?”

苏琬抢在苏珩前头,跑到苏慎身前,急切地开口询问道:“爹,我听说西北边疆发生叛乱,皇上打算命你带兵出征?”

苏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慎,眼中表达出同样的意思。

苏慎一时怔然。他惊讶极了:“你们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苏琬与苏珩对望一眼,一时迟疑:“我们…”

苏慎见瞒不过去,叹了口气,拍了拍苏琬的手背,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妨直说了,的确是有此事。”

苏珩不解地问:“大盛并不只有爹一位武将,爹才从崇州赈灾剿匪回来,怎么这么快又要领兵出征?”

他在兵部任职,也知道朝中一些惯例。武将完成要务或出征归来后,会有半个月的空窗期,这段日子不宜再被委派同样的重任。

可苏慎这才回来没几天,便又要带兵出征。

苏慎看出苏珩和苏琬两兄妹的疑惑,又将之前与云和郡主说的那番话对两人重复了一遍。

“保家卫国乃大盛朝每一位男儿的责任,国家有难,我身为大盛武将,绝对不会坐守旁观。”苏慎一顿,“即使皇上没有钦点我领兵出征,我亦会主动向皇上请缨。阿珩,你同样身为武将,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苏珩皱眉道:“儿子自然明白,但是爹为何连我也瞒着不说?”

苏慎叹息道:“我原本不想你们担忧,还想等皇上下了圣旨,再与你们说,没想到你们已经知道了。”

苏琬并不如苏珩镇定,她看向苏慎的眼中满是担忧:“那爹什么时候出发?”

苏慎所说的大道理,苏琬自然是懂的。

但她出生在盛世,苏慎早年立下赫赫战功——都在她尚未记事之前,她也只是听闻过父亲的那些事迹。

早年沈桓与夷族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年才结束。此番苏慎前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行兵打仗可不是儿戏,处处凶行险着,苏琬心里自然是担心的。

苏慎道:“等皇上下了圣旨后,约莫就在这几天了。”

苏珩微微敛眸,神色凝重地道:“爹,我总觉得这一次的战事来得突然,并非表面的简单。此行凶险,你万事都要小心。”

“我会的,你们不必担心。”停顿一下,苏慎又嘱咐苏珩,“阿珩,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你娘和琬琬,知道吗?”

苏珩颔首道:“爹放心,我会的。”

苏琬不想让苏慎担心,遂道:“爹就放心出征吧,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爹担心的。”

苏慎欣慰一笑:“好。”

*

翌日,圣旨便下来了。凌帝命苏慎带领十万精兵前往边疆平定叛乱,即日启程。

苏琬也没有想到,这道诏令竟来得如此仓促。

接到消息时,天还未亮透。

她飞快下了床,披上披风,匆忙地跑至府外,去送苏慎一程。

云和郡主已为苏慎备好行李,他一刻也没有耽误,接了圣旨后,立刻领着十万精兵,直往北方边疆而去。

*

凌帝圣旨刚下,苏慎领兵出征一事立刻像疯长的野草般,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已传遍上京。

在同一天,上京城中却不知何时传出一个消息——

苏郡王此番出征,乃秦王沈桓大力举荐。

众所周知,大盛中手握重兵之人,除秦王之外,便是苏郡王与镇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年迈垂老,早起了告老还乡的念头。大盛朝中能与秦王抗衡的,就只有苏郡王。

秦王自手握大权以来,仗着皇帝的宠信,谋害忠良、杀害忠臣无数,此番又举荐苏郡王领兵出征,必定是不怀好意。

边疆大臣伙同夷族残党叛乱,边境小国又趁机发起战事,此行凶险,万一苏郡王有什么意外…由此看来,秦王必定是觊觎苏郡王手中的兵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柳丞相被抄家灭门一事又被旧事重提,弹劾秦王扰乱朝纲的奏折堆满了凌帝的案桌。

弹劾秦王的官员,文官尤甚。

这天早朝,任凭弹劾秦王的大臣说得口若悬河,沈桓始终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似是若无其事一般。

*

退朝时,苏珩特意守候在殿外。

看见沈桓从殿中走出,他立刻走上前去。

“王爷…”

但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沈桓已开口道:“苏大人是来质问本王苏郡王领兵出征一事?”沈桓并未回头,只是冷漠地道,“若是因为此事,本王也无话可说。”

“不。”苏珩追上前去,神色不改地道,“下官是特意来感谢王爷。”

沈桓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苏珩继续道:“多谢王爷前两日出手相助。”

沈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珩,淡道:“苏大人弄错了,本王并未做些什么。”

“王爷,敢问一句。”苏珩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前两日布局之人想要算计的,其实并不是下官的二堂弟,而是家妹?”

沈桓回头看他一眼,容色淡淡。他并没有说话,与苏珩直视须臾后便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珩目送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微垂下眼帘。

他已从沈桓的眼中读懂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袖里昙花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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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48苦果

却说另一厢,玲慧郡主自起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东厢那个贱婢凭着怀着身孕和平妻的身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许尚书府的人却不准她碰那贱婢分毫。

昨夜因为此事,玲慧郡主还与许长瑞大吵一架,许长瑞一气之下摔门而去,歇在了新纳姨娘的房中去了。

不过才成亲几日,府中又添了新人,是院子里新来的杂役丫头。许长瑞见那丫头年轻貌美,便忍不住起了歪心思,趁着无人之时,将那丫头唤到房中。那丫头也不是安分守己之人,早就怀了跃上枝头的心思,对许长瑞半推半就,也就从了他。

盖因许长瑞已经娶妻,王氏不再管他房中之事。被玲慧郡主得知此事后,他也没有丝毫的掩饰,而是顺理成章地将这杂役丫鬟收入房中。

这许长瑞除了一副好皮囊,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委实不是什么良人。玲慧郡主心中恨极了,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只能将拿身边的人来出气。

早上小丫鬟为她梳妆打扮,不过是因为一副红翡翠滴珠耳环不合她的心意,她便一巴掌甩了过去。

小丫鬟立刻跪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少夫人饶命!”

玲慧郡主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只觉得分外刺耳。她当即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小丫鬟身上泼了过去,恼怒地道:“说了多少遍,不许叫我少夫人!”

小丫鬟被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疼极了,但一声也不敢吭:“是、是,郡主,奴婢知错…”

玲慧郡主被她的求饶声闹得心烦意乱,一时想起那狐媚蹄子的模样,“还不快滚出去。”

小丫鬟却是如释重负一般,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张地退出了房间。

她刚掩上门,便碰着了玲慧郡主的大丫鬟司琴迎面走来。

小丫鬟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司琴姐姐。”

司琴自是听到了屋内的斥责声,不由皱眉,问:“你怎么又惹怒了郡主?”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回答道:“郡主不满意奴婢挑的耳环,一怒之下便…”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司琴打断了她,将她打发下去。

她推开门,走到玲慧郡主身后,压低声音道:“郡主,您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已经找人办下去了。”

玲慧郡主还对着铜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生着闷气,此时听了司琴的话,不由一怔,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她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道:“司琴,这许府之中,还是你最贴心。”

司琴笑着夸赞道:“郡主这一招真是妙极了,既不会让人轻易查出在幕后操纵之人是郡主,又能”

玲慧郡主哼了声,说:“这是自然,那苏琬让本郡主过得不好,本郡主也不会让她好过!这下大家都知道那苏郡王府出的都是什么人呢了。坏了名声,她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一顿,语气重重了几分,“不过,连累她名声的可不是本郡主,是她那好二哥,要怪就怪他去吧!”

“郡主,不好了!”

主仆二人正在屋中谈论着密事,却有一人忽地将门撞开,冲入屋中。

“怎么不好了?”玲慧郡主美目一瞪,将那人定在了原地。

进门之人,是她另一位心腹丫鬟司画,与司琴一样,同样是随同她从靖安王府陪嫁过来的。

司画气喘吁吁,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好着急地道:“郡主,那…那,香雪楼被官府查封了,原来那个叫锦灵的花魁是官府通缉的逃犯,那群纨绔子弟都被官府抓了起来。官府的人说,他们包庇朝廷重犯,是杀头的大罪。”

玲慧郡主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司琴也是大吃一惊:“怎会这样?”

玲慧郡主回过神来,不由瞪向司琴,厉声质问道:“司琴,你不是说这事绝对万无一失的吗?”

“郡主,那、那花魁也是这般保证的。她是王爷带回来的人,我原以为她…”司琴也慌了起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语无伦次道,“这、这都是奴婢的错。”

玲慧郡主不理会她,看向了司画,问:“那贱人呢?”

司画道:“那个叫锦灵的花魁听闻风声不对,便提前逃了。可这要紧的时刻,她还敢跑到许尚书府来找郡主,奴婢已命人将她关进柴房里了。”

玲慧郡主皱起眉,思索一番,道:“先带我过去看看她。”

“是。”

司琴连忙从地上起来,与司画一起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只是,当玲慧郡主一行来到柴房时,却发现柴房的大门趟开,里面空无一人。

玲慧郡主往里头瞧了一眼,美目一瞪:“人呢?”

司琴急忙唤来看守柴房的奴仆,问:“关在里头的那个姑娘呢?”

“回少夫人的话,刚才小少爷回来了,刚好瞧见小奴要将那位姑娘关进柴房。”奴仆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道,“然后少爷一脚将小奴踹开,把那姑娘抢走了。好像…是把她带到房中去了。”

玲慧郡主的心揪紧了一下。

一行人不再迟疑,风风火火地闯入了许长瑞的院子。

守在门外的心腹顿觉不妙,连忙上前阻止。

“哎哎,少夫人。少爷现在正在沐浴,不能——”

“滚开!”玲慧郡主不耐地将他推开,司琴和司画会意,走上前去,将房间的门撞开了。

她步当两步走了进去,而屋子里头,正上演着让她目眦尽裂的一幕。

玲慧郡主一双眼睛充红——

“不要…公子,求求你不要…”

纱帐曼舞,床榻上两具身躯交缠,屋中弥漫着羞人的气息,与香料燃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啊!”

门被撞开的声音似是惊扰到房中的人。

床榻上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挣扎着将压身上的人推开。

许长瑞被推倒在一旁,闭着眼睛,满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而那名寸缕不着的女子则将一旁的被子卷到身上,蜷缩在床角边抱着身体瑟瑟发抖,无措地看着玲慧郡主一行。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半掩在被子底下的身体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

晌午过后,永平公主到苏府来寻苏琬。

“阿琬,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刚见面,她便拉过苏琬的手,亲热地说道,“一段日子没见,怪想念你的。”

苏琬道:“最近我…”

“你还在为端郡王出征的事而担忧吗?”永平公主瞧出她的心不在焉,不由安慰她道,“不必太过担心,端郡王用兵如神,以前从未打过败仗。这一仗,也绝对会凯旋归来的。”

她自然是听说了这事的,这番来找苏琬,也有来抚慰她的意思。

一顿,她微微皱了皱眉:“至于七皇兄…你也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早上弹劾他的奏折已经堆满了父皇的案桌,父皇是明事理之人,绝对不会让他的狼子野心得逞的。”

听到永平公主提起沈桓,苏琬只“嗯”了一声,随意点了一下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比起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这个消息,她更想亲耳从他口中听到他的解释。

但是,苏琬此刻并不想见到沈桓,也不想见到他。

她的内心一直在逃避着。

许是看出苏琬心情不好,永平公主也转移了话题,说些别的事情来逗她开心。

“是了,阿琬,你听过那位玲慧郡主的事情了吗?”

苏琬收起思绪,摇摇头,道:“她不是已经嫁为人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