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瞪他一眼,气恼地提高声音:“还有以后?!”

沈桓看着她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失笑:“没有以后了,我保证。”

苏琬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抱住了他,道:“…你没事就好了。”

卫王世子注视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黑眸沉静如水。他始终一言未发,片刻后调转马头,策马进入城中。

“我先回去了,感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沈乐蓉对还处于呆怔状态中的程明之轻声道,重新跨上马,追上卫王世子的身影。

苏慎艰难地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抽回思绪,满腹疑惑地询问一旁的苏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琬琬她怎么…”

苏玦愣愣地摇了摇头,同样震惊地道:“我也不清楚,琬琬什么时候和…”

苏慎又看向一旁苏珩:“珩儿,这…”

苏珩收回目光,容色淡漠,隐忍着道:“爹,这件事情,你还是自行去问秦王吧。”

想起云和郡主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苏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

卫王的手下动作粗暴地将周玉柔推进了一辆马车中。

周玉柔一路挣扎,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车厢中。她扶住车壁,拿到口中的破布,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回过头,怒声斥责:“大胆!我可是卫王妃,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王妃,王爷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才让属下带你离开。”那名士兵心中不屑,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劳烦王妃在此静候王爷的喜讯。”

说罢,这几名士兵便留下她一人,转身离开了。

“也对…”

周玉柔喃喃自语,下意识抚上自己已微微凸显的小腹。她还怀着身孕,也许会碍着卫王的正事。

等到卫王拿下了苏慎等人,她再找那些对自己不敬的人算账也不迟。那个时候,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母了。

到时候,莫说一个苏琬,就算是十个苏琬,也得怪乖乖地被她折腾。

仿佛已经看到了苏琬向她跪地求饶,周玉柔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不知等了多久,马车外传来欢腾的声音。

周玉柔心中一喜,立刻掀开车帘。

然而她还未走出马车,便被随之而来的将士控制起来。

周玉柔猛地一愣,见这群士兵竟如此无礼地对待自己,不由厉喝道:“你们做什么,竟敢对我?我是卫王的王妃,未来的皇后,你们敢对我不敬,我让王爷治你们的罪!”

“卫王?”将士们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不由讥讽道,“那个蛮族的细作?他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带走!”

周玉柔心里一慌,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着魔般摇着头,不断喃喃:“怎么可能?王爷怎么可能是叛党?怎么会是夷族的细作,他是先皇的儿子…我明明是凤命的命格…”

不经意抬头,不远处,苏琬与沈桓正携手从她面前走过。

这一幕刺痛了周玉柔的眼睛。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用力推开了压解着她的士兵,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用尽全力向苏琬刺去。

“苏琬,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苏琬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执念,早已化成了心魔,成为日夜困扰她的梦魇。

只是,还未接近苏琬,周玉柔便被沈桓一脚踹中心窝,摔出许远。

“周玉柔,我从未见过像你那么贪心不足的人。”被沈桓护在怀中的苏琬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声音冰冷地说道,“你的人生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与我有什么关系?”

重摔在地上,周玉柔喉咙腥甜,五脏六腑都似要燃烧起来一般。她听着苏琬的话,浑身一颤,心中不可抑止地生出了悔恨的情绪。

她浑身痛极了,包括自己的灵魂。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朦胧。

“阿弥陀佛。凡是有因,必有果。施主这凤命命格乃是窃取而来,致使帝王星异位,国将乱之,天下易主。一念之间也可能所知皆是恶,到底是凤凰浴火重生,抑或是从此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恍惚中,周玉柔仿佛听到九厹大师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起来。窃取…她突然想起自己为何会有重来一遍的机会。

那一年,她听说云和郡主带着苏琬前往灵觉寺,向九厹大师求得了一块姻缘石。据说只要带着这块姻缘石,便可得到一段极好的姻缘。九厹大师法力高深,她是知道的。她对此也深信无疑,于是便起了心思。

稍加提点,墨荷便会意地将那块姻缘石给她偷了过来。

可姻缘石拿到手上,她却不仅大失所望。那块粉色的晶石平平无奇。她将石头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任何的奥妙。于是,姻缘石转眼被她遗忘到一旁…

后来,她因难产大量出血,鲜血染红了姻缘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意识模糊中,她仿佛看到姻缘石在发出了光亮…

再次睁眼,她便回到了双亲逝世的那一年…

周玉柔流着泪,闭上了眼睛。

原来,她重来一遍的机会也是从苏琬那里抢过来的,真是讽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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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128落定

上京城的叛乱很快被镇压下来。

沈桓命人将假卫王的尸体从城门上抬下来。

官府派来的仵作正在验尸。

假卫王被一箭贯穿,额头开了一个窟窿,面目狰狞,眼睛瞪大,外流的血凝结满脸,死相显得极惨。

沈桓立刻将苏琬搂紧怀中,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道:“碗碗,别看。”

苏慎走上前来,目光落到紧密相依的两人身上,不由轻咳一声,不满地提醒道:“秦王…”

但还来不及出声,便被仵作打断:“秦王殿下,苏郡王,小人在夷族细作身上找到了这个东西。”

假卫王的脸并无任何易容的痕迹,整张脸看似□□无缝,但是仵作从他身上搜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十多颗紫色的小药丸。

苏慎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听了仵作的报告,不由朝假卫王看了过去,疑道:“怎么回事?这张脸不是易容而成的吗?”

“回郡王。”其中一名上了岁数的仵作道,“小人早年曾游历四海,从边疆的牧民口中得知北疆有一种奇术,在夷族王族中代代相传。使用此奇术可以削骨换脸,但需要通过服用一种名叫‘灭’的奇药来维持容貌。但‘灭’对身体有很大的危害,会折损寿命,易容者需要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若断了药,一段时间后,脸便会恢复原状。若要得知这人是否服用了‘灭’,只需将其尸体放置一段时间便可。”

苏慎听得蹙眉:“这夷族人连对自己也如此狠绝,忍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顶替卫王的身份十多年,他的心当真是狠极了,也难怪…”

说这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朝沈桓看了过去。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沈桓面色不改地道:“本王就不会这样。”

可是他这话,却是对苏琬说的。

怀中的苏琬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他。

苏慎气恼地道:“秦王,请不要对琬琬说一些奇怪的话。”

沈桓却不看他,直接对仵作下达了命令:“让太医将这些药带回去研究。至于这具尸体,直接烧掉吧。”

“是。”

待人将假卫王的遗体拖走后,沈桓直接带着苏琬返入城中。

“…哎,沈桓?”

苏慎微皱了一下眉,还是忍着怒气命人到城中安抚受惊的百姓以及收拾残局,自己则带领几人,前往灵觉寺将云和郡主及苏老夫人接回。

*

苏玦如梦初醒时,眼前几个熟悉的身影均已不见,就连苏珩也已大步离开了。他连忙追赶上前:“哎,大哥,等等我…”

就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觉醒来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

此次平定叛乱的将领竟是程明之。而琬琬居然和秦王…

走至城门前时,他迎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沈恬已从城门上下来,抱着团子向他走近。

团子似被冻坏了,蜷缩成一团,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对上沈恬沉静如水的黑眸,苏玦莫名觉得心慌意乱,转身欲逃。

“苏玦,你要去哪里?”沈恬在身后唤住了他。

苏玦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沈恬问:“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

苏玦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我只是…”

沈恬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到长公主府上提亲?”

“嗯…你说什么?”

苏玦惊呆。

他他他这是被求亲了!?

*

小产过后,墨荷的身体极为虚弱。

丫鬟端着汤药过来:“夫人,该到服药的时候了。”

砰!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凶狠地撞开,丫鬟受到惊吓,手一抖,手中的汤碗落地,立刻碎成几瓣。

靖安王领着靖安王世子出现屋中,大步踩过溅了一地的药汁,怒不可遏地看向床上的墨荷:“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凤命女子,为何要冒充?”

墨荷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满目茫然地看向他:“王爷,您…说什么?什么凤命女子?”

靖安王厉声质问:“你入府是写下的生辰八字,就是凤命的命格。那个命格本不是你的,为何要冒充?”

墨荷瞪大了眼,心像被刺了一道,痛极,又冷极。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靖安王世子,颤声问:“原来,世子是为了所谓的凤命命格才迎娶我为妻子的吗?”

靖安王世子神色漠然。

墨荷并没有得到答案,屋中便又冲进一王府侍卫,火燎急躁地道:“王爷,不好了,苏慎和秦王的人已经攻进来了。”

靖安王神色剧变:“什么?!”

侍卫道:“卫王叛变失败了,上京城已被沈桓的玄天卫彻底控制。”

“快走。”

靖安王的脸色难看极了,但还是当机立断,对靖安王世子道。

丫鬟急急地追了上前,问:“那夫人呢…”

“还管一个冒牌货做什么?”

靖安王不耐地留下一句,便带领靖安王世子从密道离开。

墨荷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心力交瘁,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与靖安王世子重逢,却是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墨荷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借着微弱的烛火,她看到靖安王世子正在坐在她的对面。

她艰难地朝靖安王世子爬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虚弱地问道:“世子,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

靖安王世子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墨荷唇色苍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世子,我们夫妻一场,你就如此狠心…”

靖安王世子毫不留情地道:“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正是因为迎娶了你,我才不得不蒙受这样的屈辱!”

“好…我明白了…原来…”

墨荷身体一僵,终于彻底死心了。她低低地笑了出声,随即笑声愈渐放大。

“只是因为凤命命格…可惜了…命运弄人…哈哈哈哈哈…”

墨荷又哭又笑,彻底疯了。

*

一切尘埃落定!

夷族阴谋破裂,沈桓的玄天卫以雷霆之势将小国联军驱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边疆乱党镇压。

边境的几个小国见势不妙,纷纷派来使者递上降书,向大盛讨饶。

至少此后的百年间,大盛朝的边境再不会受到邻国的侵犯。

与此同时,朝廷向天下发布公示,将叛乱之人罪名历数。

假卫王和靖安王为这次逆谋的主犯,罪不容恕。假卫王已死,尸体被烧毁后弃置荒野,而靖安王则被判处五马分尸之刑,三日后在午门前行刑。

参与谋反的朝廷命官被尽数抄家。直接参与其中的,均被判处斩首之刑,同在三日后行刑。

但因卫王的身份是假冒,卫王府中的人对此毫不知情,且卫王世子与韶颜郡主协助平定叛乱有功,除了假卫王在王府内安插的心腹外,卫王府并没有被牵连在内。

靖安王的爵位被削,靖安王府的封地被收回,从此之后,大盛再无异性王的存在,困扰历任先皇的问题被彻底解决。

朝廷并没有找到靖安王世子直接参与谋反的证据,因此他得以免于死罪,与靖安王府中的女眷孩童被流放三千里。

然而,在流放的路上,他的身边一直跟着疯疯癫癫的女子,抱着一个破旧的枕头,追赶在靖安王世子身后:“孩子,世子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你这个疯女人,离我远点!”即使靖安王世子将她推搡在地,对她的态度和言语极为不耐,她仍不知疼痛一般爬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上前,“我给你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难道你不高兴吗?”

就宛如噩梦,日日夜夜纠缠于身,无法停歇,至死方休。

*

沈桓在凌帝的寝宫找到了已经被烧毁的诏书。

火盆的火已经熄灭了,诏书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却没被彻底烧毁。他从火盆找到几块完好的诏书碎片。

将之拼起来,能看出诏书的大意。

“…阝…文韬武略、夙禀生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以日易月,释服即皇帝位。”

被烧毁的地方,恰好是名字的地方。

阝?

凌帝的子嗣中,并没有带“阝”字的皇子。

沈桓的目光从碎块拼凑的诏书扫过,突然想到一人。

阝。

祁。

…沈祁。

原来如此。

纵使凌帝不喜沈峰,却始终对卫王世子沈祁宠爱有加。凌帝从未在他的皇子中考虑过储君的人选,否则他也不会将卫王世子召回上京。

只可惜…

“来人。”

沈桓命人进来将火盆重新点燃,面无表情地将残余的碎布扔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诏书残片重新被火焰吞噬。

他目光沉冷地看着那不断升起的火焰,直到亲眼看着被炭火燃烧的残余的卷轴彻底燃成灰烬,方才转身离开了凌帝的寝宫。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