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小芳下楼,赵想容打着哈欠,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赵想容不太相信心灵感应,但她肩膀抖动了下,缓慢地回头。

果然打开门,还是周津塬那一张熟悉的冷脸。

赵想容心里微绷,把左手背在后面,握着新买的防狼喷雾。

最多一分钟,小芳乘坐电梯返回来。小芳当过兵,据说,很会打架,赵想容的目光在周津塬的黑发上飘过,她还没见过医生被爆头。

“你还敢来找我,胆子很大么。”她轻飘飘地说。

周津塬的目光略过赵想容掩藏起来的手,他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偶尔也回一下我的微信吧。”

赵想容紧抿朱唇,周津塬大半夜跑来,跟她说这种废话:“你每在自己胳膊上划十刀,我回你一条微信。怎么样?”

周津塬沉默了一会。

赵想容显然也知道苏昕自残的事情。不过,他俩态度都很稳——同一个刺激,被反复实施多次,双方的底线都有所降低。

他倒是什么也没解释,简单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赵想容瞪着他,半晌突然笑了,很好心情的,她再次跟他确认:“喂,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周津塬却因为她这个问题下沉嘴角。他冷冷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顿了顿,他又飞快说了句,“是真的。”

赵想容慢悠悠地说:“我不信。”

她的无所谓激怒了他。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你在我这里,完全没信用。”曾经的婚姻,充满着对彼此的误解,无可避免地走向失败。她又怎么知道,此时此刻,周津塬对她说的所有话,不是另一场全新的误解。

周津塬的心中,再度涌起泛滥的阴暗。

和许晗的感情,让他坠入黑暗。而赵想容是他在黑暗中不想放手的人。

旅行,交谈,爱意,这些东西在以前不会打动他,好像也逐渐打动不了赵想容。他丢弃了她一次,她更干脆地背叛他。那晚她在他亲吻里缠绵承受,是否第二天就转身去回应涂霆。周津塬不能想,一想到就空洞,头脑里是黑暗的结石。

他有时候希望,她是一具尸体,放在自己身边也好。

电梯门徐徐地开了,小芳拿着药,走出来。

她看到赵想容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神情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赵想容瞥到了:“等一下,让我和他先把话说完——”

周津塬没有回头。

赵想容看着周津塬,“我没删你微信,是想稳住你。我马上又要搬家了。”准确的说,是搬出国,赵想容淡淡地说,“别总来找我,你害我连这公寓都不敢住。”

周津塬却说:“既然你不想住,把房子卖给我。”

赵想容愣了下,对这话题转变有点不适应。

周津塬的手压在门上,把她的防盗门推了大一点,他越过赵想容的肩头,往她家里看了一眼:“价格好说。但是,你这公寓的家具不能扔,你的衣服和护肤品也不能扔,还有,”他目光扫过赵想容衬衫下精致的锁骨,“所有被你用过的东西,包括内衣牙刷,都不能扔。”

他现在还想调戏她?赵想容感觉,血液有点倒流到脸上,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

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把他的手打落,再猛推了周津塬胸膛一把。

他往后一退。

小芳走上来解围。

但赵想容就像愤怒的小牛,她也不说话,梗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伸臂无声无息地猛推他胸膛,力量非常大。

周津塬想抱她,看到赵想容憋得青白的脸后,心中稍微一疼。

他说:“容容,别生我的气了。”

赵想容却像什么也听不见,不停地推他,直到把周津塬撵到电梯里,胸膛剧烈地起伏。

转过身,赵想容转头看着小芳。她冷声说:“涂霆付你钱,是来我这里看戏的?你刚刚怎么不帮我?”

小芳哑口无言。

这女人真是比明星还麻烦一万倍的生物。她看了眼电梯,周津塬已经识趣地刷卡下去。

“美女,你离他远点。”小芳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个前夫他…”

赵想容挑高眉打断她:“不帮我也行。但你对涂霆说起我朋友和我的闲聊,我很生气。”

小芳隐约摸清她的脾气,也只能顺着她道歉:“我错了。”

赵想容哼了声,转身走进房间。

赵想容当晚又梦到了许晗。

自从她和周津塬离婚,关于童年好友的梦就不怎么出现。这次,许晗依旧是白棉布的裙子,她朝着自己喊了什么,跑走了。赵想容追上去。

场景一换,她在床上。有人用唇吻着她脖子,他的呼吸很烫,开始用牙咬她。

赵想容耳边嗡嗡作息。

赵想容早上醒过来,没精打采地对小芳打招呼:“宝贝,早上和我一起吃 bruch。”

小芳简直怕了她的喜怒无常:“我不吃,我开车送你去。”

经过一周多的相处,小芳比起周津塬和涂霆,更像赵想容想象中的老公或男友。周津塬以往总在医院,两人看电影的时间都屈指可数。至于涂霆,他们也就能在国外的太阳底下吃饭。

小芳却是随叫随到的,怎么耍脾气都无所谓,她拿钱了。

赵想容真的满意,有朝一日,她能在杂志社里混到司姐的位置,也赶紧找个助理。

小芳的口袋里永远有记事本和笔,还有黑卡6,据小芳说,是她在本职侦探工作,“找猫找狗”拍摄线索用的。

赵想容摆摆手。

她也说出对老公和男友重复最多的话:“帮我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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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昕这一学期除了期末,还要交40篇法语的读书小作业当平时的成绩。

在法语里,双引号类似汉语的《》,书名直接用双引号。一部分学生会乱用,老师特意强调了引用文摘的注意规范。

苏昕这学期的作业,未免都潦草,选的精读都是通俗,而不是她同学读的福柯和梅洛庞蒂。

她被她的大学讲师留下来,询问几句。

苏秦在走廊上等她姐,等苏昕出来,把手机塞给她。

他让苏昕给自己拍几张照片,说在大学里偶遇自己。他参加选秀节目,有了一点点的名气,还是要在微博营销自己。

苏昕不乐意拍,苏秦也不废话,让其他女大学生拍。回来后,他说:“我如果读你这大学,立马走学霸人设。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

苏昕还穿着长衣长裤,她轻声说:“我不想听。”她走路喜欢弓着背,头发长了点。

苏秦低头看着手机:“周津塬今天要请咱俩吃午饭。”

苏昕的脚步稍微停了下,苏秦又说:“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周津塬换车了,你知道吗?”

两人到了大学旁边的餐馆。

苏秦对点菜已经得心应手,很能糊弄人。他正看着菜单挑最贵的,苏昕在旁边拦着弟弟。

她抬头的时候,有人已经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

他对她笑了笑,苏昕一下子愣住,慢半拍认出是周津塬。周津塬穿着灰色的衬衫,打了领带,神色闲散。

“我迟到了。”他对苏昕说,又看了一眼苏秦,“小子,过来和我一排坐。你俩并排坐,是要审我?”

苏秦翻了个白眼,但他站起来,挪到周津塬的椅子旁边。

苏昕看着两个男人坐在她对面,脑海中闪过,某一个时间里的愿望,全家人围着自己,普通平淡,却又温馨温情。刚认识周津塬,她就想过,这个男人如果是自己的丈夫,他们建立家庭,会呈现什么样子。

苏昕最近没上课的时候,躺在床上刷微博。

她又觉得,周津塬就是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出轨之后又回归家庭,和原配继续过着平淡日子。现实里,舆论只会攻击自不量力的第三者。

世界上有第三者么?她曾经看过的法国著作说,人,永远不可能拥有另一个人。苏昕在这种虚无的思考中,内心被腐蚀,只能用疼痛缓解。

她痴痴地看着周津塬。

苏秦说:“我点菜,你俩聊。不用管我。”

周津塬终于抬起眼,平静地看着苏昕。

苏昕把手腕藏在桌子底下,眼睛没从周津塬身上离开。他喜静,以往对苏秦态度一般,现在对她弟比对她更自然。

水壶就在桌面。

周津塬招手,让服务员来给他们倒水。

苏昕下意识地就要帮他,一伸出手,露出手腕上面贴着邦迪。

周津塬看了眼,没说话。

苏昕咬着下嘴唇,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杯倒满。

水溢出,流到桌面,苏秦一下子站起来,怕水滴到他的新跑鞋。

等菜上来,苏秦自始至终地放手机视频,戴着耳机。

苏昕则在周津塬问她问题时,低头回答。周津塬问的,无非是她母亲的身体,以及她的近况。

苏昕也终于问他,“你之前出国,是又出去交流了?”

“旅游散心。”周津塬说,“有人不想在国内见到我。”

苏昕迟疑片刻,她嘲讽地说:“是赵想容?”

周津塬没反驳,突然专注地看了她几眼。

几秒前,周津塬还在内心想,赵想容要去巴黎出差。如果把苏昕也送到巴黎,赵想容看到苏昕,有没有可能气到放弃工作,回国和他吵架。

但是,他不会把事情这么闹。

不是道德感,周津塬依旧可以毫无感情地利用别人,达到目的。但,苏昕确实不是一个好棋子。女大学生为母亲去夜总会打工,他尚可以理解。而为感情自残,未免…天真。

周津塬看着苏昕的短发:“小昕,不要轻易伤害自己。生活已经很辛苦了,”顿了顿,他平淡地说,“你的生活已经很辛苦了。”

苏昕莫名被他的话刺伤,她转开头,看着前方的沙拉。

苏秦的手机支架支撑着手机,他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节目。苏秦退出节目后,选秀依旧在继续,节目的热度越来越高。

周津塬中途就走了。

苏秦把饭吃完,再陪着他姐一起走到美容院。

他走了一会儿,看到他姐落在后面。

苏秦最近没事就送苏昕上下学,在大学里晃荡。他不愿意送苏母去医院,觉得他妈病病殃殃的很丢脸。

苏昕手里拿着一张纸,是周津塬在餐桌上给她看的。

苏秦用眼角瞄到,他想,周津塬绝对又要给他姐物质补偿:应该给,现在的物价这么高,百万级别都不叫分手费了吧,应该用千万级别的给。

苏秦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把话说出来,一来,他不想做实自己”卖姐“的罪名。二来,孟黄黄已经不给他花钱了。她好像变精明,说除非他有什么成绩,否则,不当刷卡机。

…混生活好难。

苏昕突然在人头汹涌的街头,站定不动,用手抚着额头。

苏秦这才抽空把她手里的那张纸抽出来。

并不是什么转账和资产证明。是一张手术同意书。

苏秦心里一抖,他很害怕想到自己母亲的病情。他和姐姐不同,更想让苏母透析,这样支出较稳定。他不想让母亲做换肾这种大手术,金钱和心理风险都太高。

苏昕木然说:”这不是妈妈的病例,这是…周津塬的。“

”呃,他生病了?“

”他约了下周给自己做结扎手术。“苏昕说。

苏秦没听懂,呆呆地望着苏昕。

苏昕之前对周津塬说过,她想在为母亲捐肾前,有自己的孩子,她之后想有正常的家庭和婚姻陪伴之类。

周津塬却告诉她,他经过思考,决定效仿同事陆谦,去做男性结扎手术。

尽管,赵想容还没有答应和他复合。

赵想容痛恨他的背叛。这是她内心过不去的坎。她认定,他必须得到某种惩罚,她傻乎乎又蛮横地要他下跪或去死。因为,尊严和生命在赵想容眼里是极重要的。

周津塬觉得,两者还好。

他终于爱上她,不介意帮她惩罚自己。所谓忠诚,就是自愿放弃什么。就当,这是为赵想容画的另一种另类刺青。

他们沉默了一会。

苏昕恐惧地说:“所以,你去结扎?你疯了吗,这样你不会有孩子。万一你们有一天和好,你和她也不会有孩子。”

周津塬纠正她:“她依旧可以有孩子。“

在周津塬黑色却又闪着光的眸中,苏昕感觉到冷汗淋漓和恐惧。

他既然决定,后半辈子要握牢赵想容,其他事情属于次要的,包括,他的亲生孩子。他现在除了该死的傲慢,可以放弃一切,让她回来。

这男人的感情是病态的,要不然没有,要不然沉重地令人难以承担。

周津塬结账时,把多余的零钱留给苏昕,”找个正常的男人。赵想容也说过,和我搅和在一起的女人,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之前远远地在包厢里看着她。寒冷无暇,白皙明净的脸庞,只有眼底有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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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奉阳很快知道,涂霆这次的做法,他罕见地表示赞同。

他和女侦探显然有密切的私交,赵奉阳还问赵想容,要不要出国出差时,也带着她。

赵想容坐在赵奉阳的丝绒沙发不置可否,她转头问小芳,会不会英文或法文。

小芳尴尬地摇头。

赵想容转转眼珠,问她会不会跳街舞,或者弹吉他。

小芳和赵奉阳一起瞪着她。

赵想容就懒洋洋地摊手,表明没有必要。

小芳载着她去涂霆的别墅,他俩终于又能约会。

涂霆前几天又去参加某慈善晚会,给赵想容拍了现场的照片。

赵想容一眼看到,旁边坐着位国内非常知名,但产量稀少的肖像画家。

她立刻远程发指导:泡他。

涂霆笑了。

他根据赵想容提供的个人信息,走上去,和对方攀谈。

涂霆态度非常好,画家勉为其难地答应,让涂霆参加自己的画作拍卖会。而赵想容又做出远程指教:必须拍下来一副画。

涂霆平常最多是买鞋买乐器,再大一点的消费,也就是买车买房。他首次开始接触了艺术品,以前不懂这些,林大姨也不会教他。

赵想容当时尚编辑滥竽充数那么多年,必须要跑各种品牌展览。品牌展览拿出的都是好东西,练着练着就识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