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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清给每人碗里勺了一碗汤,不着行迹地把他心中认为的好物——鸡屁股和鸡腿都盛进宁非的碗里,苏希洵看到鸡腿被装入那只碗里时,表情稍霁,看到那只鸡屁股都被塞进碗里时,嘴角十分轻微地抽了一抽。

叶云清好久没吃到苏希洵做的好物,三两口干光了,长出一口气道:“好久没吃了…人生都舒坦了啊!”

一时间没人说话,阿刚忽然想起,他进屋后搁在墙上橱子里的汤水没拿出来,根本没机会拿出来,起身说道:“丁大哥托我拿了一壶汤来。”说完就去橱前把提壶取出,回到桌前揭开盖子放在宁非面前,“丁大哥说百草白补汤虽然性凉,可是却有温补之效,理气活血,好不容易弄得一壶,叫我给你带过来。”

宁非顿时知道自己似乎理解错了,既然丁孝叫阿刚带了这壶东西过来,那么鸡汤定不是丁孝所做,那么是谁呢?

叶云清隐忍不住地说道:“苏…”

苏希洵目光扫过来,叶云清身上打了个寒噤,听到苏希洵很平静地说:“先前那一锅鸡汤是厨房之前做了送来的。”

阿刚和叶云清都正襟危坐,不敢多话,更不敢询问这只药锅怎么可能跑到公厨里面去。

至于宁非,她脖子后面的皮肤都紧了,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听起来怎么却是阴气森森的?原来山寨公厨里的手艺原来居然如此高超的吗。并且,叶云清刚才还说好久没得吃,这似乎是很稀罕的东西?

她犹疑地没敢去动面前的鸡汤,因为觉得它全身上下透着诡异。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于是去壁橱里取出几只碗,也都每人面前放了一只,把丁孝的汤水每人面前都倒了。因为壶子不大,一轮就倒光了。因为丁孝在寨子里大名鼎鼎,叶云清举起碗,三两口大口喝干。

此时天气稍暖,阿刚过来时正好是百草白补汤刚刚出锅,现在喝温度是正好的,叶云清抹着自己的嘴角,意犹未尽地:“这是什么汤?居然有回甘。”

阿刚如临大敌地把小碗推到自己的视线之外,别过脸不去看。唯独宁非没喝也没动,苏希洵举碗小尝一口才道:“这个啊,你就不知道来历了,听说今天公厨宰羊,丁孝去拿了反刍胃囊回来…”

说到这里,叶云清脸色已经僵硬,心中有不祥的预感。等到苏希洵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他仿佛吃进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双手卡着脖子,急急忙忙起身从窗户跃出去,疾纵数十丈外,干呕起来。

苏希洵若无其事地夹菜吃菜,他和阿刚都能听到叶云清在外面的动静,阿刚心想,二当家好毒,这不是让老大好几日食不下咽吗,宁非听说了之后不可能去吃了吧。

出乎意料之外,宁非也若无其事,她自是听不见叶云清在数十丈开外吐得几乎胆汁都要出来了的声音,只是很奇怪地问:“他怎么了,突然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阿刚心中哀叫:你的眼睛长在哪里了,哪里是找人拼命的样子,明明是自己的命差点丢了吧。

宁非举起碗,小尝一口。

阿刚惊得眼睛都出来了,他问:“你吃得下去?”

“为什么吃不下去?味道明明挺好的啊。”宁非惊讶地回问,这时候她看到了,惊讶的似乎不止阿刚,连苏希洵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了。

丁孝的东西十分开胃,宁非吃得意犹未尽,将名为公厨制作实为出自苏希洵之手的鸡汤连着鸡腿和鸡屁股都干光了。直到最后,叶云清都没有再出现。

阿刚觉得,这顿饭吃得真是遭罪。面前那两碗汤水他都没动,一碗是打从心里的不想去动,另一碗是打从心里的不敢去动,谁敢动啊,叶云清方才被一句话逼出外面狂吐就是前车之鉴。

阿刚觉得,放在桌子上那个药锅十分地扎眼,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暴露在自己眼前一样。阿爹曾经说过,别去看别人的秘密,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阿刚心想,真是天大的冤屈,我自己不愿意去看秘密,秘密自己摆在我的眼前。

*** ***

宁非想,她应该是很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除非某种环境太过诡异。值得庆幸的是,叶苏二人共用的竹阁除了在一些小细节上比较…奇怪之外,还算过得去,所以日子过得比较舒心。至少比起在徐府中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现在知道,在这栋竹阁中,大小杂务都是叶苏二人自己收拾的,基本不会假手于他人。于是常常出现叶云清被苏希洵指着鼻子怒骂的情形,现在她终于知道寨众们为何在私底下会有“奶妈”、“奶娘”的说法了,每逢近距离地观看到这种场景,宁非无一例外想到的就是七老八十的奶娘大人指着不懂事的小孩在责备。可是当事人居然是那样的那两位,看起来格外使人面目扭曲。

发现宁非在旁观,叶云清会立刻放弃与苏希洵僵持,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非常幼稚可笑不成熟的,讪讪败走,按照苏希洵吩咐地去做好家务。至于苏希洵,则一脸阴霾地瞪宁非,仿佛被她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

宁非想,看来针对我的怀疑还没有结束呢,孔夫子说过,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苏奶妈”占着女人加小人两样,心眼儿不会很大,得小心应付为上。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苏希洵换了个地方处理公务,挪窝不方便,他就根本没挪远,只在竹阁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另立了一栋小小的木栅房子,平时需要商议事情就在那里。

当然,黑旗寨里是有正式调兵遣将的聚义堂的,可是像是计算寨中收入结出,传递情报文书之类的事情,叶苏二人一般都习惯以方便为重,在起居处附近处理了。

对于新建的木栅子房,不论是苏希洵还是宁非,都觉得十分满意,算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只不过苏希洵之所以满意,是在这里可以随便吩咐事情,不必担心旁人会听到;宁非满意的则是,在她千方百计想要避嫌的时候,秘密自动远离了她。

总而言之,宁非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心的。唯一遗憾的是,她外出挑水的权利被剥夺了。

比如昨天,叶云清远远见到她去拿水桶挑子,急忙从竹楼上纵身而下,几个腾跃到了她身边,劈手夺过扁担挑子,不等宁非反应,扭头纵身而走,都不让她有任何可以言辞辩论的机会。

再比如今天,苏希洵看到宁非摩拳擦掌地靠近水桶的方向,没说话,也没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吓得她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不敢动弹,半晌,苏希洵冷哼一声提步要过来,她当即哂笑打个招呼,之后不再多话地扭头逃离当地。话说回来,苏希洵处理公务的地方挪了,睡的地方还和他们在一块儿。谁叫竹阁里房间多呢,只需打点几样物件,就可以另开一房。

夜幕降临的时候,苏希洵还没能从五十步外的木栅房里脱身,这几日的事情比较多,先是春季的账目要清算了;再是许敏那边传来消息,准备带山上长住的女人们已挑选得差不多了;最紧要的是,夏季将至,防瘴驱虫的药物紧缺,需要到淮安里采买。

采买防瘴药物的事情可大可小,往日派出手下得力干将出马都是没关系的。但今年不同往年,淮安平城换了头领,需要重新疏通关系打点关节。目下山寨里本就人手紧缺,许敏、丁母等一干极其善于生意的人才都到山岳腹地里去挑选要带上山的女人了,看来今年少不得要他亲自出马才行。

苏希洵难以下决断,平城距离雁过山虽然近,但也要五六日的路程,加上与商贾们你来我往讨价还价,这一去大概需要近月的时间。

一去近月,那么会有一段时间不用见到宁非了。想到这里,他起身将卷宗收拾了放进随身包袱,清洗干净笔墨用具,吹熄木屋里的灯烛,往竹阁走去。

他今天没有在竹阁里用晚饭,竹阁此时也才刚掌灯,楼上传来叶云清与宁非的谈话声,讨论的居然是他自己。

苏希洵隐约地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停下脚步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这会儿又听不见了,他正烦闷,忽然吱呀的一声拉门声响,叶云清从屋里打开门,低头往楼梯上看,看到是他上来,顿时咧开嘴笑道:“原来是你,我还在猜是谁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宁非这时候也出来了,恭谨地对他低头行礼,赶紧退回另外一间房间里去。

最近几日气氛有些尴尬,叶云清有时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阿刚常常过来看她,可也和叶云清一个样子,有时候叹息连连,询问起来却连连摆手,急急地否认心中有事。感觉自己好像被众人蒙在鼓里,宁非心情很是不好。尤其那些偶然路过竹阁周边的山寨汉子们也都愁眉苦脸,仿佛遇到了天大倒霉的事情。

苏希洵淡漠地看着她退回屋子里。

叶云清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你对她究竟怎么想的?有时候好像想亲近,有时候又摆个死人脸出来,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的心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苏希洵的视线冷淡地扫过来:“你是坐第一把交椅的,处理的都是大方向的问题。我要以寨子的安全为优先。”

“怎么越说越酸了,不就是暗讽我只会做一些打打杀杀的事吗。行了,我是打手,你是智囊,行了不?”叶云清伸出手将他肩上搭着的书囊接过,扯住他衣袖上楼,直到拉进房间关上门。

叶云清把苏希洵安顿在自己床上坐好,去壁橱上翻箱倒柜地寻找茶叶,翻找的声音十分扎耳,苏希洵不言不动,默默地看他动作,长叹口气。

叶云清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你又怎么了,最近把弟兄们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现在还不够你出气的?”

“我不会做那些公私不分的事情。”苏希洵说,停顿片刻之后道,“我最近要出门一趟,准备把宁非一起带上。”

“把她带上?”叶云清惊讶道,“去哪里?”

苏希洵将采买药物的事情说了,接着解释:“我既然答应丁孝要好好照顾她,自然要做到。”

叶云清沉默,摇头,然后回去继续翻找茶叶。

半晌后,苏希洵说道:“你知道了?”

“我看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过你心中烦闷我倒是感觉得到的…找到了,原来放在这里!”叶云清欢呼道。

“我以前常常头脑发热,一冲动就做了后悔不及的事情。”

叶云清检查着茶罐里的茶叶还能不能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不过似乎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回去,我都被弟弟的孩子叫成伯父了”

苏希洵站起身:“山上的防务有问题,前段时间宁非下山的时候你应该也是注意到了的。”

叶云清眼神一厉,没有说话。

“总之,山上先交给你,我这次出去也是要散散心,毕竟顶了你将近一年的位置,现在有些累。”

“家里交给我,你安心地去。”

苏希洵临出门的时候说:“别检查了,那罐茶叶今年春季回暖的时候已经长了青霉,你如果不嫌弃,或许再留几年会变成普洱茶。”

“…”

苏希洵从叶云清房间里出来,走到宁非房门前,静静的站在那里,安静地想着事情。

最初他的确是很厌烦女人的,除了许敏和丁家大娘那样的爽利女人,那些心甘情愿在家中为丈夫守空房的女子都是面目可憎的,和寻欢作乐的男人一样让人望而生恨。

他那死去的母亲曾经说,世事本不公平,人之初即有天命,有富贵者亦有贫瘠者,唯有忍耐,不可反逆。

他很爱死去的母亲,可也恨她为什么没有逃离那样的命运,甘愿在那个家中忍受一切身心上的折磨。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那种心情又回来了。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冲破所谓的命运的桎梏。这种热情渴盼的,以及默默等待的心情。

房门突然被拉开了,苏希洵其实早听见走向门口的足音,但他没有避开,于是宁非拉开门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与他正面相对了。

惊讶,绝对是的,宁非没有想到会看到那样的神情。

虽然他背着光,虽然从竹林顶上升起的半弦月亮晦暗地给细碎的竹叶描上冷淡的边沿,可是她的确看到那样柔软的神情。

一只很温暖的手柔柔地落在她的发上,安抚似的抚顺下去。宁非忽然想到这应该是很失礼的行为,因为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够这样做的,可是当她想提出抗议的时候,苏希洵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过去。

刚才的神色,还有头顶传来的温度和触感,仿佛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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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请静待第三部《宁非.下山》精彩呈现,放心,更新不会断的。狂言千笑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太困了我不多说题外话了,张小橘童鞋献上“万恶的网游”一图,意在“鞭”策小狂狂,告诉你,本狂已经皮厚了,怎么鞭都是这个老牛拉车的性子,你鞭不了我的。

ps:注意寻找:黑脸鸡一只,泥丸君一只,皮鞭腰带及蘑菇等物…

【车震马喧哗】

31【车震马喧哗】

车子里摇摇晃晃的,吱嘎作响,不时颠得一颠,几乎把人抛到半空上。宁非在山上的时候听说过,雁过山东向的道路比较平坦,如今看来,所谓的“平坦”大概指的是没有阶梯这一项,至于路面是否平坦,则不在时人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车里垫上厚厚的兽皮,宁非相信,这些摆设与其说是增大了避震功能,不如说是增加了她的同伴——每逢她被巨大的颠簸抛到半空,这些非生物同伴们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宁非现在知道了,为何黑旗寨里会有专门的一队人员负责上下山的车子的修缮,一路颠簸上来,又一路颠簸下去,人是否能够完好无损尚不能成为定论,何况是车子,要知道,车子并无自我修复的功能。

如果是平时,宁非相信她早就会要求骑马下山。不管车外的人是不是那个倒霉催的苏希洵,她相信她有勇气做到。可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好像有些东西变得异常了。

又是一阵巨大的颠簸,宁非维持着坐姿被抛到半空,然后,维持着坐姿坐了回去。习惯了半个时辰之后,对于突如其来的震荡,她已经变得无比的淡定。正所谓,人生在世,难得震荡,震震更健康。

车外隐约传来异常的响动,宁非睁开眼睛,警觉地侧耳倾听。

说实在的,在车子里面听车外的声音如同隔靴搔痒,其实掀开车窗上的帘幕,探出头去听才比较有效率。但是宁非绝对是首先排除了这一途径,因为车子两边都是骑马的人,宁非不能肯定苏希洵在哪一边。

如今的形势,还是避而不见较为妥当,宁非觉得事情似乎偏离了自己的把握,正在向不可预料的方向转去,大家都要冷静冷静,避免更难堪的事情发生。

不多时,宁非终于分辨出来了,远远传来的绝对是女人的哭泣声…不是单纯的女人的哭泣,而是数十个,也许数百个女人的哭泣!

顾不得遮遮掩掩,宁非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外看,其实已经在不甚远的地方,有一个并不整齐的队伍缓慢地往山上这边过来。

山道较为狭窄,因此并不能看清队伍的全貌,只能看得到一大群面色憔悴神情仓惶的女人。最小的也许只有十二三岁,最大的都有三四十岁的样子。她们有的身着彩罗,可是因为数日未能清洗,变得黑黄一团;有的原本就身着粗布衣裳,大约是经过漫长的旅途,变得褴褛狼狈。

忽然听到近在咫尺的距离内,有一人说道:“在道旁停下。”听声音正是苏希洵。她抬起头,看见他骑马在侧,他的视线此刻也落在对向行来的队伍上。

一行人避在道边,苏希洵回过头来时,发现方才被掀起来的车帘又落下去了,不由一笑,下马来到车后,拉开车门对里面说:“下来走走吧,再坐下去骨头要散架了吧。”

宁非在车内讪讪然,不便反驳,同时也是想要看清楚那个奇怪的队伍,整理整理衣裳,从车后探脚下地。

这个道口是从两处小陵间打通的,唯独路面突然凹下,左右都是直竖的泥土垛子。苏希洵抱臂靠在道旁土垛上,并不在意衣物是否会沾上泥污。他旁边立着三匹马,一匹是刚才骑在□的,一匹是换乘备用的,还有一匹是宁非惯骑的枣红马。苏希洵这次带下山的人不多,仅有十几个人,他们神色兴奋,却并不交头接耳,宁非也看不出什么道道来。

苏希洵见到宁非下车,往旁边让了一让:“来这里站会儿。”

宁非惊疑不定,摇摇头,隔着马匹在旁边呆着。幸好苏希洵没有说话,可是气氛有点尴尬。

不多时,那队伍到了面前。看得更清楚了,而那群女人也在看着宁非。站在一群男人中的女人果然是很引人侧目的。

宁非觉得她们的目光里透着怨恨和愤怒,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被这股寒气扎痛了,世上最可怕的事物除了自鸣得意的渣男之外,女人的怨恨也是在榜上有名的,须知无毒不丈夫,须知天下最毒妇人心。

她听到队伍里有人低声说话:“看,她好像挺得意。”

“衣裳很漂亮,是霓梦羽衣坊的缎子。”

“是压寨夫人吧…”

苏希洵忽然从靠在土垛上的姿势换成站直的姿势,隔着马匹,宁非什么都没看到,可是窃窃私议声消失了,只剩下一步一步向前挪的杂音。苏希洵看了一会儿,绕过马走过来,挡在宁非和那群女人之间,阻挡了好奇和隐含恶意的目光。

宁非觉得惊讶,觉得事情果然向着她无法把握的地方去了。她还有着正常人的神经及观察力,于是能够发现叶云清与阿刚的欲言又止,发现房间里不时多出来的东西,还有悉心熬制的汤药。

虽然一天之中见到苏希洵的时间是不多的,甚至可以用极少来概括,可是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一直都处于他的控制范围内的。

直到前几日的那个晚上,那样的一臂的距离,那样似乎远离但极其亲密的触摸…这个,真的,不会是幻觉吧…

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响,向来处看去,看见是一名蓝衫女子打马过来,面目很是熟悉,宁非想了一想,认出那是在她刚被丁孝带上山时,照顾过她一阵子的许敏。前段时间听说她下山采买去了,春去夏来都没见回来。宁非惊悚地想到一个可能,许敏所谓的“采买”,其对象该不会是指…想着,目光又游移到那群女人身上去了。

也罢,反正黑旗寨名声本来不好,买女人和劫女人难道有本质上的不同吗?严格算起来,买女人已经好很多了。

正想着,听到苏希洵轻轻咳嗽一声,由于两人距离很近,宁非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听在耳里简直就是雷打似的动静。她警惕地看向苏希洵,发现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苏希洵已经侧过了身子,半偏了脸低头看她。

“乱想什么?”苏希洵问。

宁非抿唇不答,难道她还能询问一个女人值多少钱吗。

苏希洵脸上有些僵硬,宁非往后退开半步,眼角余光开始寻找有无防身武器可用,刚瞄到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听到苏希洵说:“她们不是买来的。”

“不会吧,一次就劫回来这么多?”宁非快嘴地说道,说完悔得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果然看见苏希洵的面色从僵硬变得楞青,有上火的迹象,宁非暗叫惨了。忽听到许敏的声音叫道:“二当家…”抬头看去,许敏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一名小校,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苏希洵放过宁非,回身点头道:“就是这些?”

“共是四百五十七名,全部都在这里了。”

“看上去怨气很重啊。”

“大多都是罪臣家眷,原先被定为发配边关,或是流放之刑,现在都转到山上了。”

宁非听到此处,先前的疑惑被打消,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既然是罪臣家眷,怎么会被允许带到黑旗寨这里的,并且听许敏的语气,似乎此行很是顺利。

许敏说道:“还有一事。在我返程前,…”她看向宁非,停下说话。苏希洵点头说道:“你说吧,给她听到没关系,反正跑不掉。”

宁非心里咯噔剧跳,自动自觉地连退七八步,远远避开两人声音传播范围。

许敏哑然,苏希洵也察觉了,似笑非笑地,却什么话都不说。

许敏干咳两下,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交予苏希洵:“建阳太守让我交予您或大当家拆看的。”

苏希洵取过拆开,信件虽短,说的事情却很重要。他默然不作声,可已经推开十数步的宁非都能看得出,事关重大。

看完后,苏希洵将信件收入袖中,问道:“太守还有何话说?”

“太守说,谷间大营与咱们寨子都很重要,如果可以,希望两处都不要有失。但如果两者必须弃其一,希望咱们寨子能够保留下来。谷间大营还可以撤回建阳郡内,寨子说什么都必须屹立不倒的。”

苏希洵思虑片刻,眼神渐渐冷了,浅浅地笑道:“两处都不要有失吗?哼,想得倒是好。”他来回踱了十数步,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恐怕这次之后,淮安那边就会知道寨子与山岳的关系了,你们愿意吗?”

许敏低头,没有吭声。

苏希洵看着不断过去的女人,叹口气:“瞒了十年…族里一直以为我上山为匪了。”

拉拉杂杂的队伍还在往上走,不少女人偷偷地回头看向他们一行人,目光中或带有好奇,或带有不甘,更多的是因连日疲累而显得黯然无光,又因为突发的事情引起了短暂的兴趣。

苏希洵看了一阵,最后摇头道:“这回山上有得折腾了。”

许敏忍不住请命:“山上事情重要,如果可以,属下想请二当家驻留山上主持事务。”

“你可知道我此行是去哪里?”

“不知。”

苏希洵将采买药物的事情说了,道:“你是讨价还价的一把手,如果不是你不在家,这次最好的人选就是让你去的。既然你现在回来了,就交给你去办好了。这群弟兄随你一同前往,到了淮安境内,注意搜集情报。尤其是药物流向,既然此行是采买药物的,跟药商打探一下是不会引人疑心的。”

“我知道的。”许敏笑着说,“丁大伯和丁大娘也回来了,在后面押阵呢,我可不可以把他们一起带去?丁大娘说价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苏希洵往后看了一阵,果真看到那两人手拉手地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一马一驴。

苏希洵交给她一块腰牌:“丁伯留下,丁大娘你带去吧。速去速回。”

“知道了。”许敏说道。

说完话,许敏上了马,招呼一声,原先随苏希洵下山的寨众们呼啦一下全部上马,就连赶车的也坐上车辕摆开架势准备出发。

宁非没有听到苏希洵的吩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自己刚才就是坐那辆马车下来的,现在马车动了,意思应该是又要出发了吧。向来是遵纪守法的宁非十分乖觉地过去要上车。

手还没抓上车尾,半途就被一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