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睡在临窗的榻上,当时阳光很好,浑身暖洋洋的,但此时发觉自己竟回到了床上,身边的一个侧影令她浑身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天已经黑了,但烛树映得房间灯火通明,帐子挽着,床头雕台上还摆着灯,令床围一侧更亮。楚灏倚在床边看书,穿着白色暗绣的薄衫,那把极好的长发松松地扎了一束,垂了些许柔丝。

之所以冷得如此,叶凝欢的身体不济是一方面,加之床上只有一床薄被,房间里又摆了个冰雕水盘台。本来这房里就泛阴,又近了秋,早晚有些凉,再弄这么个冰雕更让叶凝欢觉得屋里跟数九寒天一样。

叶凝欢不由得腹诽,他这火力也太壮了吧?炎夏这里且不算热,如今入秋了居然还摆冰!

她哆哆嗦嗦地蜷在内侧,悄悄地把小薄被子可劲地往她身上拽。楚灏只在那儿歪着看书,似乎压根儿也没注意到她醒了。

叶凝欢也不言声,心里七上八下。这会儿让她睡在这里,不是又要兽性大发了吧?现在园里的美人都让他老娘给轰跑了,他饥不择食拿她当下酒菜也是可能的。她忙闭上眼强行让自己继续睡,但光刺眼得很,被子又特别薄,冻醒了之后想睡也睡不成,老让他这么吊着折磨实在是太痛苦啦!

听着他哗哗翻书的声音,也没半点要就寝的意思,叶凝欢实在扛不下去了,微微撑了身开口:“殿下。”

楚灏回头扫了她一眼:“醒了?去给我换杯茶。”使唤人那叫干脆,生逼得叶凝欢奴性发作,只得窸窸窣窣地起身。他身长腿长地往外头一拦,压根儿也没让的意思,叶凝欢费了半天劲才挪下去。

一动伤口又有点疼,她勉强趿了鞋,至外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摆了个茶桶。她倒了杯茶给他送过去,放在床头:“请用茶。”

他应了一声,眼皮也不抬,仍在那儿看书。

叶凝欢默了会儿,鼓起勇气刚想开口,楚灏微微掀了眼皮,懒洋洋地问:“你内里的积疾是怎么得的?”

叶凝欢愣了一下,垂了眼道:“素昔根底不好,便积了患在身上。”

四年前她为了练成月蚀之舞,用了蚀骨延筋之法,自此断而未断,行动如常,可至绵无比。但这种方法亦有弊端,身体败坏气息异常。

真是讽刺,似乎每次她鼓足了劲头做的事,全是错的。诸如以极端的方式去让自己至绵无双,诸如苦心筹谋的这次逃亡。

楚灏面无表情,淡淡地吐了几个字:“因为底子弱,所以楚正遥对你从未有所托?”

既然他先开了口,叶凝欢倒松了口气,腿一软跪下,道:“奴婢无能,不配得到殿下的关怀,自知死罪。”

楚灏眉头皱了皱扔了书,坐正了身子道:“废什么话啊?你这条命摞在我这里,让你活一日,你便给我好生喘一日的气!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当真是白长个脑子!”

叶凝欢浑身一颤,仿佛被棍子猛击后脑。他早知她根本提供不了什么密报,他早知她毫无价值!不,她的价值在于,他的兴致还没有消失!

她又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啊!

她垂头不语,话说得难听,但不得不承认是大实话。

他之前对这些女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白,是她总是忘记重点。他兴之所致,兴趣未尽时她逃走便是给脸不要脸。她有没有价值不重要,她的命更不重要,重要的只在他有没有兴趣。

楚灏损人来了劲头,继续说:“背主外逃这一桩,就先记着。若是你在雅乐居没学会怎么伺候人,这里奴才一大堆,就跟着学仔细了。等我哪天没了兴致,便是你站在这里我还嫌碍眼呢,明白就得了,少成天一张苦瓜脸找我抽打你!”

屋里似是更阴冷了,叶凝欢觉得浑身都僵了,动也动弹不得。

他伸手去摸茶杯,一推道:“凉了,换一杯。”

叶凝欢再次奴性发作,她都快晕了,脑子一不清楚,十二年来训练的巴结贵人那一套便开始自作主张起来。

她挣扎着起身,去给他换茶,哪知脚步一踉,一阵天旋地转,脚底下失了根便一头冲着床头栽倒下去。

恍惚间一道白影一晃,接着身子一轻就晕头涨脑地被楚灏给捞住。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眼中似有关怀。

叶凝欢抖得更厉害了,不胜其寒,仿佛全天下的冰都戳到心窝子里,让她找不到半点希望的暖意。

她总是错估自己的斤两,她那早该泯灭的自尊心总是不屈不挠地想冒一下头,害得她这般煎熬。

有些人很适合在贵人圈里打滚,他们八面玲珑,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意;他们可以顺势而为,一点一点地达到心中所想的高度;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尊严好好地保护,直到站得足够高的时候再释放。

但她不行,她自以为眼光独到却每次都看错,她自认能策划筹谋却每次都算错。楚灏突然抖开袍襟把她一裹,皱着眉头试她的额头:“怎么抖成这样了?”

叶凝欢牙关咯咯作响,半晌咬出一个字:“冷…”

楚灏坐在床头,自床上撩了被子把她一裹道:“冷你不早说?长嘴就是为了说废话的?”

这语气带着点埋怨却又特别随意,就好像跟她是老夫老妻,弄得叶凝欢脑子更乱,话也说不出,只缩在那里打摆子。

瑞娘很快带了人进来,他吩咐:“撤冰拿厚被子,把药也拎过来。”

叶凝欢恨不得把脸都缩在被子里,一时把她贬损得体无完肤,一时又待她这般好。真不知她这种病歪歪又创痕遍布的身体还有什么乐子可找。

被塞进厚被窝里缓了半晌,叶凝欢的面色才稍转好了些。

楚灏绕着她的头发,饶有兴趣地靠在她边上问:“今年多大了?在雅乐居待了几年?”

“十七了,在雅乐居待了十二年。”叶凝欢轻轻应了声,脑子连转都懒得转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想半天也是白搭,没一次弄对过。

“除了乐舞,还学什么了?认字吗?”楚灏说着也躺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开始跟她闲话家常了。

叶凝欢道:“不过就是学些歌舞管弦之类的,也认得几个字。”

楚灏哦了一声,又问:“女红之类的学过吗?”声音已经开始打飘,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叶凝欢道:“也学过两年,不过手艺很粗陋。”

他漫不经心地哼了两声:“学得还挺全乎。”

可不,要不然怎么给你们这帮纨绔子弟找乐子啊?叶凝欢腹诽,但嘴上却讪笑着说:“舞蹈勉强沾个皮毛,余的也拿不出手。”

楚灏声音渐低:“无所谓,反正以后也用不着练了。”

叶凝欢在心里冷笑,不练?不练您老日后怎么拿我娱宾哪?

她正想着回什么话,却听楚灏的呼吸深沉了下去,居然睡着了?睡得够快的呀,没心没肺的东西!

叶凝欢在心里对他一通鄙视,被他箍着很不自在,却又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这位大仙的美梦再遭他整治。

她窝着动也不动,身体有些忽冷忽热,渐渐地便成了全部的暖融。像是有个罩子兜头而下,让她觉得格外暖和,竟也受了他的诱惑渐睡了过去,很是安稳,连梦都没有一个。

第五章温柔皆有偿

叶凝欢睡觉还算是比较轻的,听到有声音便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一具胸膛。居然是紧缩在他的怀里,头还枕着他的肩窝,左手搭缠着他的腰,整个身子跟他贴得相当的紧密。

难怪这么暖和,人一睡着肯定就本能地要找热源了。

不过还是有些尴尬,所幸他的呼吸还很深沉,外头好像是瑞娘的声音,叫了两声他都没反应。

叶凝欢一醒,便在他怀中待不住了,巴不得他赶紧起来。于是硬了头皮冒死承担叫早的职责,但愿他没有起床气。

她推了推他,轻声唤:“殿下,殿下…”

楚灏的手一紧,害得叶凝欢差点一口啃到他的胸口。他的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倒也不赖床,静了一会儿,一翻身撑起身来。

叶凝欢忙跟着也坐了起来,帘幔打开,大小奴仆鱼贯而入来伺候,却没瞅见冬英和夏兰,估计只是些他用惯的人。

叶凝欢偷瞄了一眼,便悄悄地缩到床尾角落里,近身的活不用她干,她也不够格。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观赏贵人起床图。

楚灏起了身以后,便有个丫头捧了一套新装过来给叶凝欢。

瑞娘看也不看叶凝欢一眼,只是有条不紊地伺候着楚灏。这么多人,却都是静悄悄的,平白让叶凝欢也跟着压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丫头们拿了好多东西,她看一眼就发晕。诸人有条不紊,只在床帏之间的隔台上,却丝毫不会彼此碰撞或者干扰半分。

她穿好了就打角落里悄悄下去,明明众人都视她如无物,但这边她刚一下床,便又有人捧过来一套东西:一摞湿帕子,一套漱具外加口盂,还有一个杯子里面装着红汁子。

叶凝欢愣了一下,见这位姐姐表情很寡淡,压根儿一丝笑意也无。叶凝欢遂也不好说回去再洗,只瞅着托盘上的东西发呆,也不知先拿哪一样。

香帕子、盐牙粉是知道的,她虽是个舞姬,但因是给贵人预备的,所以自幼也算是精细调理。

不过这个立柱杯里头红彤彤的玩意儿,叶凝欢却不知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刚想拣帕子擦手,手肘让那丫头碰了一下,没吱声,却用眼神示意她端那放着红汁的立柱杯子。

叶凝欢只得端起来,屋里静得要命,她也不敢言语,只闻了一下带出一股花香混着薄荷味儿。

这些年当真没瞅过这种东西,住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见早起给她这个啊。一时瞟了一眼已经转而坐在榻上的楚灏,他正端着喝,虽然杯子的花纹不一样,但也是立柱的。心下了解,忙学着他一饮而尽。

闻着香,但到嘴里也没什么味儿,有股子凉劲,反倒还有点涩了吧唧的,应该是加了薄荷。

叶凝欢这厢刚把水咽下肚,便听得有人发出“噗”的声音,在这屋里清晰得很。她顺着声音看去,见楚灏正在咳嗽,顿时一堆奴仆拥过去配合无间,把他挡个严实,就没瞧见他的表情。

喝个水还会被呛到,真是娇宝宝,叶凝欢很不以为然。

贵人起床还真是麻烦事啊!让她在边上看着,估计是让她学习怎么服侍他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转脸递杯子给边上的姐姐,见那托盘子的姐姐瞪着空杯子呆若木鸡。

喝得很不雅吗?她没好意思问,就当没瞧见。转而想拿盐牙粉,先看了一眼这位姐姐,见她仍发怔,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拿起来用。

那丫头瞄了一眼身后仍在围簇的众人,凑到叶凝欢耳畔悄声说:“那个是玫瑰薄荷花汁漱。”

“哦。”叶凝欢长见识地点点头,漱净了口,吐在边上的小盂里,口齿清新地给了她一个清晨微笑,“好喝。”

其实很难喝,但毕竟是给她脸了,允许她跟这位大仙一起洗漱,当然得说好喝了。

听到楚灏又在咳嗽,感染风寒了吗?站在小角落里,也看不清情况。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容易病倒的人吧?

那丫头的表情很扭曲,一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样子凑过来接着说:“那不能喝…”

叶凝欢顿时僵住了,里头不会有什么怪东西吧?不让喝还弄得这么香,什么东西呀呀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抠嗓子眼,被那姐姐一把揪住,那表情已经告诉她:呕吐的声音太难听,要吐麻烦回去吐!

叶凝欢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回去面壁参禅了,为什么冬英没捧这东西来过?要是被这玩意儿毒死了她真是死不瞑目。

那丫头见她僵如歪脖老松,遂不再理会她,这厢服侍起身的奴仆们大都轻移着脚步依次退出。

楚灏神清气爽地坐在榻边上,瑞娘在边上跟他说话:“一会儿早饭摆在哪里?”

“搁外头吧。”楚灏睃了一眼叶凝欢,带出一丝似笑非笑,叶凝欢觉得脸直发烧,忙低了头不看他。楚灏也不让她走,也不理会,只管让叶凝欢在那里傻站着。

瑞娘又说:“武宁侯今儿过来,我让人把竹香院收拾了,那儿挡着几尾竹子又有水景,清静也适合说话。”

“行,就那儿吧。”楚灏掸掸衣角,站起身往外走,“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瑞娘见楚灏这般问,倒也不避叶凝欢,径直说:“没有,只说公主一行,照行程已经到了桐川。兴成王在那里相迎,这一路是无碍了。若一切顺利,约莫十月里,永成王就该能回京复命了。”

叶凝欢悄悄听着,看来永成王一见事败,为免事态严重,索性按如常又把公主塞了回去,直管送乌丽去了。公主金枝玉叶,尚不得半点自由,更何况她啊!这般一想,顿觉自己的确有点抽风,活一天算一天得了,混吃等死嘛,还是老实点算了。

这事非同小可,皇上苦心布局,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而那永成王,真敢回京面圣吗?她正发呆,突然胳膊被人猛地一顶,回神见瑞娘正冲她努嘴使眼色。楚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影。

瑞娘手里端了一碗药,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你除了会耍宝,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把药吃了,然后过去伺候!”

谁耍宝了呀?叶凝欢一头雾水,况且这么多人,又没叫她,她巴巴地去插手多傻啊!她看着瑞娘手里的药碗,怎么又让吃药?她昨天晚上可没侍寝,看床褥子就知道了,根本没有任何痕迹嘛。

瑞娘又气又笑,轻声道:“怎么,还说错你了?那也是往嘴里倒的?喝了便喝了,还觍着脸说好喝?真不知那雅乐居是怎么调教你的。饿昏了头也不能胡灌啊!”说着,把药碗往她手里一塞,“快趁热喝了,这个不同以前吃的,得空腹才有效,打今儿起,每天早起一碗,不许断!”

叶凝欢窘了一张脸接过来,空腹喝药,是换了别的方子的避孕药吗?让瑞娘一顿排揎,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仰脖灌了。之后漱了口,低头匆匆出去了。

拐出卧房,过了穿堂。楚灏正坐在偏厅里,面前摆了一张小桌,桌上是各色清粥小菜外加七八件果品点心,边上还立着六七个,皆是满满当当端着托盘子。

早饭吃成这样,猪啊!

这些伺候人的功夫,雅乐居也会细细地教,比如布菜时如何记住对方的喜好,同时也要按时令、气节、菜品的烹制方法来决定,在不降低美观的同时还要保证好入口等。关键是叶凝欢的手现在不成了,一剑断掌,右手几乎就是一摆设,左手却也不利索。不过瞧那意思,是要让她布菜了。

她硬着头皮过去,右手勉强去托小盘子,却觉重达千斤,她强行控制住不抖,浑身的筋都跟着疼。楚灏冷眼看着她,见她慢慢地探出左手想去摸筷子,他握住,盯着她的右手说:“用那只手。”

叶凝欢僵着不动,直觉气温骤降。他捏着她的手,伤口隐隐作痛。

他斜睨着她,催促:“快点。”

颤抖地放下盘子,又去拿筷,一双银筷在她手里更难以运巧力。努力想握住它们,指尖却用不了力,刚拿起来,就滑脱到了桌上,发出两声轻响。

叶凝欢摇了摇头,轻声说:“拿不动。”

“拿不动?”他的手在加力,声音透着讽刺,“筷子都拿不动,以后还吃什么饭?”

心里被刺得一跳,挣扎着又把筷子握住,尝试着把它们拿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掉下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强行抓住,浑身筋绷如弦,鬓角湿湿的,连着手心都变得潮濡,右手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筷子一次次在桌上响。每一声,都像敲打在她的心里,震在她的脑中。

这只手,曾拈指如花,翻袖掠云;这只手,挥抖数丈绫,团卷若风烟;这只手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给她一份光明,给她一点希望!但现在不行了,那垂死一握,葬送得毫无价值。这条命还是不自由,但这只手,却只剩下断掌般的伤痕和不断的颤抖。

如今着衣绾发都再不能靠它了。其实她也不想让它好,它好了,她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地一头扎进去,想去抓那虚无缥缈的自由。

她总是犯糊涂,时常做傻事,如今也需个理由逼得她清醒过来,残废也是理由。

不过楚灏的这句话,也的确说到了重点。

连筷子都拿不动,还吃什么饭?连吃饭都吃不了,还活什么劲儿?又凭什么在这里吆五喝六地点菜大吃大喝?

没功劳、没奉献、没作为,也没价值。伤又不是这些人给她的,又凭什么让人家伺候呢?叶凝欢汗如豆,一次又一次地捡筷子,掉筷子,再捡筷子。重复再重复,直到日头一直攀上去,阳光抖进堂屋里,直到她的手已经抖如筛糠,直到眼前已经金星乱冒。

楚灏转而握向她的手腕,一拽她,她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扑去,筷子再一次掉了下去。

他将她抱住,瑞娘在边上吩咐:“撤了换新的吧。”

她的右手颤抖不休,千筋万络都皱成一团,带得整条膀子连着半身都开始疼。他垂眼看着她,眼中居然抖出一丝笑意,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楚灏说:“你也有几分耐性,还当你会发火。”

她说:“不敢。”

叶凝欢此时坐在他身上极为不自在,除了这两字也不知该说什么,就直接又陷入冗长的眼睛对看但没什么交流的麻木状态中了。

新的菜很快又端上来,楚灏却没松手的意思,看着她突然道:“你不想痊愈,就偏不让你如愿!”

叶凝欢一愣神,正想着该说什么,他的脸已经在她眼前放大了。

几乎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唇就覆了个正着!

叶凝欢脑子轰的一下,还一屋子人呢,便是拿她当个玩意儿,好歹回个房间什么的吧?

她心里翻江倒海,却也不想再挣扎。他喜欢咬人,她其实挺害怕,但也没办法啊。本想干脆配合他一下,闭上眼扮个娇羞什么的,但她越是这么想,那眼睛像是跟她拧着干一样,偏就不闭上。

看到他的瞳人,亮晶晶的,最后放大成了一片,然后就感觉到了温热的柔软。他居然没有咬,不但没咬还很柔情似水。叶凝欢慌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除了闭紧嘴巴一动不动之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不打算再追究她跑路的事,也不问关于影月门和雅乐居的事,甚至不问她在枫悦山都看到了什么。她的伤一瞅就是高手所为,就算她不知道什么永成王的机密,难道他就不好奇伤她的究竟是何等藏龙卧虎之辈?他不是要替皇上办事吗,此事未了,他就有心思养宠物了?

她已经废了,不能再悬纱绕梁、翩舞如仙。留着娱宾都够戗了,一般的舞蹈,这帮贵人见得多了哪会放在眼里?空长得漂亮也没用,身上一道一道的,她自己瞧着都难受。真是想不明白,下这么大本儿养着她还有什么用?

走神到此结束,楚灏故伎重施,给了她一大口!

下嘴唇被他扯得一痛,她本能地猛然抬头挺腰,额头就很不幸地跟他撞上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顿时头晕眼花。

楚灏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看她:“你就不能正常一点?”

咬人的是你,还嫌我不正常?叶凝欢明明是腹诽的,但耳根子发烫,心有点慌,脑子里一片空白,结果就没管住嘴,直接给秃噜出来了。

她吓呆,何止是她,连带瑞娘都微微张了嘴做瞠目状,更别提那一屋子立着的丫头了,他的眉头果然锁得更紧了。

叶凝欢紧张得闭不上眼,结果就眼睁睁地看他又贴过来,狠狠又给她来了一大口!

被他咬得生疼,嘴唇火辣辣的。楚灏撒了气后把她往地上一放,由着瑞娘上前布菜,没事人一样地在那儿大吃大喝。

叶凝欢退到一边干巴巴地看着,肚子里一阵乱响,右手更抖得跟筛糠一样停不住。此时的情况就像以前在雅乐居看到的一个老仆人,她任劳任怨一辈子,到老主子也没亏她,总算可以在雅乐居享享清福,天天坐在房下晒太阳,但那手就从早抖到晚!

楚灏刚才毫不避人地把她当个玩意儿咬来啃去,现在又成了一副贵人做派,吃相十分优雅。若现在不是饿着肚子抖着手,叶凝欢肯定当成贵人示范来虚心学习一把。但现在,她真的很想掀桌。

楚灏自顾自地吃饱喝足,又漱了口,换了茶来饮了半盏,这才指着叶凝欢吩咐边上的瑞娘:“打明儿开始,让她用右手照规矩吃饭,不许帮她。除了正经茶饭,不许给她点心…”

叶凝欢咬牙切齿,你直接吩咐人把我饿死不直接些?还照规矩吃咧?

他说完,就拍拍屁股去见劳什子武宁侯去了。

常跟着他的人一时间都走个干净,瑞娘却领着几个人留下,冬英和夏兰此时才敢冒头,全都瞅着饿扁了又气抖了手的叶凝欢不言语。瑞娘那表情,分明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