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的身体渐渐虚败,他得知之后,寻医问药好不体贴。虽然第二年的中秋她病得很严重,没能再为他跳舞,不过他还是派人千里飞骑,为她带来家乡安阳的特产酥仁月饼。

她对安阳早无记忆,亦不喜欢吃酥仁月饼,只是这份心意太刻骨,她捧着月饼仿佛看到他的笑脸。胃滞难开,她仍坚持着全吃完了。尽管吃完之后,她又高热不退,但她很欢乐!

在之后…在之后就开始练《四波旋飞》,永成王不想要她了,要把她送人了。

今天是八月十六追月之夜,昨天宫中祭月,两宴同开,楚灏自然是要进宫相陪。

而今天,是楚灏请他未来老丈人的日子。

早几天起,瑞娘便忙着打发人准备水泊云崖那里的阁楼,吩咐厨房准备当晚所用的酒饭。各人皆忙各自的,除了叶凝欢之外。

不过冬英仍没忘记天天给她一碗黑药汤子,叶凝欢实在憋不住,端着药碗说:“当初我没饭吃,饿的受不了,直当多添点东西。现在这半月一直很早起喝这个,真没什么必要了吧?喝了这么久了,我估计我可以终生不…”当着黄花大闺女冬英的面,实在不好意思把那个“育”字说出来,她讪讪笑着对她挤眉弄眼,试图让她明白。

冬英对她的鬼脸视而不见,说:“这是瑞娘姑姑吩咐的,务必让你每日早上喝一碗。总归对你是没有坏处的,你就喝了吧。”

也凝欢无可奈何,只得在她炯炯目光之下喝掉。无所谓了,身为礼物,到哪儿都没资格生孩子的,不管跟谁都一样,这就是她的分内事。反而这副身子骨已经烂的不是一星半点,不在乎这一桩了。

这半个月她已经尽量乖顺,虽说楚灏没吩咐,她闲时也会主动练练身段,当下走一步算一步,听话一点,她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逃跑这个念头仍是有的,不过上次借水遁了之后,园内没了其他的美人,她这个目标一下子明显了起来。

再想故技重施也不容易,但是…终究是不甘心哪!

冬英正在帮她理状,之前七月里练手,导致她瘦了好些。不过脂粉添色,看起来仍是明艳照人。这身皮囊,是贵人眼中唯一的利用价值。她略抖了抖那层叠翻花的纱袖,仿佛想挥去那些愁烦。

她瞧着镜中的自己,额间点缀碎晶拼花,闪闪烁烁,似比眼睛更光彩些。

冬英看她一脸漠然,暗叹了口气,安慰道:“此次顾大人来,王爷并没有吩咐姑娘献艺,只管在侧伺候便是。姑娘也无须担扰,我想着,应该不会让您跟了去的”

叶凝欢笑笑,仍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在侧伺候?岂不亏了这身贵重的衣裳?”

软冰绡,若云似霞,轻软薄如蝉翼却不透,得多少织工巧匠才能织得一匹,又得多少巧缝细裁才能得这身衣裳?就凭她,哪配穿这等质料?

冬英没再说话,只轻轻拂了一下她的发。叶凝欢亦不再开口,心情变得有些奇怪。此时唯觉遗憾的,竟是这月余来一直挨饿。

水泊云崖是一处位于湖心的建筑群。主建筑是一座四面楼,名为双辉楼。月光流水,两相辉映,名副其实。这处景观建于前朝,楼阁之间拱桥相连,飞脚连檐,外围绕宽展水台,尽显玲珑俊逸之风。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如银盘,楼阁四周,各式秋花点缀。纱垂幔挽,笙乐飘飘,银光流泻入水面,只觉得波光摇曳,景醉人魂。

叶凝欢沿着长长的浮台桥往中央走。沿途侍卫林立,她的脚步有点虚浮,还好穿的是广袖缀丝百叠裾,衣服十分繁冗,足以掩饰她小小的踉跄。

层层叠叠的裙摆,轻动一下,有如花叶。头发绾双环,额间轻缀花晶。环佩叮当,纵两侧立的侍卫训练有素,也不免要多看两眼。

叶凝欢在这里也待了几个月,不过这水泊云崖的夜景倒也是头一次看见。她不由得看着光闪潋滟的水面,有种想直接跳下去的冲动。

当然没法这么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岂由得她说死便死?

直接由人引着上了二楼观月台,楚灏正端坐当中。他一身深紫若黑的银绣开襟袍,系黑丝紫玉带。头发四股绕结,自当中掏出一缕甩在身后,未束冠,而是以同色丝带绕系住,两侧带穗直垂至腰。轮廓精致如绘,一双眼黑漆若夜,瞳心闪如碎星。

坐在他下首着深蓝缀黑丝袍的中年人,必然是那武宁侯顾靖南了。顾靖南五官端正,身体有些微发福,胡子修的相当齐整。他有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很气的样子。

边上团团侍立着执扇、盂、盘等各物的侍女,桌侧还有随侍的仆人。

叶凝欢趋步上前,伏地跪拜。她这身衣裳很是扎眼,顾靖南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笑着向楚灏道:“都说静园里美女如云,果然不假。这一位,不知王爷打哪里寻来的?”

楚灏说:“正遥那儿的,五月里在宫中献艺,皇上赏了我。今儿也没外人,叫出来添酒凑个趣。”

说着,他叫叶凝欢道:“还不去给大人添酒?”

叶凝欢应了一声,缓缓起了身,强挤出一脸笑向着顾靖南,执了壶注满他面前的薄胎缠枝杯。

顾靖南伸手接过,却是刻意避开她的手指。

叶凝欢并未忽略他面上稍纵即逝的僵意,微微觉得有些诧异。不过心里却又几分欢喜,瞧他

这意思,明显是瞧不上她的。

硬塞自然达不到送礼的目的了,若他不开口向楚灏讨的话,那叶凝欢也用不着泼命再搏一把,乐得继续赖在这里一段日子。

顾靖南微微眯了眼,看了一眼她,叶凝欢忙低了头做娇羞状,生怕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让顾老头看穿了去。

听得他轻笑:“原来是打雅乐居出来的?当时宫中那《四波旋飞》,太后甚赞。拙荆有幸陪观,回去还与我说了好几日呢。”

楚灏说:“大人也喜欢歌舞吗?那敢情好。正遥临行前,倒是又给我送了几个,今天就让她们来给你演示演示如何?”

顾靖南一怔,别说顾靖南了,连叶凝欢也愣了。什么时候送的?她怎么没见过?

楚灏也不待顾靖南再问,拍了拍手。

乐声一转,弦丝添音,竟是四波起奏之曲。楼台上众人不由得静了气,那顾靖南的表情一紧,看着楚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凝欢聆睁间,就觉一阵眼花缭乱,四道影子有如嫦娥奔月般飞旋而来。

月在当空,四人挟带掠舞,层诀翩飞,只是一瞬,便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叶凝欢惊呆,当真是《四波旋飞》。那抖带拧腰、踏步旋转,无不如奔月凌波般动人。她越看越惊,右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生生连壶都快执不住。

这四个人,固然是明眸皓齿,粉面桃腮,顾盼之间风情万种。但她从来没见过!她在雅乐居十二年,根本没见过!

《四波旋飞》之所以绝伦,是因为外人不可能练出来。那是武舞相合的结果,是糅合了影月门的招式与舞者的身段,那是不可能外露的舞蹈。

这四个人,叶凝欢从未见过,这说明她们根本不是来自雅乐居。她们能习得这样的本领,只有一种可能:她们是影月门的高手。

刀影现,人不见。影月流光,去无痕!

影月门是永成王蓄养的杀手,什么时候跑到楚灏这里来了?

叶凝欢不由自主地看那两人,顾靖南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仿佛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东西。楚灏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薄唇微牵,似是在笑,但双眼漆黑,哪里有半分笑意。

叶凝欢心里咯噔一下,脑中电光石火。楚灏的意图,不是拿她做礼物来让顾靖南改变主意,他要借永成王的手一劳永逸!

叶凝欢浑身一紧,要是那样的话,由她添的酒,一定有问题。

她这般一想,不由自主地看着顾靖南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浆,在她眼中似盘了一条蛇!

完蛋了,宴无好宴,没想到糟到这个地步!她是雅乐居得人,却借了静园的地方向顾靖南下了毒,那四个高手一会儿动起来,顾靖南会死的很痛快。

而她,就是陪葬!

她心狂跳间,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微微退远了两步,当下不博也得博了。乐声已经至高亢处,明月当空,水波折影。舞蹈也到了最热烈的部分,一帮人都看得如痴如醉。恰在此时,其中一个舞者已经有如嫦娥奔月,舒展着身体飘荡飞舞而起。

顾靖南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他身子一抖,腿开始发软,竟站不住般踉跄了两步。他一软便反应过来,伸手便来揪边上的叶凝欢,双眼带出戾色:“这酒…你竟然…”

预感如此之快变成了现实,叶凝欢顿时哆了毛,后退的速度更快了几分。那药劲极猛。顾靖南发觉得的时候已经掌不住力,双眼一阵朦胧,哪里还拽的主人。他强撑着踉跄了几步,向着楚灏道:“王…王…”

更快的是,那飞起的舞者双手一抬,长长的纱带竟盘卷成两股,恍如剑锋,直直地便冲着楚灏而去!不是顾靖南,而是楚灏!

转瞬之间,情势已经大乱,杯盏乱倾无数。楼下四周的侍卫蜂拥而至,偌大的楼台霎时乱成一锅粥。

叶凝欢已经顾不得再多想,她趁着后退的功夫错身到了栏杆处,猛地一个翻身便跃下楼去。她飞身跃下的瞬间,彻底想明白了。

楚灏并非想杀顾靖南,他只是想让顾靖南亲眼目睹一场好戏,一场永成王狗急跳墙,借送美之机,用江湖高手刺杀东临王的好戏。而他顾靖南,只不过是因为恰好在场,被连累的倒霉蛋!

这样的亲,当然不能做。有点脑子的谁愿意夹在相争的宗室之间左右为难的?就算东临王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叶凝欢身体飞坠,眼前一阵光影乱舞。此时完全不可能保持曼妙姿态了,但心中有股难言的激动,所幸她反应不算慢,虽然猜到酒有问题时,那几个高手已经开始行动,但好歹她提前做出了准备。

趁着顾靖南那临时一抓,得到了这个跃下的机会。

她跃力不足,眼瞅着已经与下面的桥台越离越近,心下大骇。完蛋了,要跌死!

一道影子直掠而来。叶凝欢在空中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应动作,只得眼睁睁见那人张臂,将她的下坠路线封个死紧。

她一头扎下,被那人兜个正着。她刚来得及将头探出,便整个人呆住。霜凌!他竟然在这里。

霜凌带着她斜斜地一荡,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竟让叶凝欢有种惊心动魄之感,他突然手一挟她的肩,轻道:“走!”

说着,他一挟并一推甩,将她整个抡了起来,直接扔向水面。

再次看见他,竟只是这短短的空中一霎!这惊鸿一瞥,让叶凝欢的心千回百转,那堆积的苦楚与哀伤,因这一瞥皆散漫如云烟。

叶凝欢霎时失了控,身子转着大风车,借着这臂的力量一猛子进了湖!

被冰冷的水包裹,她本能地向下潜,心中乱成一团麻。

现在她彻底成了影月门的杀手之一了,怕是要全国通缉她了,她该往哪里去?

楚灏是把她榨干抹净,还当他是傻的,原来他比谁都精。这一招,当真是狠哪!

她是奴才,没资格选择。便是让她去死,她也只得乖乖伸脖子。但到死都不让她当个明白鬼,当真郁闷至极!

还好,她有准备。就算她当初看不破这场局,她就没打算被人倒来送去!

她潜在水里,一边往桥底潜,一边开始伸手解衣裳。与霜凌许久不见,但最了解她的,果然还是霜凌啊。这一甩恰到好处,头顶的折桥将她掩尽。上头大戏正开锣,闹吧,闹得天昏地暗地才好。她的机会,如今也来了。

她慢慢潜到桥底,浮上来换气。听得上头兵兵乓乓乱兵四起,鬼哭狼嚎好不热闹。不时有人被揣下来,扑通扑通地在水里折腾着叫骂号哭。

叶凝欢此时心里只盼着楚灏演戏演到头,最好那几个杀手在狠点,真把他给宰了才好。她微吁了口气,正哆哆嗦嗦地解扣子,冷不丁一个人打桥上翻下来,咚的一声,正掉到她前面不远处。

叶凝欢吓了一跳,马上想潜下去。哪知那人一入水并不扑腾,反而一个猛子直扎过来,一把就揪住她的脖领子。

她吓得猛地一噤,正对上楚灏那对又惊又恐的眸子!

楚灏一手死揪着她,借着桥上的灯光,却是盯着她半散衣领下湿答答贴着肉的薄衫。那是一套静园杂役的小衫褂,被她穿在那层层叠叠纱衣的里面。

一见这内里的小衫,楚灏的表情更是狰狞了三分,盯着她已经吓得青白的脸,冷飕飕的说:“又想跑?”

叶凝欢被他扯着,只觉头晕目眩,耳畔嗡嗡作响,大脑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她本能挣扎,却觉得他的手跟铁钳子似的半点挣不脱。急惶之下,求生的欲望令她奋力向下一潜,想借着自己的好水性摆脱楚灏的纠缠。

她猛地一沉,楚灏一时不备,让她拖得险些没顶。他的水性的确不及她,但他凭着力气大,抬手抓着水中的桥柱,生生稳住身体,还不断地把她往上拽。两人就这般在水里较劲,一个拼命要往下沉,一个死命要往上拖。

叶凝欢几次都没能挣脱开,脖领子又被他勒着,余气渐渐不足,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小了起来。

楚灏其实也累得够呛,他的水性不及叶凝欢,水中有阻力,让他的力气也难施展,纯粹就是凭着一股蛮劲揪着她不松。叶凝欢再一次试图沉湖未果,又被楚灏强拽着揪出水面来。

她长吸一口气,水花飞溅之间看到楚灏眼中火星乱迸,简直犹如恶鬼,让叶凝欢毛骨悚然。如今她成了月影门的杀手之一,逃不掉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恐惧到了极致就成了愤怒,绝望到了尽头亦成了愤怒。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垂死挣扎,猛地向楚灏的胸口砸了一拳,接着连踢带踹。水里不好用力,她手劲又不足,打得不见得疼,但水花四溅弄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楚灏被叶凝欢这种发疯似得打法弄得也急了眼,索性也不抓桥柱子了,腾出手来,扯着她的衣服猛地一拽,顿时她的胸口豁裂了一大块,外衫连着里头的小褂全给撕扯烂了。

叶凝欢乱踢乱打,也不管不顾了,尖叫:“放开我!”

“不放!”楚灏掐着她的喉咙不让她出声,咬牙切齿的扯她的衣服,明摆着要让她光溜溜的,不能上岸!

叶凝欢悲愤交加,狂怒至极。她右手无力,左手挣扎着去掰他掐着自己的手,眼瞅着自己这身衣服要彻底完蛋,只觉得那股子恨意窜得她快要爆炸。

他不把她当人看,利用完了就要让她不得好死!叶凝欢觉得快被他活活掐死,根本没力气再潜水,实在是掰不开,她转身用左手去拽他。他吃准她乏力,只任她在水里扑腾,根本不理会也不放松。

叶凝欢两腿乱蹬,左手胡乱摸到他腰间有个硬物,二话不说拼力一抽,竟是寒光闪烁。

楚灏感觉到了,腾出手想跟她抢,但刚一松手,叶凝欢又猛地一沉,楚灏一下子被她拖了下去。她的头发飘飞如藻,水里她的双目圆睁有如水妖,拼尽全力向他的胸口就戳了过去。

狂怒之下,爆发出十二分的力气,不偏不倚正戳在楚灏的右肩窝。血自水中弥漫如丝,他浑身一抖,顿时呛了两口水。叶凝欢想拔了刀打给他一下,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也没力了,两人纠缠着往下沉,这时楚灏突然伸了手过来,又掐住她的脖子。她口一张,连呛了数口,顿时胸闷欲爆,两眼一翻,神志迷离。

一起淹死也好,叶凝欢恨恨的想,黑暗就此席卷。

楚灏挣扎着自水中探头,拽着叶凝欢,把她一点点地拖上岸。眼睨处有人小跑着过来,他翻身把衣不遮体的她压住,也不看是谁,张嘴就骂:“混蛋!”

他的骂声很管用,脚步顿时停住。远远地只听到一个粗哑的嗓子怯怯地问:“十九殿下,是属下童星虎。”

他听得出,但没理会,只晃了晃头强行保持清醒,嘴里呛出血水来,他啐了两口,斜眼看着肩窝处的刀柄,死丫头,想要他的命!

她水性着实好得很,想拖住她不容易。在水中又不好避,若非他用力让刀嵌死在肉里让她拔不出来,凭她当时那疯样儿,再补一下弄不好就捅到他的心窝子。

想着心里就蹿起火来,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揪起来好一顿臭揍!外衣里头还穿了一套,敢情一早就打算跑了。

她不是看出了那场局,如果看出来了,她就不会这么痛快地给顾靖南添酒。她也是想趁机水遁,一早就穿了一套小褂衬在里面,打算入湖之后脱了外衫,趁夜黑人多混入杂役堆里,再寻机跑路。

跑跑跑,这厮满脑子就知道跑,想得美!

童星虎见他半响未动,看了看边上的霜凌。霜凌只呆呆地望着,一动不动。童星虎戳了他一下:“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最知王爷心思的吗?问一句去啊?”

霜凌看到楚灏身下压着一个人,隐隐露出一段白白的胳膊,但很快被楚灏给塞回自己身下去了。

心里霎时凉了一半,没想到王爷竟盯得那般紧,她刚一落湖,王爷就紧跟着跳了下去。那么之前他扔她那一下,王爷也看到了吧?

恍神之间,肩已经被童星虎推了一下,只得缓了神清了清嗓,远远站着问:“王爷,顾大人安置在乐思斋了,瑞姑姑在照看他。不如先叫几个丫头过来?”

童星虎没瞧见楚灏身下还挡着个人,有些不明白,这大把得人都在这儿戳着,叫丫头干什么?

却听得楚灏有气没力地说:“担个抬子。”

童星虎不敢多问,忙挥手示意,却是很佩服的看了一眼霜凌,到底是跟王爷年头最久的,知晓他的心思啊!

霜凌压根儿也没看童星虎,心里一阵酸楚。他救不了她,他能做的,只是助她下湖。但没有用,她终究还是陷在这里。他无能为力!

很快一堆小丫头便匆匆过来,将楚灏团团围住,连拉带拽地想扶他。

瑞娘听了信儿也赶过来了,一见楚灏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急了眼,几步便蹿到楚灏边上,楚灏一见是她,变松了身子轻声说:“别让她死了…”说着,头一阵发沉。该死的,被她拖在水里呛得半死,如今一失血,真有点晕了。

瑞娘听了,忍着心疼招呼人七手八脚把叶凝欢拖出来裹了抬走,并亲自扶着楚灏。童星虎这会儿才发现楚灏身下原是藏了个女人,难怪不让他们上前呢。

他见瑞娘冲他招手,这才敢过去,扶了楚灏上抬子。见楚灏居然挨了一刀,傻了眼,马上跪倒:“属下该死,未能护得殿下周全…”

楚灏懒得说话,瑞娘示意童星虎赶紧救人要紧,童星虎没敢动他肩上的刀,只拿了布缠勒住伤口,阻止继续流血,随即小心翼翼跟众人一起扶着楚灏上了抬子,脚步极快地往双辉楼里抬。

楚灏松了口气,便放任自己意识游离。

章合九年八月十六,楚灏于静园宴请顾靖南,结果顾靖南中毒,楚灏挨刀。五年刺客,一名被俘,四名逃窜无踪。

叶凝欢昏昏沉沉睡了两天,刚一醒,还不及辨晨昏,就被瑞娘扯着膀子给拽进廖花台东楼的卧室。她浑身疼得要命,披头散发,连衣裳都顾不得穿齐整,面对如狼似虎的瑞娘,哪里还是对手,几乎是被拖着就给扔进去了。

楚灏正靠在床头喝药,冯涛立在他边上。他面色有些发白,穿了一身半旧的白绸中衣,半敞着领口,可以看见里面缠着的纱布。

冯涛瞧见她来了,也不言声。瑞娘一脚就把叶凝欢给踹得跪在地上了,那眼神恨不得揪着她的头发一顿死抽。

叶凝欢梗了脖子,闷不哼声地直起身。他们有气?她还气呢,该利用也利用了,想杀便杀,反正她这辈子混到了头,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楚灏撇她一眼,道:“明明不知境况,也要套身衣服在里头,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跑啊?”

叶凝欢没说话,瑞娘瞧她那样就来气,抬了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楚灏用眼神止住,瑞娘忍了气,看一眼冯涛,两人对着楚灏行了礼,悄悄地退了下去。

楚灏冲叶凝欢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叶凝欢挣扎着爬起来,梗着脖子,咬牙道:“我下毒谋害顾靖南,还引了几个姐妹来杀你。如今事情败露,也没什么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别浪费时间了。”

楚灏笑了笑说:“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叶凝欢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瞪着眼刚想怒骂,楚灏盯着她又说:“现在你可是重犯,是打算在这里避祸呢,还是押你去刑狱大牢受审呢?”

叶凝欢右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她怒不可遏:“何须审我,不就是想找个机会彻查雅乐居吗?现在有了,只管去吧!”

叶凝欢再傻,经过这一遭也能想明白了。永成王助公主出逃,在枫悦山行迹败露。尽管黄山已经洞察先机,甚至想借此令公主丧命,以永成王护送不利作为借口彻查其不臣的证据,但可惜功亏一篑,公主还是脱了身。永成王得了消息,必会将公主安全送达。皇上没了借口,又碍于永成王宗室的身份,只得忍了这口气,再寻机会。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偏惦记上永成王的,还是九五之尊。现在,不就争取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了吗?雅乐居的舞姬居然是杀手,竟敢在静园如此高贵之地行暗杀之事,作为宠爱弟弟又重视臣工的皇帝大人,岂会善罢甘休?就算本着为永成王洗脱嫌疑的美好初衷,也定是要查一查雅乐居的!

这场局指向的分明就是永成王,据婚,只是顺便加点利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