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次见到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

十七年前,昭岚死时他的面前,他通彻心扉,甚至不惜放弃一切追随她而来,可所有的一切和现在这一刻比起来,都成了微不足道。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在匕首刺进杨飒的心中时,也刺进了他的灵魂。

他甚至忘记了痛苦,他只觉得,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已经死了。

“阿飒!”李幽疯了似地扑向渐渐倒地的杨飒,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哭喊道,“你疯了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啊!你这么做算什么?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孽吗?他值得吗?”

“原谅我,小幽…”杨飒的胸口血如泉涌,嘴里渗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我是一个任性的人…”

李幽觉得手臂里一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瞳孔迅速放大,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久,才嘶声叫道:“阿飒,你这个傻瓜——”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风朝她刮来,她抱着杨飒的尸体一跃而起,转过头,却见楚云飞呆立在原地,双眼圆瞪,双拳紧握,强大的气流从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倾泻出来。屋子里的陈设在飓风的袭击下已经支离破碎,被卷入半空。他的身体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开始崩溃,浑身的血管都在膨胀,小麦色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出一根根交错的青色血管,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引起大量的血崩。

“楚云飞!你疯了吗?”李幽愤然吼道,“你想让阿飒白白牺牲?”

这句话比任何东西都要灵验百倍,楚云飞全身一震,竟然从极度悲伤与痛苦中醒了过来,满屋的飓风也跟着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地破碎的家具和溅起的漫天尘土。

“楚云飞,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世出的枭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李幽站起身来,横抱着被鲜血染红的杨飒尸身,道,“枉费了阿飒的一片苦心,你根本配不上她!”说罢,抬头看见被她打开的迷离之门正在缩小,仿佛立刻就要消失,眼神一冷,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朝里飞去。

“楚云飞!你最好记住,这是你永远欠阿飒的!”随着她声音的逐渐远去,迷离之门缩成一个黑色的光点,然后彻底消失。楚云飞木木地立在那里,皮肤下的血管已经消下去,他却仍然一动也不动。

方木一直待在床边,使尽浑身功力才勉强不被狂风卷起,如今见主人已死,心中不禁悲痛万分,见了楚云飞更是觉得怒火中烧,狂啸一声便向他扑去。

谁知它还没有扑到,楚云飞便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云飞!不要装死!”方木不停地用前爪去挠他的脸,他依然一动不动,全身冰冷僵硬。

方木一惊,难道他死了?

复仇(三)文 / 月翼

楚云飞觉得身体很轻,轻盈得宛如一张纸,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凉凉湿湿的东西飘忽而过,令他生生打了个冷战。

过了很久,一道柔软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柔很轻,乍一听,飘渺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陛下,您回来了么?”

是谁?楚云飞觉得眼皮沉重得宛如千钧重担,耳边的风更大了,刮得人脸微微生疼。那女子的声音仿佛也在渐渐明晰起来,眼皮外面隐隐看见人影走动。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看见自己站在一朵紫色的云上,那云仿佛没有实体般在脚下涌动。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队车马,华丽得令人乍舌。身穿锦袍的仙女们依次排列在两旁,每一位都艳丽不可方物,娇俏可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垂首而立。

带领众仙女的是一名看上去不足二十五岁的仙女,身穿粉红长裙,透明轻盈的披帛在她身后涌动着,洁白的裙裾在云上开出一朵娇媚的莲花。

“陛下,奴婢察觉陛下灵魂归位,前来迎接陛下。”粉衣仙女微微欠了欠身,恭敬地道,“请陛下乘上龙辇,回金銮殿去吧。”

楚云飞一惊,这里是天宫的入口,难道他已经死了?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记起昏迷前的那一幕,杨飒举剑自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是了,他已经死了,以那个脆弱的身体引动天帝的力量,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请上龙辇吧。”粉衣仙女微微侧开身子,楚云飞便看见在两排仙女的尾端,停着一只车辇,由两条巨龙拉着,那巨龙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丝毫也没有应有的霸气,只有深深的恐惧与崇敬。

楚云飞上前两步,脑海里又出现那个占据了他所有思念和记忆的人,脚步不觉犹豫起来。回到天宫,他就又是天帝了,他还能见到阿飒吗?

可是,阿飒已经死了啊!

心又是一阵剧痛,他不禁自嘲起来,霖晟啊霖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陛下,您怎么了?”粉衣仙女关切地道,“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楚云飞定了定神,现在只有等待阿飒下次转世了,只是人神殊途,恐怕…

“陛下,您莫非是记挂那位凡间的姑娘吗?”粉衣女子道,“您不必担心,她若到了冥界,您可以叫东岳大帝带她到天界来,再让王母为她重塑金身,到时您就可以与她长相厮守了。”

楚云飞一喜,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也罢,重新做回天帝,万事也好办些。想到这里,便径直朝龙辇走去。

就在他的脚踏上龙辇矮梯的时候,众人便听见一个声音道:“你不可以回去。”

楚云飞一惊,是谁?在这天界是谁敢这样跟他说话?

猛地回头,一名华服女子乘彩云而来,容颜倾国倾城,却又十分熟悉,竟然就是在巴国森林里遇到的仙女——路杳。

“是你?”楚云飞脸色一冷,“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对朕无礼?”

“你不能回去。”路杳阴沉着脸,严肃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玄女大人。”粉衣女子脸上略显怒意,“您怎么可以这么跟陛下说话?难道您不知道尊卑有序么?”

“如果现在回去,你会后悔的。”说完,她身形猛地一起,扑向楚云飞,楚云飞没想到她对突然攻过来,毫无防备,现在想躲闪也晚了。路杳一掌击在他的胸膛,他往后一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世界都仿佛要翻了过来。

天空在一瞬间黑了下来,云彩上众仙女忙乱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隐隐间可以听见粉衣女子斥责之声。

然后,便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痛,全身上下刺骨的痛。

这是楚云飞有意识以来唯一的感觉。他的眼皮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的重担,怎么也抬不起来,隐隐间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游走,透过眼皮仿佛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在为他的额头敷上毛巾,给他喂食物。那食物像是浓汤,但温软细滑,是他这辈子所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是谁?阿飒,是你么?

阿飒,你肯原谅我了吗?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虽然你表面上脾气暴躁,老是喜欢跟我斗嘴,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阿飒,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伸出手去,猛地抓住那只为他擦脸的手,欣喜若狂,终于挣开了眼睛,却在一瞬间呆住了。

他握在手里的,竟然是一只狼的爪子!

“你醒了?”与他相对的是一双狼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可以看出里面闪烁的绿光。

“方…方木?”楚云飞大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失望。

“除了我还有谁?”方木的声音冰冷,抽回自己的爪子。

楚云飞心中一痛,想要苦笑,却笑不出来。是啊,他的阿飒已经不在了,现在她是不是混在冥界的鬼魂中,等待着下一次的轮回?

方木看着他悲伤的表情,有些不忍,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主人的名字。”

楚云飞无力地躺回床上,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但这些和他心中的痛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木冷哼一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就算再叫一百万次,主人还是回不来了。”

楚云飞抬头,看见它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你要离开了吗?”

“主人已经不在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方木的语气始终是冰冷的,就算楚云飞对杨飒是真心,它也无法原谅他。

楚云飞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挽留方木。方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楚云飞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提不起一丝力气,双手和胳膊也仿佛不是自己的,酸软得让他内心生出一阵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难道…难道他的身体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要他像个废人一般瘫痪在床,连排泄都需要人帮忙的话,他宁愿死掉。

他拼尽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艰难地拖着双脚,用手把脚放在地面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他低头朝自己的双腿望了一眼,竟然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个想法令他全身冰凉。

无论如何,一定要站起来!

他咬了咬牙,用力一站,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下,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冰冷的木制地板。

“不!”楚云飞咬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双脚都仿佛是两块坚硬沉重的石头,长在了地板上,挪动不了分毫。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楚云飞无奈地望着前方,焦距却不知落在何处。阿飒,难道这就是我欺骗你的惩罚吗?

“终于害怕了吗?天帝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惊,抬头,看到一袭红衣。

朱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真可怜啊,这就是当年那个所向披靡威风八面的天帝吗?啧啧啧,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简直就像条狗!”

楚云飞以为自己会大怒,但他的心却静如止水,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不必再浪费口舌。”

“杀你?”朱颜放肆地笑,“我向来不踢落水狗,惹得一身泥。”说着,她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楚云飞面前,道,“我要你生不如死!”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悲哀。

“就算我生不如死,昭岚也无法回来了。”

朱颜全身一震,猛地站直身体,怒道:“借口!为什么所有人犯了罪,都喜欢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开脱!”

话音未落,一双手已经从她的脖子后面绕了出来,向下延伸,直到环住她的身子。她的身后,是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和一脸邪气的笑容:“他的意思是,你的复仇,毫无意义。”

朱颜狠狠地瞪向身后的他,怒道:“你也要来指责我吗?”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实现。”克洛的指头在她的脖子上游走,“不过,你的复仇,对我来说,只是个并不高明的游戏。”

“你!”朱颜猛地转身,俏丽的脸因愤怒而狰狞。

“不要生气,颜儿。”克洛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之纠缠,柔声道,“现在你大仇得报,是时候跟我回去了。”

朱颜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道:“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反悔。”

说罢,转头望了楚云飞一眼,眼神里已经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悲伤,道,“我们走吧。”

克洛一喜,伸出双手,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脖子旁,眼睛里满是爱意:“颜儿,七千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体突然泛起了红色的光,将两人紧紧包裹,在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中,楚云飞隐隐看见,朱颜微微闭上了眼睛,眉目之间是一片黯然的忧伤,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楚云飞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看到她在说:“再见了,昭岚。”

我当年那么做,是不是错了?楚云飞这样问自己。看到朱颜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怀疑,他当年是否真的爱过昭岚?如果爱过,为什么他的爱,会逼死自己的爱人?如果没爱过,为什么昭岚死时,他的心痛是那么真切?

“昭岚…”楚云飞低声地念道,“也许,我真的错了。”

“现在知道错,还不算太晚。”一个男音传来,他再次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上穿着白色有金色条纹的衬衣,脸上是平和的笑容。

“白老师?”楚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回了地上,摔得他倒抽了口冷气。

“不必逞强。”白桦将他扶起来,躺回了床上,道,“以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好好休息。”

“白老师…”楚云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

“我是阿飒的爷爷,怎么?她没告诉你吗?”白桦笑容未变。

“阿飒的爷爷?”楚云飞又惊得差点坐起来,阿飒有爷爷?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可是…白桦老师不过三十多岁,怎么看也不像阿飒的爷爷啊。

难道…他也是麒麟?

楚云飞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清秀干净的老师,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不得不放弃,他确确实实是人类,如假包换。

“不必惊讶,我不是妖怪,至于为何会长生不老,你不必问,我不会说的。”白桦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后悔了吗?为你当年所做的事?”

楚云飞苦笑:“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只是…也许我真的错了…”

“好,好。”白桦点头,“知道错了就好。”

楚云飞心中疑惑,问道:“你不恨我吗?阿飒她…”说到杨飒的死,他的心先痛起来,那种疼痛,不是昭岚自杀时可以比拟的。

“你已经知道错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恨你?”白桦站起来,淡淡地笑,那样的笑容,竟然让楚云飞想到了佛陀。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他道,深深地望了楚云飞一眼,“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半年内恢复应该不成问题。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会来接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楚云飞想要叫住他,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一切还来得及?他在暗示什么?

难道…

楚云飞的手抓住白桦为他盖上的棉被,几乎要把崭新的被单扯出个破洞来。

难道…难道阿飒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他却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希望,能够支撑他在这个凡间继续走下去。

阿飒,就算你已经死了,我也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复仇(四)文 / 月翼

“…飞,云飞?”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云飞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见杨飒那张清秀可人的脸。

“阿飒?”楚云飞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阿飒,你没有死?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杨飒奇怪地看着他,此时她正穿着一条黄色的围裙,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铲子,道,“快起床了,今天不是要谈一笔大生意吗?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煎蛋,快吃了就到公司去吧。”

这下子轮到楚云飞奇怪了,他用惊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杨飒,过了很久,才说:“你…真的是阿飒?”

“我当然是阿飒。”杨飒将勺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去摸他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怎么说胡话啊?”

她的手柔软温暖,贴着他的额头,令他觉得有一丝名叫幸福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渐渐蔓延。

“没发烧啊。”杨飒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做梦了?梦见我死了?”

楚云飞心中满是疑惑,用不解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家庭主妇模样的杨飒,她真的是阿飒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杨飒脸色一变,眼一瞪,将脸凑到他的面前,凶神恶煞地说:“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想要咒我死?”

楚云飞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你胡说什么!”

“不是就好,否则我绝饶不了你!”杨飒转身走进厨房,楚云飞下了床,抬头观察四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陈设古朴,却透着一股现代的气息,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婚纱照,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欧洲的某间城堡,神秘中不失高贵典雅。楚云飞穿着中世纪的王子服,腰中佩带着一把宝剑,杨飒穿着一件朴素的婚纱,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王冠,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像女神一般高贵美丽。

两人的脸上,是令人嫉妒的幸福笑容。

在那一瞬间,楚云飞的记忆开始迷离起来,也许,他记忆中种种的痛苦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所爱的阿飒嫁给了他,他们很幸福地生活,这才是现实。

“云飞,快来吃早饭。”饭厅里传来杨飒的声音,楚云飞走出卧室去,看见一张铺着白色镂花桌布的玻璃桌子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食物,鸡蛋混合着蒜薹,炒着金黄喷香,饭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令他的味蕾起了激烈的反应。

“快,乘热吃。”杨飒给他倒了杯牛奶,“吃完了赶快去公司,别迟到了。”

楚云飞夹起盘子里的炒鸡蛋,放进嘴里,顿时觉得连舌头都快融化了,赞道:“阿飒,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真好吃。”

“又说胡话了。”杨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们结婚之后你可没少吃我做的炒鸡蛋,怎么,都忘了?”

楚云飞只得苦笑,他确实忘了。

吃完早饭,杨飒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笑着说:“早去早回,别忘了买泰迪熊回来。”

“泰迪熊?”楚云飞不明就里地望着她,“你喜欢泰迪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杨飒脸一红,道:“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都忘了?”

楚云飞眉头一皱,他确实不记得阿飒昨天晚上跟他说了什么,只能苦着脸冥思苦想,希望能在记忆搜寻出一点提示来。

杨飒有些生气,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忘东西啊?这个样子怎么做爸爸?”

“做…做爸爸?”楚云飞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抓住杨飒的手,脸上的肌肉因兴奋而痉挛,“你是说…你有了?我要做爸爸了?”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杨飒不悦地说,“你还激动得抱着我转圈,差点摔着我。”

“我要做爸爸了…”楚云飞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停地自言自语,杨飒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快去上班,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楚云飞一把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依依不舍地走出院子。

街道的两旁种着许多法国梧桐,正是秋天落叶的季节,一路上都是飘飞如蝶的树叶,有些还未枯萎,在空中打着旋,徐徐降落在他的脚下。

他和阿飒结婚了,他要做爸爸了,一切都像是梦一样。这真的是梦吗?还是那个双腿残废,阿飒死去的世界才是现实?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庄子,不知道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自己。

不过,是现实还是梦,并不重要,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一切。他的阿飒那么温柔,还会做精美的早餐,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就算是梦好了,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凉,猛地转过身去,依然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只有无数树叶在翩翩起舞。

难道是幻觉?楚云飞皱眉,他刚才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那种冰凉透骨的感觉,竟然如此熟悉。

他往回走了几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也许…真是幻觉?

那天的生意谈得十分顺利,楚云飞自己也很惊讶没什么经验的自己竟然能够以一种极为绅士的姿态结束这场硝烟弥漫的谈判,最后结局当然是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豪华办公室的时针一指到5点,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公司大厦,到最有名的玩具店里买了一只超大号的泰迪熊。那只熊有一身棕色的绒毛,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只小吉娃娃狗般温暖柔软,就像此刻的他。

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身为天帝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就像个胸无大志的男人,只想待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陪他一直到老。

当他走出玩具店的时候,心里一颤,猛地转头,大街之上人潮汹涌,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被人盯梢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环视,冷笑一声,抱着泰迪熊上了BMW,虽然他已经不能再用自己的力量了,但要对付一个凡人,恐怕也绰绰有余。

BMW在街上驰骋,穿过一条条或古朴或现代,或冷僻或繁华的街道,那种感觉一直在他身后。他皱紧了眉头,在车子驶进一条小巷的时候,他抬头一瞥,顿时脸色大变。

在他头上的后视镜里,竟然有一双眼睛!

“嘎吱——”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尖利刹车声在巷子里响起,楚云飞猛地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愤怒地道:“李幽!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