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振国起初觉得她简直没救了,被骗了还觉得占了便宜,可听到县里还要贵之后,却是一愣,踌躇片刻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见沈安怡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

这时候有人停下来问他摊子上的东西价格,戴振国连忙起身招呼。

他这摊子地方不大,一下子挤了四个人就没什么空间了,沈安怡看到,就建议别打扰他做生意:“咱们去其他地方说话吧。”

于是趁戴振国做完这笔生意的功夫同他告了辞,沈安怡走的时候还抓了把洗好的梦因子果给戴振国。

戴振国推辞不过收了下来,却一直没吃,而是盯着这一把水灵灵的梦因子果,露出深思的表情。

这天宁光好容易才推辞了沈安怡跟杨秋涵给自己买买买的提议,稍微吃了点梦因子果就坚持回朝阳村了。

本来沈安怡不放心她,想陪她一起的,可杨秋涵提醒说既然你们两家大人关系不好,要是一起回去,叫宁家长辈知道了,恐怕对宁光不好?

沈安怡于是迟疑,而宁光也怕牵累这好友被赵家不喜,于是附和了这话,到底一个人回去了。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宁月娥正找了几个人在堂屋摸牌,见她回来,随便扫了眼,就问耳洞打没:“今天打耳洞便宜,找钱了没?”

“今天还是以前的价格。”宁光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但我对耳钉过敏,所以又摘了。”

宁月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习惯性的凶她:“集会都会便宜,怎么你去就不便宜了?是不是偷偷藏了钱?!”

继而一怔,抬头一看她耳垂,气的把牌都扔了,“老子给你钱是让你去打耳洞的,你打了又摘掉,是存心浪费老子的钱是不是?!”

她跳起来去找锄头,要用锄头柄来收拾宁光。

一群牌搭子则拉着不让她走,因为觉得自己能赢:“你急个什么?打完了这局再说!”

又说宁光的确不懂事,你姆嫚挣钱这么辛苦,你居然这么浪费。

他们都知道宁光很受沈安怡待见,于是又扯上沈安怡,语重心长的教导宁光不能因为跟沈安怡一起玩过,就沾染上沈安怡的坏习惯,不把钱当钱,“你毕竟没她命好,那美头不说是城里干部的女儿了,单凭她那相貌,以后也不难嫁个有钱人!你这样的…”

仔细端详了下宁光,见她低着头,战战兢兢站在门边,看不到脸,但习惯了轻视这美头,仍旧说下去,“你这样的能跟她比吗?你学她做派,这是要坑死你阿伯姆嫚啊!”

宁月娥听着他们的附和,越发觉得怒火高涨,是想起了自己要求别让苗国庆去化工厂上班时,宁福林为了给宁宗攒钱的拒绝,在这老头子眼里,牺牲自己村支书职位才得来的孙子,当然比女儿的婚姻更重要。

其实宁月娥也不是说多喜欢苗国庆,不然不会那么对待他。

可她很怕因为苗国庆出轨被嘲笑是管不住男人的女人。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已经经常在家里这么骂她了,如果外头的人也这么说的话…宁月娥只要想想那种场面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只比苗国庆父女高一点,在外头因为会吵架所以一直有着泼辣的名声。

这名声也许不是好的,然而对宁月娥来说却存着一份窃喜,因为每次被人当泼妇指指点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自己其实挺厉害的。

那为什么在家里还要受欺压呢?

这只能说自己是个孝女,不跟长辈计较。

但对着外人她可不好惹…可要是叫人知道她男人都管不住,她还哪里来的底气去跟人吵跟人闹?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女性固然会被唾弃,女性原本的伴侣会被嘲笑戴了绿帽子,男性其实会受到很多羡慕嫉妒恨,男性原本的伴侣,则会被认为没本事,没魅力,没能耐,笼络不住自己男人的心——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即使苗国庆在宁家的地位不如宁月娥,可宁月娥依然在这种不公平的压制之下。

她本来只想随便打几下宁光出出气就问情况的,这会儿听进去了牌搭子们圆场的话,觉得宁光果然是个害人精!一时间也没心思细问经过了,挣开众人的阻拦,扑上去揪住女儿就朝灶间拖,到处找打人的工具。

…国庆七天假,苗国庆却因为加班费自愿加班了。

结果还没下班就有同事过来喊他,说你村里人在厂门口找你,说你家出大事了。

苗国庆心里就是一惊,以为宁光又挨打了,甚至被打出什么问题来…到了门口见来人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宁月美,脸色难看的要死,劈头就说你家出人命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苗国庆闻言眼前一黑,要不是扶了把墙差点没瘫软下去,抱着一线希望颤巍巍的反驳,“家里现在根本缺不得小光,小光也一向懂事勤快,怎么会…怎么会…”

他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

结果就听宁月美不耐烦的打断:“杀人的就是她,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想做杀人犯的同党吗?!”

苗国庆瞬间瞪大了眼睛:“啥???”

别说他没有想到,宁月娥宁月美宁福林褚老婆子…乃至于整个朝阳村,包括跟宁光最要好的沈安怡,都没想到,宁光的爆发会如此激烈:她当着宁月娥一干牌搭子的面,挣扎着摸到篮子里的镰刀,狠狠砍向了亲姆嫚!

毫无防备的宁月娥当场血流如注!

第三十八章 派出所风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牌搭子们惊呼四起,下意识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向后退去——是怕宁光疯起来连她们一起砍!

然而宁光也被这一幕吓到了,她呆立片刻,一个激灵,将沾着血的镰刀扔到地上,手足无措的呢喃:“姆嫚…”

虽然心里早就想过无数次弄死弟弟宁宗了,甚至要不是那次宁月美恰好路过,她八成会当真将宁宗推进池塘里,可看着亲生姆嫚倒在血泊了,她还是感到本能的恐惧。

“你这个美头…你这个美头…你…”见她扔了镰刀,牌搭子们总算敢围上来了,她们脸上的惊恐不比宁光少,这年头乡下其实不缺不孝子或者不孝女,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仪,大家都是扣扣索索过日子,很难不生出各种小心思。

不肯赡养老人的子女,虐待婆婆的儿媳妇,想方设法弄娘家东西补贴夫家的外嫁女…都不稀奇。

可这都是孩子长大之后。

像宁光这么点大的孩子,敢经常跟家里顶嘴的就属于非常忤逆了,抄起镰刀砍了亲姆嫚,那更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以至于这几个平时在村里嘴巴子最厉害、最会无中生有编排人的妈妈娘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措辞形容她,只将镰刀踢的远远的,两个人抓着宁光的手臂将她压住,一个人俯身去看宁月娥,叫了几声见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不敢乱碰,唯恐事后被宁家讹上,于是直起腰来说:“我出去喊人,小光姆嫚…她这情况得赶紧去医院,不然怕要出人命!”

国庆长假期间村里人大部分都会去集市上兜一圈,不过实在没钱想眼不见为净的人也有。

这牌搭子跑出去喊了一圈,很快就引了一群人过来,看到宁月娥的情况都非常震惊,直问:“真是她美头砍的?这怎么可能?”

“这么点大的美头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这可是你亲姆嫚,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人啊!”

跟着就开始骂宁光不孝,天理难容,以后一定会下地狱云云。

不过也有人——主要是赵家人——见宁光低着头俨然精气神都被抽光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出于幸灾乐祸的想法抬杠:“扯什么亲姆嫚什么十月怀胎呢,都是村里人,宁月娥怎么对这美头的谁不知道?压根不当人看!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美头平时做事一向勤快,忽然砍她肯定有原因的。不然村里那么多美头,怎么别人家美头别说砍亲姆嫚,那是跟姆嫚打架都没有!”

又假惺惺的劝宁月娥以后对宁光好点,“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今天你家美头被逼急了砍你不要紧,回头哪天把你们宁家的独苗给砍了,那你们才是哭都来不及!”

虽然这些话都是为了气宁月娥的,但宁光一点也不感谢她,因为知道这人这么说了,以后宁家只怕更加容不下自己。

不过她又自嘲的想,就算宁家还容得下自己…她砍了人,砍的还是亲姆嫚,怕是要判死刑的吧?

她这么想着就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是怕被枪毙。

因为太害怕了,跟前的场面又乱糟糟的,还有人气不过她意图弑母的举动,伸手过来打两个耳光,或者踹几脚的…宁光哆嗦了会儿,忽然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派出所了,长假期间派出所还是有人值班的,但警员毕竟比平时少。

这会儿当值的是个新分配过来的小年轻,眉宇之间还有几分稚气,虽然穿着制服系着腰带看起来挺威武,一群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拥进来,群情激奋的吵嚷了会儿,顿时露了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宁福林毕竟做过好几年村支书,觑了出来,越发声色俱厉,将两人之间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杀人偿命!现在美头我已经送来你们派出所了,你们要不要秉公处理,啊?你给我个准话!”

宁福林之前不在家里,褚老婆子跟宁宗也是,他们带着宁宗走亲戚去了。虽然宁家人丁单薄,但褚老婆子的娘家还是有些人的,而且混的还可以,有在镇政府做事的。

他们母子一直谋划着要给宁宗上小学之后送去黎小,也是因为这份关系。

因为他们现在虽然闲在家里,然而在政府工作的亲戚平时都没什么空的,难得休息日也要帮家里种种田什么的…好容易赶着长假,正好带宁宗过去走动走动。

谁知道在亲戚家正相谈甚欢的时候,朝阳村跑了人来报信,说他们家里出命案了!

这下子连亲戚都坐不住,鞋都没换就跟着他们匆匆回到朝阳村,恰好碰见村人帮忙弄了个板车垫上被子送宁月娥去镇上医院抢救,宁光则被一群人围着教训——大概弄清楚事情经过后,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简直气的眼前一黑!

其中宁福林平时对宁光这孙女其实还是稍微有点怜惜的,此刻也忍不住到处找家伙,想当场打死了她以正门风!

还好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亲戚拼死拼活把人拦住了,说宁月娥已经送去镇上抢救了,未必救不回来,美头打可以,真打出好歹来,宁福林可也要坐牢的!

宁福林气头上不管不顾,最后还是宁宗被尚未收拾的血泊吓的哇哇大哭,总算提醒了濒临暴走的母子俩,觉得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宁月娥有个闪失,苗国庆在他们心里是个不成器的指望不上,褚老婆子呢年纪也大了,宁福林万万不能有事,否则宁宗日后岂不是没了主心骨?

褚老婆子于是说自己反正没几年活头了,不如就送了这该千刀的美头下去,也叫世人知道忤逆长辈弑杀亲妈是没有好下场的!

然而宁福林心疼姆嫚大半辈子辛苦,好容易盼来了宁宗这个曾孙,几个小时前还在憧憬着宁宗以后的出人头地,这会儿就走了该多遗憾?所以坚决反对褚老婆子动手。

他们这儿争的时候,赵家人兴高采烈的抱着膀子挤进来通知,说他们已经用赵富梁家的电话打给镇上派出所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虽然知道今天这事情闹这么大,根本瞒不住,可褚老婆子母子还是将赵家人又恨的深刻了一层,因为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想看宁家丢人现眼才这么做的。

按照他们的话,即使不得已要报警,怎么也要熬到国庆长假结束。

现在镇上到处都是人,十里八乡的人都汇集过来了,这会儿闹这么大个新闻,可以说是把宁家八辈子的脸面都丢在了地上踩!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目光阴冷的扫过赵家人,对宁光的怨毒也更浓厚,要不是她不肯老老实实挨打受骂闹了这么一出,宁家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半晌后踩着自行车的小警察抵达现场时,宁月娥已经先行被送去镇医院,只一屋子大人押着宁光等他,外头还围了一圈不许进来的小孩子探头探脑。

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入职不久的警察顿时脸就不受控制的红了,他定了定神,才想问清楚事情具体经过,然而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又见宁光鼻青脸肿瘦小可怜,一个头两个大,提高声音让他们别吵了,说有什么事情到派出所说去!

本来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好一点,谁知道这时候娱乐项目少,难得出了这么劲爆的消息,谁都不想错过,再加上镇派出所离朝阳村又不远,差不多围观的人统统跟着跑了过来。

这会儿宁福林步步紧逼,要这小警察立刻将宁光枪毙了——他其实也知道,警察不是法官,更不是行刑的枪手,可心里实在憋屈。

本来这时候养孩子,图的就是养儿防老,不然为什么重男轻女?所谓香火什么的还在其次,关键是大家默认儿子才需要给阿伯姆嫚养老送终,女儿嫁出去之后是不管的。抱着这样的思想生儿育女,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孩子不孝顺!

孩子不孝顺就意味着他们的投入得不到回报,意味着他们年老体衰之后的待遇得不到保证,意味着他们的根本利益受到了触动!

相比之下,权威受到挑战产生的敌意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像宁光这点大就要跟亲姆嫚动镰刀了,那长大之后还得了?

宁福林如今整个人体内仿佛有把火在烧,看起来是气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有相当部分是恐惧:今天跟亲姆嫚挥舞镰刀的是不受期待的宁光,那要是有一天,宁宗也跟这姐姐学坏了呢?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宁光有好下场。

他得给宁宗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这孙子明白,不孝顺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你吵个什么!?”只是宁福林盛怒之下过于咄咄逼人,年轻的警察难以招架,短时间又没法得到同事的增援,因为这时候别说手机BP机了,就是电话都没怎么普及,有些地方甚至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部电话的,他临时想找老同事来帮忙,只能托人帮忙跑腿。

其实本来派出所虽然将他安排在节假日值班,按规矩也不是就他一个,只不过黎明镇治安一向不错,派出所平时比较清闲,所里除了这小年轻外又都是拖家带口的,难得有个长假,都想到处走走,跟家里人好好团聚一番。所以他那搭档早上过来坐了会儿,见没事就走了。

年轻警察带着人回来派出所后,倒是到旁边小店里找了小店主人的儿子帮忙去喊住的最近的同事,然而可能今天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走路不方便,迟迟不见人影…到底血气方刚,也有些恼羞成怒,他猛然将做笔录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扔,拍案而起,跟宁福林对吼,“有你这么做亲牙牙的吗?这美头可是你亲孙女,跟你来的村里人都没说怎么着,你个牙牙倒是巴不得杀了她?!你还是不是人?!”

因为实在气不过,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他仍旧忍不住加了句,“我看你这美头之所以会对长辈动手,也是跟你学的!有你这种无情无义的长辈,怨不得小孩子不孝顺!你都对她不好,她凭什么对你好!”

说到这里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宁光,见她醒了有点惊讶,但还是冷笑,“你女儿倒是知道送医院抢救,这美头刚才晕倒了你还要拖她来派出所让老子枪毙她…我说这美头到底是不是你们家亲生的?别是拐来的所以不当人看吧?”

村人对于派出所这种国家暴力机关,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的。

之前敢放肆也是觉得这警察年轻镇不住场面,一窝蜂的不怕他。

现在看他发作,都不敢作声,几个离宁光近的、刚还掐过她的村人还下意识的站远了点。

只有宁福林,气的死去活来,想了想,索性直接往地上一坐:“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被你个嘴上没毛的东西训儿子一样训,我这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第三十九章 未成年保护法的普及

宁福林在派出所倚老卖老大闹一场,到底逼的随后赶到的所长等人压了年轻警察给他道歉,又许诺随后会严肃处理这个警察。

可派出所所长以及一干老警察也都拒绝了他惩罚宁光的要求,因为一来宁月娥看着流了许多血,其实因为宁光力气小,随手抓到的那把镰刀也有段时间没磨了,不那么锋利,只是皮肉伤,没伤到根本,去镇医院处理了一番,都没给她输血,让回家多弄点补血的食材补补就行了。

“所以你家这美头不但没有犯杀人罪,她姆嫚那情况估计走鉴定也严重不到哪里去。”警察耐着性.子给宁福林他们解释,说这种情况他们不可能拿宁光怎么样的,顶多教育几句,“你家美头才多大?看着不到十岁吧?这属于未成年人,没成年的小孩子,就算真的杀了人也判不了死刑的,都要从轻处理。”

宁福林大概知道点法律,之前不肯罢休主要就是想找个出气筒,可褚老婆子就想不通了,颤巍巍的上前说:“可这小畜生想杀的是她亲姆嫚!十月怀胎生她下来的人!这在古代属于大不孝,属于忤逆,是要千刀万剐凌迟的!这都新社会了,难道连枪毙都不行吗?”

饶是所长干了一辈子民警,各路奇葩都目睹过,这会儿也有点被气笑了,说老太太,正因为现在是新社会,所以这种严刑峻法都被废除了,所谓父为子纲的封建那一套也被推翻了,新时代新气象,正需要祖国的花朵去建设,那法律当然也要保护这些花朵了!

“她算什么花朵,她顶多算根草!”褚老婆子气急败坏,轻蔑的扫了眼宁光,说,“你们肯定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法律,偏袒这小畜生!今天你们不给个交代,我就天天过来找你们闹!国家连她这种丧尽天良的小畜生都保护,难道连我这种快进棺材的老人不保护?我倒要看看,你们没办法她,有没有办法我?!”

她这一手弄的派出所顿时头疼,先前宁福林闹也就是了,毕竟宁福林还算壮年,又是男性,几个警察上去连拉带扶起来,还能说道。可褚老婆子算着年纪在这时候的乡下寿材都已经办好了,她要真的每天派过来大闹派出所…他们能怎么样?

你碰都不敢碰她好嘛!

看这母子俩就知道这宁家不是省油的灯,你碰她一下不定人家接下来就赖定你了!

一时间派出所的人脸色都非常难看,一起看向所长。

“老太太,其实我们偏袒的不是你家美头,而是你们这些大人。”索性他们所长也不耐烦跟这母子俩蘑菇了,闻言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正色说道,“按照你们村的人刚才七嘴八舌提供的消息,这美头之所以会拿镰刀伤害她姆嫚,是因为她姆嫚在打她!而且据我们小同志的记录,美头的姆嫚,也就是你那个大孙女,不是一次两次打女儿,对不对?”

褚老婆子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觉得做姆嫚的打女儿有什么问题:“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说,你家美头根本不是平白无故拿镰刀伤害亲生姆嫚,而是在受到伤害的过程中,甚至是在多次受到伤害之后不得不拿起镰刀来保护自己!”所长和蔼的讲,“这是正当防卫,因为她年纪小,即使防卫过当也不需要承担责任——老太太,你别急着开口,你家美头砍伤你孙女之后可是立刻把镰刀扔了的,这个跟你孙女一起打牌的几个妇女同志都能证明,而且刚才也已经记录了下来。这一点,明明白白证明了美头只是想保护自己,而不是想伤害她姆嫚!”

褚老婆子脸色铁青,难以置信:“我孙女在医院抢救,这还叫小畜生不想伤害她?!”

“但事情是你孙女打美头引起来的。”所长说,“而且你孙女不是一次两次打美头,打的还那么狠,说实话,现在需要被拘留,被判刑的不是你家小美头,而是你孙女。鉴于你们刚才一致要求判美头死刑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在这起家庭暴力,或者说家庭长期虐待的事件里,你们也不清白!”

他扫了眼褚老婆子跟宁福林,似笑非笑,“也就是说,真正要按法律来的话,不但你那还在医院的孙女,你的孙女婿,你儿子,包括你,都可能进监狱!噢你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优待,不过老太太,不是我吓唬你,你家在村上也不算人丁兴旺,你们这些大人要是都出了事情的话,回头俩孩子怎么办?”

…目送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灰头土脸的离开,派出所的人都给所长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实意的说要没所长反将一军,就这母子俩的难缠,今天,啊不,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弄了。

“这种人就不能惯!”所长却不敢放松,皱起眉,说,“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的,根本不按规矩来…母子俩都这个样子,今天把人哄走了,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又跑过来?”

刚刚被压着给母子俩赔礼道歉的年轻警察诧异说:“他们还有脸来?所长您都说了,咱们不抓他们就算手下留情了!”

他忍不住建议,“我觉得咱们干吗给他们面子?反正按照规矩也能抓起来的,不如抓起来拘留个几天,看他们还敢不敢闹!”

但话音才落就被老警察否决了,让他别瞎起哄:“抓的倒是容易,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别看那小美头被打的奄奄一息,你真把她家大人都拘留了,不定头一个哭着要你放人的就是她。”

“再说他们家还有个没上小学的小孙子呢,你没听所长说?他们家在村里人不多,大人都进了派出所,叫俩孩子怎么过?”

又说现在整个社会上,尤其是农村,对于进过监狱,哪怕是拘留所的人都抱着歧视的,对这类的人子女也是。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再不好,那小美头跟他们的小孙子总归是无辜,要是有了被拘留过的长辈,以后不但在村里日子难过,就连婚嫁之事也肯定要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大环境,“大家都觉得打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长那么跟老太太说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别再闹腾,真的用这事情抓人,那我跟你说,这十里八乡,真没几户人家清白。”

说着自嘲了一句,“就是我家那小子,也没少被我抽皮带呢!”

不过也解释说那是他儿子实在太皮,不打管不住,别以后长大了成了个祸害。

年轻警察有点不甘心,一个是同情宁光,一个是觉得褚老婆子母子欺人太甚,沉默了会儿,就说:“那宁福林刚才说他做过村支书,家里也有亲戚在镇里工作,如果走关系逼着咱们去抓那小美头呢?难道真把那美头送少教所去?”

宁福林是知道少教所的,刚才之所以没提这要求,无非是被派出所这边拿住了把柄。

可他回头跑到了靠谱的关系的话…年轻警察觉得依了这个人的心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索性他们所长思索了会儿,就决定把十月份的工作调整一下,就是派人下去各个村子里宣传未成年保护法。

虽然村人未必听的进去,多少让他们有点畏惧,给这个时候普遍受到压迫的女孩子们些许庇护。

其实所长这么做,也是提前引导舆论,免得大家众口一词说派出所偏袒宁光,回头事情万一闹到上面,他这个所长也不好交代。

他这么做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却到底帮了宁光一个大忙。

因为这时候政府公信力还是可以的,本来大家都说宁光忤逆,大逆不道,丧尽天良…可因为民警下乡宣传了几波法律知识,尤其是所长强调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以及正当防卫等条款,弄的有人也开始犹豫了,换位思考一下,觉得砍伤宁月娥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中赵家人因为跟宁家有仇,倒戈的最快,有几个多事的,还专门将下乡普法的民警拦在宁家院门口,大声问这问那,问一句朝门里喊一句:“褚老婆子,你们听见没?你们总是打宁光,那是犯法的!宁光砍你们啊,那是合法的!”

末了哈哈大笑。

褚老婆子差点气的吐血!

要搁之前,哪怕宁福林拦着她也要把宁光赶出去,或者索性卖掉了,但现在反而不敢动,因为赵家人都在盯着他们母子。

以前赵家人听着宁家打宁光,顶多议论几句,因为想的是娘老子打亲生孩子理所当然。现在通过民警,他们知道这是犯法的了,虽然派出所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宁家人,可这不妨碍他们听到风吹草动就扒门口观望,动辄跑赵富梁家借电话报警。

要就褚老婆子一个估计早就跟宁光同归于尽了,可是为了宁宗,为了年纪还小的曾孙她只能忍。

不但要忍,还不能继续打骂宁光出气,因为村里人现在特别热衷哪怕绕个圈子也要从他们家旁边路过,就是为了碰碰运气能不能逮到他们“虐待未成年”。

赵富梁的三个儿媳妇公开在村上说了,以前不懂法律,看他们殴打宁光也没办法,现在既然懂得法律了,碰到这种事情那当然要管了,不但管,还得把人送派出所去,让宁家几个都坐牢才好。

以赵家跟宁家的恩怨,褚老婆子一点不怀疑他们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其实赵富梁的两个儿媳妇之所以这么讲,除了对宁家落井下石外,也是为了讨好外甥女沈安怡。

那天沈安怡被杨秋涵的家长留在镇上吃晚饭,之后又聊了会,看着天色黑了,杨秋涵的父母就劝她跟杨秋涵一起在家里过个夜再回朝阳村,她根本料不到宁光回去之后会遭遇的事情,没好意思要求人家家长一定送自己回朝阳村,又不太敢一个人走夜路,看着杨秋涵的妈妈给孔花妹打电话告知了情况,也就住下了。

结果第二天又被杨家留过了午饭才回去,这时候宁光伤了宁月娥的事情已经满村子都知道了,沈安怡当即要去看望,但被赵富梁老两口作好作歹劝住,说你现在过去不啻是给宁光火上浇油,指不定会害死她!

如此吓唬住了沈安怡,见她实在气愤宁家人的所作所为,她仨舅妈就凑上来哄,说安怡你别生气,舅妈帮你想办法收拾那老婆子跟宁福林。

她们踩着宁家得了沈安怡的喜欢,宁家却过的水深火热。

不仅仅是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连大门都不出了,宁宗跑出去玩也被打了好几次,说他欺负姐姐,是犯法,是犯人,以后要进监狱做劳改犯…这在这时候的乡下是非常羞辱的事情,宁宗哭着跑回来问他打宁光怎么就不对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的,怎么现在就成犯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