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简珏稍稍顿了顿,目光落在玉轻尘绝色无双的容颜上,只见那总是充满自信的眉宇间浮现出让他心动的睿智,简珏柔和一笑,接着开口,“你这些日子在相府,常与宋书瑶接触,可发觉了什么?”

“自有一番国母风范。”玉轻尘低语,宋书瑶的举手投足、言谈教养以及平日里接近的人,皆是显示出这一点。而自己的出现,因霸占了她嫡长女的身份以及容貌的出众,宋书瑶表面和善,内里却不断使绊,想将自己的名声毁去,这些玉轻尘看在眼中,同样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宋书瑶送来的难题,倒是如今刚刚被接回相府的宋怡,倒是让人心生好奇。

见玉轻尘一语道出重心,简珏勾唇一笑,含笑的眼底划过一丝赞赏,拉着玉轻尘走上九曲回廊,二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缓步走着,而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则落在她的耳畔,“宋培臣培养了宋书瑶十几年,好不容易快要等到宋书瑶及笄,自然不会愿意将这么好的女儿送出去和亲。至于你…”

说着,简珏声音渐渐消失,脚下步子微顿,侧过身看向玉轻尘,只有那只手紧紧握着玉轻尘的,不愿放开。

玉轻尘轻挑眉,同样侧身看向简珏,走廊廊檐下,简珏上半身隐没在暗夜中,若非那双黑眸太过晶亮璀璨,怕是玉轻尘也寻不到他的气息存在,见简珏神色肃穆,玉轻尘开口,“我自幼长在山野之中,人半路认回的女儿,莫说是宋培臣,只怕平治帝也不放心让我前去和亲吧。”

语毕,玉轻尘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扶上她微凉的脸颊,那满是薄茧的手掌轻轻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带着几分怜惜与厚爱,将掌心的温度传给她,让玉轻尘心头微微一暖,并未像以往那般拂开简珏的手。

“宋培臣自然也舍不得将你送去和亲。即便你是半路认回的女儿,如今却是相府的嫡长女,他与平治帝的算盘,怕早已打到了四大藩王府的头上。至于宋怡,她虽被宋夫人送去了别院,可这些年宋培臣对她的教养却也是上了心的,宋培臣与平治帝只会放心让一个心系家国的女子前去和亲。”简珏缓缓道来,亦是渐渐剥析出如今朝政大事的重点。

“既如此,他们又怎么敢将我嫁去藩王府?况且,匈奴此次派来王子,他们又岂会答应娶一名庶女为王妃?平治帝难道不怕惹怒了匈奴,两国再开战?”玉轻尘冷艳一笑,眼底尽是一片嘲讽之色,君王、谋臣果真厉害,可怜女子命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你不过是他们牵制四王府的手段罢了。至于封宋怡,既然他们敢如此行事,怕早已想出了对策。”听出玉轻尘言语间的讥讽,简珏轻轻将她拉近,一手轻搂住她纤腰,让玉轻尘轻靠在他胸前,为她挡去所有的刀光剑影,“轻尘,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大。为了防止四大王府坐大,历代帝王皆会将皇子们派出京城前往四王府的藩地历练,一是锻炼各位皇子,让皇帝们能够从中选出最出色的皇子继承皇位。二是监视四大藩王府,摸清四大藩王府的家底。到了这一代,皇甫少司与湛然走得较近。”

寥寥数语,却透着无数的弯弯绕绕与阴谋诡计,玉轻尘轻靠在简珏胸前,心头却是汹涌澎湃,修眉淡拢梳理着脑中所有的信息,越是往后清理,越觉得惊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却在玉轻尘敛目沉思时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头顶传来一声宠溺的笑声,“这些糟心事,还是留给我处理吧。”

玉轻尘拍掉继续刮着她俏鼻的手指,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不满道:“既然是联手,我自然不会闲在一旁。”

简珏见她半敛的眼眸中射出不服输的精锐之光,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却是重新牵起她的手,声音轻快愉悦道:“走,带你去见一见大哥。”

正文 第138章

闻言,玉轻尘抬头看向简珏侧面,只见黑暗中简珏如玉的侧面微微紧绷,虽然方才提到‘哥哥’二字时的语调轻快愉悦,但此刻简珏的周身却稍稍泛着冷意。

玉轻尘来到京城这几个月的时日,自是听到不少有关简王府的事情。简珏上无父母、下无弟妹,远在北疆的简王府中只有一名瘫痪在床的老王妃。可以说简珏几乎是孤身一人,玉轻尘更是没有听到有关他哥哥的传言。

可方才简珏却突然提到大哥,的的确确让玉轻尘心头一惊,心底不禁含着几分好奇。

简珏自是感觉到玉轻尘两道比月光莹亮的眸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侧,似是打量又仿佛在猜测,想必她还不清楚简王府的人事。

脚下的步子微微放缓,简珏转过头看向玉轻尘,正好捕捉到玉轻尘来不及收回的好奇视线,黑眸微细对玉轻尘露出一抹浅笑,简珏低声开口,“简王府不是没有世子,只是我大哥病重,一年四季均只能卧榻在床,从未出过简王府大门参加任何宴会,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简王府还有一名病重的世子。”

简珏声音清浅低沉,落在玉轻尘的耳中,却隐隐察觉出其中的异样。看着面前的简珏身强体壮,一身武功内力登峰造极,足智多谋更是鲜少有人能及,这样的简珏身体康健、头脑灵活,显然逝去的简王与王妃亦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可为何偏偏简王府世子却又是病重之人?

思及此,玉轻尘微微蹙眉,有些惊奇的念头却在此刻窜入脑中,让她不得不信,半垂的脸上更显得肃穆冷然。

“想问什么就问吧,只消是我知道的,定会告诉你。”见玉轻尘的神情越发严肃,简珏抬手轻拧了下她如琼脂般的脸蛋,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也尚未发觉的宠溺低声说道。

玉轻尘却是摇了摇头,菱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低声道:“先去见世子吧。”

见玉轻尘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简珏跟着扬眉一笑,拉紧玉轻尘的手,带着她穿过九曲回廊往简王府最幽静的院子走去。

尚未走到院子门外,玉轻尘便已嗅出空气中微微飘着的药香,尤其这药香在暗夜的寂静下更显得突出,让人无法忽视。越是走近院子,药香味越是浓郁。

简珏牵着玉轻尘走入院中,玉轻尘抬头望去,院子中种着一颗参天松柏,而院子的每个角落均是安置了烛灯,将原本显得极为寂静的院子映照的仿佛多了几分人气。院子的东南角则是简王府世子的居所,尽管此时已是深夜,但房中却依旧点着灯,偶尔会有人影在窗前走过,显然是伺候世子之人。

“郡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左立行见过玉小姐。”一名身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从屋中走了出来,步子虽快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可见其人十分分寸并未打扰到里面休息的世子。看似平凡的脸上却长着一双极为精明的眸子,精锐的眼光在看到简珏身旁的玉轻尘时微微划过一丝诧异,却又在下一刻隐于眼底,恭恭敬敬地朝着玉轻尘行了一礼。

“这是照顾大哥的左叔左立行。”看到来人,简珏对左立行点了点头,随即轻声对玉轻尘介绍着。

夜色虽暗,但园内烛火通明,得以让玉轻尘清楚地打量着眼前之人,虽是一身儒士的装扮,但其人一身高风亮节,显然是傲骨之士,加之简珏对其尊称为‘左叔’,便知左立行在简珏心中眼中的地位与重量。

玉轻尘脑中不禁浮现出曾经读过的人物转,似乎里面便有一人名叫左立行,此人一身傲骨学识,在二十年前高中状元却又突然销声匿迹,从此世上没了他的踪迹。却不想,今夜竟在简王府让玉轻尘遇到了。

似是看出玉轻尘眼底打量与探究的神色,左叔立于原地,神情从容坦荡地任由玉轻尘观察,并无半点不适。

玉轻尘见其人、观其神色,便知是可交之人,便从从容容随着简珏的称呼对他福了福身,浅声唤了声,“轻尘见过左叔。”

“使不得,玉小姐是我家郡王的心头宝,我可当不起小姐的礼。”左立行浅淡一笑,但眼底微冷的神色却因为玉轻尘这一礼而稍稍化去,言语间也多了一丝暖意,让开路引着二人走向正屋。

“大哥这几日还好吧。”路上,简珏出声询问自家大哥的情况。

左立行神色却稍稍一暗,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只低声道:“这几日天气不错,我便让人将世子带出屋子晒了晒太阳,或许对世子的身体有益处。”

简珏听之,稍稍点了点头,遂牵着玉轻尘一同踏入内室。

“我去看看为世子熬得药好了没。”见简珏将玉轻尘带入简王府深处,左立行便已看出玉轻尘在简珏心中的地位,遂识趣地找了个借口退出了内室。

玉轻尘放眼看去,室内整洁干净,只是能摆放东西的桌上、茶几上却纷纷放着一盆盆颜色翠绿的盆栽,让毫无人气的内室忽而多了几分生计。

而屋内唯一一张雕花红木床上,则躺着一名肌肤苍白几近透明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形极为消瘦,交叠在胸口的双手苍白无力更是皮包骨头只剩纤细的骨架,显得极为瘦弱。男子闭着双目,对突然造访的二人毫无所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下眼睑,但睫毛的黑与脸色的白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陷的双颊、干燥起皮的唇瓣、梳理地一丝不乱却枯燥的黑发,却让这样一名风华正茂的男子变得羸弱病态,让人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悲哀与心痛。

“大哥。”简珏放开玉轻尘的手,缓缓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握起他骨瘦如柴的右手,极为珍惜地握在双手间,这才低声对床上的男子开口,“大哥,这是玉轻尘,我带她来见见你。”

说着,简珏伸出一手将玉轻尘拉近,让玉轻尘更为清晰地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

“大哥。”随着简珏的称呼,玉轻尘轻声对床上沉睡之人轻声开口,看着床上的人,想着简珏一人撑起偌大的简王府,玉轻尘心中忽而对简珏涌上一阵心疼。

“可有药医?”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世子,玉轻尘微蹙眉,低声询问简珏。

简珏则执起自己大哥的手腕把脉,半晌之后则无声地对玉轻尘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失望与痛心道:“二十年了,即便我如今医术精湛,却还是救不了自己大哥,让大哥在床上一睡便是二十年。”

玉轻尘听之,便知简王府世子身染重病一事怕是另有蹊跷,上前一步执起他的手腕细心把脉,却发现他的脉象极其微弱却又含着生命力,但就是让人察觉不到半点病症之象。玉轻尘眉头轻蹙,以内力探知,却还是一无所获,难怪简珏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想来这些年简王府为了世子的病花尽了心思,却依旧毫无突破。而简珏为了自己的哥哥更是潜心研究医术,却在自家大哥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见玉轻尘满面严肃认真的模样,简珏原本冷肃的眼中渐渐染上一丝暖色,紧绷的唇线微微扬起,伸手为自己大哥掖了掖被角,遂起身对玉轻尘开口,“我送你回去。”

说罢,简珏重新牵起玉轻尘的手,领着她离开了院子。

一路上,玉轻尘只觉气氛沉闷,脑中始终浮现出简王府世子躺在床上的模样,时不时地抬头看向简珏,却发现他同样沉默走路,俊美的侧面此刻看上去更显冷峻。

“在想什么?”寂静中,简珏手腕轻用力,将落后半步的玉轻尘拉到他的身旁,低头轻声问着。

玉轻尘仰起头,看着简珏俊美无俦的脸,浅浅一笑,遂出声将心中萦绕不散的疑惑说了出来,“大哥的病并非天生。”

这是一句肯定句,听出玉轻尘心中的肯定,简珏勾唇一笑,薄唇中却是溢出一抹讥笑与寒意,这才淡淡地开口,“二十年前,父王母妃去世之前,大哥便染上了此病。简王府遍寻天下名医,却是无药可救,只能看着大哥如活死人般躺在床上渡过了二十年。”

玉轻尘听之,只觉心头寒意袭来,眉头紧皱,不由得将心中的揣测说了出来,“简王府素来受历代帝王忌惮,难道是?”

见玉轻尘已猜出其中奥秘,简珏的笑容中多了一份赞赏,接着她的话开口,“当时匈奴与大夏大战在际,父王的精力尽数放在军事上,便疏忽了京城简王府内的防备,大哥便是那时被人所害,成了如今的样子。父王母妃知晓此事后为时已晚,加之当时简王军失守,父王母妃心神交瘁,为防我再被人陷害,只能将我托付给浮云法师,让其待我离开北方藏在永宁寺中。”

简珏缓缓说着自己的家事,风云过后是沧桑,他语调平静,却依旧无法平复当年那些惊天骇地的事件,有些事情,就变沧海桑田却依旧让人刻骨铭心。

将年代往前一一数去,二十年前的简珏年仅一岁,简王府世子年仅四岁,如此应当无忧无虑享受父母之爱的年纪却遭受家变,所有的亲人尽数离他远去。

玉轻尘不禁伸手反握住简珏的双手,心中为其身世难过悲痛,二人十指相扣,久久不曾放开。

正文 第139章

见玉轻尘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简珏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拥着玉轻尘纤浓合度的身子,薄唇轻贴在她玉白的耳垂,低语道:“都过去了,如今我已长大承认,简王府一切正常,我断不会让自己和你步上父王母妃的后尘。”

“你的意思是?”听着简珏坚定的说辞,玉轻尘自他怀中抬起头看向简珏,脸上一片诧异,“简王与王妃之死另有蹊跷?”

见玉轻尘心中已有疑虑,简珏苦苦一笑,喜欢上这么个聪明的丫头,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心中虽又不愿见玉轻尘被卷入政事中,却明白玉轻尘既然接受了他,自然要让她知道简王府内所有的辛密,抬手压下玉轻尘的头,心口微叹了口气,这才低声开口,“二十年前那一战规模极大,涉及上百万将士的性命。父王战前部署缜密,每一个关卡用的皆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只是,在开战后不久,父王与随军出征的母妃的行踪便被泄密,被匈奴大军包围,更导致边关失守。当时是庆武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庆武帝病重,诸皇子的皇位之争已经是进入白热化阶段,庆武帝因而派始终中立的长孙策与大长公主的驸马许将军征战。却不想噩运不断,长孙策与许将军均受了匈奴的埋伏,最后由叶青山带兵将长孙策救了出来,只是许将军的弟弟为了救许将军,却在那次战役中被敌人的箭射中要害,没有救活。”

玉轻尘安静地听着简珏的陈述,雅致的秀眉却是渐渐拢起,不难想想当年那场战争所牵连了多少人进去,便是这里面所暗含的阴谋诡计便足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些陈年往事了,莫要想太多,我送你回相府。”简珏低头,见玉轻尘习惯性地皱眉深思,不禁浅浅一笑,抬手用指腹轻按在玉轻尘的眉间,轻轻地揉去她眉间的褶皱,最后才重新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出了简王府,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飞奔起来,车内简珏将玉轻尘拉坐在他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以防她坐不稳跌倒,同时开口说道:“宋南的事情,我已下命彻查,想来这几日便会有消息。”

闻言,玉轻尘微点了点头,心中细想了片刻,开口道:“不如查一查我与宋南的身世。或许从宋培臣身上下手,能够顺藤摸瓜地找到线索。”

见玉轻尘终于对他敞开心扉,将心底暗藏的心事说了出来,简珏心头一袭,眼底浮上淡淡地笑意,低声说了句,“宋培臣的确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听着简珏对宋培臣的评价,玉轻尘不禁莞尔一笑,同时却又认真地说道:“我与哥哥的相貌便是最大的线索。其次便是宋夫人对我的态度,实在不得不让我起疑。若真是一母同胞所生,为何宋夫人看我眼神中却始终带着憎恨与害怕?”

玉轻尘语毕,原本半垂的容颜便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抬了起来。

借着外面洒进来的月光,简珏双目认真地凝视着她绝世的容颜,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将她的五官刻入心中,半晌,才听得简珏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宋南与你的容貌太过出类拔萃,若是大夏朝内有与你们相同相貌之人,只怕早已声名远播,可如今扬名在外的只有宋南与你而已。我想,若你们当真不是宋夫人亲生,只怕你们的生母十之八九也已不在世上,这才不被世人知晓。轻尘,你想过没,为何你与宋南会自小分离?”

如何没有想过?只是自她继承玉轻尘的记忆以来,便只有被天罡道人收养的信息,至于生母胞兄这些却是没有半点头绪。

“还有一种可能。”玉轻尘挺直腰背坐正,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简珏,缓缓开口,“哥哥此次前往北方冒险前去匈奴,只怕也与我们的身世有关。”

宋南对宋培臣等人的防备,玉轻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一次他秘密前往匈奴等地,难保不是为了查寻自己与他的身世。

听着玉轻尘的分析,简珏双目不禁微微眯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遂低声回道:“这的确是一条线索,我会派人彻查。”

“郡王,宋相府到了。”二人正谈论着宋南的事情,马车外传来袁天的声音,马车也随之稳稳地停了下来。

玉轻尘对简珏轻点了点头,遂掀开车帘轻巧地跳下马车,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地越过相府的围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宋园。

简珏却是立于马车车顶,直到确定玉轻尘进了内室,这才返回车内,低声命袁天驾车离开。

平治帝处理朝政之事素来手段雷利,简珏与湛然的奏折刚被宋培臣呈上去一两日,先是叶贵妃被遣送往莲溪寺为大夏祈福,随后便是叶青山手下的旧部一一被查出贪赃赈灾银两,一重重的事情顺藤摸瓜地查下来,竟牵扯出几十位朝廷官员。

只是,在所有人以为平治帝会严惩这些官员之时,他却是下了一道圣旨,命这些官员补齐贪污的银两,同时所有人官降两级。

玉轻尘坐在宋园内,手上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摇着,视线则平视着前方,望着园内的一片绿意盎然,心底却是想着平治帝处理国事的手段,却不得不佩服。

这一次平治帝并未严惩所有贪污的官员,只怕与匈奴王子等人前来有关。若再这时让匈奴知晓大夏朝内免掉了一批武将,怕是匈奴定会再起征战之心,到时候朝内缺乏武将,即便再启用这些人,怕这些人心中定有存有芥蒂。平治帝如此行事,不但收买了人心,且稳固了大夏国本,倒是个极好的法子。加上之前已经冷落了叶贵妃,想必叶青山心中定会明白,臣子即便再厉害、叶贵妃再得宠,这些锦上添花的荣宠也只是平治帝一人说了算的,若他要收回这些恩宠,旁人只能束手就擒,这算是敲山震虎,也让朝野内所有人看清了平治帝的手段与权衡之术。

至于简珏,怕是早就料到这些,并未指望平治帝换掉所有的武将,只是如此一来,对简珏也并非没有好处,这些人将来行事定会有所顾忌,这对北方的百姓而言却也是一桩好事。

正想着朝政之事,却见水绿一身浅绿色轻纱、端着一盘色泽艳丽的糕点字阁楼内走了过来。

只见她走近玉轻尘,将手上新鲜的糕点轻声放在石桌上,笑着开口,“小姐,尝尝着山楂糕,是奴婢自己做的。这几日日渐炎热,小姐吃的不多,奴婢便让哑娘姐姐教奴婢做了这个。”

闻言,玉轻尘抬头看了看树荫外的艳阳,果然是到了夏季,日头极大,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地人双眼发疼,玉轻尘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面前的点心上,将团扇搁在一旁拿过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笑道:“的确不错。”

说着,玉轻尘看了看水绿,见她脸上虽挂着笑,但眉宇间却夹杂着点点倦意,怕是她心中挂念着宋南的安危,这些日子并无好好的休息。

将手上的糕点放回小碟中,玉轻尘取过绢帕擦了擦手,这才开口,“你为哥哥担忧,我很高兴。只是,你既跟在我身边,便要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心底的倦意也不可表露在外,否则让人察觉了,反倒陷哥哥于危险中。”

听得玉轻尘的教导,水绿瞬间收起脸上扯出的笑容,心底一惊,神色骤然间一肃,认真回道:“奴婢遵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入了耳中,玉轻尘微点了点头,重新拿起团扇,轻轻闪着凉风。

“小姐,宋怡来了。”微风徐徐,送来袁丹的密音,玉轻尘平静的目光微微一沉,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下头,目光落在宋园的拱门口,果然见宋怡一身橘粉色轻纱长裙走了进来。

“大小姐真是好兴致,竟坐在院中纳凉。”宋怡见玉轻尘一身鹅黄色长裙端坐在石凳上,身后一颗参天大树为她遮去了漫天的炎热阳光,加之院中微风徐徐吹得玉轻尘臂间轻纱轻飘,尤其玉轻尘眉目间隐隐泛着点点清冷绝艳,竟如仙子降临,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玉轻尘淡淡一笑,清淡地出声,“大姐请坐。水绿,倒茶。”

宋怡走近,见玉轻尘已客气得让贴身婢女为自己斟茶,便笑着款款落座在玉轻尘的身侧,目光却环顾了宋园一遍,这才笑道:“爹爹真是疼爱大小姐,宋园冬暖夏凉,果然如此。”

玉轻尘目光淡淡地落在宋怡的脸上,对于她的亲近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拒绝或接受,只等着宋怡说出此行的目的。

果然,见玉轻尘但笑不语,宋怡心中微微一紧,却微转身命身后的婢女捧上托盘,笑道:“大小姐与二小姐前几日刚从永宁寺回来,我本立即前来见礼的,只是想着二位需要休养几日,便拖到今日才来。原本应当送些珍贵的见面礼,只是我能拿出手的,只怕大小姐都有了。前几日爹爹让我出门挑选一些头饰,正巧看到一柄镶了宝石的宝剑,便买了下来,希望大小姐喜欢。”

说着,宋怡掀开托盘上蒙着的红绸,只见托盘上果然放着一柄做工精细、十分华丽的宝剑。

正文 第140章

看着那把闪烁着宝石光泽的长剑,玉轻尘脸上浅笑依旧,心中确知宋怡只怕对自己的习性早已了如指掌,否则岂会知晓自己会武功一事,又投其所好地送来这把太过珍贵的长剑?看来,宋培臣在她身上所投下的心思,不必在宋书瑶身上所用的心思少,这位庶出的大姐看似身份低微,但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的仪态却落落大方千娇百媚,显然是经过精心调教的。

淡淡地收回看向长剑的目光,玉轻尘将团扇搁在腿上,端起石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笑着对宋怡开口,“大姐尝尝看,这是用荷叶做成的茶叶,在夏天饮用最是沁人心脾。这么热的天,大姐一路走来,想必是渴了。”

宋怡见玉轻尘只淡淡地扫了那把宝剑一眼,随即便邀请自己喝茶,并未对宝剑作出评论,一时间,宋怡心头微微一紧,有些摸不准玉轻尘此刻心中所想。

见玉轻尘暂时只谈论茶叶,宋怡隐下心头的不解,动作优雅地执起面前的茶盏,打开碗盖便闻的一股荷叶清香扑鼻而来,当真是让人身心放松,小小地饮了一口,此茶甘甜可口在齿间回味无穷,当真是下了功夫的,宋怡不禁含笑抬头看向玉轻尘,赞道:“果然是好茶。”

“大姐喜欢就好,一会包些给大姐带回去。”玉轻尘将茶盏搁回石桌上,重新执起放在腿上的团扇慢慢地扇着院中的凉风,只见她动作轻缓优雅,容颜绝美脱俗,莫说宋怡,就是跟着宋怡而来的嬷嬷婢女们亦是纷纷看呆了眼。

“这把宝剑太过名贵,轻尘受之有愧。姐姐还是带回去吧。”微风送爽中,玉轻尘淡淡地开口,却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宋怡的好意。

闻言,宋怡含笑的表情微微一怔,纵使前来宋园之前她心中已经设想过多种玉轻尘应有的反应,却独独没有料到玉轻尘居然会直接拒绝她的示好,竟连迂回之术也懒得用,心情骤然一沉,宋怡缓缓敛下眼帘,带着一丝委屈道:“姐姐只是想与大小姐好好相处,且此事爹爹亦是知晓的,妹妹若是拒绝,姐姐日后怕是无脸再登门了。”

说着,一名始终立于宋怡身后的嬷嬷上前,取过婢女手上捧着的宝剑,动作轻柔恭敬地放到了玉轻尘的面前,笑道:“大小姐,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还请大小姐莫要推辞。”

玉轻尘摇扇子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目光并未看向那把熠熠发光的宝剑,反而微抬看向了立于宋怡身侧的那名嬷嬷,但见她年过五旬,体态丰腴、站姿严谨、眉眼间透着一股谨慎,态度恭敬有礼却又不卑不吭,对于她的突然出声宋怡并未开口斥责,脸上的表情反倒是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嬷嬷身份不一般。

那嬷嬷虽平静地立于宋怡身旁,但玉轻尘看似平静的目光中却带着点点凌厉之色,让她心头不禁微微发紧,越发觉得这位大小姐不一般。

“既然姐姐坚持,那我就收下了。水绿,去我房中,将梳妆台上那只檀香木盒子取来。”玉轻尘轻点头,接下了宋怡送来的宝剑,却同时开口对身侧的水绿吩咐道。

“是,小姐。”水绿闻言,对玉轻尘福了福身,随即转身朝着阁楼走去,不一会便见她手捧一只名贵的檀香木盒子走了过来。轻声将盒子放在石桌上。

玉轻尘抬手,将面前的盒子推到宋怡面前,笑道:“姐姐将宝剑赠予我,我便以珠钗回赠,请姐姐收下。”

宋怡看着那只被推到面前的木盒,上面扣着的铜锁上方竟镶嵌着一块少见的羊脂玉,心底一惊,看来玉轻尘看似是收下了自己的宝剑,却不打算陈自己的情。这羊脂玉名贵,加上檀香木盒,不说价值连城,却也与自己送出的那把宝剑的价值不相上下了。

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支富贵双全金步摇,上面的珠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更让宋怡诧异的是这支金步摇所代表的意义。自己一介庶女,自小养在别院,如今被接回相府,在外人看来是自己走了好运,却鲜少有人能够猜到这里面所含的真正含义,却不想这整日待在宋园中的玉轻尘却早已洞悉了一切。心中的震惊已不能用诧异来形容,宋怡纤细的手指捏着簪子轻转着,嘴角笑意渐渐变得深沉,抬眸无畏地与玉轻尘直视,轻声道:“多谢妹妹。富贵双全金步摇,若非我是父亲的女儿,又岂会富贵双全?即便将来出嫁,也少不得相府与姐妹们的相携相助。”

宋怡话中有话,玉轻尘却听得明明白白,想来这才是今日宋怡前来的真正目的,却也与自己和简珏前几日的分析吻合。宋培臣将宋怡接回相府,的确是有重用的。

“这是自然,自家姐妹,当然需要相互协助。”玉轻尘开口,并未言道深处,只点到为止地就着表面的意思回复着宋怡的话。

“既如此,我今日便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初次的试探,让宋怡明白了玉轻尘的立场,浅笑着起身,领着身后的婢女与嬷嬷一同离开了宋园。

玉轻尘看着宋怡等人离开的背影,目光却逗留在那名嬷嬷的身影上,直到宋怡的身影尽数消失在眼前,玉轻尘这才收回视线,嘱咐水绿收了宝剑,玉轻尘起身返回内室。

走到书桌后,打开砚台的盖子,将墨轻轻磨开,笔尖沾染了黑墨,在摊开的宣纸上将那名嬷嬷的容貌画了出来,直到墨迹干透,玉轻尘这才出声轻唤道:“袁丹。”

“小姐。”听到玉轻尘的声音,袁丹现身在书桌前,目光不由得落在桌上那幅摊开的人物画像上。

玉轻尘双手执起画像,将其对折了几次后放入一只信封中交给袁丹,交代道:“拿去交给你家郡王,让他着人查一查此人之前的身份。”

“小姐是怀疑此人来路不正?”听着玉轻尘的吩咐,袁丹脑中浮现那幅画像上的人物面貌,自然知晓这是宋怡身边的教养嬷嬷,却有些不明白小姐为何对此人这般在意。

见袁丹问起,玉轻尘勾唇一笑,一抹轻笑如一朵青莲在唇边绽放,虽浅淡却勾人心魂,眉宇间却带着涂抹不掉的坚韧与睿智,“此人气质、举止、气势皆是上乘,一般官宦人家怕是还调教不出这样品行的嬷嬷。让你家郡王从历来放出宫的嬷嬷身上着手查。”

“卑职明白了。”见玉轻尘已怀疑那名嬷嬷的身份,袁丹不敢多做逗留,将信收于衣袖中,对玉轻尘行了一礼,立即离开了内室。

简王府中。

简珏端坐在书桌后,处理从北方送来的军情,右手边堆着尚未处理处理的折子,左手边则整齐地叠放着已经处理好的折子,手上的毛笔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稍作停顿,书房内寂静无声,显得极为肃穆。

“郡王,小姐让卑职将这封信送给您。”这时,赶到简王府的袁丹在袁天的带领下悄声走入书房,见简珏正处理政事,便用极小的声音开口说道。

闻言,简珏执笔的右手稍稍一顿,随即将剩下的一半批注写完,这才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抬眸看向袁丹,沉声道:“拿来吧。”

不敢有所耽搁,袁丹立即将信封恭敬地递到简珏手中,随即恭恭敬敬地立于义兄袁天身旁不再出声。

简珏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宣纸,轻轻抖开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原本肃穆冷峻的眼底不由得染上一丝笑意,极小声地低喃道:“画的不错。”

袁天与袁丹见玉轻尘的一幅画像便让不近人情的简珏笑了出来,二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丝叹息,更是对玉轻尘钦佩不已。

“她可有说什么?”欣赏完玉轻尘的画像,简珏恢复了之前的肃穆,抬眸看向袁丹沉声问着。

袁丹心头一紧,不敢有所耽搁,立即回道:“此人现在是宋怡身旁的教养嬷嬷,小姐让郡王查一查此人在进入相府之前的身份。小姐猜测此人是从宫中放出的嬷嬷。”

闻言,简珏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剑眉,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懊恼,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呢?”

袁丹不由得低下头,低声回道:“小姐只嘱咐了这件事情。”

追问之下依旧是这句话,简珏面色沉了沉,收回看向袁丹的目光直瞪向画像中的半老徐娘,半晌才不甘不愿地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画像交给袁天,吩咐道:“天黑之前查清此人的身份。”

袁天接过画像,细细地看了看画像上的人,虽知天黑前查清此人的身份有些困难,但见此刻他家郡王的脸色,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是。”

语毕,袁天不再逗留,带着袁丹悄声退出书房。

简珏望着被关上的书房门,却未立即办公,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张几日不见的娇颜,待玉轻尘的容颜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时,简珏皱眉皱了皱,忽而又浅浅一笑,随即重新执起手边的毛笔,速度极快地处理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正文 第141章

迈入六月下旬,气候越发炎热,即便弯月取代了天上的太阳,余热依旧蒸发着大地,院中知了不停地鸣叫,幸而有晚风吹来,这才吹散了些许热气,送来凉爽。

沐浴完,玉轻尘遣退了水绿与哑娘,吹灭了红烛,独自坐在窗边摇扇纳凉。

简珏进来时,便看到一幅美人出浴图,只见玉轻尘身着一件水蓝色长裙懒懒地坐在软榻上,一头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手中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闪着,此刻的玉轻尘正微抬着修长细致的颈子望着外面的星空,那双总是透着沉静的黑眸中映出点点星光,仿若盛载了整个夜空。

内室一片寂静,简珏立于黑暗中收敛了身上的所有气息,原本紧抿的唇角不禁微微往上勾起,露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总是一丝不苟挺直的身躯此刻则闲散地斜靠在门框上,双目只静静地凝视着专注于夜空中的玉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