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简珏自衣袖中掏出一只瓷瓶丢入尉迟锋的怀中,叮嘱道:“这是我从浮云老秃驴那抢来的去疤膏,你试试吧。”

尉迟锋一手接住瓷瓶,却并未急着打开,修长有力的手指把玩着圆形瓷瓶,脸上却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这五年来,你丢了多少这样的东西在我身上,你何时见我用过?男子应顶天立地,何须在乎容颜?”

闻言,简珏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尉迟锋的谎言,“我看,你是为了吓跑姑姑为你相中的姑娘吧。”

面对对自己了解甚深的简珏,尉迟锋神色坦然地一笑,将手中把玩的瓷瓶收于衣袖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略显疲态地嘟哝道:“知道就好,我这些日子累了,你让袁天去香雪楼吩咐钱俊一声,替我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待我睡醒了就去大快朵颐。”

语毕,尉迟锋直接躺会躺椅,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见状,简珏深深地看了尉迟锋一眼,见他一如以往那般不愿提起五年前的事情,便不再多话,领着袁天无声地离开了将军府。

书房内属于简珏的气息消失,原本深睡的尉迟锋却突然睁开了双目,右手重新拿出那只瓷瓶把玩着,半敛的眸子中却闪现出迷茫的神色。

他可以肯定,自己至今心中无一人,却在五年内潜意识地拒绝了多少母亲为他安排的千金小姐小家碧玉,莫说简珏好奇,就连他自己亦是感到不可思议。

简珏今日突然重提此事,绝非是因为自己母亲前来京城之事,看来,自己也必须趁着这段休整的时间将以前的事情整理一番了。

“宫里可有消息传来?”离开将军府,简珏坐入简王府的马车内,待马车开始往前行驶,这才出声问着袁天。

“平治帝在御书房召见了宋培臣,二人议事期间就连陆公公也被遣出了御书房。宋培臣进宫时面色阴沉,步履极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袁天挺直腰杆坐在简珏右手边,低声将宫中刚刚送出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之,简珏双眸微细,眼底放出好奇的神色,冷笑道:“表哥方才亦提到宋培臣在接应匈奴使臣时,看到赫连昊德身旁侍卫时神色微变,随后又十分在意那名侍卫,只怕他此次进京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宋培臣身为大夏重臣,却对一名匈奴的侍卫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倒是好笑。”

说着,简珏自衣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袁天。

袁天看清简珏递过来的令牌,原本平静的眼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却是恭敬地接过令牌,对简珏点了点头,遂起身先行走出马车。

马车内一时恢复了安静,简珏一手挑起车帘往外望去,在将军府逗留了许久,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映照在大街上,铺洒下一层橘红色的光泽,遮盖住了这片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却不妨碍他将一切揪出来。

天色渐暗,街道两旁缓缓尽数点亮了灯笼,各府门前更是升起了烛火。

“相爷,您回来了。”一阵马蹄声踏响相府门前的街巷,得到消息的宋管家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迎出大门外,立于马车外等候宋培臣下车。

一阵下车的轻响声传来,宋培臣一身正一品朝臣官服立于相府门前,目色深沉地看向宋管家,出声问道:“今日府中一切都安好吧。两位小姐呢?”

“一切都好。两位小姐均待在各自的院子中。”察觉出宋培臣平静的面色中略微夹杂着的阴沉,宋管家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小心翼翼地回道。

闻言,宋培臣微点了下头,便举步走上相府大门前的石阶跨入门槛走入府内。

“相爷,您是在书房用晚膳,还是去夫人院中?”一路跟随宋培臣来到书房,宋管家瞧着天色已经全黑,便小心地出声问道。

宋培臣转身走入屏风后,自己动手脱掉身上的官服换上常服,这才出声吩咐,“将晚膳送到书房,没有本相的吩咐,所有人不得踏入书房。”

“是。”得了宋培臣的嘱咐,宋管家不敢再多逗留,忙躬身退下,离去前更为宋培臣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宋培臣则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一手搭在桌上轻敲着桌面,面色深沉、眼神狠厉,回想起方才在宫中与皇上的一番密谈,宋培臣的目色中更是闪过一抹辛辣。

从今日匈奴的举动看来,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了。

而尉迟锋突然将简珏私建骑兵营的事情上报朝廷,显然是受了简珏的指使。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简珏明知皇上容不下简王府,如今竟将自己的把柄主动交了出来,他想从中得到什么?亦或者他手中已经握有其他的把柄,因而变得有恃无恐?

而湛然却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世人公布了他与玉轻尘之间的关系,且那天自己细观湛然对待玉轻尘的态度,的确不同一般。湛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大夏大家闺秀心中的良婿,却愿意为了玉轻尘冒险,只怕这其中定是受到了另一方的莫大威胁,否则凭着湛然的人品相貌家事,想要求娶玉轻尘并非太大的难事。

除非,这个对手,是简珏!

思及此,宋培臣原本轻敲桌面的手猛地握成拳,眉心一皱,眼底却射出一丝寒芒。

午夜、宋园。

月色阑珊,众人均已入睡,宋园内一片宁静,袁珊却在此时蹑手蹑脚地来到内室,走到玉轻尘的床前,低声道:“小姐。”

玉轻尘早在袁珊踏入内室时清醒了过来,此时正坐起身,从一旁拿过一件薄外衣披在肩头,完全清醒的眸子透过月光看向袁珊,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少爷病了,此时正高烧不止。”袁珊忙弯腰凑近玉轻尘,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知玉轻尘。

闻言,玉轻尘修眉淡拢,已起身下床,一面快速地穿着衣裙,一面认真地问道:“何时发现的?他今日都吃了些什么?除去高烧,还有何症状?”

袁珊立即为玉轻尘点亮烛台,同时回答着玉轻尘的问题,“小少爷睡前只吃了乳母的奶,之后便睡下了。之后一切正常,只是在半个时辰前便开始哭闹,之后便开始高烧。此时府医正在那边看诊,却找不出小少爷的病因。”

玉轻尘听着袁珊的禀报,原本淡拢的眉心渐渐加深,那孩子从自己带回相府那日起,生活等一切均十分正常,为何会在今晚发生高烧?

“走,去看看。”只是,未亲眼看到孩子的症状,玉轻尘亦不敢妄言,快速地穿戴整齐,立即领着同时起床的水绿离开宋园。

一路上夜风徐徐,凉丝丝地清风拂过脸庞,让玉轻尘头脑越发清晰,入目之处虽有灯火照明,却依旧掩盖不了夜晚到来的事实,玉轻尘目色清冷,踩在石子路上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

“哇哇哇…”尚未踏入院落,内室中已转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正文 第171章

“哇哇哇…”尚未踏入院落,内室中已转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听到孩子难受无措的哭喊声,玉轻尘冷静的面色一凛,目光中划过一抹寒芒,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了几分,越过圆形拱门踏入院子。

淡黄色的烛光透过木棉窗洒在院子中,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院落,而孩子嘶哑的哭喊声则让炎热的夏晚更显得焦躁。

“大小姐,您来了。”得到玉轻尘前来的消息,原本立于门外不敢有任何动作的乳娘立即迎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玉轻尘福了福身。

见孩子的乳娘如今被遣出正屋,玉轻尘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随即双目不动声色地将此时院中的情形打量了一遍,见除去乳娘与日常照看孩子的两名小婢女外皆是宋夫人与宋书瑶带来的人,便知宋夫人与宋书瑶早自己一步来了此处。

冷冽的目光一扫映照在木棉窗上重重叠叠的人影,玉轻尘并未立即急着进去,只低声对乳娘道:“手腕。”

乳娘听之,立即明白玉轻尘的用意,快速地褪下手腕上的玉佩首饰,将手腕伸到玉轻尘的面前。

玉轻尘见状,伸出右手,两指轻轻地搭在乳娘的脉搏上细细地把脉,同时双目详观着乳娘的脸色与神态,去发现一切正常,不似中毒的症状。

暂时撤回右手,玉轻尘自衣袖中取出针包,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手法熟练精准地刺进乳娘手腕的肌肤中,半晌,才缓缓捏转着银针自乳娘肌肤中取出,却依旧未发现银针的变化。

“大小姐,奴婢平日里十分注重饮食,绝不会贪吃乱吃。这几日的吃食也与平日相同。只是却不知小少爷这是怎么了,竟高烧不止。奴婢是戌时伺候完小少爷用完最后一次奶,随后小少爷便睡着了。奴婢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如往常一样,在小少爷床边的软榻上躺下了。只是到了午夜,小少爷突然哭闹了起来,奴婢上前一看,竟发起了高烧。”乳娘将这一夜她所知晓的一切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脸上眼中皆是一片担忧茫然之色。

玉轻尘细细观察乳娘的神情,见她眼中浮现着不解的神色,便知此事怕与乳娘无关。

孩子如今虽还吃着母乳,却也开始食用饭食,难保饭食中不会被动手脚。且乳娘始终只是普通人,若是高手趁着她熟睡之时潜入内室对孩子下手,也并非不可以。

此事疑点重重、牵扯之面太广,一时倒是不易查出幕后的指使者。只是,这孩子既然已被太皇太后亲自检查过,排除了为湛然子嗣的嫌疑,对平常人而言倒是没了利用的价值。可如今无缘无故发生这样的意外,若非是真正的意外,那便是有人下手,端看接下来的事情是否能够让她找出蛛丝马迹,能够让她顺藤摸瓜地牵出幕后之人以及其真正的用意。

“你随我一同进去吧。”孩子的哭叫声始终不得停歇,玉轻尘心生不忍,低声叮嘱了乳娘一声,便在水绿打起帘子的同时踏入正屋。

屋内中除去孩子的哭喊声,便是婢女们走路时悉悉索索之声。

玉轻尘领着水绿与乳娘二人穿过正屋走入内室,只见内室中挤满了人,宋夫人与宋书瑶二人端坐在圆桌旁,二人神色轻松泰然不见半点焦灼心疼之色,只一面品着手边的清茶,一面冷冷地望着围绕在床前为孩子诊断的府医。

“这孩子怎么这么吵?来人,先去熬些安睡汤进来,灌些安睡汤让他睡去,也好过这大半夜吵得大伙不得安宁。”许是孩子哭闹的久了,宋夫人将手中端着的茶盏重重地搁回桌上,秀眉一皱,神色中带着一丝厌弃地开口。

一屋子的婢女婆子听之,不但无人反对,竟还有人立即谄媚似得对宋夫人母女点头哈腰,随即快速朝着外面走去,想来定是顺着宋夫人的心意下去熬制安睡汤。

乳娘听见宋夫人竟命人给那么小的孩子熬制安睡汤,原本便有些难受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紧张,却又碍于宋夫人的身份地位而敢怒不敢言。

玉轻尘眼角余光捕捉到乳娘的表情,心中对她点了点头,脚步却往旁边一转,挡住了那婆子的去路,面色微带肃正之色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婆子原本心心念念想着讨好宋夫人,谁知竟被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青云路被人从半路上砍断,婆子脸上腆着的讨好笑容瞬间敛去露出凶恶的神色来,抬起头来便出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

只是,话尚未说完,婆子便看清了玉轻尘的容颜,脸上的嚣张跋扈瞬间转变为诧异震惊,一时间竟呆立于原地回不过神来。

“你说我是什么东西?”玉轻尘一声轻笑,眼底冷光凛冽,漆黑湛亮的双眸静静地盯着面前心慌的婆子。

那如明镜般明亮的眸子看得那婆子心头猛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居然轻轻地颤抖起来,不禁忙转头看向后面,双目求救地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与宋书瑶听到玉轻尘的声音同时转过脸来,宋夫人眼底划过厌恶,宋书瑶眼中闪过敌意,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玉轻尘,均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玉轻尘同样冷目迎上宋夫人与宋书瑶的视线,当着二人的面清清楚楚地开口,“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婆子拉下去打三十大板,之后撵出相府。”

“是,小姐。”水绿听之,立即上前,动作敏捷地将那出言不逊的婆子制服,强行压着人往外走去。

“大小姐,你敢,我可是夫人的人。”那婆子见玉轻尘竟连宋夫人的面子也不给,又听得玉轻尘不但要打她板子更要将她撵出相府,一时间急了,忙梗着脖子大声呼喊着。

宋夫人见玉轻尘竟是动真格的,一时间恼羞成怒,一手用力拍在桌面,站起身怒视着玉轻尘威胁道:“玉轻尘,你敢。我的人,你也敢动?你忘了,我才是相府的主母。”

玉轻尘见宋夫人动了真怒,清冷的娇颜上却绽放出一抹浅笑,竟是和和气气地开口解释道:“母亲,这婆子以下犯上,对我出言不逊,难道您还要姑息养奸包庇自己的人?况且,这样的人,您常年带在身边难保不会惹事,将来若是冲撞了京中的贵人,累得相府四面树敌,皆是整个京城皆会指责您这个当家主母不会主持中馈,受连累的始终是相府。”

“你…”宋夫人岂会料到素来强硬的玉轻尘竟也有软绵的一面,自己蓄满全身力道的一拳打在她的身上,竟如打在棉花上,使得宋夫人气得满面通红,手指着玉轻尘和善的笑颜说不出半句话来。

“姐姐此时倒是会替相府着想了。”宋书瑶缓缓开口,染着大红色蔻丹的十指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挂着碗盖,神色冷冷淡淡夹杂着丝丝敌意。

“我的确是为相府着想。倒是妹妹与母亲怎么糊涂了?不但纵容恶奴欺主,更对这么小的孩子用安睡汤,这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知晓妹妹连一丝怜悯之心也无,妹妹将来怎么母仪天下?”玉轻尘笑如青莲,轻轻浅浅的声音如溪水流过让人身心舒畅。

只是说出的话却如一根鱼刺般狠狠地扎进宋书瑶的心口,让宋书瑶原本清闲的神色骤然一变,猛地抬起头瞪向玉轻尘,一双美眸中蓄满心火怒意。

玉轻尘则是趁着这对母女怒瞪自己的空隙,伸手点住那名婆子的哑穴,挥手让水绿将依旧挣扎不休的婆子押了出去。

“玉轻尘,谁给你的胆子,如今倒是发派起我的人了!”宋夫人见水绿当真押着那名婆子出了屋子,含怒的声音不禁扬高了几分,“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将水绿那个贱婢给我就地杖毙。”

屋内的婢女婆子见自家夫人与大小姐对峙了起来,又听得夫人出声下命,纷纷往外奔去。

玉轻尘面含浅笑,身影轻盈地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目色微沉声音微冷地出声提醒,“母亲与妹妹还是好好想想轻尘方才的提醒吧。都说忠言逆耳,若你们当真听不进去,不能严于律己,将来被人揪住了辫子只怕会悔恨终身。毕竟,父亲的女儿可不止妹妹一个。”

听着玉轻尘暗含威胁的提醒,宋书瑶双目微眯,却是适时地出手拉住了宋夫人,绽放着冷芒的美眸紧盯着玉轻尘,却是对宋夫人开口,“母亲,稍安勿躁。一个不听话的婆子而已,不值得母亲失了身份。只是姐姐越俎代庖管制母亲身边的人,也是不合规矩的,毕竟不是从小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教养上确实差了些。”

玉轻尘却失了与这对母女争执的心情,将注意力转向床上的孩子身上,玉轻尘随即来到床边,低头看向躺在床上哭得声音沙哑的孩子,面色冷冽地问着一旁的府医,“检查出什么是病因了吗?”

只见府医额头已是沁出了一层汗珠,床上铺散着各色药瓶与银针,却又迟迟不敢对孩子用药,此时听得玉轻尘问起,只能唯唯诺诺目光闪烁地摇头。

正文 第172章

玉轻尘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双目紧盯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府医,将他所有反常的反应看在眼中,挥手让府医退到一旁,自己亲自为孩子把脉问诊。

只是,随着玉轻尘深入的检查,眉间细致的肌肤却渐渐皱了起来,孩子脉搏正常,就算用银针也测不出他血液内是否带有毒素,到底是这幕后之人手段太多厉害,还是说孩子仅仅只是普通的发烧?

一时间,玉轻尘面色凝重地望着躺在床上挥舞着四肢哭闹的孩子,目光渐渐幽深,让人看不出她此时心中所想。

“当初你就不应该自作主张将这孩子带入相府,如今孩子生病,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夭折了,对相府可是毫无益处。轻尘,你当初为何逞强?就因为与杜明雪不对盘,便不管后果地拉着相府陪葬?好狠心的丫头,就因为这些年没有养在相府,你便这么恨我们吗?你就这么见不得书瑶好吗?”宋夫人见玉轻尘抿唇不语,又见她同样对哭闹不休的孩子束手无策,宋夫人心头暗恨不已,厌弃的目光射在玉轻尘白玉般的侧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

玉轻尘却是充耳未闻,只见她伸手将床上因为哭闹而涨红脸的孩子抱了起来,却发现孩子突然小小地咳嗽了几声,喉咙中似是噎着东西,这才导致呼吸不畅憋红了小脸。

发现异样,玉轻尘将孩子抱在怀中,让孩子趴在自己肩头,一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伴随玉轻尘的轻拍,孩子渐渐挺直了哭泣,只是喉间那浑浊的声音却越发清晰,玉轻尘下手的力道微微加重,依旧不停地拍着孩子的后背。

“咳咳咳…”过了好半响,孩子猛地咳了几声,一口黑色的血却从他的口中吐出,喷在了玉轻尘的肩头。

“小姐!”见玉轻尘的肩头染上了黑色的毒血,水绿神色一变,忙要上前为玉轻尘清理干净。

玉轻尘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又继续拍着孩子的后背,直到孩子呼吸顺畅,一张小脸恢复了平常的颜色,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孩子交给水绿,让其抱着孩子,自己则给孩子细细把脉。

说来奇怪,孩子吐出喉间的毒血后,原本发着的高烧也渐渐褪去。难受的感觉消散,孩子也随之挺直了哭闹,只是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孩子精力始终有些不济,此时正乖巧地窝在水绿的怀中,听话地让玉轻尘为他检查身体。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小姐,您可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孩子会吐出黑血?”一旁的府医见玉轻尘竟让孩子吐出黑血,眼底不禁划过震惊之色,忙走近那孩子,想要接手玉轻尘替孩子把脉。

“你如今是相府的府医,没有本事,父亲岂会用你?连你都检查不出的病因,我又如何知晓?”玉轻尘却始终轻握着孩子的小手腕,动作轻柔地为孩子把脉,同时微抬头,冷冽的目光射向走近的府医,警告提醒他如今的身份,使得府医刚刚迈出的步子被迫停在了原地,只能看着玉轻尘为孩子检查完毕。

“姐姐,既然是你医治好了这孩子,那就告知我们他到底生了什么病?这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好过,累得母亲与我在此担忧了大半个晚上。”宋书瑶见玉轻尘如今将她们母女晾在一旁不理不睬,秀眉微皱、眼中露出冷芒,带着一丝埋怨地开口。

玉轻尘见孩子浑身皆被汗水打湿,低声嘱咐乳娘为孩子换下一身湿透的小衣服,又命水绿抱好昏昏欲睡的孩子,这才转而看向宋书瑶,淡漠地开口,“母亲与妹妹比我来得早,难道没有丝毫发现?我如今也只是误打误撞让孩子吐出了黑血,其余的事情就劳烦府医禀报给父亲。今日之事看似只是一个孩子生病,但却不能排出这是有心之人嫁祸给相府,亦或者是这孩子为我们在场众人挡去了一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既然母亲与妹妹嫌他太吵,那这几日便让他先在我的宋园歇下吧。”

语毕,玉轻尘不给宋书瑶母女阻拦的机会,直接领着水绿与乳娘踏出屋子,极快地离开了此地。

宋夫人气得面色涨红,这些年宋培臣对她虽不是宠爱有加,却也从未让任何人欺辱于她,府内众人包括族人们皆对她十分尊敬,却不想今日竟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被玉轻尘几番顶撞无视,怎能不令她恼羞成怒。

养尊处优的身子猛然站起,凶狠的目光死盯着玉轻尘离开的方向,宋夫人抓起手边的茶盏便要往地上摔去,口中更是有所疏忽地对着玉轻尘的背影骂道:“这个野…”

“娘。”眼瞧着宋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即将失态,宋书瑶忙站起身,双手高高抬起握住宋夫人抓着茶盏的手,将茶盏从宋夫人的手中夺了过来,顾不得擦拭手上沾到的茶水,宋书瑶面色平静地宽慰着宋夫人,“娘,府医还在此呢。”

说着,宋书瑶握着宋夫人左手的手稍稍用力,示意宋夫人稍安勿躁。如今父亲偏疼玉轻尘,母亲若是与玉轻尘闹僵,父亲定会先稳住玉轻尘,皆是吃亏的将是她们母女。

宋夫人得到宋书瑶暗示,又见女儿不住地对自己使着眼色,心头不禁发上一阵悲凉,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整理好情绪这才看向垂首立于一旁的府医,温婉道:“相爷那边,就有劳你告知一声。”

“是。”府医目睹相府内各位主子之间面不和心不合的一幕,早已聪明地低下了头,此时得宋夫人叮嘱,忙应下,随即转身退了出去。

看着府医离开,宋书瑶却扶着宋夫人重新坐下,同时对身旁的人下命道:“都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屋内众婢女见宋书瑶冷下了一张俏脸,又瞧见宋夫人脸上并未浮现不满之色,于是纷纷躬身退出内室。

“书瑶,你这是?”宋夫人不解,自己的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遣退所有的人?

“娘,您还不愿说实话吗?您对玉轻尘的态度,实在不像母亲对女儿应有的态度。”宋书瑶抬眸看向宋夫人,美眸深沉平静却透着一抹聪慧,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闻言,宋夫人面色一怔,满是震惊的眼底却隐隐划过一丝痛楚与恨意。

许久,宋夫人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声音略显疲倦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见宋夫人松口,宋书瑶敛目沉思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娘亲,低声问道:“玉轻尘到底是不是相府的小姐?”

几人跟着玉轻尘回到宋园,玉轻尘稍停下脚步,立于院中抬头看向阁楼,随即侧身接过水绿怀中的孩子,低声道:“你带着乳娘下去休息吧。”

语毕,玉轻尘独自抱着孩子走入阁楼。

内室尚未点灯,银灰色的月光却透过木棉窗洒入内室,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内室。

玉轻尘脚步清浅地走入内室,抬眸往前看去,果真见一抹挺拔的身影端坐在圆桌旁,此时见她回来,那抹身影立即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却凑近玉轻尘闻了闻,低声道:“身上有血。”

玉轻尘却并未立即出声,转而走到烛台前打开火折子点燃红烛,罩上灯罩这才返身回到床前,小声问着开始为孩子把脉的简珏,“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前脚离开,我后脚便到了。孩子并没有中毒的迹象。”简珏收回手,目光怔怔地盯着孩子的睡颜看了许久,这才转而看向玉轻尘,视线随即落在玉轻尘肩头的黑血上,接着道:“想来是已经将体内的毒吐了出来。”

顺着简珏的目光,玉轻尘侧头看了看肩头被黑血弄污的肩头,随即走到屏风后换下一身脏了的衣裙,待走出屏风时,却依旧抱着染有黑血的衣裙,低头闻了闻衣衫上的黑血,玉轻尘皱了皱眉,“除去血的味道,闻不出任何的味道。”

说着,玉轻尘将手中的衣衫递给简珏,示意他仔细闻一闻。

简珏仔细地识辨后缓缓开口,“的确没有。看来这毒药无色无味。只是…”

说着,简珏转头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孩子,剑眉微皱了下,这才开口,“这么小的孩子,若真中毒怕早已没命,却能够逢凶化吉将黑血吐了出来,倒是稀奇。”

玉轻尘听出简珏话中肯定的语气,不由得眉梢微挑,转目看向恢复平静安然入睡的孩子,问道:“你知道孩子的身世?早前哥哥前往北方,曾暗地里打探这孩子的身世,却没有太大的收获。”

“有些猜测,却还不能完全的肯定。”简珏视线落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眼底却泛起一抹柔光,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似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如何说?”瞧出简珏对这孩子的不同,玉轻尘轻声问道。

“这孩子,长得像某人。”简珏开口,含笑的眼底却划过一抹深沉。

正文 第173章

“长得像某人?”玉轻尘低声轻述简珏方才说出的话,目光再次落在孩子熟睡的睡颜上,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发现的金镯子,玉轻尘出声道:“他的手腕上有一只金镯子,镯子的吊坠上刻着一个‘然’字。因为第一次遇到他实在杜明雪的及笄宴上,当时湛然虽不在场,但湛子慕却代表湛王府出席,众人不禁从这个‘然’字揣测是否为湛然的私生子。湛子慕当场否认,而平治帝与太皇太后却不放心,传旨让我带着孩子前去皇宫,太皇太后亲自滴血验证,否定了是湛然的骨血。否则这孩子怕是早被皇家秘密处决。”

简珏安静地听着玉轻尘将半年前的事情说出来,目光始终落在孩子身上,原本轻皱的剑眉此刻却缓缓舒展开,直到玉轻尘话落,他才开口问道:“镯子呢?”

见简珏对这孩子极为在乎,玉轻尘起身走到床边,弯腰伸手取下孩子手上的那只金镯子,随即转身返回简珏身旁,将金镯子递给简珏,“你瞧瞧,或许能够肯定这孩子的身份。”

简珏接过镯子,反复查看着镯子的造型雕工,目光最后落在那个‘然’字上,面色中带着沉思回想之色,久久不曾开口。

玉轻尘倒也不急,一面为自己与简珏倒了一杯清茶,一面端坐桌边等着简珏理清思路。

内室中一片寂静,偶尔发出几声茶盏与桌面轻触的声响。

简珏一手握着小镯子,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则轻轻摩擦着吊坠上刻着的‘然’字,面色平静、目色深深,薄唇轻抿,半晌才缓缓开口,“过几天,待消息传回,就能确定这孩子的身份了。轻尘,你还记得前一次在香雪楼遇到的那名女子吗?”

简珏声音极其清浅,却又透着一股深意,显然是对当初与玉轻尘在阶梯上偶遇的女子十分在意。

闻言,玉轻尘轻点头,那女子容貌冷艳、气质高贵出众,望之一眼便会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她又岂会忘记?更何况,玉轻尘可以肯定,女子当初是为了与她相遇才会出现在香雪楼的,女子眼中脸上虽没有敌意,但对自己的观察却引起了玉轻尘的注意。

“我已派人暗查那女子身份,过不了几日便会得到消息。这孩子,如今还是养在你身边较为安全。”简珏缓缓开口,冷静的黑眸中划过一丝寒意,显然是不放心玉轻尘以外的人看顾床上的孩子。

玉轻尘却微微陷入沉思中,忆起当初孩子在一番箭雨下亦能够存活了下来,全然是因为孩子的体内被人注入了一股真气,想来那人虽将孩子送到了危险的地方,却显然不希望孩子收到半点创伤。而今晚,孩子中毒,竟又能够化险为夷,则更让人称奇。

思及此,玉轻尘目光微动,似是捉到了一丝线索,拿起桌上一只干净的茶盏站起身朝着床边走去,快速地坐在床边,从衣袖中拿出针包铺开,纤细的手指取出一根银针,另一手则轻握孩子微微握起的小手,动作轻柔地将银针刺进孩子的指腹中,小心地朝着茶盏中挤出几滴血,再往孩子的指腹上涂上药膏,这才返身回到原处坐下。

简珏盯着玉轻尘的动作,心底渐渐明白她此举的用意。

待玉轻尘将装着鲜血的茶盏放到桌面后,简珏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瓷瓶,拔开瓷瓶上的塞子,倒出瓷瓶内褐色的液体溶入茶盏中的鲜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