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忙低声应下,随即悄声退出书房。

看完手上的公文,宋培臣稍稍抬头转而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见竟已是夕阳西下,这才将手中握了多时的毛笔搁下,身子稍稍放松往椅背上一靠,沉静的面上陷入一片沉思中。

可惜那一夜没有测出简珏对玉轻尘的真心,且经过孩子中毒一事后,轻尘更是对周边人提高了警惕,直接将孩子与乳娘接入宋园不让他人照顾,一时间打草惊蛇,当真是失策了。否则借由那孩子揪出简珏,接下来的事情便更加容易进行了。

只是不知,玉轻尘那一夜赶去之时有没有猜出这件事情背后的深意。亦或者她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因而才忙着赶去救孩子,以免让简珏暴露。

心中细细地揣测着此事,宋培臣双目微细放出深究的神色,心底掂量着事情的可能性。

湛然将他与玉轻尘的关系明朗化之后,简珏立即利用尉迟锋向皇上透露出骑兵营的事情。随后不等湛然有所反击,又向皇上请旨接居住在北方简王府的老王妃回京。湛然这才在早朝之时请旨赐婚。

这一系列的事情接连发生,看似是两个藩王府各自的事情,却又透露出一丝诡异,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而如今,距离平治帝大寿已不远,女国竟突然递上通关文牒,难道女国经过这十几年已经想通一切,愿与大夏和平共处?

只怕,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宋管家,本相已有几日不曾上山了?”暂时收回思绪,宋培臣沉声问着候在门外的宋管家。

听到宋培臣的问话,宋管家立即推门走入书房,恭敬地回道:“回相爷,已有十日了。”

宋培臣听之,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带着一丝恍惚道:“竟隔着这么久了。近日朝中事情多,本相倒也将此事忘记了。”

“南儿离京也有大半年了,为何最近没有南儿的任何消息?相府的暗卫都是摆设吗?”提及后山,宋培臣自然而然地想起离京近半年的宋南,一时思子心切,出声询问宋管家。

见宋培臣问起自家大公子,宋管家脸上亦是闪过一丝困扰,忙出声回道:“相爷,是不是加派人手?公子已有许久不曾往相府送家书了。此次公子离京一路往北走,如今湛王府简王府均盯着咱们相府,难保不会对公子的行踪上心。”

宋南是宋培臣唯一的嫡子,自然十分看重,听到宋管家的提醒,宋培臣浓眉一皱,忙出声下命,“立即加派五百暗卫找到南儿,让他立即回京。”

语毕,宋培臣将面前的公文合上,起身离开书桌,大步走出书院,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177章

简王府。

艳阳高照,书房外的院落中知了蝉鸣,青天白日下一片火热的场面。

书房内,凉意徐徐,东南西北四角处均置放着巨大的冰块,将炎热阻挡在房门之外,让书房内办公之人能够宁神静气。

“想不到你与湛然之间的斗法已到了白热化阶段。他倒是厉害,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地请旨赐婚,看来他对玉轻尘是志在必得了。小表弟,你手中的王牌已打出,对方却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将心爱的小轻尘拱手相让?”卸下了一身坚硬沉重的战甲,尉迟锋一身轻便常服斜躺在摆放在书房一角的摇椅上,一面轻摇着摇椅,一面慢条斯理享受地吃着一旁小茶几上的水果点心,姿态舒适恣意好不快活。尤其这一次能够亲眼看到简珏吃瘪,更让尉迟锋心情大好,睁大一双蓄满狡猾笑意的深眸仔细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简珏,想从对方一丝不苟的神情中揪出让他开心的表情。

奈何简珏冰山的表情不是一日练就,任由尉迟锋将全副精力尽数搁在他的身上,依旧不见简珏变一下神色。

尉迟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脑中回想起那日湛然金殿跪求赐婚圣旨时,满朝文武百官脸上眼中皆露出了震惊诧异表情,唯独简珏一人面色冰冷毫无表情地立于大殿上,冷目旁观着湛然当众求娶玉轻尘。

纵然尉迟锋平日里很喜欢很希望看到简珏变脸,只是简珏在他生命中不仅仅是一个小表弟,更多的时候,他视简珏为亲弟、他与简珏在战场上是有过生死之交的情分的,他们二人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是好兄弟好战友,一辈子的亲人。

看着湛然众目睽睽之下欺负自己的弟弟,尉迟锋还记得自己当时心头燃起的那抹怒意,只是在看到简珏冷静异常的神色后,那股怒意不禁慢慢消散,望着简珏神色不变的表情,他深知简珏定是心有对策,否则岂会有如此处惊不变的镇定沉着?

一时间,尉迟锋收起了心底的担忧,转为看好戏的心态,却发现事情过去多日,简珏依旧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既没有出手反击亦没有退出不管,这样的态度,勾起了尉迟锋心底的好奇,趁着午后的闲暇便挤进简珏的书房,想要弄清楚简珏的心思。

简珏看着刚刚从北方送过来的急件,一面想着对策,一面头也不抬地轻语了句,“我与湛然如何,你心中早有数,何必装神弄鬼。”

见简珏的注意力尽数放在面前的公文上,即便回答自己的问话,也从未抬眼看自己一眼,尉迟锋心头不平,鼻中喷出一口热气,翻了翻白眼,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啧啧啧,你就端着吧。此刻心里怕是着急死了吧。这世上可只有一个玉轻尘,万一湛然成功,她便成了尧郡王妃,到时候有你哭的。再说,你平时一张死人脸,湛然一张狐狸脸,谁知道你们这一局里面的棋子是怎么走的?不过,玉轻尘那个小丫头倒也有趣,竟然沉得住气,一次也没有来找过你,难道她心里还有湛然?这也难免,人家本来就是师兄师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意自然不同一般,没准如今死灰复燃,还真没你什么事了。”

话音尚未消散,尉迟锋立即感觉到一股透着冷冽的视线瞬间自前方射了过来,抬眸看去,果真看到简珏一双黑漆如黑玉的冷目正静静地看向自己,那双眸子太过冷静太过镇定,却让尉迟锋心头大喜,立即丢下手中的果子,双手撑着摇椅的扶手坐直身子,倾身看向简珏,紧盯着简珏的表情,继续开口,“难道我说错了?当初人家师兄师妹闹矛盾,你就见缝插针地插了进去,否则人家师兄师妹早就一家亲了。啧啧啧,看来湛然还是受害者啊,可怜哪。”

说着,尉迟锋脸上眼中顿时浮现惋惜的表情,连连摇头表示对湛然的同情。

简珏静静地看着耍宝的尉迟锋,并未被他所激怒而交代自己与玉轻尘之间相处的细节,反倒是暂时放下手中正看着的公文,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十卷用红绸绑好的画卷搁到桌上,随后随手从中抽出一副画卷,解开红绸,打开画卷,冷冽的眸光转而投向眼前的画卷,欣赏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已经按照姑姑的吩咐,为表哥你收集了京城所有闺秀的画像,表哥既然无事,那便先挑选一番,看看喜欢哪位小姐。”

说着,简珏不顾尉迟锋大惊失色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这位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明雪郡主,户部侍郎的掌上明珠,深受大长公主宠爱。姿色才情均是京中首屈一指的,与相府的宋书瑶被称为京城双璧。如此佳人,配上表哥这样的青年才俊,不失为才子佳人,将来定会传为一番佳话。表哥,要欣赏下明雪郡主的姿容吗?”

语毕,简珏抬眸认真地看向尉迟锋,同时挥了挥手中拿着的画卷,嘴角却噙着一抹极淡地狡猾笑容。

“不要不要!”尉迟锋脸色一变,满面明显的拒绝之色,哪有之前看好戏的坏笑?只见他忙不迭地摇摆着双手,神色坚定地拒绝简珏的‘好意’。

简珏却不理会尉迟锋的拒绝,手心稍稍运着真气,原本软绵的画卷立即硬如刀剑,只见他轻一挥手,原本握在手中的画卷已朝着尉迟锋飞了过去。

尉迟锋无法,只能伸手接过那幅画卷,打开看了眼,剑眉不着痕迹地一皱,随即嘟哝道:“她这么好,你怎么不知道留着?”

却不想,简珏听到尉迟锋的嘟哝后竟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无比纯洁,随即他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缓缓响起,“杜明雪心系湛然。”

“你…”尉迟锋剑眉倒竖,怒目瞪了简珏一眼,随后双手一松,任由手中握着的画卷飘然落于地上,身后往后仰去倒在了摇椅上,半眯着双目开口,“别打我的主意,冲锋陷阵我愿意,却不擅长对付女人。”否则他也不会时刻躲着他娘了。

“我哪敢呀,只是提醒表哥,以后遇到这条毒蛇记得绕道走,免得被无故咬一口。”简珏耸了耸肩,重新拿过之前的公文继续看着,眉间凝聚着一丝凝重,口气却十分轻松。

“呵呵,大长公主会屈尊降贵地宠爱一名三品侍郎的女儿,还为她求得郡主身份,有趣有趣!”连说两个‘有趣’,尉迟锋的眼中却划过一丝冷芒,嘴边笑意渐冷,眼帘微敛扫了眼地上画卷上那一张芙蓉俏颜,手指却轻敲在扶手上,轻打着节拍。

“泼天的富贵,也要有命去享。这世上,哪有白吃白拿的道理。”半晌,尉迟锋淡淡开口,音色中已没了方才的惬意,平添了几分深沉与冷傲,射向画卷的目光越发深冷,“你突然提起杜明雪,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面对杜明雪这样的美人也不动心,让我不得不怀疑你那里是不是不行?”说着,简珏转目看向尉迟锋,黝黑的眸子微微闪出一道好奇的光芒,快速地自尉迟锋的脸上一路往下望去,最后停留在尉迟锋的双腿间,睁大双眸用力地打量着。

尉迟锋只觉浑身笼罩在一股诡异的视线中,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夹紧双腿,瞬间取过一旁的毯子盖住自己的下身,突然娇小着对简珏眨了眨眼,撒娇道:“冤家,要不要检查下?”

“咳咳,我对你那全是伤疤的身子没兴趣。”简珏轻咳一声,随即收回视线,随即回归正题,点明要害道:“杜明雪的父亲是户部侍郎。”

尉迟锋听之,眉心轻轻一皱,眼中神色已明朗,显然是会意了简珏话中所透露的消息,双脚轻踩着脚踏摇着摇椅,抬眼看向梁柱,缓缓开口,“幽兰郡主是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这些年始终被大长公主藏在大长公主府,不让其受半点危险。撇去这个嫡亲的孙女,大长公主在外将所有的宠爱分给了许嫣儿与杜明雪,将二人的地位捧地极高,若非是真正的宠爱,那便是有所图。难道说,大长公主对当年的事情还不死心?”

“她何时死心过?当年求太皇太后保下了前太子,这些年派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保护着前太子,深怕前太子再被人害了。同时将自己的孙子送入军营,又大力培养许嫣儿与杜明雪,司马昭之心而已。”简珏接话,口气清淡却夹带着一抹精锐。

尉迟锋听之点了点头,深思之下的确不难发现大长公主的用心用意,“咱们这位皇上也是个有趣的妙人。心里明明恨死了大长公主,面上却始终恭敬有加,对大长公主府恩宠无限,对大长公主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均不说一个‘不’字,当真是精明狡猾城府极深啊。只不过,这一切与咱们无关,你突然提起,有何深意?”

闻言,简珏抬手托住脸颊,神情略带忧愁道:“只不过想让平治帝与宋培臣忙起来而已。”

正文 第178章

听出简珏语气中的狡猾,尉迟锋不由得挑眉看向他,嘴边噙着一抹相同的坏笑,低声问着简珏,“哦?你打算如何做?那两派人马都不好惹,小心惹得自己一身腥。届时我可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见尉迟锋不但不帮忙,竟还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简珏坏坏一笑,故弄玄虚道:“放心,你只需顾好你自己的摊子便可。我的摊子,我自己张罗。”

闻言,尉迟锋心底不禁升起一股狐疑,简珏今日几次三番地试探自己,却又不明说到底是为了何事,怎能不让尉迟锋好奇?他的摊子?这些年他的摊子便是带兵打仗、守护边疆守卫简王府,除此之外便是躲避他的娘亲,哪里还有其他的摊子让他收拾?

一时间,尉迟锋心底浮上疑惑,双目往简珏定睛望去,却发现对方已经低头书案奋笔疾书,这让尉迟锋更为不解,不由得陷入沉思中。

“袁天。”简珏将书写好的密函放入竹筒中,抬头看向门外,轻声唤进袁天。

“郡王。”听到简珏的声音,袁天快速跨入门内来到简珏面前,接过简珏递过来的竹筒。

“将事情吩咐下去。”简珏沉声叮嘱,显然此事极为重要。

“是。”袁天将竹筒贴身收好,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禀报着另一件事情,“郡王,方才得到消息,尧郡王前往相府,邀请玉小姐七夕节同游,宋相已经替玉小姐应下了。”

“哈哈,想不到湛然倒是个痴情种,以前可不曾听闻他对哪家的小姐这般用心。小表弟,你觉得你能战胜咱们大夏朝最完美的尧郡王吗?啧啧啧,瞧你都被百姓传得命克六亲,没法比啊!”简珏尚未出声,尉迟锋猛地自摇椅上坐起身,大笑着拍掌叫好,落在简珏脸上的目光中带着促狭笑意,显然是想看热闹。

简珏细长的眸子轻轻一扫笑得幸灾乐祸的尉迟锋,并未如尉迟锋所愿地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只是轻点了下头,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袁天见尉迟锋笑得夸张,又见自家主子神色极为沉着冷静,便知简珏心中怕是早有计谋,只轻轻地点了点头遂转身出门办事去了。

简珏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身如修竹般站起来,沉声对尉迟锋说道:“这些日子,平治帝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赫连昊德等人身上,想来你会悠闲上一段日子,你若无事,七夕那日便与我一同出游吧。”

“好主意,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么从湛然手中抢人。”尉迟锋点头应下,眼中一片看好戏的神色。

只是,当他看到简珏下一步动作时,脸上促狭的坏笑再也笑不出了,修长的身躯瞬间自摇椅上弹起隔开了与简珏之间的距离,眨眼间躲过了简珏刺过来的那一剑。

一脚狠狠地跺着,一手直指手持长剑立于摇椅前的简珏,尉迟锋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偷袭我。”

“兵不厌诈,是你自己疏于防备,怎能怪别人?”简珏持剑的手臂微微挥动,剑身瞬间反射出阵阵银色冷芒,嘴边含着一抹浅浅的冷笑,目光却紧紧揪着不远处的尉迟锋,露出找到猎物的兴奋光芒。

尉迟锋见简珏这幅神情,便知这厮面上无事,心中却极其在乎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看来,自己这个小表弟对玉轻尘那个小丫头所用的心思已经出乎他的估量,如此看来,湛然如此强势的出手,的确是在简珏的心上钉上了一根刺,难怪小表弟对自己拔剑相向。

沉思间,一抹寒光反射入尉迟锋的眼中,危险袭来,尉迟锋脚步微抬急速往后退去,同时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手腕稍稍一抖,软剑顷刻间变为长身银剑,瞬间抵御住简珏的进攻。

“好家伙,对表哥竟半点也不肯退让。”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麻,尉迟锋抬眸看向满面肃穆的简珏,嬉皮笑脸地开口。

“总不能让你觉得我很好调戏。”简珏反击,将尉迟锋的身影锁定在黑眸中,不让猎物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相府、宋园。

月色无边,玉轻尘坐在窗边摇扇纳凉,玉颜轻抬望向夜色璀璨的墨色天空,心底却想着京城这些日子的平静,似乎匈奴王族的到来激发了大夏人的团结,近日京城不但风平浪静,朝堂上亦是一片和平,似是为了让匈奴看清大夏朝君臣一心。

“小姐。”一声轻呼传来,袁珊一身黑色劲装悄声来到玉轻尘的身边。

摇扇的动作停下,玉轻尘收回看向墨空中的视线,转而看向离开自己几日的袁珊,稍稍点了点头,遂低声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

“卑职跟踪宋相这几日,发现宋相与宋夫人之间感情极为一般,宋相每日起居也极有规律,每日一早出门进宫早朝,宫中若有事便会在傍晚时分回府,若无事则会提前回府。回府后,一般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只是…”袁珊一一将跟踪宋培臣这几日的收获总结后禀报给玉轻尘,待说到最后时,语气却突然一转,微微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往下说道:“只是,卑职却发现一个可疑的地方。”

“可疑的地方?”见袁珊神色中多了一抹凝重,玉轻尘面色也随之稍稍沉下,耐心等着袁珊往下禀报。

袁珊点头,随后认真地回道:“是。原本并没有什么,只是卑职跟过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宋相每隔几日便会上后山。此事只有宋管家一人知晓,且相府内能够在平日上山的出了宋相,也唯有宋管家一人。平日往山上送供品火烛之事,亦是宋管家一人包揽。前两日宋相上山后,卑职本想瞧瞧跟过去一探究竟,却不想山上迷雾重重,卑职差点迷路,卑职担心暴露行踪,便先撤了回来。”

听到最重要的地方,玉轻尘脸上渐渐浮上凝重神色,修眉淡拢,轻声开口,“很好,若你硬闯,的确极有可能暴露身份。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危最重。”

袁珊不想玉轻尘不但不责怪自己放弃追踪,反而叮嘱自己注意自身安危,心中一时涌上暖意,郑重地点了点头,面上却闪过一丝不甘,主动请缨道:“小姐,卑职想再潜入后山查看一番,或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闻言,玉轻尘却是摇了摇头,否定道:“山上定有其他机关,你并非相府之人,不熟悉后山之路,贸然前去定会遇到危险。宋培臣何等小心翼翼精明之人,你若遇险,届时暴露的可就不仅仅是你一人,只怕他会顺藤摸瓜地将简珏给找出来,咱们不能因小失大。况且,你此次的跟踪也并非没有收获。”

“小姐可是想到什么了?”袁珊见玉轻尘拒绝她再次上山,心中虽遗憾,却也知自己肩上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护好玉轻尘,在她待在玉轻尘身边的期限内,她绝不能让玉轻尘遇险。

玉轻尘继续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思绪却已经飘远,微垂的眼眸中绽放出一抹精锐的视线,想到她入相府后最为重要的一事便是入宗。那一日,自己被宋培臣带往后山前去宗祠拜见宋家列祖列宗,当时山上一切正常,只是宗祠内太过浓郁的香气却让玉轻尘印象深刻。

思及此,玉轻尘低声问道:“你闻到的,可是香片的香气?”

袁珊听之,眼底瞬间闪过诧异,忙点头道:“小姐怎知?卑职当时便有些纳闷,整座后山上弥漫的尽是香片的香气,就算后山上建着宗祠,这香气也未免太过了。奇怪的是,卑职在上山的入口处闻到的香气,一旦离开,那香气便消散了。”

见袁珊点头称是,玉轻尘目色一沉,看来当时并非自己太过敏感,相府的后山的确藏着秘密。

“父亲替我应下了湛然的邀约,七夕那日可出府观灯逛夜市,我原本不愿,如今看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况且,如今宋书瑶‘病着’,自然需要待在相府养病,即便是七夕节,只怕也不能出府了,少了她,倒是方便我们行事。”玉轻尘起身走到书桌后,将手中的团扇搁在桌面,纤纤玉手执起桌上的毛笔,笔尖蘸了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段话,随后折好收入信封中交给袁珊,低声交代道:“将这封信交给简珏,他知道怎么做。”

“是。”袁珊接过信件贴身收好,身影微微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简王府内。

“你的心肝居然应下了湛然的邀约,啧啧啧,小表弟,你危险了。”尉迟锋伸长脖子凑到简珏面前,一目十行地将玉轻尘写给简珏的信件看了去,随即目露怜悯之色地看向简珏。

简珏折起信件拒绝尉迟锋的窥视,冷目一扫浑身衣衫被剑气划破的尉迟锋,冷笑道:“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

闻言,尉迟锋神色一凛,丢下一句‘再见’便闪身离开了简王府。

“我知道了,你好好护在她身边。”淡声嘱咐了袁珊一句,简珏再次打开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正文 第179章

白露含明月,青霞断绛河,天街七襄转,阁道二神过。

袨服锵环佩,香筵拂绮罗。年年今夜尽,机杼别情多。

七夕佳节,京城长街早在几日前便已张灯结彩,天色尚未褪去霞红,长街上早已挤满了百姓,两旁的酒楼茶馆亦是大门敞开欢迎宾客,一副喜气洋洋的场面。

相府内,宋培臣既然替玉轻尘应下了湛然的邀约,自然不会让玉轻尘临时逃避。

傍晚时分,宋怡领着婢女嬷嬷来到宋园,与玉轻尘一同用完晚膳,便候在花厅等候玉轻尘一同出门。

内室中,玉轻尘在屏风后换下家居常服,换上一身鹅黄色裙衫走了出来。

水绿见状,立即上前,将搭在手腕上的橘粉色轻纱套在玉轻尘裙衫外,随后将同色的纱带挽在玉轻尘的双臂间,最后扶着玉轻尘坐到梳妆台前,将早已选好的首饰一件件插入玉轻尘如云的黑发中。

“小姐,这是主子方才传来的消息。”正在这时,袁珊自暗处走出,将手中的信件交到玉轻尘的手上。

玉轻尘接过信件,取出信纸展开看完里面的内容,不禁勾唇一笑,目光轻抬看向对面铜镜中的自己,容颜如画、气质脱俗、眉眼精致绝美,再加上今日的妆扮更加美不胜收,只是,太过招眼了。

望着铜镜中勾魂摄魄的这张脸,玉轻尘抬起手臂,拔下发上几支华丽的簪子,又见水绿手中还拿着几支,便对水绿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可以了,这些够了,这些簪子可不轻,我可不想累着。”

语毕,玉轻尘起身,将手中的信件交还给袁珊,同时嘱咐道:“今夜你不用跟着我出府,好生保护孩子。”

“是。”袁珊领命,纤细的身影瞬间隐入暗处。

玉轻尘抬眼看向门外花厅内始终端坐着的那道身影,眉心不着痕迹地一皱,随即轻声对身后的水绿说道:“走吧。”

说着,玉轻尘举步走出内室,来到花厅,果真见宋怡始终坐在原处等着自己。

面上浮现一抹浅笑,玉轻尘轻笑道:“让大姐久等了。”

“大小姐客气了。”见玉轻尘出来,宋怡立即放下手上端着的茶盏站起身,视线却快速地将今日的玉轻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玉轻尘今日的穿着不过是往常常穿的衣裙,但她自身所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气质却依旧让宋怡眼前一亮,含笑的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惊艳,终究明白人人称颂的尧郡王为何会在金殿跪求赐婚了。只是不知,这位大小姐是不是也同样心系尧郡王,否则只怕是要失望了。

“咱们走吧。”玉轻尘将宋怡打量自己的动作看入眼中,同时隐晦地将宋怡打量了一番,见今日宋怡一身明艳品红裙衫,乌黑如绸缎的发上簪着几支名贵的宝石簪子,加之宋怡本就有一副好相貌好仪容,如此一妆扮,尽显高贵端庄,比之宋书瑶这位嫡出小姐也不遑多让。

而今日宋培臣让宋怡跟着自己一同出门,宋怡又是这般耀眼的装扮,看来与简珏心中所提一事有关。

“两位小姐。”二人刚踏出宋园,便与疾步走来的宋管家打了个照面。

“有何事?”瞧出宋管家行色匆匆,鬓发间更是流下了热汗,想来是有急事。

“回大小姐的话,尧郡王已前来相府,此时正与相爷在凉亭等候两位小姐。相爷命小人前来通知大小姐一声。”宋管家恭敬地回着话。

闻言,玉轻尘轻点头,只淡淡地说了句,“既如此,带路吧。”

宋管家见状,忙让开正中的道路走在一侧,领着玉轻尘与宋怡往凉亭的方向而去。

尚未走近凉亭,便闻地风声中传来一阵爽朗的谈笑声,想来今日湛然与宋培臣心情均是不错,原本在朝堂上对峙的两派竟也能够平心静气坐在一起畅聊大笑。

玉轻尘抬眸往凉亭的方向望去,只见宋培臣与湛然二人同坐凉亭中,湛然一身宝蓝色长袍,墨发束起用玉簪固定,整个人散发出温文尔雅的迷人气质,难怪能够让杜明雪失魂落魄。

似是感受到了玉轻尘的视线,湛然停下与宋培臣的谈笑,转目看了过来,一双含笑的眸子在注意到今日的玉轻尘后闪过一丝惊叹,笑意渐渐涌上眸中,嘴角笑意更渐浓,定睛望着玉轻尘一步步走近,湛然竟没有再移开视线,仿若这相府内院只剩他与玉轻尘二人,在宋培臣等人面前亦不曾掩饰自己对玉轻尘的情意。

玉轻尘看出湛然眼底的情意,亦能感受到湛然发自内心的开怀,只是面对这张如诗如画的俊颜,玉轻尘却始终笑不出来,带着一丝漠然地移开视线,玉轻尘的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宋培臣,果然捕捉到对方不住打量自己与湛然的目光。玉轻尘心下一寒,眼底目光更见清冷,宋培臣与平治帝显然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奈何,她与简珏又岂会如了他们的愿?

思绪间已来到凉亭,玉轻尘与宋怡浅浅福身对二人行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尧郡王。”

宋培臣打量了眼两个女儿今日的穿着打扮,目光在注意到玉轻尘略显单薄的妆扮后稍稍一顿,随即转而看向湛然,客气道:“女儿家动作就是慢,让尧郡王久等了。”

“宋相客气了。不知二位小姐可用过晚膳?”湛然一如既往的和煦温雅,待人接物始终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即便之前玉轻尘转开了与他对视的眼,他却依旧表现地内敛有礼,让人心生佩服。

玉轻尘垂眸不语,不参与宋培臣与湛然之间的游戏,一旁的宋怡见状,只能笑着开口回道:“尧郡王费心了,臣女二人已用过晚膳。”

“尘儿,尧郡王是你的师兄,你怎能失礼?”宋培臣见玉轻尘不言不语,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声音略沉地出声责备。

湛然见宋培臣言语中多了一丝凌厉,脸上原本的笑意稍稍淡了几分,声音微冷地开口,“不碍事。轻尘素来话少,宋相想必也知。”

如此明显的偏袒,一则说明他对玉轻尘的情深意重,一则暗责宋培臣对玉轻尘的不关心,竟连女儿的小习性也不知。

宋培臣听之,不由得朗声一笑,只点了点头,却并未接话。

玉轻尘收于衣袖中的手却微微一紧,眼帘掩护下的目色更见冷寒之色。

湛然将玉轻尘的表情瞧得真切,却一切只放在心中,抬头看了眼凉亭外的天色,遂起身对宋培臣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出门,免得到时候人多马车不便前行。”

“一切有劳尧郡王了。”宋培臣跟着起身,看向玉轻尘与宋怡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父爱。

“宋相放心,本王会好好保护轻尘与宋小姐。”湛然对宋培臣点了下头,随即领着玉轻尘与宋怡步出凉亭走向相府大门。

天色渐暗,原本冲天的霞光已被墨色吞噬,璀璨星辰点亮了天际无边的黑色,今夜星光灿灿,衬得夜空越发美丽夺目。

三人分别上了湛王府与相府的马车,马车一同往长街驶去。

离开了相府幽静的长巷,吵杂热闹之声渐渐自车外传入马车中。

宋怡不禁好奇地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见天色尚未全黑,街市上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百姓,人人穿梭在街市上,或停在街道两旁的小摊前、或走入街道两旁的酒楼茶馆、或者结伴而来赏灯过节,一派热闹非常的场景,一时勾起了常年只生活在别院的宋怡的好奇之心,一双美眸睁得极大,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车外的一切。

“不知尧郡王打算带我们去哪里。”街上人多,马车以极慢的速度前行着,宋怡看了一会外面的景色便放下了车帘,转而问着同乘一车的玉轻尘。

玉轻尘轻摇了摇头,淡声道:“我也不知。”

宋怡听之,深深地看了玉轻尘一眼,随即勾唇一笑,轻声道:“今日我倒是看得真切,尧郡王对大小姐可是用情至深。”

玉轻尘抬眸淡淡地看了宋怡一眼,声音依旧平静淡然地说道:“那又如何?终生大事素来是由父母做主,我们岂能私定终身?姐姐,您说是吧。”

玉轻尘轻巧地将宋怡的试探给挡了回去,宋怡不想玉轻尘如此聪慧,几句闲聊亦能展现出敏捷的思维,心下稍稍一紧,不敢再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