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忆茶笑:“我对美食没研究啊!”

他们最后到了一家西餐厅。夏忆茶吃得安安静静,偶尔接着张宇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往下说,这顿饭就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对夏忆茶而言,钟逸可以从兄长直接跳到朋友,而且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是张宇却只是她的学长,而且只能是。这种感觉很没有逻辑,但是事实却就是这样。

就像大三那一年,所有的事都毫无逻辑地偏离了方向。但是现在,夏忆茶觉得,她自己在慢慢矫正。而且,她希望只是她自己,没有别人。

可是钟逸的影子无处不在,就算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众口相传,他还是会时时在她的记忆里冒出来。在一年前她刚刚跑出来的时候,这就像是凌迟,但是现在,如果,只是如果,如果那天没有见到钟逸的真身,她可以很平静地过生活。

可是事实就是很悲哀,她见到了就是见到了,无法否认。而且,她真的无法再平静。

钟逸在那之后的一周内没有出现,夏忆茶这一周过得很忙碌。

因为想忘记。

可是不可能,她发现自己难以忽略。

除非她再次失忆。

钟逸搅乱了她的一潭死水,夏忆茶为此很懊恼。于是她叹气,揉揉眉心,有些疲惫地抓起包,慢吞吞地走向电梯,走出大楼的时候才发现忘记打卡,又折回去,为此错过了一辆公交,于是夏忆茶不得不又在车站苦苦等了20分钟。

回到家的时候夏忆茶一头扎进被子里,柔软的羽绒被抚着她的脸颊,舒心地让人想睡觉。夏忆茶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门铃响。

她挣扎着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却是含笑的钟逸。

夏忆茶顿时清醒过来,堵在门口瞪着他:“你来干嘛?”

钟逸无辜地说:“来看看你。”

“我没有整容,才一年这张脸也没有老到哪里去。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夏忆茶说完就想关门。

钟逸一条胳膊插进来,夏忆茶怕夹住他不敢使劲关上,于是门就在那里不尴不尬地紧紧贴着钟逸的胳膊。

夏忆茶瞪他:“手回去!”

“傻瓜才会缩回去。”

“你不怕我夹到你?”

“不怕,”钟逸凑近她,非常得意地笑,“你不会这么做。”

“……”夏忆茶无语,她还真的是不敢。她敢夹,钟逸的胳膊也敢待在那里被夹。

她记得有次钟父难得和她聊天,还难得地提到了钟逸的小时候。

钟父说:“我记得钟逸小时候非常淘气。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跳级,他比别的孩子都小。但是因为他非常顽皮还很机灵,也没有人敢欺负他。我记得好像是他上六年级的时候吧,他的同桌是个女孩子,当时他把小刀架在人家的胳膊上吓唬她。那个小女孩儿本来想抽回手来,结果因为受到了惊吓把胳膊抬了一下,刀又锋利,她的胳膊就被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人家就去老师那里告状。老师也吓唬钟逸,说你怎么不去割自己的手臂去割人家的手臂,现在怎么办。钟逸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还不浅,血当时就流了出来。那个年轻的女老师没经验,给惊吓到,把我给叫了去。”

夏忆茶听完这段话后一个感觉,用她当时新学会的词来形容,那就是,太强了。

所以说,现在钟逸把胳膊伸进门内,夏忆茶真的不敢关了。

钟逸吃准了她这点,夏忆茶恨死了自己这点。

可是她也不想开,就在门那里僵持着。夏忆茶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钟逸的表情恢复正经,话语轻轻:“茶茶,开门。”

夏忆茶咬着唇,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可是她不知道。但每次她只要这样,钟逸立刻就会明白她是在做思想斗争。失忆的那一年,她常常这样,而且还会常常看天空,然后就会很迷茫。

钟逸心有不忍,可是他们终究还是要说话。

钟逸又轻轻说了一遍:“茶茶,开门。”

夏忆茶看了看他,最后还是把门打开来。

第 九 章

钟逸微微笑,走进去坐进沙发,问她:“吃饭了吗?”

夏忆茶坐得离他远远的,说:“没有。”

“为什么不吃?”

“不关你的事。”

钟逸也不急,依旧是清清淡淡地笑:“好。那就不关我的事。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公司里你办公桌上的咖啡没有了?”

夏忆茶抬头,说:“你怎么知道的?”

钟逸还是不紧不慢:“不关你的事。”

夏忆茶被噎住,“哼”了一声:“爱说不说。”

钟逸突然笑出来:“茶茶,你的口头禅还是没有变。”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拨打订餐电话。

钟逸在电话里说:“嗯,还要一份汤,什么都不要辣的,清清淡淡就好。”

夏忆茶瞪着他,语气不善:“你订了我也不吃!”

钟逸报了夏忆茶的住址后挂断电话,笑:“我吃好了吧。”

夏忆茶有点窘迫,于是言语掩饰:“那你干嘛要把饭送到这里?”

钟逸挑挑眉,说:“因为现在我在这儿。”

夏忆茶拿眼睛狠狠瞪着他,说:“你来这里到底干什么?”

其实她不知道,她瞪眼的时候,眼睛更加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钟逸还是笑:“来看看你呀。”

“钟,逸!”

钟逸敛正表情,说:“茶茶,你不能就这么躲下去。”

夏忆茶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说:“我没有躲。”

“好,你没有躲,”钟逸声音轻轻,说:“那我把你调任为我的特别助理应该没问题吧?”

夏忆茶猛地抬头,说:“你敢!”

钟逸答得理所当然:“虽然你在公司待的时间比较短,但是我觉得以你的资质和我对你的了解,特别助理这一职你完全可以胜任。”

夏忆茶咬牙切齿:“钟逸,你要是这么做我就辞职。”

“那也行,如果你没有工作,就会不得不接受我的照顾。”

“不需要!我有爸妈的遗产,足够我过一辈子!”

夏忆茶说完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就没有预兆地就红了眼眶。

钟逸也明显愣住,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屋子里一刹那就安静到极点。

好半晌,钟逸才说:“茶茶,我……”

夏忆茶心情激动,紧紧抓住沙发,努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说:“你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要说!”

钟逸矛盾至极,想过去又怕她更加激动,只好温言说:“茶茶,不要这样。”

他的声线轻柔,像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孩子,夏忆茶的眼泪终于流下,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滚出来,落在柔软的衣服上,她说:“你走!”

钟逸欲言又止,想了想,掏出一份协议,说:“这间公寓我帮你买了下来,用的是你的名字,这是产权认证书,收起来吧。我先走了。”

夏忆茶喊:“我不需要!”

钟逸叹气,说:“不需要也收下,你可以在以后冲我发火的时候再把它摔给我。茶茶,好好照顾自己。晚安。”

门被轻轻带上,夏忆茶看着楼下反射在墙上的灯光消失后,才走过去翻开那份协议。

谁知道她大概浏览完后,眼泪掉得更凶。

她后来从大哭变为抽抽噎噎的时候,饭店小弟把菜送了来。她眼睛红肿地去开门,本来夏忆茶的眼睛就大,哭了之后眼睛更加亮,但是因为有点红,所以还有点狼狈。小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忆茶谢过,正欲递钱过去,小弟忙摆手,说:“已经记在了钟先生的账上。”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体型过分大的外卖,又说了句:“谢谢。”然后关门。

这份外卖不仅大得诡异,而且还与别的外卖不同,一共有两层。夏忆茶拆开外包装,发现上面一层竟然是……

一朵玫瑰花?!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第二层,这才是钟逸点的饭菜。菜全部很清淡,而且很对她的口味。

夏忆茶暂时抛掉刚刚钟逸来后导致的伤心,盯着第一层的那朵玫瑰花想事情。

这家店她曾经订过,当时是中秋节,她独自一人又不想吃月饼,但又想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可要是自己一人出去吃又觉得孤单,就在公寓里叫的这家的外卖,为此送出去一件好大衣的价钱。

现在,夏忆茶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这家店是钟逸为自己的女友们常常叫外卖的一家店。而这次,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钟逸这次的外卖还是给女友,毕竟这一带全部是单身公寓房。

于是就把玫瑰花连同饭菜一起送了来。

夏忆茶冷哼。

她失了胃口,把所有好吃又好看的菜全部喂给了垃圾桶。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忆茶辗转难眠。她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终于放弃,拉开灯,翻开被子,去了客厅。

柔和的灯光亮起,夏忆茶看着窗外黑黢黢的一家又一家,冲了杯咖啡。

她父母意外车祸身亡的那刻,她正在课堂上心不在焉地记笔记。晚春时期,花开花落,落英缤纷,就这么悠悠归去了两个灵魂。

夏忆茶不敢回忆。

第 十 章

夏忆茶周一上班的时候,同事兼好友顾言菲收到部门经理的一束红艳欲滴的玫瑰,引来艳羡声和嫉妒声一片。

然后,顾言菲把花往后面垃圾桶一送,引来一阵低呼。

她的姿态优雅,两只手指捏着花柄,在垃圾桶的上方将其倒置,然后一松手,花就垂直落体掉进了桶里,还溅出了几枚花瓣。

她面不改色地说:“花很好看,可是不够多,有能耐一次送来999朵玫瑰,说不定我还考虑考虑。明明已经有三任女友还想泡我,想得倒挺美。哼!”

她真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把话说了出来,也不怕部门经理会找她茬。夏忆茶自忖自己就没有这种勇气,虽然她也接到过花,但是因为是未名氏,她不好意思扔掉,就摆在了高高的花瓶里,但是里面没有放水,花很快就衰败了。

花的结局和顾言菲的一样,但是好像这样可以稍稍掩人耳目些。

吃午饭的时候,顾言菲凑过来。

她问:“你家张宇哥哥呢?”

夏忆茶笑,温婉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我不知道。”

顾言菲撇撇嘴,把嚼得很烂的牛肉咽下,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今天那个部门经理把我恶心到了。还想泡我,也不看看那张脸,切,他以为他是谁?钟逸啊?”

夏忆茶被最后一句话差点呛到,镇定下心神后还是笑:“钟逸?他就可以了吗?”

“那是,”顾言菲说,“最起码人家有能花的资本,要容貌有容貌,要资产有资产,要涵养有涵养,要温柔有温柔,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所以即使他花那也是可以原谅的。男人嘛,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不停地换女人,也没什么,对吧?”

这就是名人效应。同为烂癖好,但是因为是名人,还是很金龟的名人,所以就变成了品质。这个世界真混沌,夏忆茶感叹。她还是微笑,放下筷子说:“也许吧,我吃饱了。”

“吃这么少?”

“我不饿。”

其实她是胃痛。昨晚没有吃东西,今天黎明又爬起来空腹喝咖啡,最近夏忆茶心情还很阴,胃终于受不了。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哎。

顾言菲这位来自哈尔滨的美女身上兼具豪爽和魅惑,夏忆茶与她一同进的公司,虽然兴趣爱好大不相同,性格也更是大相径庭,但是两人却一拍即合,第一次见面就在咖啡厅里聊到深夜。

记得当时顾言菲说:“夏忆茶,这个名字,好奇怪的名字啊!”

夏忆茶笑:“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原因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不过据说他很喜欢喝茶,而且泡茶有一绝。我喜欢你的名字,言菲,怎么听怎么有意境。”

她们的话题渐渐偏离,直到顾言菲的余光瞟到邻座的一对年轻男女,她突然“腾”得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那杯一点未动的咖啡,直奔他们而去。

顾言菲箭步走到他们跟前,一杯咖啡全部泼到那个男人的白衬衫上,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男人波澜不惊,仿佛顾言菲泼出来的就是一杯空气,他坐在那里冲顾言菲浅浅笑,说:“言菲,好久不见。”

众人纷纷侧目,顾言菲弯下腰,揪着那个男人的衣领说:“见你个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说:“因为你在这里。”

顾言菲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得还是羞的,她猛地放开他,冷笑道,“呵,是吗?吴侃,”她故意拍拍手,好像上面沾了灰尘,她说:“你没死真是灾难!”然后顾言菲大步走回夏忆茶的对面,坐下,面色平静地又叫了杯咖啡。

虽然这段子电视里常常见到,但是夏忆茶还是被这副场景弄得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眼坐在那男人对面同样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又调回视线。

估计又是一段孽缘。

她幽幽喝着咖啡,听到顾言菲说:“真是郁闷,今晚的好心情全没了。”

夏忆茶笑笑,只是说:“人人都有难念的经。”

顾言菲说:“他是我的前男友,毕业前我们分手了。”

夏忆茶继续很专心地听,顾言菲却突然问道:“你呢?有没有什么情感挫折?”

夏忆茶一愣,她想想,微笑说:“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挫折,什么时候都有。我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是我们班的第一,老师的宠儿,长得也很帅,但是他曾经嘲笑我扎的麻花辫很丑,还扯过我的头发,我很生气,一气之下闹着要转学,被爸妈很严厉地教训了。”

顾言菲看着她轻叹:“小学就会暗恋,真是早熟的孩子啊……”

夏忆茶还是笑。

顾言菲接着说:“不过你一生气竟然想到转学,真是奇怪。要是我,我会找老师告状,然后让他罚站。”

夏忆茶笑:“唔,真是不平则鸣的好市民。”

夏忆茶自己承认,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个性,也许表面有点逆来顺受,但是骨子里透着倔强。她把自己隐藏得很深,温顺是她的保护色。

张宇说她单纯,她只是笑。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单纯,尽管她原来在钟逸面前常常败走,但是这不代表夏忆茶并不是没有头脑。她只是不想去伤人。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结合体。

夏忆茶一边敲字一边感慨,突然经理叫了她进去。

“小夏,这是今年上半年的财务报表,你送去给钟总吧。”

夏忆茶疑惑,这种事一向有专门的人代劳,叫她来是干什么?

经理有些试探地问道:“小夏,你和钟总是不是认识?”

夏忆茶愣了下,反射性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经理笑哈哈地:“那天你们都下班后,我陪钟总逛了下办公区,他问我哪里是你的办公桌,过去还拿起你桌上的咖啡皱皱眉,然后把它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夏忆茶一惊,他的这种动作不让经理想入非非就怪了。夏忆茶心里腹诽,钟逸这个人就是不散的阴魂。

她估计经理把她看成了钟逸的某位前女友。

真是欲哭无泪,夏忆茶有种撕东西的冲动。

她笑得比赝品还赝品,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好。”

她去总部的路上,心里想着把报表摔过去的痛快场景。

去了那才被告知,今天钟总身体不舒服,没有来上班。

夏忆茶考虑了半天,终于问:“他怎么了?”

“不清楚。”

“那什么时候来上班?”

“这个,钟总也没有说。”

夏忆茶真想无语。

钟逸的秘书曹清明很正经地告诉她:“夏小姐,你去看看他吧。”

“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他笑笑,不说话。

夏忆茶明白过来,钟逸这一年对她的情况尽在掌握,未免会通过他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