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怡娜走得比往常都快,夏忆茶看不见她了才又转头幽幽地看着钟逸:“你的阴谋?”

钟逸坐下来,拿起一枚桌上摆着的干果,依旧是招牌的笑容:“很好吃的干果,我今天带回来的,你要不要尝尝?”

他的表情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稀松平常地就像是真的在话家常。地球依旧旋转,外面依旧黑天,所以一切就很安然?夏忆茶恨恨,继续问:“这些事完全是你干的?”

钟逸掰开干果,无辜地笑:“我干了什么?”

“今天晚上你们一唱一和,宁伯母都帮你们了,除了我你们都知道,你还说你干了什么?!”

“我没想到宁伯母会这么快就把镯子给你,我还以为她会在结婚的时候再说呢,没想到今天就拿了出来。”

他避重就轻,夏忆茶真想扑过去掐他的脖子:“鬼才跟你结婚!你这个斯文败类!”

“唔……难得我还能和斯文沾上边。”

“可恶!”

他把干果壳扔进精巧的盘子里:“嗯。”

他不以为耻,夏忆茶气得头脑发昏:“风流!”

“还有么?”

夏忆茶完全口不择言:“你YIN荡!”

钟逸只是笑,一句话都不辩驳。他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夏忆茶连讽带刺地说:“您自己起驾回宫吧,我跟您不是一条路。”

钟逸终于笑出声来:“我不是自己,司机刚刚过来了。你真的不走?”

夏忆茶一扭头,懒得再跟他说一句话。

周围静悄悄,钟逸也是不动。接着,他忽然一把把她捞到身边,夏忆茶今晚气愤不已,力气也比平常大,她不肯再吃亏,以往学的跆拳道派上用处,她的高跟鞋这次充当凶器,一脚就踹上了钟逸的小腿。

她只用了五成的力道,但是她立刻后悔了。

因为钟逸轻巧地躲过去,手不但没放开,反而成功地把她越搂越紧。夏忆茶气极,她一拳打在钟逸肚子上,用了十成的力道,结果又被钟逸包住拳头。不过他没防备她下手这么狠,差点就没挡住,他的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疼得他直咝气,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下手这么狠,当初真不该让你选修防身,你原来学的跆拳道就够了。”

夏忆茶巧笑嫣然:“后悔了?”

钟逸捏捏她的脸颊:“我这辈子还没后悔过。”

夏忆茶把他的手拽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到底

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钟逸笑:“我走你也走。”

夏忆茶切一声,说:“还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呢。”

钟逸唇边扬起一抹笑,不再跟她贫嘴,直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她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身影挡住前方的灯光,落下一片阴影,他们往前走,夜间有清风拂面,依稀还能听到几声蝉叫,夏忆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蓦然浮起一种安定的感觉。

钟逸坐进车里后,就完全没了形象。他靠在座椅上,然后忽然把距他一米远坐的夏忆茶拉到身边,把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夏忆茶抖抖肩膀,想把他甩下来,但是他说:“不要动,我今天很累。”

“座椅比我高,还很舒服,去那边歇着。”

“我就不。”

夏忆茶刚想把肩膀压低让他的头碰空,结果他低低地说:“不要动,我很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低不可闻,好像真的睡着了。可是他刚刚明明还神采奕奕,半点颓废的模样都没看到,如今就这么……睡着了?

他像是睡得安稳,夏忆茶真的不敢再随便乱动。她僵直着身体坐在那里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后来浑身发麻,他身上有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水味,夏忆茶偏头,只能勉强看到他的半个侧脸。外面的灯光不停地闪逝,他的侧脸明明暗暗变个不停。夏忆茶玩心大起,把手遮在他的眼前,先是很远,接着慢慢接近他的脸,她的手指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越来越大块的阴影。然后她再把手离远,阴影就又越来越小,她正玩得兴起,忽然听到钟逸低低笑了起来:“这么好玩儿?”

夏忆茶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能醒得这么快。她赶紧把手收回去,而且把他的头搬回原位。

第 三十一 章...

她不说话,钟逸坐正身体:“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很幼稚。”

“你反应真迟钝,顾言菲早就知道了。”

“唔……到哪里了?”

“不知道。”

钟逸笑得狡猾:“我没问你。”

夏忆茶一窘:“无聊。”

前面的司机很快回答:“钟总,马上到夏小姐楼下了。”

司机一回答,夏忆茶更加不好意思。她一直以为他专心开车不会理会后面发生什么事情,照现在看来人家只是一直保持沉默而已。她刚刚和钟逸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看来全部被他听见了。夏忆茶一抬头,又好死不死地看到后视镜正照到她这里,于是更加不自然。

钟逸却很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语气和平时与夏忆茶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夏忆茶瞅了瞅他,忽然凑近他,低低地说:“你架子可真大。”

他低头看她,忽然一笑:“不生气了?”

他离她很近,近得连呼吸夏忆茶都能感觉到。夏忆茶像弹簧一样迅速离开他一米远,撇撇嘴:“我一向不跟自己过不去,我干嘛为了你生气。”

车子慢下来,最后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夏忆茶拿起手袋欲走,钟逸拦住她:“等一下,车子后备箱里有伯母给你的东西。”

车后备箱一打开,夏忆茶倒吸一口气,满满的两大盒子东西,竟然什么都有。除了吃的还有一堆用的,夏忆茶定睛一看,竟然还有好几瓶化妆品?

钟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那是宁怡娜给你的,她从欧洲带来的,里面还有一瓶香水。”他指着另外一个大盒子说:“这里面是我出差带回来的,都是一堆好吃的,唔,还有一点好玩儿的。”

“你带这么个大箱子也不嫌麻烦?”

“当然麻烦,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夏忆茶下巴朝着两个大盒子一扬,说:“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把它们弄上去?”

钟逸睨她:“茶茶,你可以说,逸,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拿上去,或者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感动。”

夏忆茶一副被酸死的表情:“你确定那是我?”

“不确定。”

接下来的情景就是,钟逸和司机一人提着一个盒子在前面走,夏忆茶在后面悠闲地跟着。她好不容易能看到钟逸搬运东西,如今他的一个小动作她都不放过。她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提着盒子,连口大气都不喘,就像是在拎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可是她刚刚明明试着提了下,那盒子比司机拎的那个还沉,她刚刚试着拎的时候一时不防,用了很小的力气,于是差点跌倒。他钟逸拎着个盒子还能做到优雅有礼,真是不容易。

他们一起走到她住的地方,夏忆茶道了声“谢谢”,司机和钟逸离得不远,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向谁道的谢。

司机先行下去,钟逸却没一起离开。刚刚他还衣冠楚楚,现在他一只手插进口袋,却平添了倜傥。他揉揉她的头发,突然微微笑:“茶茶,今晚睡个好觉。”

夏忆茶刚刚一直没勇气看他的眼睛,现在抬头才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血丝,想来刚刚在车里是真累得睡着了。她的口气缓了好几度,最后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非常温柔:“那为什么还这么着急回来?”

钟逸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我想你了。”

他的眸子深邃,看着她的神情专注,夏忆茶刹那间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她看着他,咬咬唇,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

她刚想撤退,却被钟逸拉回去,他的眉眼都带着清淡的笑意,他描着她的眉毛,微微偏头,吻就落了下来。

他抱着她,他的唇在她唇边辗转,他的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的嘴,夏忆茶只觉得自己脑子“蓬”地一声,思想完全炸开。

夏忆茶晕晕乎乎,她不自主地环上他的脖子,慢慢迎合他。钟逸笑了一下,把她圈得更紧。

夏忆茶被放开的时候,依旧是脸颊发红。钟逸抱着她,眼中是满满的笑意,他看着她良久,忽然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枚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

戒指在灯光下耀眼璀璨,夏忆茶抬头,看到他清清淡淡的笑:“收好。”他又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晚安。”

夏忆茶目送他离去,然后才完全清醒。

今晚好像很奇妙,如果不是手指间的那枚戒指,夏忆茶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倒不是梦有多美好,而是因为完全不敢相信。

人人都习惯了钟逸有女朋友,但是很少有人会想他有朝一日会有未婚妻。刚刚她指尖一凉,钟逸就已经把戒指戴了上去。她连恋爱都还没谈,直接跃至未婚妻,这种感觉就像是云霄飞车,第一次坐的时候连天和地都分不清,心里悬着却又很激动,明明知道不会有事但是还是觉得很刺激。

夏忆茶曾经想过自己会结婚,但是没想到自己会订婚,而且对象还是钟逸。

她直接跳到了未婚妻的角色。她一想到她上周陪着宁怡娜在商场里乱逛就觉得很无语,这种感觉不大好,就像是明明被暗算了,还在帮着别人把刀往自己脖子上面架。

她昨晚本来很气愤,但是钟逸由着她拳打脚踢,她的气竟然就很诡异地很快消去。不仅如此,她在看到钟逸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的时候,竟然还很诡异地吻了他。

夏忆茶从来不说脏话,现在也忍不住低吟一声,咒骂了一句“靠”出来。

果然是男色害人。

夏忆茶躺进柔软的床里,眼皮很酸,但是神经却很兴奋。刚刚钟逸临走的时候轻轻松松说的那句“今晚睡个好觉”,如今却成了件难事。她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索性睁眼,掏出笔记本上网,一连看着好几部悲剧。她不敢再看喜剧,怕神经会更兴奋。但是悲剧的氛围她怎么都融入不进去,最后她叹口气,把笔记本关掉,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原来的通话记录。从上往下翻,一连串全是钟逸的号码,夏忆茶看着它们很久,然后全部删掉。

接着她去了阳台,把阳台上的花草全部浇了一遍水,天才蒙蒙亮。

看着远方泛红的朝阳,夏忆茶忽然觉得困,她又重新躺回床上,这次竟然又很诡异地很快睡着了。

她到中午才醒来,接着她坐起来,有点迷茫地眨眼。

睡了一觉心里平静很多,因为这个原因,夏忆茶一向喜欢在极度郁闷或者极度兴奋的时候睡觉。不过她突然有点不甘心,凭什么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被算计?

她瞪着手机,大学时活跃的恶搞念头开始复苏。

她打开写信息一栏,进去把钟逸的号码添上,然后她开始发短信。

每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她就这么连着发。

“发”

“几”

“条”

“短”

“信”

“骚”

“扰”

“你”

“一”

“下”

“不”

“准”

“回”

“复”

“否则你就是小狗。”

一共15条,夏忆茶边发边想象钟逸的手机嗡嗡地震个不停的情景,她发到“否则”的时候觉得自己做的好像有点过分了,于是把最后几个字合成一条发过去,然后迅速关机,把家里的电话线也掐了,翻身下床去做中午饭。

这种骚扰的短信她在大学的时候经常干,到工作了就没再做过,刚刚她一下子发过去这么多,心里忽然平衡了很多。她把茄子慢悠悠地切成长片,然后不怕费时间地做了很久都没吃的烧茄子。

夏忆茶猜测现在钟逸在办公,因为他昨晚告诉她,他这个周末将不得空闲。她忽然记起,有次她生病住院,钟逸来看她。不过当时情况非常窘,因为那是她在月事初来的时候贪吃了两杯

 雪顶,所以半夜肚子才疼得厉害,不得不来了医院。那天晚上钟逸正在连夜紧急召开董事会议,她这边本来没什么事,李婶却因为打电话的时候仍处于惊吓过度状态,于是语气被过分夸大,再于是钟逸被她那夸大的语气吓到,立刻放下一堆的事赶了过来。

夏忆茶本来是上吐下泻,但是当她看到钟逸略微狼狈地来病房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欢快地笑出来了:“咦,你不是在开会吗?”

钟逸没好气地说:“我刚刚接电话受到了惊吓。”

夏忆茶其实有点心虚。这场病纯粹是她自找的,她刚刚还很怀疑钟逸责怪她的可能性。如今她看到钟逸放松下来的表情也放下心来,摆摆手说:“没关系,小病而已,你回去吧!”

钟逸坐下来说:“你说让我走我就走啊,我有那么乖么我。”

“那你别走了,在医院这儿看月亮吧,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

“病糊涂了吧,今天明明六月初六。”

夏忆茶自动忽略掉前面那句:“啧啧,你竟然还记得农历啊,真难得。”

“我记忆力好着呢,谢谢。你想吃什么?饿不饿?”

夏忆茶想想说:“烤红薯吧。”

钟逸板着脸:“你再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我明天回家就把你屋里那堆垃圾食品扔出去。”

夏忆茶格格地笑:“你这句话怎么这么长?”

“我肺活量大,没办法。说吧,你要吃什么?”

他的时间确实不太多,夏忆茶赶紧正经起来:“面条吧,我想吃打卤面。”

钟逸边笑边打电话:“真好养活。”

打卤面叫来后,他亲眼看着她吃完。然后他起身,说:“我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打电话。”

临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记住一个月内不准吃冷饮,天气多热也不准吃,作为今晚的惩罚。”

“……”夏忆茶的脸当时就垮了下来。

现在的她和他,好像又能回到从前。那天晚上当她问到他和她爸妈的死有没有关系的时候,钟逸说的“没有”两个字,简直是一枚强效定心丸。她那天晚上觉得,即使是一大场乌龙,也比事实让人无奈好太多。

钟逸番外(上)...

钟逸记得,第一次见到夏忆茶的时候,她还剪着短短的头发,眼睛在刘海后面格外亮眼,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她的额头微微沁出细细的汗,脸颊也红扑扑的,她看着他,带着些许的探究和拘束。他伸出手,挂起招牌式微笑:“好可爱的小妹妹。你好,我叫钟逸。”

来者是客。他尽着自己的职责,周末带着她回钟家,偶尔带她出去玩。他是钟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男丁,上面一堆的姐姐,还真挺难碰到一位小妹妹能让他照顾。他带着她去海边,去商场,和她聊天,她和他交往过的女子都不同,不带着功利和金钱,她把他当做兄长,他看着她任性胡闹,觉得这样照顾一个人的感觉也还不算太差。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差不多对她了如指掌,她的心思实在是好猜。她开始留头发,有段时间她的头发半长不长半短不短,她近乎发飙地跟他说:“头发在脖子里真难受,我这半短不短的长发,真想剪了得了。”

他正一圈圈地削着苹果,听到这儿抬起头嘲笑她:“你那也叫长发么?顶多就是长长了的短发。”

夏忆茶瞪着他,忽然又笑得像猫儿一样,她拿起旁边的抱枕抱住,闲闲地说:“你真笨,连个苹果都不能一整条削下来。”

他慢悠悠地回道:“你只吃不削还这么多话。”

“你真不谦虚,我说你你还不虚心接受。”

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得理不饶人,不得理就张牙舞爪。可惜她的九阴白骨爪还是胜不了他的太极拳。他忽悠忽悠,她就能绕进去。

他在她刚上大三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的父亲正处心积虑地想要陷害她的父亲。当时夏忆茶和他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地步,他看着手里一堆资料,心里一团乱麻。

很奇怪的是,夏忆茶也开始变得收敛,她什么话都不肯说明白透彻,他接她来钟家,她也是再三推脱。他当时乱得很,她不愿来,他心里松了口气。

他多次去问父亲,他却都是一句话:“这是我的私事。”

他点点头,知道他不会再谈下去,于是打算离开,但是有次钟父忽然叫住他:“小茶是个好孩子,我对不起她。”

明知道对不起还要做,他从没见到父亲这么疯狂过,疯狂到阻止不了。

夏忆茶在大三下半学期回学校后,一直没和他们联系,直到情人节那天。

她在电话里还是吞吞吐吐,他耐心地听她说完:“那个,你今晚有时间吗?”

他心里忽然隐约猜到什么,一瞬间心里交换了千丝万缕的心思。他静默了一下,说:“茶茶,很抱歉,我今

晚有约了。”

他听到她低低地说了声“哦”,然后她挂断电话。

然后就是两个月没有了联系。

在四月份的时候,他再次打给她的时候,却是舍友接起的:“她发烧了,正在医院打点滴呢。”

他赶去医院,正看到她抽得红红的鼻头,他一声不响地陪着她,谁都没说话。后来她吊完点滴,坐上他的车回宿舍,他们依然是安静。直到他停下车,她忽然喊他:“钟逸。”

他看她,她像是积聚了很大的勇气,鼻头依旧红红的,她说:“我喜欢你。”

他神色复杂难辨。他记得他过了好半晌后,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茶茶,对不起,我……”

他还没说完,她却是惨笑,截断他的话:“我懂了。”然后她下车,大步离开。

他有些神思恍惚地回到家,结果钟父正在和夏父打电话,约他一起去爬山。

父亲已经被莫名的仇恨烧得失去理智。他看着他笑容满面地打电话,心中不安,试图阻止他:“爸……”

结果却因为他的厉眸而噤声。

他那天晚上寝食难安。接着,他被禁足在别墅不得出去,他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停机,电话线被剪断。

三天后,他获知了夏父夏母死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