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极浅,他又是涂了药才过来的,本想瞒混过去。哪知叫楚维琳看出来了。

他自己觉得就是小事一桩,怕越遮掩越让家里人担心。便干脆实话实说了。

“我从书院出来和昔诚一道走的,经过东街的时候遇见他姐姐叫几个人围着,那些人说话不太好听,昔诚帮他姐姐的时候挨了几下。我也不小心被划到了。”

一来是误伤,二来伤口也很浅,楚维琮说得轻描淡写,显然是不希望家里人继续追究。

何氏皱着眉头,眼底里全是心疼:“不该这样的,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由着你受了伤!一会我要好好说道说道,这般不会伺候,怎么当得差!”

何氏这等反应虽有些小题大做,但敲打一番底下人还是有必要的。章老太太在意的也不是楚维琮脸上的伤,男孩子有些磕磕碰碰的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姑娘家要仔细金贵。尤其是脸上千万不能留了印子。

章老太太最关心的,其实是他嘴里念到的这个名字。

“你说的昔诚是哪家的?”章老太太问了一声。

这个问题让楚维琮有些为难了,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姓杨,杨昔诚。”

光一个名字哪里分得清楚出身,京中姓杨的人家也不少。可章老太太就是从楚维琮的这份犹豫里读到了些不妙的味道,细细回想了一番。一桩旧事闪过心头,沉声问道:“太祖爷亲封的那位杨将军?”

楚维琮垂下了头:“是。”

楚维瑷听不懂这里的意思,偷偷去看楚维琳,楚维琳原也没有多少印象,直到提到是太祖爷亲封杨将军时,她一下子想了起来。

太祖爷在未登基前替康平爷亲征,哪知落了敌人圈套,全靠那时还是参将的杨老将军一路以命相护才得以全身而退,等太祖爷继承了大统,杨参将也就成了杨将军。

而这位杨将军就是杨昔诚的祖父。

先帝时,北疆战乱,杨将军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先帝感念杨将军忠烈,又为安抚军心,赐杨家免死金牌。

杨昔诚的父亲亦是从小习武,子承父志驻守边疆,哪知一场战事后失去行踪,直到三年后才有消息传回京,却是叛国大罪。

整个京城哗然,无人敢信,却也不得不信。

杨昔诚的母亲只是沾了些许血脉的旁支宗亲,再说这样的罪过,便是公主也一样无力阻拦圣上怒火的,到了最后,抄家是必然的,但靠着那块免死金牌,总算是保住了一家老小性命。

那一年,杨昔诚才四岁。

本来这种陈年旧事楚维琳也是不晓得的,她会记得是因为前世时杨昔诚的父亲归朝平反,诛杀了当年陷害他的贼人。

如果没有记错,便是在今年冬天崇王世子回京时,杨昔诚的父亲会跟着一道回来。

只是楚维琳并不知道,楚维琮与杨昔诚是同窗。

楚维琮心中也是惴惴,他知道在世人眼中,杨昔诚是不该往来的。

在书院里念书的多是世家子弟,平日里也都有自己的圈子,他曾经疑惑过为何家境平庸不宽裕的杨昔诚会来书院,等之后听了其他人提及,才晓得了杨家旧事。

圣上既然留了杨家人性命,就不会再追究往事,除非有际遇,不然杨昔诚想有大出息是不可能的,但念些书学些生存的本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山长曾经受过杨老将军的恩情,这才给了杨昔诚这个机会。

章老太太的面上瞧不出情绪,楚维琮有些担忧,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祖母,孙儿知道昔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受了牵连,与杨家来往也对我们没有益处,若是走动得多了,万一有有心人算计,反倒是要惹些事端的…但是,孙儿真的觉得昔诚是个可以往来的人,孙儿与他同窗两年,觉得他好学上进,功课上比很多同龄人都出色,待人又特别诚恳,便是最开始书院里有些排挤他的同窗现在都收起了些轻慢的心思,虽不深交,但也不过分疏远。”

何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毕竟是出过那等事情的人家,维琮,还是避开些得好。”

楚维琳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杨昔诚的父亲杨溢韶是被人陷害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独身在关外生活多年,直到这一年才隐约想起些旧事,最后跟着崇王世子回京平反。杨家从此就依靠了崇王府,而崇王妃格外喜欢杨昔诚的姐姐杨昔诺,收为了义女。

杨家再不是那个市井小民都敢欺负的杨家了,他既然会在不远的将来飞黄腾达,又和崇王府牵扯在一起,如今实在是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件事就避而远之,落了话柄的。

楚维琳能明白何氏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怕楚维琮受伤吃亏,且不论她本心如何,在这件事上是关心楚维琮的。

章老太太有自己的考量,见何氏忧心,楚维琳又若有所思,她便问了一句:“维琳,你怎么想的?”

没料到章老太太会问,楚维琳惊讶抬头,想了想,道:“圣上既然留了杨家人的命,就不会再追究什么。我们做不了雪中送炭的事情,也不用为了今天这桩小事就让维琮避开杨昔诚,平白惹些闲话回来,要是杨昔诚的确值得往来,不如就还照原来一样。”

章老太太半阖着眼,不置可否。

渝妈妈从外头进来,禀道:“老太太,门房上来了一双姐弟,自称姓杨,弟弟是五爷的同窗,说是来赔礼的。”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一怔,正说着他们家,竟然就上门来了。

章老太太指尖轻轻敲着罗汉床,道:“把人请进来。维琳,人家既然只来了姐弟两人,你就陪着维琮去看看。上门就是客,不要怠慢了,也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楚家市侩。”

这几句话,已经透了章老太太的态度,她是赞成楚维琳的意见,不打算让楚维琮和杨昔诚划清界限的。

等楚维琮和楚维琳出了颐顺堂,何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老太太,真的不打紧吗?杨家当年再风光,如今都是落难凤凰了,咱们何必凑上去。”

章老太太勾了勾唇角,睨了何氏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在京城里生活了几十年,就没看懂过吗?”

何氏浑身一震,细细品着章老太太的话,不再出声了。

这京中多得是新起的权贵,也不少一夜楼塌了的大族,但同样也不少翻过身来再次显赫的家族。

从不往来并不打紧,在有了风声之后避而远之的也属常情,可楚维琮和杨昔诚是同窗,就因为这件事横加插手,万一杨家有起来的那一天,虽是孩子之间的事情,可楚家要以何等姿态再和杨家人同朝为官?

楚维琳在颐顺堂不远处的小花厅里见到了杨昔诚、杨昔诺姐弟两人。

杨昔诚身材高瘦,杨昔诺清秀白皙,两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

即便在市井中生活了七八年,杨昔诺的规矩礼仪依旧让人挑不出差错来,不卑不亢,把今日事情说了,又诚恳道歉。

楚维琳还了一礼,含笑道:“原也不是杨家姐姐的错。”

第一百一十章 香火

这是昨天的章节。

96加班加得比较晚,之前存在平板上的稿子不晓得为何出现了丢稿的情况,想尽了办法还是找不回来,只能重新写,所以时间就耽搁了,悲痛啊!

明天的更新也丢了…

等我下班后码完再更新出来。

对不住啊书友们——

略说道了几句场面话,楚维琮请了杨昔诚去前头书房,花厅里只留下了楚维琳和杨昔诺。

杨昔诺捏着手中帕子,抿了抿唇,问道:“不管如何,总归是因我而起,才叫令弟受了伤。不晓得能不能见一见府中长辈,当面致歉。”

一听杨昔诺这有些僵硬的语气,楚维琳晓得她是误会了。

直视着杨昔诺的乌黑眸子,楚维琳笑着道:“杨家姐姐,你们姐弟一道来,我们姐弟一道相迎,这本就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又哪需长辈插手。维琮说,令弟诚恳好学,是个值得交往的同窗,我祖母不爱插手小辈们的交友,又觉得长辈掺合在其中显得小题大做、斤斤计较,反倒是伤了彼此情谊…”

杨昔诺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些。

和杨昔诺交谈了一番之后,楚维琳有些明白为什么崇王妃会喜欢这个姑娘。

不仅仅是因为遭遇家族变故后依旧保持着那颗本心,进退得体。更重要的是她的骨子里没有磨灭的贵女的骄傲和勇敢,即便旁人再作践踩踏,依旧没有改变。

许是在楚维琳的言语之中没有品读出一丝一毫的轻慢,杨昔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甚至起了些攀谈的心思。

“我今日是在东街卖荷包的,”杨昔诺一面说一面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只精致荷包,“马上就要十九了,这种的很好卖。”

流玉接过来递给了楚维琳,楚维琳捧在手心细看,荷包用料并不多讲究。但上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荷花栩栩如生。在九月十九人人供奉观音菩萨的日子里,这样的款式确实很讨喜。

“姐姐绣的?这绣功真好。”

杨昔诺抿唇笑了:“只学了我母亲的皮毛。都是为了补贴家用,料子是布庄里的零碎角料,线是邻家的一位老绣娘送我的。我沿街卖。自是比铺子里的东西便宜。其他走街小贩的货色又不及我精致,他们怪我抢生意很久了。”

这么一说,楚维琳倒是明白了杨昔诺为什么会被别人为难了。人人都要一条生路,杨昔诺这样的赚钱法子自然会让一些人不满意的。

不过,都是街头讨生活的,一群人围着一个姑娘家动手这样的事体还是极少见的。

“他们最看不惯的,是我的出身。”

楚维琳恍然大悟。

说得直白些,就是鸡窝里落下了一只凤凰,偏偏这只在鸡窝里住了几年的凤凰还是从前一般的爱惜羽毛。

楚维琳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但她想到了前世赵氏一族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能够明白一二的。

自从变故的那一日起,年幼的杨昔诺见识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祖母身子大不如前,母亲又病倒在床,这些年是她顶着一口气养家。

她见多了旁人的讥笑,有些人根本不避讳,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她背负了这样的罪名比寻常商户女还不如,说她就该认命低头,而不是抬头做人。

明明就已经落入了泥泞之中,所有人都想看这凤凰失去美丽的凤尾,还要摆什么贵女姿态,既然都出来讨生活了,就应该低下头来苟延残喘,而不是把脊梁骨挺得壁纸。

世人想看到的从不是能屈能伸,而是真正的落难后屈服认命。

反其道而行的杨昔诺又怎么能叫他们满意呢。

“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不会改变,我不是傲,而是不愿认输而已。”杨昔诺说着说着就笑了,两眼弯弯如明月,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楚维琳说这些,但就是突然之间想吐露一番。

和杨昔诚一道来的时候,杨昔诺想了许多,也想得格外透彻。

他们的确是连累了楚维琮,那就必须道歉,但她也想让楚家人知道,杨家即便落难如此也依旧不是寻常的市井小民,杨昔诚也是可以和世家子弟一道念书的。

楚家要是态度不善,那以后就避而远之,若是并不忌讳他们的出身,肯让楚维琮和杨昔诚相交,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杨昔诺并不想弟弟在书院里被其他人疏远,杨昔诚想依靠科举一路改变一家人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了的,但书院里累积的同窗情谊兴许会让他们的将来舒坦一些。

这样的想法看起来有些功利,但也确实是生活所迫,但更是平等相交的。若她今日以一个落难者的低姿态来面对楚维琳,想求得些怜悯,定然是不会叫人喜欢的。

这一点上,杨昔诺倒是真的猜对了楚维琳的心理,前世再艰苦,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在有机会的时候楚维琳一样会反击。

“有些话由我来说可能并不妥当,”楚维琳压低了声音,往杨昔诺的方向探了探身子,“不要改变你自己,不然等你父亲回来的那一日,他会自责伤心的。”

杨昔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维琳:“你…”

父亲的事情,便是他们杨家人都不敢挂在嘴上,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祖母母亲到现在都不信父亲会叛国,却也不敢说了。

那年圣上是在盛怒之中,其实仔细想想。父亲根本没有叛国的必要。

便是真的遇到了什么痛楚,想要做个逃兵,有免死金牌在,父亲完全可以保住性命的。便是之后疾苦,那也是一家人在一起,比现在缺了他一个主心骨让一家人悲痛生活要好上千倍万倍。

反正,叛国之臣的女儿,和逃兵的女儿,一样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楚维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是胆大一说。”

杨昔诺静静望着楚维琳,半响没有说话。

从对方的眼底。她看到的不是同情。也不是随口一句敷衍的话语,而是鼓励。

这样的认知让杨昔诺突然之间心头一暖,她极为认真地道:“楚家妹妹,我是个认死扣的人。我不会改变。不管父亲还活着也好。在地下也好,我都会如此生活。杨家如今的状态不用我具体说你也能够猜到一二,我们这样的人家。你还能不避讳说这些话,我从心底里感激你。我知道你不图我们什么,杨家也没什么可以让别人图的东西了,但人与人相交讲一个‘心’字,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但凡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我能帮的上的都会帮。若我杨家有再起的那一日,我会一直记得你今天说的这句话所带给我的勇气。”

楚维琳浅浅笑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姑娘,耿直到不懂“变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敢绽放。

九月十八日一早,何氏就带着楚维瑷去了长房,与黄氏与楚维瑢一道去了法雨寺。

章老太太也是信佛之人,只是她的伤腿还是不能吃力,不可以在佛前久跪,便让楚维琳代替她在小佛堂里诵经。

诵经一事,楚维琳并不排斥,大清早起来沐浴更衣,只用了一些素点之后就跪在了佛前,低声诵着经文。

渝妈妈过去看了一眼,起初只觉得楚维琳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待站了会儿听得她口中流出的长篇经文时,她的眼皮子跳了跳。

熟练、沉稳,没有丝毫磕绊的痕迹,那么长那么久,渝妈妈甚至都没有听懂楚维琳诵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未及笄的姑娘,怎么会这般诵经?

渝妈妈退了出来,对着章老太太的时候几番犹豫之余,还是把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章老太太一听就缓缓皱了眉头,道:“去唤宝莲来。”

宝莲匆匆来了,听章老太太问及楚维琳日常起居,她稍稍一愣,回过神来又在心中欢喜不已。

谁都知道章老太太并不喜欢楚维琳,平日里挑刺责骂多过赞许,虽不晓得为了什么,但突然之间能够关心起自家姑娘的起居来,宝莲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她便笑着一一答了。

章老太太听完,并没有获得她想要的答案,便又追问了一句:“维琳平日里诵经吗?”

宝莲刚要摇头,突然一个情景闪过脑海,她愣了愣。

那是去年的夏末秋初,也是这样的季节里,她随着楚维琳去了法雨寺。

楚维琳跪在佛前,外头的阳光撒入大殿,把她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她就这么静静诵着,佛音连串从唇间流出。

那时候,和宝槿一道等了多久?宝莲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如今仔细一想,为什么自家姑娘那时竟能背诵那么长的经文,比她见过的在家中礼佛的几位太太更有脱俗之感。

章老太太已经从宝莲的犹豫之中品出了些味道。

小小年纪的姑娘家为何要诵经?自是为了死去的江氏。楚维琳是怕她不高兴,才不许别人提她习佛一事,便是身边的丫鬟也是能瞒就瞒着的。

三言两语之间,章老太太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干脆挥了挥手让宝莲退了出来。

宝莲站在廊下,心里五味陈杂。

她一直以为她知道自家姑娘所有的事情。

她们是奶姐妹,又是从小一道长大,本就和旁的主子丫鬟是不一样的,楚维琳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她说,两个人一道想办法,便是前些年姑娘摔坏了脑袋之后,待她依旧是信任的。

宝莲一直都有这样的自信,可在章老太太的这个问题面前,她突然就有些慌张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香火(四)

宝槿一日比一日能干了,流玉又是璋荣院里赐过来的身份非同一般,她们也一直伺候着姑娘,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楚维琳就会慢慢疏远她呢?

不安…

宝莲觉得不安极了,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快步赶到了小佛堂,望着直直跪在佛前的楚维琳的背影,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念头都赶到了脑后,蹑手蹑脚进去,跪了下来。

楚维琳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捻着,在面对菩萨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平静和轻松,而跪在后头的宝莲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心里存了些疑虑,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楚维琳念了三天经,宝莲仔细伺候了三天,两条腿都提不起劲来。

何氏和楚维瑷回到楚府的那一日,楚维琳替章老太太去二门上迎了。

出去了几日,何氏整个人都有些疲乏,带着丫鬟先回了西意院,楚维瑷冲楚维琳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匆匆跟了上去。

九月转眼入了十月。

流玉依照楚维琳的吩咐,时不时就会去西意院里转一转,留意一番其中状况,一来一去才晓得,何氏自打从法雨寺回来之后,一直才吃药。

章老太太也听渝妈妈提了几句,自是满心疑惑的,毕竟这一转眼都那么些年了,楚维瑷如今都十三岁了,何氏要是着急早该急上了,怎么现在突然就转了性子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怀胎上了。

不解归不解。章老太太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就去和何氏念叨,毕竟这关系了楚伦沣的香火,养了三个姑娘是不假。但也不能没一个小子。

十月过了半,外头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这天气也就一日凉过一日了。

楚维琳被雨水拦了脚步,干脆躲在屋里做女红。

宝槿打了帘子进来,笑着引了后头的人:“姑娘,八姑娘来了。”

楚维琳放下手中绣绷,抬头冲楚维瑷笑了。又吩咐宝槿道:“满娘新做了些花样,取来让八妹妹尝尝。”

满娘在做糕点上有些天分。素芷堂的点心已经做得十分到位了,这段日子就琢磨着换些花样。

宝莲很快提了食盒回来,造型精巧的糕点摆了个莲花攒盘,楚维瑷取了一块。尝了一口之后并没有说话。

楚维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并没有多劝解。

该劝的能劝的,这一个多月里也不晓得说了几次了,楚维瑷样样道理都懂,就是实在憋得慌。

自从去了趟法雨寺,楚维瑷觉得何氏看她的眼神变了。

以前母女两人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好歹是亲生的,该替她安排照顾的,何氏都会做得周详。

楚维瑷豆蔻年纪。常年下来,早不求何氏能待她像待楚维琇一般,对于现状也是认命了的。可哪知如今急转直下,何氏对她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饶是楚维瑷对母亲的要求已经放到了最低,还是叫何氏的冷漠给弄得不知如何应对,便是躲在屋里,整个西意院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她实在受不了那味道了,干脆避开。要么留在颐顺堂里陪章老太太,要么就来清晖苑里寻个宁静。直到夜里楚伦沣回府时药味散尽了才回去。

楚维瑷抿着唇吸了吸鼻子,道:“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沈姨娘。”

妻妾和睦的少,沈姨娘和何氏又为了楚维瑶的事情彻底恼了彼此,何氏过得不舒坦,沈姨娘自是最舒坦的。

今日天一亮的时候,沈姨娘就注意到香樟把一堆衣物给了院子里的小丫鬟,里头有何氏的月事带子,沈姨娘回到屋里捧着肚子笑了半天,何氏三十都已经过了半了,竟然还指望着喝药能够老树开花,真是笑死人了。

沈姨娘嘲笑了何氏,遇见楚维瑷的时候就堆了满面笑容:“这下雨的天,八姑娘又要去哪儿呀?是帮六姑娘准备嫁妆去?这又是要到天黑了才回来吧?真是姐妹情深。姑娘来回路上可仔细些脚下,这湿嗒嗒的路可不好走呢。”

话里话外,全是嘲弄和讽刺。

楚维瑷一口气闷在胸口,又不晓得怎么和沈姨娘去争论,只能扭头就走。

楚维琳一听是沈姨娘,不用楚维瑷细说就能猜到那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安抚道:“一个不得势的妾,三伯父都不待见她,你也莫要理会她。”

楚维瑷慢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