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听完,沉思一番后,转头问卢氏:“我记得这个钟大人,与你娘家关系似乎不错?”

卢氏并不喜欢参合那些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但卢家与哪些人家交好,她还是晓得的,闻言讪讪道:“其实也不是我父亲叔伯与那钟大人关系近,是我娘家大嫂那儿,在闺中时和钟家的几位姑奶奶来往较多。”

卢家的大奶奶?那便是卢夏氏。前阵子来随着卢二太太来过常府。

卢大奶奶的母亲便是夏淑人,夏淑人的丈夫是今上登基前就在潜府里伺候的旧人,夏淑人当时能在潜府里走动,在那时还是皇子妃的周氏跟前也能说上几句话,与二皇子的生母姜氏亦很亲近。

卢氏见老祖宗还是盯着她,又补了一句:“我大嫂的兄长,与二殿下往来颇多。”

夏淑人的儿子与二皇子关系甚笃。女儿嫁入了卢家。而二皇子娶了钟大人家的女儿,依卢氏的看法,便是因着这一层层的关系。卢家的几位老爷与钟家那儿也有了些来往。

老祖宗这才微微颔首,道:“人情冷暖,倒不是真的狠心,而是有些事儿。帮不上忙。你回娘家时也和你家里说一说,莫要因着与钟家有走动。就热着心肠趟这趟浑水。”

卢氏身子一怔,暗暗想着,她一个出嫁的女儿,还能管得了娘家那儿父兄如何做事不成?她即便硬着头皮去说了。父亲也不会听她的。可老祖宗开了口,她轻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孙媳知道了。”

楚维琳琢磨着老祖宗的态度。

这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本也就没有牵连到常家,这个时候去做那出头的鸟儿。等过了元宵,圣上算起账来。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常府没打算做那只黄雀,却是想试着坐山观虎斗了。

毕竟小皇子还那么小,这个时候心急火燎地强出头,就不是为了小皇子打算,而是在催命了。

小皇子是柳氏与贤妃娘娘的软肋,若小皇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两位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事情就真的一塌糊涂了。

老祖宗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好不容易放了假,这些日子就太太平平在家里陪陪媳妇孩子,别心野了。”

说完,老祖宗扫了常郁晖一眼。

常郁晖垂下了眼帘,他本就是闲散子弟,一年四季都是放假的,媳妇孩子更是没边的事体,老祖宗看他做什么?

老祖宗也懒得再耳提面命,叫众人散了。

楚维琳抱着霖哥儿出去,老祖宗望着她的背影,扭头笑着与段嬷嬷道:“过几日霖哥儿抓周,会抓些什么?”

段嬷嬷赔笑道:“霖哥儿一看就是聪慧样子,一定会抓到好东西的。”

小年夜里,松龄院摆了团圆饭。

外头落着大雪,寒风瑟瑟,与之相比,屋里头就暖和多了。

明明是个好日子,可这酒却有些闷。

常郁晔闷头灌酒,常郁晓见不得他如此,好言劝不住,就直接动手拦了他,却不想动作大了些,一壶酒全洒了,常郁晓还愣在那儿,常郁晔又伸手去拿常郁明面前的酒,叫常郁明眼明手快挪开了。

常郁晔沉着脸,半醉着站起身来,道:“你们不让我喝,我去外头喝。”

常郁晓只好起身拦他,一来一去就拉扯上了,常郁晔仗着酒气,一肘子撞在了常郁晓肚子上。

常郁晓吃痛弯了腰,徐氏蹭得站了起来,把聆姐儿交给了奶娘,自个儿冲过去扶住了常郁晓,低声道:“他要喝就叫他喝,爷你这又是何苦?”

常郁晓痛得岔气,见常郁晔还要走,他干脆伸出脚去绊他。

常郁晔本就是半醉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眼瞅着这两兄弟要动手,常恒翰啪得一声摔了筷子,喝道:“吃多了酒就有胆儿了是不是?滚回屋里去!郁晔媳妇,郁晓媳妇,把这两个孽障给我拖开。”

徐氏是拽着常郁晓的,闻言更加不会松手,劝着常郁晓作罢。

卢氏叫这筷子拍桌面的声音惊了惊,扭头见岚姐儿撇着嘴要哭,她只好先好言安慰了女儿,再去常郁晔那儿。

常郁晓被徐氏半拉半拽地扯到了房门边,守门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赶紧打了帘子,可偏偏此刻常郁晓不肯走了,转过身去盯着常郁晔,冷笑道:“你这酒要是为了母亲喝的,我才不拦你呢!你扪心问问,你到底是…”

徐氏惊叫一声,惨白着脸一把捂住了常郁晓的嘴:“爷,你吃多了。我们赶紧回去。”

常郁晔怔在了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常郁晓。

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哐当一声响,瓷器落地碎开的声音。

老祖宗捂着胸口,喘着大气,指着他们两个,一字一字骂道:“你们哥两个都昏了头了是吧?去。院子里跪着去。滚出去跪到清醒了为止!”

常郁晓一个激灵,知道他说错话了,用眼神示意徐氏放开他。退出去到了院子里,也不管地上积雪,直接跪下了。

常郁晔的酒未醒,可他原本就不是个会抱怨会诉苦的性格。什么都是闷在心里,见老祖宗罚他。垂着头跟了出去,在常郁晓边上跪下了。

卢氏心里乱麻一片,她知道常郁晓刚才要说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她。这里的好些人都知道。

常郁晔的心里存着的是自尽而亡的红笺。

这个屋子里,明明好些人都是一清二楚的,可这事体只能藏着掖着。断不能嚷嚷开来,毕竟。都是一家人,毕竟,还要一个脸面。

所以老祖宗才会打断了他们兄弟的对话,一旦说出来了,常郁晔与常恒翰父子的颜面就都没了。

卢氏紧咬了牙关,不管说不说破,她的脸面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都是因为红笺,她好端端地成了一个笑话。

目光所及之处,慢慢模糊了,卢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苦涩,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道:“外头雪大风急,爷穿得单薄,我与他送件斗篷。”

卢氏话音刚落,老祖宗就阻止道:“冻着就清醒了!由着他们去,一个个不知道深浅!”

卢氏不敢顶撞,徐氏忧心忡忡地望了卢氏一眼,只好一面担心着常郁晓,一面回到了座位上。卢氏见状,也只好落座。

可她如坐针毡,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在指责常郁晔的同时,也在指责她。

卢氏心里闷得慌,她望着面前的瓷器碟子,釉色清透,边上一角点缀了寒梅,那一抹红色跟尖刀一样刺得她胸口发痛,她想起了红笺眉心的那一颗朱砂痣。

做丫鬟时乖巧伶俐,做姨娘时规矩得体的那个女人,却是那般的不本分!

当初卢氏好生同情过红笺,觉得红笺与一般的妾室不一样,她不是甘愿当了姨娘的,她是被逼无奈的,她不会争宠不会惹事,她一直那么安安静静的,一心伺候主母,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她都不抱怨,连卢氏都觉得她格外可怜。

哪里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一出大戏,一出早就写好了剧本的大戏,她还在为了红笺的喜怒哀乐而起伏心情,却不知她自己也是这剧本里的一个角色,一个惹人笑话的角色。

若红笺是常郁晔的妾也就罢了,丈夫偏宠妾室,对妾室念念不忘,卢氏大可以摆出一副大度模样来装贤惠,可偏偏,那是她公爹的妾!

这算是什么事情?还有没有伦常可言?

卢氏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常郁晔酒后失言才发觉真相,可她不敢说出来,她一直忍着,直到忍无可忍喊了那么一声,却叫徐氏与楚维琳听了去。

娘家人上门来时,卢氏没有吐露一句真话,心里的苦她自己闷着,因为她丢不起那个人!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她的人,早就丢干净了。

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强装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强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老祖宗气息不顺,抬眸见卢氏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心里更加不痛快,段嬷嬷帮着顺了几口气,才稍稍舒坦些。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哪个再动筷子,只常恒翰闷头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

柳氏面无表情坐在那儿,桌下叠在膝盖上的双手却悄悄握紧了,这样也好,她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连累了贤妃娘娘,就能先把这些人一个个逼疯了。

她知道卢氏是无辜的,甚至有一些同情卢氏,可静下心来想一想,要怪也只怪卢氏嫁给了常郁晔,而且还付出了真心,识人不清。

就跟柳氏自个儿一样,也是识人不清,才会叫常恒逸瞒了二十年。

亏得,没有叫他瞒了一辈子,若不然,她以后无颜去地府里见姐姐了。

好好的一顿团圆饭,最后不欢而散。

老祖宗又累又乏,回屋里歇下了。

楚伦歆扭头看了楚维琳一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些”。

楚维琳系了斗篷,回身确定了霖哥儿穿得足够暖和之后,与常郁昀一道往外走。

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院子中间,两个跪着的人影格外醒目。

老祖宗罚跪,即便是下着大雪,也没有人敢上去撑伞,常郁晔和常郁晓都是直接从屋子里出来的,没有披斗篷,浑身都冻僵了,肩上头上全是落雪,身上湿透了。

常郁昀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徐氏心急,拉着卢氏说着话,卢氏闷声不响的,徐氏只好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能帮着说几句好话,这么跪下去,可是会出事的。

楚维琳看在眼里,忽然想起了前世时的自己,也是跪在这个位置上,跪到扛不住了为止。

应该说,不仅仅是楚维琳,涂氏跪过,连大赵氏也曾经跪过。

老祖宗罚起媳妇们来素来厉害,却从未在大雪天里这般罚过,此刻跪在这儿的是常郁晔和常郁晓,可见老祖宗是动了大肝火了。

常恒淼搓了搓手,张口便是白气,他摇了摇头,在徐氏感激的目光中走向了常恒翰,道:“寒气入髓,可是要出大毛病的。”

常恒翰睨了常恒淼一眼。

常恒淼低声道:“你别怪做弟弟的讲话直接,长房如今就岚姐儿和聆姐儿,一个哥儿都没有,他们两个冻坏了身子骨,长房以后怎么办?指望连亲事都没定下来的郁晖?还是说,你要跟我们几房伸手不成?”

这话讲得不仅直接,而且难听,常恒翰气得吹鼻子瞪眼,可常恒淼的话却又不是没有道理的。

恭字辈男丁太少,这一直都老祖宗的心病。

常恒翰也不想真让儿子们折损了身子,可老祖宗罚的,他没有叫起的道理。

常恒晨过来打了个圆场,道:“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依我看啊,让他们两个去祠堂里跪着。”

祠堂里冷清不假,可关上了门,总比这院子里寒风瑟瑟大雪纷飞要强,等回屋里换了这身湿衣服,穿得暖和些,地上垫了厚垫子,再去祠堂里跪一夜,到不至于熬不住。再机灵些的,怀里塞个手炉取暖也是成的,也不会有人去老祖宗跟前为这事告状。

常恒翰板着脸点了头。

徐氏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到常郁晓身边,帮他拍打身上的雪。

第二百六十章 准备(八)

常郁晓冻得厉害,他本以为自己的四肢都冻麻了,可徐氏一拍打,他就痛得厉害,龇牙咧嘴道:“轻点轻点。”

徐氏的手不住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慌的,她招呼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帮着替常郁晓收拾了一番,又费力气扶他起来。

常郁晓缓了好久,才总算能迈开了步子,见徐氏急得眼眶都红透了,到底心下不忍,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

徐氏顾不上哭,架了常郁晓回去。

卢氏握紧了身边怯怯的岚姐儿的手,吩咐两个妈妈道:“扶爷起来,我们也回去了。”

卢氏说完便走,经过常郁晔身边时,她只是顿了顿脚步,斜斜瞧了他一眼,又闷头走了。

楚维琳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唏嘘。

她在卢氏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虽然她们面临的问题并不完全相同,可夫妻之间,若走到了这一步,心结不解,就再无琴瑟和鸣的那一日。

即便还绑在一块,卢氏与常郁晔也已经越行越远。

长房那儿的事情,轮不到楚维琳置喙,她也不会傻傻地凑过去掺合,与常郁昀一块回了霁锦苑。

在室外待了会儿,身子的热气散了不少,即便是抱紧了手炉,还是觉得冷了,直到入了屋子里,稍稍坐了会儿,才舒坦了。

楚维琳一面梳洗,一面问流玉:“明儿个霖哥儿抓周,都准备好了吗?”

流玉抿唇直笑:“奶奶昨儿就问过一回了。您放心吧,都妥当了,奴婢刚才又理了一遍,不会又差池的。”

楚维琳颔首笑了:“你看我。就顾着瞎操心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明时,水茯趁着替楚维琳更衣的工夫,道:“大爷与三爷还跪在祠堂里。”

常郁昀闻言,问了一声:“还熬得住吗?”

水茯垂眸,应道:“奴婢不晓得。”

常郁昀紧了眉头,直到方妈妈抱了霖哥儿进来。

霖哥儿的第一个生日,老祖宗极为看重。找了一匹宫里赐下来的红色绸缎料子替哥儿做了套新衣裳。又怕他天冷冻着,边角做了顶帽子,这一身穿在身上。霖哥儿看起来格外喜气,就和百子图中嬉笑打闹的小娃娃一般。

楚维琳笑着接了哥儿过来,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捏着儿子的小手。道:“跟个善财童子似的。”

常郁昀跟着笑了。

一行人往松龄院里去,昨夜雪未停。即便丫鬟们天未亮就起来扫雪,这路依旧不好走。

倒是霖哥儿爱看雪,依依呀呀求着常郁昀给了他一颗南珠大小的雪块,他捏着挥着玩得不亦乐乎。又兴高采烈地想把雪块往嘴里凑,叫方妈妈拦住了。

等入了老祖宗屋里,里头沉闷的气氛因着霖哥儿的到来一下子热络了几分。

忧心忡忡的徐氏眼睛一亮。朝霖哥儿拍了拍手:“啊呀我们的霖哥儿来了,今儿个可真好看。来叫伯娘抱抱。”

楚维琳猜得出徐氏的想法,不过是为了逗老祖宗开心,好让老祖宗网开一面,让常郁晓别跪在祠堂里了。

说实在的,楚维琳也不想那两位一直跪着,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况且又是霖哥儿生辰,一会儿还要去祠堂里磕头的,结果两个伯父跪在里头,实在尴尬。

楚维琳把霖哥儿交到了徐氏手里,徐氏养着聆姐儿,抱孩子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她笑盈盈逗了霖哥儿,与老祖宗赔笑道:“您看,哥儿可真讨喜,这眉眼,这小嘴儿,啧啧。”

老祖宗心里再不落位,对着霖哥儿,还是和颜悦色的。

霖哥儿本就爱笑,加之昨夜里睡足了,这会儿正是最活泼最爱闹的时候,冲着老祖宗伸出双手,张嘴道:“抱,抱,抱。”

老祖宗的笑意忍不住了,赶紧让徐氏把霖哥儿抱给他,又是亲又是搂的,根本不愿意松了手。

常恒翰挑了帘子进来,见了这一幕,猛得想起了昨夜里常恒淼说的话。

三房的常恭溢跟着他父亲在念三字经了,老祖宗总说他乖巧听话,二房的常恭霖如今是老祖宗的心尖尖,恨不能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他,可他长房,就只有两个姐儿,等再过两年,若还是没生养个哥儿出来…

难道真的要厚着脸皮去跟其他几房,去和族里谈过继吗?

常恒翰生着闷气,面上倒是恭敬地向老祖宗行了一礼。

老祖宗却似没听见一般,只与常郁昀道:“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就带霖哥儿去祠堂里叩拜了祖先大人们,就等着亲戚们来观礼吧。”

常郁昀应了,借着霖哥儿的面子提了一句:“大哥和三哥还在祠堂里…”

老祖宗哼了一声,挥手道:“你等祭拜了祖先大人们之后,再叫他们各自回屋里去,免得叫亲戚们看笑话!”

有这句话在,众人的心也就放下了。

伺候老祖宗用了些早点,一行人往祠堂去。

霖哥儿由他爹爹抱着进了祠堂里,楚维琳是女眷,只能站在院子里。

徐氏陪她一块带着,轻声道:“多亏了霖哥儿,不然老祖宗怕是还不会松口。”

楚维琳问她:“昨夜三伯什么时候来的祠堂?”

“从松龄院里回去,匆匆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我本来想让他在暖和暖和,喝点儿姜汤再走,他不肯,最后好说歹说拿了两个手炉,一个自己用,一个给大伯,这会儿怕是已经凉透了。”徐氏叹息道,见四周丫鬟婆子们都离得有几步远,压着声道,“大嫂没过来呢,今早上又说病倒了,我看她是心病。自己跟自己怄气。”

楚维琳苦笑道:“换哪个不得气死了?难道三嫂你咽得下这口气?”

徐氏面上一红,常郁晓和屋子里的丫鬟不清不楚的,她都已经气得不行了,何况是像红笺那样的情况?面子里子一概都没了,换作是她,一脚就把丈夫踢下床去,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别过日子了。她讪讪笑了,道:“咽不下,大嫂却又不得不挺着。哎!做女人呐,就是难!说起来啊,五弟妹,我是真羡慕你。还有五叔母,还有二嫂…我是不喜欢二嫂。但我嫉妒她。”

羡慕吗?

楚维琳往祠堂里看了一眼,常郁昀熟悉的背影清晰可见,胭脂色回字暗纹的袍子格外打眼,那是楚维琳清晨亲手替他穿上的。

夫妻和睦。儿子伶俐,又无妾室通房的烦心事,在旁人眼里。她大概真的是值得羡慕的对象吧。

可只有他们夫妻自己清楚,今日这般的美满。是建立在前世的无限失望和痛楚之上的,前世的经历不仅仅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开始的方式,也让他们懂得了夫妻之间到底应该怎么去相处。

不是把什么痛苦纠结都闷在心里,不是不去正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是把能解开的心结一并解开,相信对方,互相扶持着过日子。

如今的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常郁昀商议,同样的,常郁昀也不会瞒着她什么,敞开心扉了,很多事情就简单了。

若没有前世,就算给他们一个对的开始,也许,这日子一样是磕磕绊绊的吧。

思及此处,楚维琳浅浅笑了:“毕竟是两个人,总要一番磨合的,我和我们爷打小就认得,从前争得多了,来来回回的置气,如今也就不争了。三嫂,我瞧着你和三伯之间,这些日子好了许多了。前两年磨合过了,顺着现在这般走下去,将来也会更有起色。”

这话徐氏爱听,她和常郁晓可没有闹到过不下去的地步,自然想要谋个好日子来。刚成亲那会儿各种问题缠身,三五不时闹上一番,连陪房妈妈都劝她,感情是处出来的,绝不是吵出来的,可他们就是安生不得。

徐氏自己清楚,她身上带着刺,在娘家那儿为了前程为了地位和“妖魔鬼怪”斗法的十几年,让她身上充满了戾气。

哭了闹了吵了,到最后,还让一个通房丫鬟赶在了前头。

好在,她稳住了,她真诚待聆姐儿,常郁晓宠女儿,又见她是真心实意为姐儿好,也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了。

夫妻之间有了聆姐儿做协调,这日子过起来,真比前些年强太多了。

徐氏把鬓角的乱发挽到耳后,笑道:“承你吉言,我呢,以前是见一个恨一个,现在就放平了心,这辈子不盼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就盼着能过稍稍舒心些的日子,有些事情啊,睁只眼闭只眼,总比把自己气死了强。哎,我比不上你和二嫂,可回过头去瞧瞧,总比大嫂好些。”

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了,楚维琳懂她,徐氏的这个心态是这个世界好些女人都常有的心态,在这里,两个人的婚姻才是少数的。

环境决定了心态,这一点是不假的。

就好像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人人都是奔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

“三嫂,你从前是眼中容不得半点儿沙子啊…”楚维琳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