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书房门,楚维琳冲常郁昀笑了笑。

常郁昀听了楚维琳的话,眉宇微皱,而后缓缓道:“我陪你到宫门口吧。”

相比前一回入宫时的慌张不安。此番却是镇定很多。

慈惠宫中,太后娘娘斜斜靠坐在床上,半合着眼,疲惫不已。

楚维琳上前请了安。

太后眼皮子微微动了动,苍老的声音道:“坐吧。”

楚维琳依言在绣墩上坐了。依着素水的暗示,她仔细说了老祖宗身后事的安排。

太后听完,良久才道:“哀家记得,常府里早就分家了吧。”

“是…”楚维琳应了一声。

“往后呢?”太后问。

楚维琳不解,怔怔没有说话。

太后苦笑:“安阳最后用的是旧都的元宵,安阳心中,最怀念的也是旧都吧。”

楚维琳抿了抿唇。

老祖宗最怀念的绝不是旧都,若她心中存着旧都,那几晚小佛堂之中的夜谈,她不会一个字都不提及。老祖宗心中。怀念的是老祖宗爷还在的常府,是恩荣不断富贵绵长的常府,至于这常府是在京城还是旧都,她并没有那么看重。

但,太后说话总有她的用意,楚维琳心思一转,试探着说了一句:“是啊,老祖宗在家时,也常说起旧都。”

“上了年纪的都如此,盼着落叶归根。”太后浅浅笑了。有些模糊的视线看了楚维琳一眼,“哀家其实也一样,在这宫里活得太操心了,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哀家也是烦了,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参合这些事情。”

楚维琳只觉得背后一凉,她想,她听懂太后的言中之意了。

太后在告诉她,老祖宗之所以以身赴死,是她和太后商议后的结果。

楚维琳记得。老祖宗曾说过,太后要让常氏蛰伏,做普通的权贵人家,老祖宗当时内心里并不认同,她情愿舍弃长房和四房,也要让常家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崛起,这是她的心愿。

只是,这两年间,到底生了变化。

随着几个哥儿、姐儿的出生,看着人丁不兴的恭字辈一个接着一个添了孩子,老祖宗狠不下心肠了。

为了能让香火传递,老祖宗选择和太后娘娘联手,以自己的生命做饵,太后断了皇贵妃和三皇子的路,老祖宗绝了柳氏一门的心思。

这些念头,大抵圣上那儿也是看明白了的,所以太后才会在老祖宗的床前落泪,说了那么一番话,以永王的事情来让圣上狠下决心。

不是胁迫,不是诉苦,而是以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了解,她抓住了圣上的软肋,最最要紧的,是太后知道,圣上对三皇子已经起了疑心。

也许,圣上心中也是苦于没有一个机会对三皇子和皇贵妃下手吧,而太后和老祖宗则在这一刻替他安排好了。

可圣上毕竟是圣上,现今因着对老祖宗的愧疚,他对常府会格外照顾,但皇贵妃与圣上是数十年感情,三皇子毕竟是他亲儿,等事情淡了,再想起旧事,想到以命相博让他对爱妃与儿子出手的老祖宗,圣上的心态恐怕会产生变化。,

太后若在,怕是还能牵制着,等太后殡天了,圣上若要作常氏,又有谁拦得住?

楚维琳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后说的是,落叶归根,伯父与公爹都说,想送老祖宗回旧都去。”

太后见楚维琳明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常氏退回旧都,摆出避世姿态,想来,圣上也会满意了吧。

太后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便让素水引了楚维琳出去。

刚刚走出慈惠宫,远远的,就瞧见衣着华贵的女子由宫女内侍们簇拥着,匆匆而过。

素水顺着楚维琳的目光看去,道:“夫人,那是皇后娘娘。”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朱皇后,远远望去,面容姣好,却不知为何如此匆匆。

楚维琳压着声音问素水:“皇后娘娘这是…”

素水垂眸:“奴婢不知。”

也许是不知,也许是不能张口说吧。

楚维琳在宫门外遇见了楚维琬。

楚维琬冲她淡淡笑了笑,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都宫墙,沉默良久。

楚维琳静静陪了她一会,楚维琬低低叹了一声:“你。何时启程?”

心中一动,楚维琳诧异看着楚维琬。

楚维琬转过身来,纤长白皙的手轻轻触了楚维琳的脸庞,将她散下来的额挽到耳后。楚维琳的余光望着那只手。染着嫣红的指甲小巧好看。

“你想问,我为何会知道?”楚维琬笑着,眼底却是悲戚一片,“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宫中。陪陪太后,陪陪皇后,有些事情,看出来了也猜出来了。我知道,这是常家和太后、圣上的博弈,与崇王府的干系不大,但转念再想,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只要是在那万万人之下。又有什么区别?我看到的是赵氏覆灭之后常府的步步为营,但我同时看到的,是当年我出嫁前崇王府的妥协。

我至今不懂,为何那年太后不喜欢我,与宣平侯府无关,她只是不喜欢我。即便是皇后娘娘、长公主和崇王妃替我说话,她依旧不喜欢我。若不是圣上要世子去边关,这门亲事兴许还有波澜。

偶尔,我也会想,若是亲事没有成。若我没有嫁入崇王府,也就不用面对这些尔虞我诈,可是,六妹妹。我们这样的出身,又还有其他什么路可走?京城贵女、旧都名媛,哪里能真的跳脱出去,即便是离了一处,也有另一处。

这么一想,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当年长公主府中,若不是你救我,赵家的那个庶女的结局,便是我的结局了吧。”

楚维琳嗓子一涩,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已有晶莹。

原来,原来楚维琬也会迷茫,也会彷徨,楚维琳伸手抱住了她,哑声道:“该道谢的是我。”

前世悲苦,若非有楚维琬的支持和鼓励,那些日子会更加难捱,是楚维琬给了她力量,即便是在楚维琬最辛苦的时候,依旧在护着她。

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谢谢,在这一刻终是冲口而出,楚维琬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揉揉拍了拍楚维琳的背。

“这些年,我侍奉太后久了,才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太后其实是怪罪王妃,崇王只有世子一个儿子,却坚持不立侧妃不纳新人,虽是崇王的意思,但太后还是记在了王妃的身上。她是怕将来,世子亦如此待我。”楚维琬附耳与楚维琳道,“太后有太后的考量,她之所以能成为太后,自然有她的本事。然后我慢慢有些释然了,很多事情,与喜恶无关,我把我该做的做好了,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挑刺我。她不喜皇贵妃,不也是等了这么多年吗?”

楚维琳的身子一僵,刚要说些什么,楚维琬双手用力,把她拥得更紧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沉声道:“这会儿,皇贵妃大抵是宾天了,风水轮流转,一年前,朱皇后险险就要薨逝了。我知你们在江南时,与四皇子有些往来,记得,回了旧都,莫要卷进去。朱皇后,如今的行事与从前再不同了。”

卷进去…

太后心属四皇子,朱皇后是五皇子的生母,为了对付皇贵妃和三皇子,她们能够统一阵线,可等这事毕了,面对正统之争,到底鹿死谁手?

太后年事已高,不比朱皇后精力充沛,后宫厮杀虽与年纪无关,但太后这把年纪,万一一个不防备让朱皇后占了上风,想再翻过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

回旧都去,不仅仅是离开圣上的视线,最要紧的,是不要牵扯进四皇子与五皇子的较量里。

让常府平稳过度,这定是太后允诺了老祖宗的条件吧。

对于太后来说,存了常氏,亦是将来能给四皇子的助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求仁(五)

楚维琳靠着楚维琬久久没有松开。

楚维琬的身上,是熟悉的淡淡的梅花香,这是她最常用的熏香,在清雅的梅花味之外,还有浅浅的檀香味,大约是陪着太后的时候沾染上的。

“既然是老祖宗当日决定了的,等收拾妥当了,我们便会回去旧都。”楚维琳低声道。

楚维琬叹息,道:“你看,这大抵便是命中注定吧,你注定要在旧都生活几年,小时候错过了,这一次便要成行了。只可惜,我们没有一道在旧都长大。”

楚维琳吸了吸鼻子,关于旧都,关于未能成行的幼年,她有很多话想与楚维琬说,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便道:“这一次,是姐姐在京中等我回来。”

宫门处分别,楚维琳登了马车。

许是瞧见了她们姐妹依依不舍,常郁昀什么话也没有问,只是握着楚维琳的手。

微微掀开了车帘子,楚维琳看着熟悉的街景,良久,才道:“回府之后,我要见一见大伯和公爹。”

常郁昀抿唇:“我去请父亲到大伯书房吧。”

常府里头,徐氏晓得楚维琳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想要去迎一迎,却听底下人说楚维琳夫妇去了常恒翰的书房,她的心不禁跳快了几拍,偏转过头与常郁晓道:“这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常郁晓抱着晟哥儿逗趣,闻言,连头都没有抬:“无论大小事情,都有父亲和叔父们拿主意,若要听我们的意思。自有人来请我们,不用急。”

徐氏应了。

这两年,他们夫妻便是如此过的,府中的很多事情,他们都是有心无力的,除了自添烦恼外没有任何帮助。若是用得着他们,常郁晓不会推脱。若是不容他们置喙的。只等着消息也就罢了。

楚维琳是头一回进常恒翰的书房,只是她无心打量,稍稍等了会儿。常恒淼才赶了过来。

常恒翰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她:“可是太后娘娘那儿有什么吩咐?”

楚维琳颔首,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也不用讲那些虚的。把老祖宗和太后的约定一五一十说了。

常恒翰知道老祖宗的死绝不简单,可他没有猜到。老祖宗是决然赴死,是为了常氏一门的将来做出了牺牲,他的眼眶红了,许久才哑声道:“既然如此。那边安排下去,我们尽快回旧都吧。”

常恒淼看了常恒翰一眼,顾忌着常郁昀和楚维琳。他终是欲言又止。

等儿子和儿媳出去了,常恒淼凉凉与常恒翰道:“我不是傻子。从前我常年在江南,但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这个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乌烟瘴气!别说什么母亲是赴死的,母亲分明就是叫你们几个气死的!郁晔和他媳妇的关系不能回转,郁晖的性子若不能改过来,大哥,你对得起母亲吗?”

常恒翰的眸子倏然一紧,他是长子,兄弟几人从小到大,自然是有口角有争执的,可从没有像这回这样,常恒淼的言语里句句都是指责和控诉,这番话他听得不舒坦极了,却又无法反驳。

“虽是分了家,但母亲是为何要坚持分家?”常恒淼站直了身子,指着自己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常字,即便是分家了,我们还是嫡嫡亲的兄弟,你不能置我于不顾,我也不能置你于不顾。做弟弟的今日只求你一样,长房里头干干净净过日子,千万莫要拖累了我和三弟,若我们都不好了,往后,你让晟哥儿、岚姐儿、聆姐儿依靠什么?”

常恒翰脸色铁青。

他知道常恒淼的意思。

只看前几年,常恒翰这个都察院的位子是稳稳当当的,即便是几个儿子没有入仕,以常家的圣宠,常恒翰足够让孙儿孙女们风光长大,可现在不同了,这一番丁忧回旧都,再入官场时,也不知道吹的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了。

不仅仅是常恒翰,常恒淼的官路也是起波折的,若要再入仕,大抵就要靠着常郁昀了。

万一长房再惹出些不好的事情来,损了常氏一门的颜面,让常郁昀的路不好走,那就只能吃老本了。

这些话说得透彻又直白,常恒翰气恼不已,重重甩了袖子,站在窗边没有说话。

常恒淼看他如此反应,晓得他其实是听进去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低头罢了,便也不再追着说什么,转身退了出来。

另一边,常郁昀和楚维琳一道回了霁锦苑。

关起门来,楚维琳悄悄说起了楚维琬给她的消息。

“我从慈惠宫里出来时,远远见到了朱皇后,她行色匆匆,三姐姐又说,风水轮流转,皇贵妃大抵已经殁了。”楚维琳顿了顿,稳住心神,才又道,“连三姐姐都知道,皇贵妃曾想要了朱皇后的命。”

楚维琬看出来了,太后和朱皇后又怎么会不知情呢。

楚维琬说,一年前朱皇后险些就宾天了,从时间上来看,这便是前世朱皇后薨逝的时间,如此想来,当时皇贵妃是下手了的,只是出了意外,朱皇后没有像前世一般死去,而是逃出了鬼门关。

自打那之后,朱皇后行事和从前有些不小的变化,是因为生死关头走了一圈,还是…

楚维琳说不好。

“皇贵妃殁了,三皇子也撑不了太久了。”常郁昀抿了一口热茶,水汽氤氲缠绕心头,“琳琳,老祖宗说得对,我们该回旧都去。”

常府是丁忧了,可只要还在京中,谁知道会不会叫哪个姻亲拖入到这场夺嫡之中去。

朱皇后为了五皇子,势必会对四皇子下手,还有前回吃了三皇子一个大亏的二皇子,又岂是泛泛之辈?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便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当日夜里,常府上下都知道,很快便要收拾了东西回旧都了。

各房各院都开始准备,皇贵妃宾天的消息终是传了出来,当日见柳贤妃要晋位,权贵人家心中多少有些数,等来了这个消息,倒也不觉意外,反倒是寻常百姓不知其中干系,还挂在嘴边小心翼翼议论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三日后,三皇子得了重病,被留在宫中养病,太医们束手无策,圣上向天下召集名医,盼着能有在世华佗救一救三皇子。

与其同时,三皇子一派的许多官员都受了牵连。

楚维琳听了外头的一些消息,不由苦笑。

弑父、弑君,这样的词语是断断不会出现的,连皇贵妃都是病故,又何况是三皇子呢?

只是,三皇子到底是被拘在了宫中,还是已经死了,楚维琳不得而知,她只清楚,秦大人一家走到了末路。

楚维琳对秦大人的感觉很复杂,前世,是秦大人给了她一条完全不同的复仇之路,也是秦大人的毒酒终结了她的性命。

没有感激,没有恨意,彼此利用,彼此算计,到最后是楚维琳棋差一招,赔上了性命。

而这一次,她和秦大人再无交集,却因着老祖宗的死,拖了秦大人下水。

满门抄没,入赘的杜徽笙亦无处可逃,下了大狱。

楚维琳静默良久,与流玉道:“去请婉言姑娘来。”

婉言进了屋子,依言在绣墩上坐下,静静等着楚维琳吩咐。

“我们很快要离京了,你是随我去旧都,还是回金州?”楚维琳柔声问她。

婉言浅浅笑了笑,如今的她,全靠楚维琳的照顾谋一份生计,这一回入京,也全是她的任性。

京城繁华,她亲眼见了,看着那高高的城门,看着繁华的大街,她甚至遥遥望了宫城,京城里的一切与她从小所见截然不同,比起震撼,更多的是无奈和失落。

分明是如此美景,分明杜徽笙能在京城立足,为何不肯让公爹婆母入京来,便是舍了她婉言,也该让公爹婆母瞧一瞧这京城。

如此一想,婉言心底里对杜徽笙愈发失望。

“我已经看过了京城,我随奶奶去旧都吧。”婉言说道。

“秦大人…”楚维琳刚刚试探着开了口,婉言就摇着头打断了她。

“我知道奶奶要说什么,秦大人满门抄没,杜徽笙也脱不了身,我也听说了一些,大抵这几日就会行刑。”婉言挤出了一个笑容,语气悲凉,“这条路是他选的,谁也救不了他了。我会去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一个了结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劝解的话也就不用出口了。

让流玉送了婉言出去,楚维琳斜斜靠着引枕出神,就见宝莲快步进来,附耳与她道:“六奶奶来了。”

楚维琳讶异,魏氏自打进门起,就一直规规矩矩的,也不和妯娌们来往,只闭门过日子,老祖宗没了之后,越发不喜走动,今日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魏氏神色紧张,进来之后也顾不上什么,急急与楚维琳道:“五嫂,大嫂那儿似是有些状况,三嫂不放心,急匆匆去了,我怕三嫂一人不够,我又没有什么用场,就来寻你了。”

卢氏的那些旧事,也就只有徐氏能帮着劝解宽慰几句了,魏氏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以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性子,便是背地里听说过一些,也不会去参合。

可魏氏也怕徐氏劝不住卢氏,就只能来寻楚维琳了。

这个当口上,楚维琳也不想再生什么事端,卢氏不是那等会闹事的人,甚至可以说,她的心已经死透了,如那灭了冷了的香灰,再也不会复燃了,却偏偏就是这样的心性,会让人不晓得她想做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求仁(六)

楚维琳与魏氏一道匆匆往卢氏那儿去。

到了院子外头,魏氏有些迟疑地缓了脚步。

楚维琳看在眼中,知道她心有顾虑,毕竟,卢氏与常郁晔的那些事情,虽然过错的是常郁晔,但卢氏也脸上无光,徐氏和楚维琳已经知道了,卢氏便是尴尬也会和她们闹别扭,但魏氏是后来人,按理说是不该晓得那些旧事的,她参合进去,卢氏只怕是要尴尬坏了。

楚维琳顿了脚步,与魏氏道:“六弟妹,你一会儿领着岚姐儿出去吧。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总是不方便的。”

魏氏会意,感激地冲楚维琳点点头:“我带岚姐儿去园子里。”

入了院子,两三个站在廊下的丫鬟面无血色,正屋方向隐隐有说话声,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楚维琳唤了一个小丫鬟来,问道:“姐儿呢?”

那小丫鬟垂首,低声道:“奶娘带着姐儿在跨院里。”

“我去和你们奶奶说会儿话,让六奶奶带岚姐儿去园子里耍耍。”楚维琳吩咐完,冲魏氏笑了笑,便往正屋去了。

等到了门外,才听得里头徐氏无可奈何的说话声,楚维琳打了帘子进去,徐氏见是她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卢氏坐在榻子上,穿着格外素净,头发只用木簪子挽着,她指了指,示意楚维琳在一旁坐下。

徐氏摇着头道:“你来了便帮我劝一劝大嫂,这…”

话才说到一半,卢氏就出声打断了:“莫要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这话没头没脑的,楚维琳也弄不明白。只好询问徐氏。

“大嫂说,她不回旧都了,她要留在京中出家。”徐氏撇了撇嘴。

楚维琳脑袋轰的一声,只觉得炸了一般。如今这个状况下,都盼着全家人齐心协力,早早去了旧都,远离这京城里的纷争。可眼瞅着要出发了。卢氏却生出了这样的主意来。

“大嫂,我知你这几年心中苦闷…”楚维琳试探着劝了几句,卢氏却只是摇头。

楚维琳抿唇望着卢氏。心中发苦。

她还记得前些年见到卢氏时的模样,卢氏永远笑得温柔大方,身边跟着年幼的岚姐儿,岚姐儿内向。躲在母亲身后乖巧与众人问安。

即便是挑剔如大赵氏,也只能怪罪一下卢氏没有生出儿子的肚子。再也挑不出她旁的不妥来,卢氏一直规规矩矩做好一个长房长媳该做的事情。

就算是后来大赵氏出事,这个家里人心不稳的时候,卢氏没有撂担子。本本分分地依着老祖宗的心思做事。

直到红笺的事情曝光。

常郁晔和红笺的关系真正伤透了卢氏,虽然其中有柳氏的推波助澜,虽然常郁晔心中卢氏依旧是卢氏。是无可替代的,可当时他对红笺的那些情愫和怀念已经让卢氏无法面对了。

事情是过去了几年。但卢氏从未走出来过。

徐氏搜刮着肚子里能翻出来的劝解的话,变着花样儿说:“大嫂,男人总有拎不清的时候,但也有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大伯是真心悔悟了的,我看得出来,大伯是想好好和你过日子的。夫妻一场,大嫂,不如给大伯一个机会。不看僧面,也看在岚姐儿这个佛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