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捧着云吞碗微微顿了一下,说,“我没欠过谁的钱,是我爸妈欠的。”

“你爸妈人呢?”

“死了。”她冷冷的说。

这语气,只怕是人亡心中。

她要掐指算算,自己有几年没见过她爸妈了,妈妈是在何来六个月的时候失踪的,爸爸是在何来一岁的时候失踪的。

找不到的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结婚了吗?”她选择了别的话题,不再跟他聊自己。

靳轩盯着她冻的发紫的双手看,笑了笑,“没有,刚才不是告诉你我刚刚和姜蓓分手。”

“你和姜蓓分没分和你结没结婚好像没多大关系呢,像你们这种有钱人,结了婚有孩子,外面养一个漂亮的解语花,不是很正常吗?”

靳轩还是笑,“结婚是大事,我不会胡来,以前倒是有过一个未婚妻,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解除婚约分手了。”

“你劈腿了?”

“我在你眼里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吧?为什么一定是因为劈腿?”他说,“因为她家里出事,她总是疑神疑鬼的,精神不太好,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以后再见面,她就好多了,所以我们也不适合在一起。”

何兮学着隔壁老板的口气说,“啧啧啧,没想到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啊,她家里出事你转头就把她甩了,瞧不出来你衣冠楚楚的原来是个人渣。”

“我啊,还好吧,她精神出现问题那段时间没了工作,后来是我给她介绍到G大做老师,她住的房子也是我的,开的车子也是我的。”

“啊…”她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午夜情/人什么的?”

“她以前对我很好,算是补偿,现在私下我们基本不会联系。”

“我要是和人分手了,我就不会联系。”她说,“我这人长情,我舍不得忘不掉,越联系越难过。”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将近四点,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嗡嗡震动,他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靳甜甜的名字和头像。

何兮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稀奇道,“还说你没老婆!我婶婶追杀过来了吧!”

“我妹妹。”他低声解释一句,接通电话,“甜甜?”

“小孩怎么样了?”靳甜甜问。

“在睡觉。”他回答的简洁。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在陪孩子妈妈?”

“你睡吧,别管我,我一会就回去。”

何兮在一旁咬住筷子,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她淡定的指着家门,示意他快走。

靳轩不理她。

靳甜甜说,“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还没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原本温和的语气突然冷下来,听到靳甜甜不再说话,他当即挂断。

“吵架了?”何兮问。

“我最不屑于跟小孩子吵架。”他淡淡的回应,“我要回去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们去医院打针。”

何兮咬着一块烧麦兴奋道,“好好好!没问题!”

他掏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掌,想要揉揉何兮的小脑袋,想想又觉得有些逾矩,又插回口袋,微笑着朝门口走去,“不用太感谢我,我的名字叫雷锋。”

“嗯,我不会感谢你的,这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给他撑吐的。”

靳轩还想说什么,他转过头,只听嘭一声,她再次无情的关上自家大门。

这女孩子还真是干脆不拖泥带水,关门都带着一股霸气劲儿。

这还是他靳轩活到35岁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的不受待见。

他离开后,何兮继续吃饭,他带来的东西她全部吃光,连一点汤都不剩。

吃饱了要继续洗衣服,然后放在大盆里搁在门口,等到白天再拿出去晾上。

爬上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她不敢抱何来,她身上还太冷。

刚刚何来呕吐那会,真是把她吓的手脚都软了,那大概是她自来这里以后,最无助的一次。

她什么都可以负担,唯独负担不起亲人的生命。

如果江南在这里多好,可她连江南的声音都听不到。

想到江南,她又不得不联想到姜蓓,那个美丽得如同罂/粟一样的女孩。

她跟靳轩两人分道扬镳,那么以后她可以专心致志自由自在的纠缠江南。

不过姜蓓也真傻,她怎么会舍弃靳轩投奔江南呢?毕竟和靳轩相比,江南唯一胜出的,恐怕就是那一身不被世尘所沾染的干净。

而靳轩,他拥有一切好运。

何兮在被子里翻身,把脸埋在枕头上,等她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一定他奶奶的给江南也买一件四万块的天鹅羽绒服!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生一抹难得的壮志豪情,她决定好好睡觉,以后的每天都要好好睡觉,然后精神饱满的去摆摊,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成为丽水路的地摊大鳄,造就一场地摊传奇。

一觉睡到大中午,将近12点才醒过来,何来已经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正坐在床上摆弄她的手机。

她拿过手机一看,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发信息要花钱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何来无辜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花钱?”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她皱着眉头低估,翻看何来给靳轩发的信息,这对话诡异之极,两人你一个表情我一个表情,发了五六十条。

靳轩也真有耐心,居然陪他玩这个。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上:刚刚不是我,是何来。

靳轩秒回: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这么花钱。

我靠!

好吧,他说的对极了.

你擒我愿 10:时光和现实,早晚,会剥落那些情深似海10

何兮问何来,“你饿不饿?”

何来说,“我饿,可是你在睡觉。”

“我睡觉你不会叫醒我啊?”她穿上衣服去厨房给他热粥和红枣糕,云吞和烧卖留到夜里给他吃。

红枣糕是甜甜的,带着蜂蜜和红枣的香气,何来美的眼睛都快眯在一起,“要是天天都生病就好了。”

“你要不嫌难受你就天天生病,反正又不花咱家钱治病。”

“我爸爸花的钱吗?”

何兮正在给自己煮清水挂面,听到这话,立即横着眼睛瞪他,“爸你个头!你要叫爸我也得叫爸。”

“那我叫他什么?”他嘴巴塞的满满的,求知欲十足的大眼睛闪啊闪。

这个问题,何兮仔细的想了想,说,“叫他教授叔叔。”

正好符合他喜欢给别人当人生导师的心理。

何来算是答应了。

下午一点半,靳轩来康南路口接他们去医院打针,何来指着停在路边的白色大越野,喊,“姐姐你看!那是怪兽叔叔!”

他撒丫子朝着靳轩狂奔,在靳轩把他抱起来的一瞬间,清脆洪亮的喊了一嗓子:怪兽叔叔!

靳轩被他震得耳朵里面嗡的一声,他笑着掂了掂怀里的小孩,问,“怎么不叫爸爸了,这什么新派称呼,听着还挺萌的。”

“姐姐让我叫你怪兽叔叔。”

熊孩子出卖姐姐,小手指往何兮的方向指过去。

何来就是故意的,每当这种时候,何兮都希望她弟弟能蠢一点,最好蠢到一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那种境界。

何来的精神头很足,看起来不太像生病的小孩,但是体温还是有点偏高。

在医院里打针,护士说,“来,家长按着一点小孩,待会他要乱动就不好了。”

靳轩默默承担起家长的义务,走过去,轻轻按住何来的肩膀。

小/护/士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这第二眼就眉目含春了,看得何兮鸡皮疙瘩起一身。

“他不用按着。”何兮说。

“你确定啊?”小/护/士问。

何兮走到何来的病床旁边,指着他说,“你敢哭,晚上我绝对不给你吃饭!”

何来中气十足的大吼一声:“吼!扎吧!”

这赴死般的决心,真有烈士们当年堵枪口扛炸药包的气势啊,靳轩在一旁低沉沉的笑着。

说不哭就不哭,为了吃饭,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护士扎完针,没搭理何来没搭理何兮,只是笑吟吟的对靳轩说,“你儿子真勇敢。”

“随我。”他说。

何兮在一旁翻白眼,心想随谁也随不着你啊。

小/护/士在笑吟吟的基础上加了一丝色迷迷,继续说,“长的跟你可真像啊,真帅。”

“谢谢。”靳轩微笑着点了下头。

何兮在一边哈哈哈大笑,跟神经病一样。

何来躺在被子里,不解的看着自己姐姐,又看看靳轩,然后老气横秋的叹气。

好像他真有什么感慨似的。

后来何来睡着了,靳轩开始不停的接电话,他总会走到窗户旁边,或者走到走廊上,刻意压低声音,不会打扰到睡觉的小孩子们。

针头拔下来,何来仍在睡,何兮给他叫醒,让他自己下地走路。

“明天我早一点接你们来打针可不可以?”靳轩问,“我下午三四节有课。”

何兮点点头,“行,我白天都有空,也别太早,起不来,晚上睡的晚。”

“你晚上还要去丽水路?”他不可思议道,打开车门让他们上车,手掌扶着车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车里的何兮。

她当然要去丽水路,她要赚钱,她要还债,那些债主可不管她弟弟是病还是死,到时不给钱,总会追上来。

“是的,我要去。”

“他怎么办?”

“跟着我,多穿一点。”她说,“只能这样。”

靳轩关上后车门,回到驾驶位上,启动汽车,调高车内温度,良久都没有开车的打算。

何兮何来一大一小安静的坐在后头,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何兮问,“你在用意念发功呢?然后我们就能被传送回家了?”

“不是。”

“不是你倒开车啊!”

靳轩没说什么,默默的开车上路。

快到康南路的时候,他说,“一会你上楼直接把今天要卖的货还有货架拿下来放我车里,我开车送到MIO,以后你的东西都可以放到MIO的仓库里。”

就在刚刚,他在医院里接电话,有一通就是他的好朋友要给自己小情儿盘店的,知道他有一家店铺要转让,特地打电话来问。

靳轩扭头看见在病房里的一大一小,忽然想到,如果盘掉MIO,他可能在这个城市里永远和他们没有交集,于是他留下了MIO。

何兮和何来相互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击掌大叫:耶!

这就意味着,以后她不用每天拖着一大堆铁管走来走去,她去上货的时候不用费劲巴拉的把货扛上7楼,这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不,天上掉下个大好人啊!

“我以为你会拒绝的。”靳轩说。他刚刚一直在考虑怎么说才不算唐突,没想到她如此轻松答应。

“我拒绝?”何兮扬着声调反问。

“她拒绝?”何来学着她的口气重复。

“我傻吗?”她继续扬着声调反问。

“她傻吗?”何来继续模仿她。

“我巴不得呢!”何兮说。

“她巴不得呢!”何来跟着唱和。

何兮转头看何来,“你干嘛学我说话?”

何来笑,“嘿嘿嘿!好玩呗!”

靳轩在前面挑起嘴角无声的微笑,如果何兮在他面前,便能轻易发现他眉眼间流露的温柔,窗外若有雪,也一定被融化了。

他正想说,反正下午我没有事,我带你们去吃东西吧,晚上我们一起回丽水路,前面十字路口突然 横冲直闯出来一辆货车,他下意识的猛打方向盘,踩刹车,货车一闪而过,迎面开来一辆红色卡宴,嘭的一声,装在他的左车头。

车的惯性非常大,何来尖叫一声,撞到他后面的座椅靠背上,而何兮,因为坐在中间,没有任何阻拦,整个人被甩到挡风玻璃上。

靳轩想伸手挡她已经来不及,只能 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在她掉下来时把她半抱住,“何兮,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坏哪里?”

何兮捂着额头,眼前阵阵发黑,黑里面还闪烁着警醒,她扒着他的肩膀向后看,“何来?”

何来怯生生的从座椅后面伸出一个小脑袋,畏缩的看着她,声音发颤,似乎还在巨大的撞击恐惧中,“姐姐…”

“哪儿疼?”她问。

“脸…”

靳轩已经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掏出手帕捂在她的额头上,“你流血了,我们还得去一趟医院。”

这时,对方的车主下车,靳轩抬起头,看见靳甜甜捂着嘴巴惊悚的看着他。

他没开车门也没跟她打招呼,把何兮扶到副驾驶上,给她系好安全带,倒车,超车,在转盘路掉头,一路狂奔至医院。

靳甜甜开着红色卡宴紧随其后。

他下车开门,一手夹起何来,另一只手拎着何兮的肩膀把她从车上拎下来,靳甜甜已经站在他面前,“靳轩,这是谁?这小孩是谁?”

“靳甜甜你脑子是不是撞傻了?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这小孩是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亲生的也不过叫你一声姑姑,你到底要干嘛?”

何兮在一旁摆手,“原来就是你开的车啊,不是你靳叔叔的孩子,孩子是我们家的,绝对不是姓靳的。”

“你废话真多。”靳轩扯着她往急诊楼走。

何来安安静静的趴在他怀里,越过他的肩膀,露出两只眼睛打量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靳甜甜,他趴在靳轩耳边说,“那个女妖怪在跟着我们。”

“别管她。”他说,何兮要开口说什么,他又对何兮命令,“你闭嘴。”

你在霸道给谁看啊?我坐你的车出车祸我还没跟你翻脸,你现在摆出一副臭臭的黑脸是在吓唬谁?

真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呢。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他问。

何兮不屑的白他,“心里?我骂人的话从不搁心里头,我喜欢迎面直击。”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在打小算盘。”

“你看出来啦?”她更加不屑,“我在想我要讹你多少钱划算。”

你擒我愿 11:时光和现实,早晚,会剥落那些情深似海11

不需要缝针,按时消毒处理,除了硬生生撞裂一个口,伤口周围也肿的很高。

这场灾难太突如其来。

靳轩说,“按着你这种貌美如花的外形,我可能要赔的倾家荡产。”

何兮问,“难道不应该撞了你的那个女人赔给我吗?”

“是的。”他说,“应该让她赔,你不需要考虑她是我妹妹,给你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就好,如果她觉得不合理,她会找律师跟你谈。”

“我靠…律师…”就撞个车也要找律师,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可理喻。

看出她的诧异,靳轩得逞的一笑,“这是个玩笑。不过,”他话锋陡转,又变得极为严肃,“别以为你受伤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脏话。”

“切。”她回身坐在椅子上,医生给她开了一点药,她在等待西药房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滚动她的名字才能去拿。

她在左,靳轩在右,手里还抱着何来,大概很多人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靳甜甜远远的站在走廊边上,无法融入到靳轩的世界里。

她想过来说话,看了何兮几次,都被她瞪回来。

靳甜甜觉得何兮在把她当作情敌,何兮完全不那么想,何兮的想法是:你老看什么看?我都让你撞这样了你还老用一副我霸占你老公抢了你儿子的眼神看着我,你脑子是不是不好?

对对对,你脑子一定不好,你是靳轩的妹妹嘛,他脑子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