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轩真的等她到11点40,看她一样样将东西收进仓库整理好。

身上的一共有1230块钱,八张一百的,剩下的是散钱,她先去找两个卖小吃的阿姨把零钱换成整钱,在靳轩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自助银行,存上1100块钱,留下130.

指尖里都是些货物上的灰尘,整个人风尘仆仆,却十分有精神。

何兮真算得上是靳轩所认识的女孩里最励志的一个,看着就让人疼。

是的,他心疼这个小姑娘。

他把何兮何来送到康南路,再送进小巷,让她们自己上楼。

算着时间她应该到家了,他打过去电话问,“到了吧?”

“到了呀。”她理所当然的说,“你不用担心我,不认识你的时候我每天都是这么走回来的。”

靳轩没再说什么,只提了一句明天上午接她们去医院打针,便挂断电话。

※※※

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嘀嘀嘀的响个不停,靳轩伸手按掉,它仍在响,他闭着眼睛抠掉电池,一起扔到地毯上。

八点钟,靳轩的母亲来到他的住处。

佣人正在楼下打扫,见到她来,立刻拿出她的专用拖鞋,毕恭毕敬的叫一声靳夫人,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小轩上班了?”

“少爷没起呢,可能昨天睡的晚,平时他不赖床。”

“噢,早餐你给他准备了什么?”

“鸡肉粥,还有一点小菜,夫人要吃点吗?”

靳轩母亲优雅的微笑,“我吃过了,这是朋友送的海参,问问他什么时候在家吃饭你再给他做,上次我拿来那些他吃完了吗?”

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吃完,可能是我手艺不好,少爷不怎么爱吃这东西,我看他吃的挺难受的,剩了几只他都让我做好给他大伯拿去了。”

“这小孩,他大伯那我都单独送过了。”她轻声嘀咕着,步伐轻盈的上楼,在靳轩门外敲了敲。

里面没有回音。

她又敲了两下,听到里面的人含含糊糊的出声,“请进。”

她刚推门进去,就听靳轩说,“乖甜甜,再让我睡一会。”

“甜甜总来你这儿?”

母亲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一半,翻个身,懒洋洋的往上挪了挪,“妈。”

“我说甜甜总来你这儿?她又问一遍。”

靳轩拍拍床铺,让她坐过来,等她坐到床边时,扯过被子的一角盖在她膝上,“也不算总来,最近有点粘人,昨天我把她说了,以后应该不会总来。”

没想到他也能训人,她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爸妈让我单独住不就是方便我带女孩子回家睡觉吗?你在这我怎么带女孩回来?”他说谎说的像模像样。

她笑笑,说,“那你倒是给我带回来个女孩儿啊,这都给你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了,你一个不往回来带,那个叫姜蓓的,你们发展的怎么样?”

他拍一把被子,无所谓道,“能怎么样,分手了呗。”

“又分手了?”母亲惊讶,她保养得当妆容得体,怎么看都不像快六十岁的人,说话温声软语的,连惊讶的模样都是美的,“怎么又分手了呢?这才交往几天呢!”

“好久了,快一年了,哪有几天。”

“快一年就是还不到一年,不到一年你就厌倦了?”

哪有厌倦这一说,他从来也没对姜蓓新鲜过,她是真漂亮,但他不是真好/色,漂亮女孩太多,他稀罕不过来。

他说,“谈恋爱不合适就分手,有什么可奇怪的。”

“倒是不奇怪,那你谈一个分一个,什么时候能结婚?”

“急什么?”他反问。

母亲点点头,“也对,我是不着急,你爸爸着急抱孙子,别人家都有的,他没有他能不着急吗,我看姜蓓挺好的,漂亮大方,名牌大学法律系,家庭没什么背景也是正经人家,十全十美的情/人,哪里那么好找呢…”

他低沉的笑两声,没说话。

“不过你也真别对付,我们家呢,找对象,不需要你找多有钱的,我们不靠牺牲儿女幸福来换取商业利益,赚钱有很多途径,何必呢,所以你还是要以你喜欢为主,只要性格学识和你相配,你们相互喜欢,都可以。”

其实,靳轩和妈妈的感情并不算太深,他三十岁才和他相认,小时候被扔在孤儿院,左大伯给他领回家养大,家里一直清贫的很,直到亲生母亲再次找到他。

如果她在他20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出现,靳轩也许不会与她相认,甚至会憎恨她曾经给予自己的抛弃,但在他三十岁时,他看开一切,迟来总比不来好,多憎恨一天,相聚的时间便少一天。

开始的两年,他跟妈妈和继父生活在一起,经常会觉得别扭,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回到家里他就把自己憋在房间不出门,直到搬出来,和家里人的关系也缓和许多。

至于他的亲生父亲,大概是和何兮爸爸一样的人物,反正从来没出现过,他只能当作是心中住着未亡人,想见他,就在心里头。

被妈妈叫醒聊天,他也睡不着,想起自己要去接何来打针,他只好起床穿衣服。

他在楼下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口小菜,想到何来应该喜欢喝这种鸡肉粥,便让佣人阿姨给他带走一些,顺便带了一点小菜。

母亲好奇,问他,“你拿着保温桶给谁送吃的?你大伯吗?他想吃什么让保姆做就好了。”

“不是大伯,给朋友。”他摸着保温桶默默的笑了一下,穿上大衣出门,“我先走了,约了人。”

坐在车上,他拿出手机给何兮打电话,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又放下电话。

万一她在睡觉,不如让她多睡一会。

从他家到康南路,20多分钟,找到一处空位停车,拎着饭盒穿过那些小巷,直奔何兮家。

这地方,白天看着都不够明亮,何况是晚上。

走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己没拿保温桶,又匆匆折回去拿,出了那条小巷,一眼便看见自己车上贴着一张罚单。

他拿起来瞅瞅,无奈的撇撇嘴,把罚单重新夹在雨刮和挡风玻璃之间,重新走进小巷。

路上遇到两个穿着睡衣出来买菜的家庭妇女,她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靳轩,大概是从来没在这里见过这么像模像样的男人。

长相斯文英俊,衣着光鲜妥帖,气质不是出众一两般。

来过几次,似乎轻车熟路,他步伐轻快的迈上楼梯,一鼓作气上了七楼,再轻快的步伐也便沉重了。

他站在铁门里侧平复呼吸,然后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看到天台上拉着绳子,绳子上挂着她和何来的两件衣服,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水。

她醒的倒是很早。

正要去敲门,何兮家那扇不堪一击的木板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江南手里托着一件湿淋淋的毛衣站在门口,见到靳轩,他面露惊愕,“靳教授?”

靳轩对他礼貌的微笑,“你好。”

“你…好。”江南有些迟疑,“你…”

靳轩提起手里的饭盒,“给何来送吃的,然后带他去打针。”

江南更糊涂了,“何来?为什么?他怎么了?”

靳轩挑了下眉,江南又说,“你认识何兮?她没跟我提过。”

“不熟。”他说,“她摆摊的地方正好是我的店门口,我带何来玩了一会,把他喂坏了,然后…”

“然后她坐你的车出车祸了,把头撞坏了?”

“…”

“她刚给我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说车祸撞的。”

这就是无法否认的事实,靳轩问,“她…”

“她在睡觉,她感冒了。”

靳轩没再多问,把保温饭盒递给江南,“把她们叫醒,然后让何来把饭吃了,我在巷子口等你们,何来今天最后一针。”

江南犹豫两秒,接过来,拎着饭盒和那一把湿淋淋的毛衣又折回家里,关上门。

靳轩关上天台大门,吱嘎一声,走廊里万分清净。

他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默默的站在那里许久,睫毛微垂,顶着面前的水泥楼梯,慢慢的,一步步走下去。

你擒我愿 13:念念不忘,你让我心疼时的模样2

靳轩回到停车的地方,靠在车边抽了一支烟,烟雾缓缓上升,在他眼前慢慢消散。

他的黑色大奔旁边停着一辆小三菱,外面站着一个穿成丸子一样的小萝莉,仰着脑袋直盯盯的看着他抽烟。

他蹲下来,朝萝莉勾勾手,小萝莉抹了一把鼻涕,怯怯的看着他。

靳轩问,“你几岁了?”

萝莉说,“5岁。”

靳轩又问,“你知道为什么烟雾能在叔叔面前飘很久都不散吗?”

萝莉摇摇头。

他说,“因为没风,有风的话,一下子就散了。”

萝莉呆呆的看着这个神经病,默默的走开。

他在外面吹了一会风,冷,打开车门上车,将车开出停车场,停在通往何兮家的那个小巷子口。

远处开过来一辆白色的宝马X1,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姜蓓的车。

姜蓓开的很慢,不断的向两边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很快,她注意到靳轩的车就停在这里。

这老街在白天会显得非常逼仄,两旁有小商贩,有三轮车电动车,还有一些违规停车的轿车,后面有一些做服装的工厂,这里人流量还是非常大的。

两人各自在车里看着对方,一时间均是面无表情。

姜蓓把车停到路边,从马路另一边走过来,她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一身白裙,大冬天里也要光着腿,肩上搭着黑色的短款小皮草,很是惹人眼球。

“好久不见啊,靳教授。”

靳轩不以为然,“上周不是才见过。”

“我听人说,专情的男人通常也会很绝情,没想到,还真是这回事。”她偏着头,笑意盈盈,模样看着是漂亮,只是态度却是嘲讽犀利的。

“你不说的话,我还一直没发现,你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不是一般的优秀。”

姜蓓诧异。

靳轩说,“你的车,你的房,你的存款,你穿金戴银,哪一样都是我满足你的,分手后这些东西我一样没有收回,你说说,你是不是该给我这个前男友发一张好人卡?”

姜蓓抱着肩膀,撇了撇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他的话无可厚非。

她说,“我知道你有钱,所以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有钱人嘛,任性。”

靳轩说,“你在耿耿于怀。”

“我只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看看,再漂亮的美人也难免会落入俗套,平日里的骄傲清高都是伪装自己的假象,心里根本没有那么自信,被甩后总要讨一个真相。

靳轩笑笑,说,“女王大人,这个问题太掉范儿,你不知道一对分手的情/人,先问出为什么的,一定是感情上的输家吗?”

“那是因为被甩的不是你,换成我甩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她难以释怀的不是两人曾经的如胶似漆,而是他说分手就分手,只简单的交代一番他给她的哪些东西价值多少钱,算是对她感情上一点赔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靳轩目光深沉的望着窗外的长街,淡淡的说,“不想,甩了就甩了。”

过了两秒,他又补充道,“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现实不允许,二是不够爱也不够依赖对方,这两个原因,哪一种都是不可逆的。”

“很现实。”她点点头,“我和你之间没有现实问题,看来原因是第二个。”

他不置可否,也无话可说。

他喜欢姜蓓,但还没喜欢到可以容忍她对自己漠不关心。

“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他突然问。

姜蓓不解,“谢谢你给我锦衣玉食吗?”

“别这么自私,整天把你的锦衣玉食挂在嘴上,显得你太世俗,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活的清新脱俗一些。”

姜蓓冷哼一声。

靳轩说,“谢我帮助你从你继父的魔掌中摆脱出来,让你有了独立自主的物质条件。”他笑笑,“还有,要感谢我快刀斩乱麻,跟你分手没有拖泥带水,免去了你很多烦恼,不会打扰到你追求你的新男朋友——法律系第一才子。”

“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甭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她不屑至极。

靳轩轻笑,“嗯,我信,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点的,有那个贼心也不会有那个贼胆。”

他觉得车里有些冷了,启动汽车打开空调,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两块糖,给她一块,自己剥开一块放进嘴里,“你到这来是为了找江南吧?”

“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开车的样子,挺像出门捉歼的。”

“…”

靳轩说,“其实我眼神也不太好,我一直以为在爱情和面包之间你会更看中面包,你要知道,江南的条件有多差,他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现在不需要他给什么。”

靳轩笑,“行!够任性!”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靳轩说,“你要在我这坐到什么时候?”

“哦。”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怎么在这里愣神,她来这是因为早上问江南寝室同学,他们告诉自己江南去了康南路,所以来这看看,“我要走了,诶,对了,你在这干嘛?”

“替你等江南。”他说,“祝你和真爱早日修成正果。”

姜蓓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甩上车门。

她要是和江南凑成一对,那小豆芽自然成了他的盘中餐。

好像哪里不对,他为什么在惦记那颗豆芽…

他一直盯着姜蓓的背影,看她上车,在马路上艰难的调头,堵了半条路的车,随后开走。

姜蓓走了没一会,何兮他们就从巷子里面走出来。

看来姜蓓这条追夫路有些艰难,首先,她和江南就不算有缘分。

何来看见靳轩的车,撒欢的从江南怀里往下跳,一路狂奔而来。

这孩子总搞的好像跟他失散多少年了似的。

靳轩给他高规格待遇,亲自抱他上车,还给了他一块糖,“打完针才能吃。”

“谢谢怪兽叔叔!”

江南见到他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他是老师,在学生眼里总是有一定威严,他默默坐上后座,挨着何来,很斯文。

何兮也没像往常一样和他拌嘴,这样看来,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还真像两个小孩。

瞬间把他显得又老几岁。

靳轩也没有跟何兮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她的额头怎么样,她说不疼。

但是有人疼了,江南说,“她发烧了。”

靳轩从后视镜里看看江南,又看看他身边的何兮,难怪这么老实,原来是有病了。

江南说完就转身去摸何兮的额头,万分心疼的模样,问她,“头晕吗?”

何兮仔细感受一下,回答,“特别晕。”

江南皱眉,万分不开心。

这表情,让靳轩有一种罪孽深重的感觉,他估计着,这位法律系才子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为了不再加深自己的罪孽,他一路都没说话。

姐姐和两个姐夫都不说话,何来也不敢多说话,这是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小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车内的气压很低,低到连靳轩都跟着晕。

路上有些塞车,何兮靠在江南的肩膀上休息一会,何来见姐姐趴在江南身上,他也往江南怀里扎。

江南右手搂着大的,腿上趴着小的,看起来富有极了。

有人横穿马路,靳轩早早就看到,故意提前轻点一脚刹车,后面的三个人毫无防备,被吓一跳,都各自板板整整的坐直。

他说,“这么过马路很危险的…”

何来对于撞车有些阴影,立刻给自己扯上安全带,“好可怕。”

车子在医院停车场停好,他准备伸手去抱何来时,江南一回手就已经将小家伙从车内抱出来。

何兮走在最前面,靳轩走在最后面,何来趴在江南的肩膀上看他,说,“怪兽叔叔,你做的粥比我姐姐做的好吃。”

“是吗?”他笑笑,“我有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