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廷:“我又哪儿招你了?”

“东南西北分那么清。你脑袋里是天生装了GPS么?”

韩廷说:“今儿你过生日,我让着点儿。”

纪星一愣,没想他还惦记着。她以为来了这儿,她就成背景板了呢。

她说:“什么鬼生日,一点儿都不好。赶紧过去算了。”

他看她失落,没有多问,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你这生日还有一个钟头。”看她,“今儿许愿没?”

纪星又是一愣,极轻地撇了撇嘴,不无失望地说:“……没有。”

彼时,两人刚走到拐角。

韩廷停下脚步,看向立在一旁的服务小姐,说:“姑娘,借个火儿。”

对方立刻递过来一只打火机。

“谢谢。”韩廷带纪星走到角落,噌一下打燃了火机,说,“给你补上。”

纪星怔住,看着跳动的温暖火光,微微张了张口,抬起头懵懵地看他。

他目色淡然,下巴指了指手中的火焰。

她轻声:“忽然不知道许什么愿望了。”

他说:“那就开心平安。”

微弱的火光在两人之间轻轻跳跃着,纪星望着那小小的火苗,却觉得它的热度传进了她心里。她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许完睁眼,“呼”地一下吹灭了他手中的“蜡烛”。

韩廷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将打火机还给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带纪星回去了。

回去后,他坐下继续和另外几人聊了会儿生意上的事,纪星默默坐在他身边,发了会儿怔,直到包厢小妹又给她递来一盘草莓,她才回过神,又开始偷偷打量起房内的姑娘们来。

大概半小时后,貌似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有人开始点歌,公主们也放松下来,端起酒杯陪酒,有的隐约有了肢体接触。

纪星收回目光,眼睛再不往那儿看了。

韩廷回身,看了眼桌上七七八八的杯子,问:“哪杯是我的?”

纪星一直帮他盯着,立刻指了一下:“这个。”

他端起来喝一口了,低声问她:“无聊了?”

说话的时候,那头有人唱歌,一下子盖过他的嗓音。纪星一个字没听清,瞪着大眼睛:“啊?”

韩廷稍稍倾身过来,她也朝他身边挪了挪,把耳朵凑过去。光线朦胧,她耳朵小小的,弯成一道白玉般的弧儿。他垂眸看着,凑近了,声音依然不大,问:“无聊了?”

“没有啊。”她眼睛对向他,说,“我在看美女。”

“……”韩廷一时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歌声太大,她以为他没听见,又不经意凑近了点儿,说:“她们长得好漂亮,腿好长。坐在肖总身边的那个最漂亮。皮肤真好。”

韩廷扭头看一眼,说:“你觉得那算好看?”

“我觉得她……”她跟上去说着,不巧他回过头来,两人的脸一瞬近在迟尺,鼻翼擦擦而过,气息交融。

纪星倒提一口冷气,只见他睫毛很长,眼瞳透着一丝琥珀色。她甚至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香味。她立刻坐回去,脸已蹭地红了一截。

韩廷却是比她淡定得多,须臾间,他闻见了她身上他送她的香水,淡淡的,挺不错。

他不动声色拾起话题:“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啊。”她身板僵直少许,人已是不敢靠近他了。

韩廷正要说什么,一旁,有人问:“韩总,要不给你朋友点首歌?”

韩廷看纪星:“想唱歌吗?”

纪星摆手:“我唱歌很难听的。”

室内彩光闪烁,韩廷笑了下,对那人说:“不用。谢谢。”

纪星见他还在笑,解释说:“其实我声音很好听,但就是跟不上调。好像是天生对不上节奏。”

韩廷听着她这解释,脸上浮起一丝极浅的笑,说:“就是音痴。”

“……”纪星徒劳地找补道,“可,我声音其实还……不错的。”

“那是。”他随口附和她一下,莫名想起那次在酒吧她醉酒后在他耳边嘤咛撒娇的声音,的确撩火。

他拿起水杯,又喝了几口,忽觉夜里带她出门似乎是个错误。

纪星则化解尴尬地无意抽了下茶几上的抽屉,发现里头有骰子,她拿出来自己跟自己摇了会儿,正有些百无聊赖之际,撞见韩廷的目光。

“韩总,你会玩骰子么?”

韩廷:“小看我?”

纪星脸蛋一扬,眉毛微抬:“别的我不敢说,但玩骰子,我特别厉害。”

韩廷来了点儿兴趣的样子,说:“不巧,我也玩得不赖。”

纪星眼睛一亮:“那咱们比一局?”

呵,胆子挺大。

她自投罗网,要往他兜里钻。这就怪不得他不绅士了。

韩廷和颜悦色道:“话说到这份儿上,得赌点儿什么不是?”见她歪头想赌注呢,他说:“小了我可不玩儿。”

纪星想一想,说:“好。你要是输了,你让星辰3.4%的股份给我。”

这丫头至今还想着脱离控制呢。

“行。”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笔直盯着她。

纪星没料到他如此爽快,一秒上钩:“说真的?”

“嗯。”韩廷说,“你要赢了,给你。”

“好!就赌这个!”她兴奋起来,隔几秒,“我要是输了呢?”

他淡笑,有些意味深长:“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交。”纪星并未过深思考。能怎么办,肯定是要她听话做事情呗,又或许多要点儿股份。

她爽利地盖上盖子,手中的骰子噼里啪啦一大通摇晃了,拍在桌上。

韩廷随手把骰子摇一下,轻轻放上桌。

纪星揭开盖子一角,偷看一眼,一共6个骰子,她摇了两个3,三个5,一个6。

规则很简单,赌双方加在一起同点的骰子数。

叫数时只能抬不能降。开牌后,赌对则赢,赌错则输。

纪星盖上盖子,底气十足:“四个3。”

韩廷瞧着她,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笑意,声音很轻,抬道:“五个3。”

纪星被他微笑的样子看得有些心虚,谨慎起来,想了想,说:“五个5。”

韩廷接着抬:“六个5。”

纪星蹙眉,数字越高,越要警惕了。她现在只能接着叫六个6,或七个5。

六个6太危险,她心里直打鼓,表面却风波不动,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说:“七个5。”

韩廷嗓音悦耳:“八个5。”

八个5。

她这边有3个五,他那边有5个五吗?

纪星不信,盯着他看。他与她对视着,风淡云轻。她心下判断,越看越觉得他在诈她。

韩廷脸上笑容若有似无,问:“怎么了?”

纪星确定他在诈他,说:“开!”

韩廷手指敲一敲盒子,垂眸思索了半分,问:“真开?”

“真开。”纪星不信这个邪,她掀开自己的盖子,一个6,两个3,和三个5。

韩廷也掀开盖子,一个6,五个5。

一共八个5,他赢了。

纪星:“……”

她窘迫地盖上盖子,搓了搓手,道:“你说,要怎么办吧。”

韩廷看向她,眼睛里波光潋滟的。他微张了下口,刚要说什么,她怂怂道:“别要太多了,给不起的。”

他瞧她半晌,忽而一笑,道:“行了,不逗你了。”

说完,低头把骰子一颗颗捡好,扔进茶几下的抽屉里。

逗?

纪星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了,隐隐约约明白他下的赌注是什么意思了。

———

“我说(把你)怎么办,就怎么办(你)。”

第43章

纪星并不太确定, 不知是否会错了意。

她忽然发觉了韩廷的厉害之处, 玩暧昧都如此有度,撩人于无声。似是而非,若有似无, 不毁自个儿半点儿身份, 也不给对方半点儿不适。

他撩完,不予停留, 不再挂心;她心里却扔了颗石子, 涟漪阵阵。

她觉得他那一笑绝对意有所指,可又不太信自己入得了他的眼。

包间里,柔歌慢调在空气里缓缓摇着。纪星看见那位美女靠在肖亦骁怀里, 手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寂寞。

她也在这份空洞的寂寞里。

她看了眼手机, 恍然发现, 不知不觉中早就过了零点。

她的生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

而手机静悄悄的。那个沉在海底的人,他的对话框始终没有浮上来。

此刻他在干什么呢,和别人一起……

她立刻打住, 忽地端起一杯红酒, 一闭眼喝了大半杯。

韩廷看向她。

纪星拿纸巾擦擦嘴巴,说:“我想走了。”

“行。”韩廷起身,和屋内的人告别。

纪星站在他身侧, 看他跟人握手。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量, 握手时手腕上的筋绷了一下。她像是忽的被他那手抓了一道。

她随他出门上走廊, 望一眼他高大的背影, 看着意外的有种安全而有力的感觉,充实而不寂寞的感觉。

她心跳微乱,稍稍吸了口气。夜晚,是个叫人意乱的时刻。

是不是有那么一个科学研究说,不要在夜晚做任何重要决定?

进了电梯,韩廷摁下关门键,数字缓缓下降。

他随口问:“你住哪儿?让司机捎你过去。”

她没答。

韩廷回头看她,她微低着头,脸很红。

韩廷问:“怎么了?”

她心跳越来越快,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抬头:“刚才的赌,你还没说你要的赌注呢。”

韩廷一时没说话了。

那是他一时心旌动摇之下的越线,不太恰当,有失分寸。实在是夜里这地儿的气氛弱化了人的心理防线。

她脸红得像颗小番茄,衬得眼睛晶晶亮的,忐忑望着他。

四目相对,彼此已是心知肚明。

他尚未说话,她又问:“如果我赢了,你真会给我3.4%的股份么?”

“会。”他说的实话。

“那我也愿赌服输。”她说。

她觉得自己是疯掉了,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她脑子嗡嗡乱响,一片麻木。唯一肯定是,她今晚没法一个人回去的。绝对不行。

电梯门开,韩廷下巴往门外指了指,她低着头走了出去。

到了一楼,出大门前,韩廷脱下西装外套套在她身上。她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拒绝。衣服里头有男人残留的体温,很暖;还有淡淡的松木香味。那西装穿在他身上很合身,此刻却是很大一件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连韩廷也格外沉默。

司机把车开到东扬医疗楼下,韩廷带她上了45楼。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一整面的落地窗映着窗外的夜景,室内没开灯也很亮堂。

纪星顿时惶然,他喜欢在这儿……做?

正想着,韩廷走到一面白墙边,不知在哪儿摸了一下,墙上开了一道门,里头有间很大的卧室,干净整洁,还有浴室。一面衣柜里挂着各种西装衬衫,皮鞋也摆了一柜子。是他临时休息和换衣服的地方。

她来过这么多次,都不知道有这番光景。

韩廷扶着门,看着她进去,说:“这会儿还能反悔。”

纪星逞强地顶嘴:“我又不亏,反什么悔?”

韩廷被她这话逗得无声笑了下,随手关上门。

门“咔擦”一声,轻轻合上,像是宣告某种仪式的开始。

韩廷起先有几秒没说话,纪星倒摆出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抬头问:“我洗完澡穿什么?”

韩廷从衣柜里随手找了件衬衫递给她。纪星抓过来进了浴室,她并没有磨蹭多久,很快就套着件大衬衫出来了。

韩廷在浴室的功夫,她蜷在床边的旋转小圆沙发上看窗外的夜景。

这一刻她反而平静下来,还有工夫欣赏夜色,又担心外头的人会看到里边。她用力拉窗帘,不想根本拉不动,应该在哪儿有机关,但她找不到。

她坐了会儿,又对身上的衬衫产生了一丝兴趣。这衬衫看着硬硬的很有型,穿着却柔软舒适,还有淡淡的香味。

她揪起衣领,低头嗅了嗅,果然是韩廷身上那种沉木般的香味,像秋天的森林。

正闻着,听到一道低声:“你属狗的?”

她抬头,见韩廷出来了,穿着件宽松的浴袍,黑发已擦拭过,一簇簇湿漉漉的。她从没见过他私下里的这副样子,太过暧昧。

纪星说:“我闻闻看,万一你这衣服很久没洗了。”

这人还真是,一紧张或害怕的时候,嘴皮子功夫就格外了得。韩廷暗自好笑,懒得跟她争,弯腰找遥控器。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户外的夜光,纪星却格外眼尖,问:“你笑什么?”

韩廷不答,摸出遥控器来,摁了几下,滴滴声起。

纪星警惕起来:“什么声音?”

韩廷:“空调。”

纪星更加警惕:“你开空调做什么?”

韩廷垂下手,扭头看她:“夜里温度低,我担心你过会儿着凉。”

“……”纪星不吭声了,蹲在她的小沙发椅上像颗固执的小萝卜。

韩廷放下空调遥控器,手正要摸墙上,纪星:“别开灯。”

他顿了一下,也没坚持。

纪星回头看身后,默默说:“这窗帘怎么关啊?”

韩廷道:“这窗帘厚实,关了人都找不着。”

纪星说:“可外边都是办公楼,说不定还有人在加班……”

韩廷眯了下眼:“里头黑灯瞎火的,外头能看见?这会子搁我跟前装文盲了?”

纪星被他抓包,挣扎不能,又道:“可视觉上还是很……除非,你就喜欢这样。你有特殊癖好!”

还用上激将法了。韩廷脸上浮起一丝浅笑,问:“我就好这口。有意见?”

纪星头皮一麻,没料到平日里那么正经的人私下也有如此没正形的一面,她纠结半天,硬的不行来软的,怂怂地放软声音,商量道:“关窗帘吧……好不好啊……”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声音里的撒娇。

韩廷顿了一秒,有一会儿没出声。

“开灯还是关窗,你挑一个。”他说,忽然之间没功夫跟她磨叽了,手掌拍了下床,说,“过来。”

纪星脑袋里警铃一响,她还得再缓缓。

她抱着自己,倔强地蹲着她的萝卜坑。丝毫不知此刻她穿着他的衬衫,蜷在他的床边,衬衫下摆露出的双腿又白又长,引着人去一窥那下边的风光。

韩廷等了她半刻。她不过来,他走过去,把那旋转沙发一扭,将她转到正对自己。

纪星猛地撞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俯着身,浴袍微松,胸口到腹肌的流线一览无余,带着扑面而来沐浴过的清香。视觉嗅觉的双重冲击让她脑子一炸,浑身的神经都蓦地紧张起来,夹杂一丝难言的刺激:“我……”

“叫你过去,怎么还不听话了?”他说,眼睛原落在她衬衫领口深处,说话间,目光已缓缓上移到她脸上,盯着她的眼睛。

“我……”

“要我抱?”他忽而一笑,轻声问。

她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言。他将她一团儿抱起来放去床上。纪星没料到自己能被人以这种姿势轻松抱起,像放置一个玩具。

人仰倒进床,他除了浴袍,欺身上来。

她一瞬惊呆,有如看见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体雕塑石膏像,这一刻的视觉冲击让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理,什么忐忑忧愁悲伤快乐期待放纵,一股脑儿全抛走。只剩紧张,她慌得身体绷成了一张弓。

而他的手深入探索这把弓的构造的一瞬,她惊得差点儿从床上翘起来,如同惊弓之鸟般盯着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幽且深,似乎在隐忍什么,又似乎在判断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惊惶,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