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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静了,如也心满意足趴下继续睡,却不想手机呜呜震动,胡乱接起,就听佘檀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姚如也,作为你的导师,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不必再准时上我的课,或者根本不用再来上课,那么后果自负。”

如也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他又说:“你果然还在床上。”

有这么料事如神的人么?果然是铁面无私,一点面子都不给。如也气愤地挂了电话,一看,离上课时间不到十分钟,潘璞玉已经很不讲义气地弃她而去。

早饭都没吃,如也洗了把脸就匆匆跑着去了教室,却悲惨地发现,还是迟到了。

黑板上写着这个阶段研究的内容的是半金属尼龙1010复合材料摩擦热效应,小佘教授已经站在试验讲台前,黑色西装外,是医生一样的白大褂,那是每堂实验课的标准打扮,同学们也是一样。如也屁颠颠也进去,“佘老师新年好哇,嘿嘿…我、我迟到了。”

“如果不是我的电话起到闹钟的作用,你是不是准备旷课了?”如也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却假装在找空白的实验报告。

如也站他身边等着领空白报告,“冲着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我还以为我能有那样的福利。”

“你的福利是,如果报告再错一个数据,我将连夜叫你到这里重新实验。”他把空白报告给了如也,眼神中有一丝威胁。

果然是一点好处没有,是潜规则得不够么。如也垂头丧气的,到了实验仪器旁,跟潘璞玉、唐月一组做实验。

如也抬眼,站在上面的那个男人,容颜俊朗,举手投足,致命的魅力。我可不能爱上他!如也咬牙握拳。

女人之所以会难过,会胡思乱想,会矫情,都是因为她们爱上了男人,如也只不过想保护自己,说到底还是有点小自卑。

下课休息的时候,唐月叹口气,八卦说:“听说许邵山教授的妻子正月十五的时候去世了。”

潘璞玉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如也十分惊讶,“不是吧?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看班级群呗。”唐月说,“许教授才五十多岁,真是太可怜了,听说他与妻子关系很好很好。许夫人也是大学教授,在师大教英语。”

如也小心翼翼地问:“…他妻子是怎么去世的?”

“癌症。”潘璞玉抢答,“淋巴癌。”

唐月问:“明天有许夫人的追悼会,院里的老师几乎都会去。璞玉,作为许教授的‘嫡系’学生,你也得去吧?”

潘璞玉点头,“你们也陪我去吧。”

如也想到自己在哈尔滨,想踩佘檀舟却意外踩到了许邵山,一下子对他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愧疚,连忙点头。

一上午的实验课就在仪器偶尔的碰撞声和同学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度过,下课之后,如也猫腰从佘檀舟身边走过,他下午还有本科生的课,中午打了个电话给她,恰好也是让她明天与他一起参加许夫人的追悼会。

“我跟璞玉一起去。”如也躲在厕所里接电话,“还有唐月…”

“好。”

☆☆☆

葬礼都是沉重而悲伤的,来悼念许夫人的男男女女都穿着黑或白大衣,亲戚大多是痛哭失声的,朋友大多是泪眼朦胧的,同事学生大多是表情哀伤的。佘檀舟、蒋萱和院里其他教授、讲师站在第二排,都低着头表示默哀。

许劭山在妻子的遗体前念悼词,屡次抽噎。

如也虽不认识许夫人,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想起自己爷爷的葬礼,也是这般压抑而绝望。人死了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许夫人过早地逝去,许劭山好像在几天内老了许多,也佝偻了许多。

许夫人的遗体就要送进火化箱前,许劭山和儿子两人情绪极度崩溃,多少人拉着,才没有扑到铁门那里去。如也远远看着,触景伤怀,十分揪心。

有人在议论许夫人生病时,许劭山对她的照顾和关怀,说许夫人这一辈子值了,只是独留许劭山自己一个人度过晚年,可怜了些。就算男人再坚强,毕竟也有创伤。

如也心里默默点头,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不见得就享受长寿的乐趣。就好像余华的小说《活着》里那样,主人公福贵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女婿等都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他却一直活着,用笑的方式哭,以活着的方式死去。

果然这人生大戏,最后不过是一个字,散。

回头,只见佘檀舟从怀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根出来,点上,转身走到一边,默默抽着,依旧让人感觉优雅中带着忧伤。一根将尽,他摁灭,又点了一根,边抽边往远处走,很远很远了才停下。

如也极少见过他抽烟,他似乎并没有烟瘾,只在某些时候,会忽然掏出烟来点上。比如,看见跟葬礼有关的东西,上一次在金陵酒店放置花圈前,这次在许夫人的追悼会上。

也许是情境比较压抑吧。

正想走过去,却见蒋萱先跟过去了。如也的电话响了,她赶紧跑到一边去接,是刘梦梅打来的,说独自一个人到北京了,准备开始新生活。

远处走廊转角处的佘檀舟知道身后有人靠近,却没有转身。

“有心事?”蒋萱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将一边头发轻轻勾在耳后,风情无限,“任谁参加别人的葬礼,想起逝去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都平添几分伤心。佘老师且节哀吧,人…终究是要向前看。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感情也是,人也是。”

“我不这么认为。”佘檀舟回答。

蒋萱追问道:“佘老师的意思是,不认为感情可以替代,还是人?”

“这个问题早在六年前就回答过你了,不是吗?”佘檀舟缓缓呼出一口烟,把还剩一半的烟头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中指熟稔地掸了掸烟灰,“既然蒋老师坚持人是可以替代的,为何不找个人替代我?”

“我以为你一直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刻意疏远我,是真的忘记了过去。没想到一旧事重提,你马上回忆起了六年前。”蒋萱眼中有点欣喜,又有点失落,“没忘就好,我就知道你忘不掉。你没忘,真好。”

“忘不掉又如何?”佘檀舟转身,“你刚才也说,人,终究是要向前看。”

“是,人终究是要向前看。你为什么,不看看我?”蒋萱指着自己。

“在别人的葬礼上不适合说这些事。”佘檀舟移开目光,虚望着远处一棵松树。

蒋萱有点难过,握了握拳,默默转身。

“蒋萱。”佘檀舟又叫住她,她有点希冀地回身。

可佘檀舟又沉默了,只是看着她。

蒋萱哀伤地笑笑,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拒绝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吧,我受得了。”

可是佘檀舟还是沉默,只看着她。

蒋萱忽然湿了眼眶,捂住脸,跑开了,去洗手间的镜子前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恰好被从洗手间出来的潘璞玉瞧见了。璞玉愣了愣,想上前问几句,最后还是识趣地绕过她走开,却看见佘檀舟在不远处抽烟。她心里“哎哟”了一声,脑补出小情侣吵架的画面,回头就马上添油加醋跟如也说了。

“吵架?”如也背后一凉,追问道,“你看见了?”

“看见了,蒋老师都哭了,佘老师也没有去安慰人家,只站在那儿抽烟…他居然会抽烟哎!抽烟的样子都那么帅!”潘璞玉啧啧称赞道。

如也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这是她第二次听潘璞玉说蒋萱在哭了,每次都有佘檀舟。

追悼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开的时候,如也收到佘檀舟的短信,说他下午没课,上面是停车场的某一个车位。意思很明显,让她上他的车。

“不去,我要去图书馆自习!”她回完短信,把手机塞进包里,就跟着潘璞玉和唐月出去坐公车。

怨气十足哟,唉。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是因为要准备一场重要考试

十分重要

祝我考上!!!

33你是我老师又怎样(二)

也许是因为说谎心虚,如也下午本可以睡大头觉,愣是放弃午休,跑去了图书馆,随便找了几本专业书放身边,翻开一本装模作样地看。

好死不死,蒋萱刚好抱着几本书从如也面前走过,并没有认出她。如也闻见香味,倒是马上抬头了,疑惑地盯着人家的背影,脑中想着这个问题:她见了佘檀舟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呢,借给他的钱一直要不回来么?==

图书馆里霉味有点重,如也吸吸鼻子。书里大量文字看得她眼皮愈发沉重,她将书竖起来立在桌上,自己趴在书后,拿几本书垫着下巴,一下子睁眼,一下子半睁眼,一下子闭眼,反复几次,就光荣睡过去了。

梦见蒋萱拉着佘檀舟的手,大吼:“檀舟欧巴,擦朗嘿哟!”佘檀舟甩开,表情痛苦,“雅蠛蝶,我已经有柳向晚了,一个破碎的我,怎么去接受一个破碎的你呀…”蒋萱忽然就变身成白娘子了,唱倒:“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柳向晚也出现了,打扮成许仙的样子,搂过佘檀舟,唱着新一年的神曲:“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也掉下来~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没睡多久,前面挡着的书就别人放倒了。

佘檀舟坐在如也对面,看着侧头趴在书上睡得起劲的如也。

死姑娘,让他一阵好找。

拿过她身边的一本书,他随意翻看着,看完了半本,如也才挠挠脖子,可能是压得脸酸,干脆换了一边脸接着睡。

为人师表的看不下去了,用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太暴力了,打断人家的美梦。(那是美梦吗?)

如也抚着脑门起来,见了佘檀舟的脸还很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呆呆傻傻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怎么来了??陪蒋萱来借书么…(吃醋了?)

“到图书馆自习?”他看了看她手边的几本书。

如也重重点头。

“趴在书上自习?”

如也僵硬了一下,又道:“贴近书本,深入群众。”

“《矩阵论》、《自然辩证法》?”佘檀舟扬了扬手里的书,“这是上学期就该修完的学位课程,现在看有何用?”

“嗯?这个嘛…”如也对自己随手抽出来的书没有印象,佘檀舟这么一说,她才看清楚封面,“呃…上学期学得不够,这学期还想学。尤其是辩证法,这个东西是终生受用的,对任何事,都要学会辩证地看,既要看到正面,也要看到背面,既要看到外面,也要看到里面。但人心这个东西,始终是看不见的…”说着,还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哦?”佘檀舟饶有兴趣地靠在椅背上,“书里有没有说,作为一个学生,不该在老师面前强词夺理?”

“书里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如也顶撞回去,虎着脸瞪着他,“意思是说,做老师的不一定什么都比学生好,也有不干人事还鬼鬼祟祟的老师。”

“看来是我哪里做错了。”佘檀舟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起来,“跟我走。”

“放开我!别让人看见了!!”如也吓死了,一直甩手,东张西望。

“不是所有学生都跟你一样大中午不睡觉到图书馆装模作样。”佘檀舟一路跟拖麻袋一样拖着她走,果然没遇见什么学生。

如也就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被佘檀舟拉着走的时候,她胡思乱想了好多好多,就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然而她又想,发现得早,一切都有救。

“哎,你放开先,我自己会走。”如也紧张道。

“不放。”佘檀舟冷冷丢给她两个字。

“会遇见蒋老师的,我刚才看见她了…”如也在他身后弱弱地说。

“蒋萱?”佘檀舟停下了,手也放开了。

如也反而不高兴了,“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佘檀舟反问。

“你跟她是不是校友?”如也脸一拉,开始审问了。

“是。”

“她是不是…喜欢你?”

佘檀舟眉一皱,“…是。”

“还真是?!”如也愣住了,不安地咬着下唇,“她跟你说了?”

“是。”

“你启动了自动回复功能是不是?”如也翻个白眼。

“不是。”佘檀舟暗自摇摇头,自己也有被学生审问得只有“是”和“不是”可以回答的时候。

“你答应没有啊…”如也低头,小媳妇一样。

“拒绝了。”佘檀舟拉着她下楼,他在前面下一个台阶,拽她一下,她才极不情愿地跟着下一个台阶,如此反复。

死如也开始小矫情,“她为什么喜欢你?你这么喜欢捉弄人,性格又差,而且还不近人情,严厉得半死,吃东西又挑剔,什么海鲜不能吃,放香料的不吃,河里的鱼不吃,鸭蛋不吃、菠菜不吃,丝瓜、葫芦能看都不能看,牛肉羊肉绝不碰清炖的,每顿饭都要有番茄酱,就算不碰,也一定要看见…啊啊啊!!!你也太挑了,到底能吃什么呀你!!挑剔鬼!为什么她还喜欢你?”

“她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这些缺点。”佘檀舟无奈道,“能将我总结得这么不堪入目且精辟之极的,除了你姚如也恐怕别无他人,你很了解我。”

“我是被你坑过的。”如也认真地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挑剔的问题上,我不敢苟同。我只是海鲜不能吃,放香料的、河鱼、鸭蛋、菠菜、丝瓜、葫芦、清炖牛肉羊肉不吃,每顿饭都要有番茄酱,就算不碰,也一定要看见——如此而已。本人生活能够自理,在吃的方面,有主动权。”

“得瑟吧,你以为就你会做饭?我就不会?”如也叉腰,“不相信咱比比,呃…后天我没课,你上午给本科生上完课,下午有空,做晚饭?”

“我一直认为你得靠相亲才嫁得出去是因为生活不能自理。”佘檀舟一句话,甚毒啊。

“你只是因为碰巧是巨蟹座才勉强进厨房。”如也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无师自通的。怎么样,比是不比?你家的锅碗瓢盆全归我,我在用的时候你不能用,等我全部弄完了,你才能动手。”

“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

如也嘿嘿一笑,“上帝的公平就在于,他对谁都不公平。”

佘檀舟想了一会儿,忽然掐了一下她的腰,“我赢了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知道你能赢?”如也歪头考虑了一番,“这样吧,你赢了的话,就罚我十次不能上你的课。”说罢,她很悲伤地抹一把眼泪,“呜呜呜…连艺术学院的女生都会专程跑来你课上听,禁止上你的课,哎哟太可怜了,多严重的惩罚啊…”

“你还没睡醒?”

“那罚二十次?一学期?喂…”如也的嘴被佘檀舟堵住了,他他他居然在楼道里就敢!!如也那个慌乱啊,就怕忽然冒出个摄像头什么的,爆出“南航门”之类的,以后她也是一个那些年被人下载过的女孩。

佘檀舟见如也跟老鼠一样缩着身子,不禁放开她,她的脸全红了,耳根都染了一层粉色。

“你你…”如也捂住嘴,狠狠瞪他。

“再不好好下楼,一会儿蒋萱下来了。”佘檀舟用力拽了她一下,她扑在他身上,先是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却又赶紧拽着他往下走。

☆☆☆

早上,如也在瑞金路的苏果超市买晚上将要用到的食材时,接到了老妈迟佳张罗相亲的电话,这次是胡小桑未婚夫的同学,三十二了,在南京聋人高中当老师,人很帅,之前眼光高,挑得很,说家里催得很紧,因为他八十多岁的奶奶重病在床,希望走之前能看见长孙的婚礼。男方的意思很明确,只要双方看对眼,希望能闪婚。

迟佳说,这个男的不错,而且还是聋人高中的老师,将来回家跟你妹妹对话也不吃力,算与我们全家人有共同语言,你可要抓住机会,快27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