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唐旭尧低沉的嗓音从前面低低地传来。

“嗯?”陆然望向他。

唐旭尧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陆然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唐旭尧,似乎每次我遇到麻烦你都是第一个赶到的。”

“大概上天还想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陆然沉默了会儿:“我有什么好的,说不定你还能遇上个更适合你更能包容你的女孩。”

“但那都不是你。”

陆然没再应,只是安静地伏在他背上,任由他背她走过大厅那段湿滑路段和门口的积水段,直到把她送上车。

唐旭尧先送她去医院处理了下脚,好在脚伤得不重,只是扭了下而已,处理包扎过后好了许多,至少扶着唐旭尧已经能很平稳地走回他的车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却小了一些。

“一定得回去吗?这么大的雨。”唐旭尧扭头望她,黑眸里隐约夹着一丝冀盼。

陆然没细看,点点头:“嗯,我家里人都在等着我。”

唐旭尧没再说什么,开车送她去了高铁站,扶着她去买了票,买票时,却买了两张。

陆然疑惑地扭头望他。

“去我爸那儿踩踩点。”

他这么一提醒陆然顿时想起之前提醒他的事来,正要问,唐旭尧已经先开口:“你没认错人,他确实在外面有了人,已经两年了。”

说完忍不住笑笑,那笑容陆然看着心里有些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慰:“你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会处理好的。”

唐旭尧没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扶着她上了高铁。

外面下着雨,这个点的高铁人很少,两人又买的是一等座,整节车厢里也没几个人。

这还是两个人一起外出坐车,甚至是一起出远门。

和唐旭尧一起坐在列车上的体验陆然是从没有的,唐旭尧也从没有过,以往偶尔两个人一起出门时,永远都是唐旭尧在开车,她坐在一边看着,像这种两个人都闲着挨着坐在一块儿体验,还真是新鲜得让人心头苦涩。

陆然这几天都在忙,自己也累得慌,和唐旭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上车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她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刚开始还很安静地歪着头靠着车窗睡着,睡过去后睡姿就不太好了,睡累了无意识地侧过头后,头就耷拉着靠在了唐旭尧的肩上,软软的脸蛋靠着他硬实的肩,大概被硌得难受,陆然手就无意识地抱住了唐旭尧的手臂,调整了下睡姿,也没醒过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

手间臂间都是她软软的触感和呼吸,熟悉而遥远,唐旭尧垂头看她。

陆然睡着时脸上一向都很恬淡,安安静静地的,像婴儿,她在哪儿都能睡得很安然,眼睛很放松地闭着,浓密的睫毛甚至也只是安静地翘着。

唐旭尧以前很喜欢盯着陆然看,她缩在沙发上睡着也好,蜷缩在她怀里睡着也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好,或者是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着她,会心安,她身上有让人心静的魔力,所有的疲惫都会在看到她时消散泰半。

想到以前,心里总有些不好受,长长地呼了口气,唐旭尧抿着唇,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看着她一侧的长发随着她的侧头滑下来,手就自然而然地伸了过去,替她把头发拨好,指尖下柔嫩的触感让他的长指流连着不想离开,甚至蛊惑着他,想要吻上她的唇。

唐旭尧知道自己此时很卑鄙,却又想放纵着不管不顾了。他低下了头,长指摩挲着她的脸,细细盯着她,有些情难自禁地,还是吻上了她的唇,含着她的唇细细地吻着。

突然响起的列车到站广播,陆然陡然从似梦非梦的中惊醒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推开了他,神色也有些慌乱。

“对不起!”唐旭尧微抿着唇,向她道歉。

陆然没应,只是轻捂着唇,虽然这节车厢没什么人,刚才也没被人看到,只是她的沉迷,让她自己觉得有些难堪。

列车在广播响起几分钟后终于平稳地停了下来。

唐旭尧想扶着她出去,却被陆然下意识地挥开了手,唐旭尧的手僵在半空中。

“对不起!”陆然低低地道了声歉,拎着自己的小包包,低垂着头,扶着过道上的座椅,一声不吭地单脚跳着走了出去。

唐旭尧默默地跟在她身侧,伸手替她挡开挤过来的人群。

陆然下了车就给陆仲谦打电话,她上高铁前已经给家里人打过电话,说了到站的时间,陆仲谦会过来接她。

陆仲谦已经在出站口接她。

挂了电话,陆然扭头望他,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容:“唐旭尧,我哥在外面等我了,你就送到这儿吧。”

唐旭尧往她望了望,这次没让她为难:“你一个人能走得出去吗?”

陆然点点头:“这里离出口就一分钟。今天真的谢谢你。”

唐旭尧没说话,只是朝她走近了一步,长长地呼了口气,垂眸,盯着她的眼睛:“陆然。”

“嗯?”陆然微微蹙眉,走出来后,刚才的尴尬被冲散不少。

“生日快乐!”唐旭尧突然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好好陪你庆祝生日。”

说话间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一个硬实的东西被塞进了她手心里,他的手掌裹着她的手掌,把那个东西一起裹在了手心里,陆然猜不到是什么东西,只是望着他,鼻子突然有些酸。

他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封红色的邀请函,朝她晃了晃:“陆然,这是戛纳广告节颁奖礼当晚的邀请函,恭喜你,你的伊莎广告作品入围本届戛纳广告节电视类广告金狮奖。颁奖典礼下周三晚上在戛纳举行。”

陆然下意识望向那份烫金的红色邀请函,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哽住般,鼻子和眼睛都酸酸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哭。

唐旭尧冲她笑笑,把邀请函塞入她手中:“别吃太多蛋糕,小寿星。路上注意安全!”

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转身离去。

陆然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叫住他,喉咙里却像一直无形的手掐住,开不了口,只能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心里突然很难受,想哭。

“怎么这么久没出来?”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仲谦久没等到她出来,进来找她了。

陆然突然有些手忙脚乱,垂着头没敢望向陆仲谦,生怕自己真哭了。

陆仲谦低头往她望了眼,没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裹着白纱布的脚踝上,皱了皱眉:“脚怎么了?”

“下楼梯的时候扭到了。”

“……”陆仲谦往她望了眼,“都多大的人了,这么不小心。”

嘴里虽这么数落着,却还是把手伸向了她,扶着她走了出去,上了车,陆然也才有空去看唐旭尧塞进她手中的东西。

东西被一个不算大的精致小盒子装着,她两只手合在一起才包裹得住,刚才唐旭尧塞给她时用他一半的手裹着的。

陆然轻轻打开,里面装着一沓树叶型的便签纸,最上面,是一个半截食指大小的陈旧MP3。

借着外面的灯光,MP3和便签纸明显都已经有了一些年代,便签纸五颜六色的,边角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还写着字,隐约有些熟悉。

陆然伸手拿了起来,翻着老旧的纸张,手突然有些颤抖,眼睛瞬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军训第一天,认识了冷面教官,很帅,很死板,不过,颜不错!”

“军训第二天,被折腾得筋疲力竭,长得好看的男人内心都藏着一只大怪兽!”

“军训第三天,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军训这个东西,同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叫唐旭尧的男人!”

“军训第八天,被罚出列,被罚跑十圈,昏迷,被灌药,后悔没把手中的水泼他脸上去。”

“军训第九天,我真泼了他一脸的水,不过不是故意的,我滑倒了。”

“军训第十天,被他照顾了两天,没再被凶,很细心,突然有些不习惯,心里怪怪的。”

“军训第十五天,这几天过的很开心,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全面爆发,我确定我真喜欢上他了,没道理啊。”

“军训第十六天,小道消息,他没有女朋友,真好。”

“军训第十七天,和他开玩笑,真找不到女朋友我可以委屈点替上,他说他不敢收,到底是真的呢还是开玩笑。”

“军训第二十天,回校倒计时中,想到要离开了突然很难过,想去告白,会不会被拒绝呢?”

“军训第二十三天,能看到他还是很开心,晚上躲在被窝里给他发短信很幸福,我决定军训一结束就告白,希望不要被人抢了先。”

“军训第二十五天,他今天好像有心事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军训第二十六天,心里有些不安,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了,可是好担心会害他被处罚,克制,嗯。”

“军训第二十七天,他好像真遇到什么事了,一整天没怎么见着人,短信也半天不回,难道他有女朋友了吗?心里很不安呢。”

“军训第二十八天,早上收到他的信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意思?一天没看到他了,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出事了?”

“军训第二十九天,还是联系不上他,问了另一个教官,他说他已经走了,怎么可以这样子。”

“军训第三十天,明天就要走了,可还是联系不到他,很难受,他怎么可以这样!”

巴掌大的陈旧纸页被陆然抖着手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曾经用心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时光的痕迹,有些地方的笔迹甚至已经模糊不清。

陆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便签本为什么会在唐旭尧手中,早在九年前军训结束后她就已经把它遗失了。

她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却喜欢在便签纸上简单地记下当天的心情,然后贴在笔记本上,那个笔记本早已在搬回学校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个便签纸很显然是经过精心整理和保养的。

整个小便签本最后一页的背面上有一行字,很苍劲:“如果可以重来……”

那一行字不是陆然写的,她认得那字迹,是唐旭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了,黑色的墨迹已经褪了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不太辨得了。

“怎么了?”一直专注开着车的陆仲谦终于察觉到陆然的异样,侧头望她,一抬眸便看到了她一脸的泪水,声音不觉一紧,视线就移向了她拿着的便签纸上,望了眼,望向她,“唐旭尧写给你的?”

陆然摇摇头:“不是,我以前写的。”

因为哭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手已经伸向了躺在盒子中的MP3,拿过耳塞。

正文 第37章 你是我曾奢求的唯一(3)

很普通的一个MP3,只有简单的播放暂停上一曲下一曲及选择的功能,陆然已经好几年没再用过这种东西,手伸向播放键时还有些颤抖。

MP3里面的从声音到场景都很熟悉,都是当年她给还在电台的唐旭尧打电话时的录音,她和他的所有互动,美好的,甜蜜的,很多陆然都已经忘记的东西,都在这个小小的MP3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陆然几乎已经忘记,当年她是怎样的轻松快乐过。

录音的最后,是唐旭尧给她的生日祝福。

“陆然,好好陪你的家人过个快乐的生日,希望过了今晚,你依然能回到当年的快乐无忧,对不起。”

他低哑的嗓音随着舒缓的旋律从耳边划过时,本有些止住了的泪水再次决堤。她不是很容易哭的人,但真的被唐旭尧的礼物给弄哭了,哭得稀里糊涂异常狼狈。

陆仲谦往她望了眼,没说什么,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一下吧。”

陆然伸手接过,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受,好在能克制情绪,也怕家里人担心,回到家时除了帮着绷带的脚踝没被看出异样来,陆仲谦也没和其他人说起。

除了念叨她不会照顾自己,一屋子人难得凑在一起,给她和陆仲宣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回生日,陆然手中那份戛纳广告节的邀请函也为这个生日添了几分意义,连一向不支持她一个人在外面单打独斗的陆呈海也因为这份成绩破例没再要求她放弃她的事业,只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生日宴在轻松热闹的气氛中持续到了十一点多,陆然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蛋糕,她不太喜欢吃甜品,也不是很能吃甜,以前甜品吃多了肠胃总要恶心难受一晚,唐旭尧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因此刚才才叮嘱她少吃点。

回到房间后陆然才发现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严末打过来的。

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了,乍看到严末的电话陆然有些意外,却还是回拨了过去。

“陆然,生日快乐。”电话刚接通,严末已经轻快祝福,似乎早忘了上次的不愉快。

陆然也不是小气的人,因而也就笑着道了声“谢谢。”

“还得再说一句恭喜。”严末又接着道。

陆然知道他说的是戛纳广告提名的事,除了谢谢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表达此时的心情。

严末电话那头笑了笑,沉默了会儿:“陆然,其实你不用谢我,你该感谢的是阿旭。”

“伊莎最初不肯签这个广告,是阿旭亲自推荐的,并签了担保合同,有任何亏损他全权负责。”严末说,“当初诗雅的广告也是阿旭以华辰作担保替你争取下的,冰凝质量门的事也是他暗中安排了人处理。他没有要帮你怎么样,他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缺少了一个舞台而已。”

陆然捏着手机,沉默了下来。

“陆然,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希望看到你们都好好的。过去的阿旭是真的不懂怎么爱人,但他一直在反思,也一直在为了你改变着。如果彼此都还牵挂着,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吧,有时候走出来了,反而海阔天空。”

“……”陆然捏着手机,沉默了会儿,“谢谢你。”

挂了电话,视线落在桌上的生日礼物上,唐旭尧送她的那些礼物。

陆然拿起重新看了遍,还是会感动,为他,也为过去的自己……

“陆然,以前还在军营的时候,你说,要是我真不到女朋友,大不了你委屈点当我女朋友,其实当时我很想说,那就你吧。”

“陆然,我把你放在心里,放了九年。”

“陆然,你就非得我彻底赔上这条腿你才愿意停下来看看?”

“陆然,我不是要逼你回头,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早点学会怎么爱你和保护你。”

“陆然,究竟要我怎样做才可以你告诉我啊,我是真的已经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放手,可是我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你我就难受得没法忍,你以为我整天像个疯子一样缠着你不放我就很好受?可是除了这样我真的已经完全没办法,我要真懂得处理这些事当年就不会任由你离开了才发现问题。我总在做着自以为对你好的事,却总适得其反。”

这些日子以来的话像回放的MP3,一遍遍在脑海中飞掠而过,这段日子以来的唐旭尧,或强势,或冷静,或温柔,或挣扎,或暴怒……从没见过如此多面的他,总在笨拙地透过种种方式告诉她,他在努力将他亲手毁掉的爱情修补完整,也将总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有些冲动,几乎是本能的,她拨通了唐旭尧的电话。

电话在第一声响起时就被接了起来,她却在接通的瞬间退却了。

“今晚……真的谢谢你!”满腔的话语最终只变成一句感谢。

“这么晚还没睡?”低哑的嗓音隐约有一丝疲惫,语气却很柔和。

“正准备睡。”她也浅浅地应着。

“早点休息,别熬太晚,明天脚记得去换药。”他叮嘱。

“好!”

应完一时间彼此有些沉默,彼此找不到话题,唐旭尧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后准备挂电话。

“等……等等。”陆然下意识阻止了他。

“嗯?”温柔的嗓音在黑夜中有着异样的沙哑。

“唐旭尧,”陆然轻咬着下唇,“我下周二要去戛纳,顺便飞一趟纽约,想找个人,你有没有空一起去?”

“好!”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轻扬的嘶哑。

唐旭尧下周二没空,一整个星期的行程都被排得满满的,挂了电话,他让小林把他下周一整个星期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全部挪到这周完成。

他因此忙得几乎没时间,连周末都在加班加点。

周六晚上,一直在外面的唐越笙终于回家来。

自从那天后唐旭尧便没再过问过唐越笙的事,也没时间过问,也不知道他处理得怎么样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唐旭尧还在公司加班,唐宁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你快回来劝劝吧,爸回来了,一回家就和妈说要离婚,两人都快打起来了。”电话刚接通,唐宁宁急切的嗓音已经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从电话里,唐旭尧隐约听到激烈的争吵声,伴着摔东西的声音。

黎芷虽然在面对外人时看着优雅得宜,但在家时脾气一向不太好,尤其和唐越笙吵架吵得狠时,总控制不住摔东西,现在整个唐家客厅摆着的不是防摔的装饰品就是一些价值一般的赝品,再富足的家,总也经不起这样三天两头地折腾,更何况,有些东西摔没了就没了。

唐旭尧拧了拧眉,头疼地揉着眉心:“我这就回去。”

收拾了下,还是匆匆赶了回去,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争吵倒是没有再继续,黎芷琴正坐在沙发上哭,唐宁宁在一边安慰着。

黎芷琴性子一向高傲,几乎从不会哭泣示弱,更遑论是当着他们这些儿女的面,哭得近乎撕心裂肺。

唐越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冷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去安慰,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唐旭尧往他望了眼,走向黎芷琴,轻叫了声“妈”,黎芷琴没应他,只是在哭,看着像是想要压抑住,却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