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吗?”她突然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眼中搜寻到她想要的凛然。

可她突然这样一说,就只见陈浩的手一僵,紧接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也忽明忽灭起来。

而韩美蔚比他更加紧张,声音细小的如一根丝线:“你是不是在和我交往的期间和别的女人开过房?”

陈浩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韩美蔚,嘴巴一张一合僵持了好久,最后是一阵令人心寒的沉默。

韩美蔚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心口疼得几乎不能喘息。

她握着拳头站起来就要走,陈浩却急急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美蔚!美蔚!我已经不和她联系了!你别走!”

“你…你松手…”她几乎没有力气去挣脱,一边没出息的哭一边被他拉着。

“是她先勾引我的!我们总在一起值夜班…美蔚!你要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浩声音颤抖着,什么风度翩翩,什么一表人才,通通像是另一个人的东西。

韩美蔚猛地看向这个急于撇清关系的男人,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一般,她瞥到了自己包里露出的宝宝照片的一角,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动气,便软软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呢?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怎么能背着我做这种事情,情趣房…呵呵…”韩美蔚一边哭一边笑,觉得自己滑稽极了。

“是她先勾引我的!美蔚,你要相信我!”陈浩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手盖在她的膝盖上,怕她走掉。

“可你们俩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恶心!我恶心啊我!”

韩美蔚忽然想起唐珊平时老对自己吹嘘她勾引男人那一套,当时韩美蔚还老是捧臭脚,现在想想自己就是一傻逼!

“美蔚,你别哭,别哭,你能原谅我吗?”陈浩十分真挚的说。

韩美蔚把一肚子的脏话气话全都押回肺腔里去,静默了很久很久,她不着痕迹的拿开陈浩的手,决定跟他摊牌。

“我给你个公平。你不是说我是你心里的那什么…清纯的小花吗?”

“我其实在前阵子,和一个男人上床了。”

韩美蔚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秘密,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的秘密,终于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了,带着报复的快感。

可她还是在哭,眼泪不停的掉下来,是因为她看到眼前的这个,上一秒还在跪拜忏悔的男人,正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美蔚,你不要因为气我就什么狠话都说好吗?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韩陌,那个男人叫韩陌,是一家五星酒店的总经理。”韩美蔚理直气壮地享受着他错愕的表情。

陈浩缓缓的站起来,嘴里咬着“韩陌”两个字,总感觉无比熟悉。

今天主任找他谈话,说是有患者投诉他和男患者开黄腔,陈浩哭笑不得,特地去主任那里澄清,并且知道了那位患者的名字,就是今天来的那个耳朵坏掉的帅哥。

韩陌。

难怪他来找茬,难道他就是韩美蔚说的那个韩陌?

“美蔚,”陈浩仓皇的笑:“这不能开玩笑的。”

“我们扯清了,现在我把这段关系交给你处理,你能原谅我吗?”韩美蔚很残酷的将刚才陈浩请求她的问题又丢了回去。

陈浩一下子握住了她瘦弱的肩,像是要将她掰成两半一样:“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我韩美蔚!我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还是个处、女?”韩美蔚突然笑了。

陈浩惊讶于她露骨的话语,接着陡然松开手,放开了她:“你走吧!”

韩美蔚清晰的从他眼中看到了轻蔑的意味,好像今天罪恶滔天的那个人仅仅是她。

陈浩又说:“我们的婚约也取消,至于怎么和家长交代,我会想好的。”他垂着头,仿佛连看都不再愿看到她一样。

韩美蔚突然涌来一口气,上前揪住陈浩的领子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刚才的后悔全都不见了!难道不是我们两个都有错吗?”

陈浩拿开她的手一甩,美蔚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茶几上,腰撞到了玻璃制的桌角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她赶紧撑起身子望着眼前站着的陌生男人,委屈大颗大颗的化成眼泪夺眶而出。

她听见陈浩说:

“我是男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清纯的女孩子,竟然会这么不知羞耻…”

他接受不了,女人在肉体上的不忠,就像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车,陈浩连碰都不想碰。

韩美蔚望着那个曾经宠溺的摸着她的头,给予她温暖拥抱的男人,那个她一度觉得世界上最儒雅清秀的男人,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35.

韩陌正补眠,睡眼朦胧间接到一个女疯子的电话,那头夹杂着哭腔和鼻涕声歇斯底里的冲着自己叫嚷着,让韩陌不禁将电话举到老远,不悦的挖了挖耳朵。

“韩陌!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韩美蔚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狠狠地擤着鼻涕,不停地啜泣着,一个乞丐坐在马路边笑她,韩美蔚一脚踢翻他的饭碗,恶狠狠地大呼小叫:“笑什么笑!”

乞丐往后挪了挪窝,斜眼嘟囔道:“有病。”

“韩美蔚你瞎嚷嚷什么呢!”韩陌从床上坐起来,望向万家灯火的窗外,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你满意了吧!”韩美蔚语无伦次的哭着。

“什么我满意了,难道你正穿着护士服站在我家楼下?那我还凑合满意。”

“你们男人都一样!下半身长在脑子里!”韩美蔚冲着电话里的韩陌发火,忍不住又踢了一脚乞丐的饭碗。

乞丐忍不了了,一下子站起来:“不是你老踢我饭碗干嘛呀!你有病啊!”

“我…”韩美蔚胆怯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窝囊了二十几年了,总得硬气一回,就抻着脖子弱弱的叫嚣:“我就踢了!我…我就看你不顺眼!”

乞丐一撸袖子:“哎呦喂!你欺负我是要饭的是不是?”

他一扬胳膊,叫醒了角落里正睡着的几个乞丐,大有丐帮帮主的气派:“哥几个!有人来踢饭碗了赶紧给我起来!”

韩美蔚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黑脸大汉围过来,也就忘了哭了,手里紧紧的攥着电话瑟瑟发抖,嘴上却还是没认怂:“我…我没踢你们饭碗!”

“那这是什么?都两半儿了!”乞丐说:“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要饭碗,古董!你得赔吧?”

韩陌在电话这头听不真切,只听见乱哄哄的杂音,然后是韩美蔚软软的声音:

“韩陌…我害怕…”

韩美蔚躲在韩陌身后,紧紧的攥住他的大衣,见他掏出钱包,甩到地上一沓毛爷爷,那几个黑脸要饭的就轻轻松松的被他打发了。

乞丐一走,韩陌就转过身来,这摸摸那摸摸。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难得的温柔让韩美蔚突然觉得很委屈。

韩美蔚摇摇头,抽抽鼻子,眉眼低垂:“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呢,反正我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有什么好怕的。”

韩陌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那让人操不完心的脑袋:“我说你没事踢人家乞丐的饭碗干嘛?用不用我把你送到幼儿园去抢小孩的冰棍啊?”

韩美蔚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嘴一瘪又哭了,那眼泪像是两条洪峰期的小河,源源不断的滚下来,着实吓到了韩陌。

她伤心的低着头,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吐字不清的嘟囔着:

“我也想有点能耐…可为什么你们都欺负我…”

第21章 输得太惨

韩陌哭笑不得:“谁欺负你了?你怎么了?我看看。”他说罢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最后眉头拧起来了。

“是不是你家人又骂你了?还是陈浩?”

韩美蔚甩开他的爪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快步往街头走。即使现在急需一个拥抱,也不能再韩陌面前撒娇软弱,这样的话,她成什么人了。

“喂,你去哪儿!”

“回家!你别老跟着我!”

“过河拆桥是吧?”韩陌一边在她屁股后跟着,一边损她:“刚才也不是谁,在电话里跟我求救,‘韩陌,我害怕’,你当我是阿拉丁灯神么?有需要的时候就召唤我?”

韩美蔚停下来转过身,义正言辞的告诉他:“我不需要你!”

韩陌站在她对面,愣住了。

“韩陌,你现在就是我的阑尾,坏掉的阑尾!我恨不得一刀割掉你,如果没有你,我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你就是我人生窗口里不断弹出来的小广告!我没力气再和你斗智斗勇了!我必须把你从我的生命里彻底的清除出去!”

韩美蔚喘着粗气,一字不差的将自己心里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利利索索的发泄出去,一个磕巴都没打。

韩陌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愣立在那里,他好看的眼睛危险的眯成一条线,眼底的卧蚕处也伏起了思考的意味。

他原本以为那样迟钝的韩美蔚,只要用他小拇指那么大块的心计就能够降服,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在这过程当中,远远悖于他的计划。

韩美蔚几乎没用脑子,就将他收服得片甲不留。而现在他却成了她的什么阑尾啊、小广告,真是糟糕,他会不会输的太惨了点?

本来是极其有气场的一段演讲,韩美蔚也扬起了下巴随时恭候韩陌回击,却不想正在此时,鼻孔里爬出了一小段鼻涕来。

女孩子嘛,哭断篇儿了的时候,总是涕泗横流的,哪儿能哭得跟电视里一样好看呢!

韩美蔚一囧,赶紧保持住瞪着韩陌时的犀利眼神,这边悄悄地伸手进包里,却怎么也翻不到纸巾...

韩美蔚的包总是忘记拉上,她很轻易的就将手塞进了包里去翻,怎么都找不到纸巾,后来猛然发现,不光是纸巾没了,就连宝宝的照片都没有了。

韩美蔚一惊,糟糕!难不成是落在陈浩家了?她连忙将包倒立,可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照片的影子。

正翻着包,韩陌就已经走了过来,抽出纸巾,白皙的手捻着纸巾揪上她的鼻头,韩美蔚缩了缩脖子,抬头对上他的眼,难得见他目光柔和,如水波潋滟,像是对她有好多无奈,又有点舍不得,那眼神太过复杂和...魅惑,让韩美蔚懂都不用懂,只一味的深陷了其中。

他在帮她擦鼻涕?这个矫情的男人不是有洁癖?

他反复的用纸巾帮她擦了两下鼻子,又把纸巾丢到身侧的垃圾桶里,然后低头从钱包里抽出两毛爷爷来塞进已经傻掉了的韩美蔚的包里,最后面对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而他退的太快,眉眼夹杂着淡淡的受伤。

只是如电影的慢镜头般的一瞬,韩陌脸上复杂和受伤的温柔就都消失殆尽,坏笑一抹,又重新爬上了韩陌的嘴角。

“恶心死了,”他说:“我晚上要陪姑娘出去逛街,你自己打车。”

说罢,韩陌就矮身坐进了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车子风一样的滑出去,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中。

韩美蔚望着路口处突然变换的红灯,怅然若失,她试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庆祝自己终于甩掉了这块肉皮,却在下一秒缓缓的在路边蹲下来,大脑里空白一片,眼神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最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会像韩陌一样,在她尴尬窘迫的时候为她擦鼻涕,尽管他最后还要皱着鼻子嫌她恶心,却让她莫名悸动。

韩美蔚终于明白了很久之前做的那场梦。她变成了一只偷米的小老鼠,吃光了缸里所有的米,最终却困在里面怎么也跳不出来。

36.

“胡闹!”院长席崇华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

苏挺背着手,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训。

“病患家属是随便打的吗?”席崇华站在苏挺面前,厉声厉色:“医院是什么地方?是街头巷尾吗?我们每天上班迎接我们的是医闹的辱骂条幅,稍有闪失就要吃官司,大家都小心谨慎,生怕捅出漏子,你倒好,先发制人了,这万一让媒体抓住小辫子捕风捉影,我们医院又成众矢之的了!”

苏挺也觉得自己着实冲动了,行为上也简单粗暴了些,昨天傍晚的殴打病患事件影响极其恶劣,竟然传到了院长的耳朵里了,这让刚刚工作不久的苏挺有些危机感,于是便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头如捣蒜,态度极其诚恳。

席崇华见苏挺认错态度良好,便闷哼一声,动之以情道:“毛毛。”

毛毛是苏挺小名,小时候住平房的时候家家小孩都有个小名,什么豆豆啊,毛毛之类,他们家一趟房的小孩能够组成一个北京欢迎你。

“席叔叔...叫我大名呗...”苏挺弱弱的抗议。

“毛毛啊,”席崇华叫惯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苏挺大名了,自顾自的说:“把你叫来不是要训你,相信你的领导已经把你训了个遍了,席叔叔只想告诉你,要看清革命道路上的荆棘。”

“啥荆棘?”苏挺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医院里关于你的非议不是一篇两篇吧?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你知不知道在你入院就职的这个事上,席叔叔背负了多大的风险吗?”

“席叔叔你明说,你知道我脑筋急转弯玩得特别烂的。”

席崇华叹了口气:“毛毛,全国三甲医院,要破格录入你,你觉得是个天上掉下的馅饼?”

苏挺一怔。

“席无不止一次的跟我说,你有多热爱护士这个职业,我特别好奇为什么每次他有个头疼脑热的,非要叫你来家里给他打针,他告诉我说,你在照顾病患的时候特别有耐心,而且技巧和知识都很扎实。”

“他求您让我进的医院?”苏挺不可置信的望着席崇华。

席崇华背过手去,转身望向窗外。

“你席叔叔什么人你该清楚,徇私弄权的事我不做,我很直接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即便他是我的儿子。”

席叔叔又讲:“可是有一天我问他,我说席无,你也该成家立业了,什么时候把心上人领回家来再要个孩子,让我们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你猜他怎么和我说的?”

“怎么说...”苏挺呆呆的问。

席崇华呵呵一笑,转回身来意味不明的看着苏挺:“他说我连儿媳妇的工作都不上心,还享受什么天伦之乐。”

苏挺瞬间石化,脸上的表情极富戏剧性,特别滑稽。

席崇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毛毛,席叔叔看好你,我们父子跟着使劲,你也得争气,将来当个护士长,席无的妈妈纵然再挑剔也会接纳你。”

苏挺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听出来席崇华貌似误会了席无和她的关系,于是赶紧澄清:

“席叔叔,我跟席无,我们俩其实...”

话说半截,便有人敲院长室的门,席崇华立刻换上一脸严肃,对着门口说了声:“进。”

神经外科的副主任推门进来了,一脸堆笑。席崇华立刻板着脸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对苏挺说:“下次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了!啊,你出去吧!”

苏挺被席老头子的官腔打回了现实,连忙如小太监般低眉顺眼的退出了院长室的大门...

以往值夜班的时候,苏挺这个懒人最期待的就是轮班,这样可以进休息室睡上一会,然而今天却异常精神,像是心里有事。

一同值班的护士小芹拍了拍正在发呆的她的肩膀,担心的问:“苏挺,想什么呢,都一下午了,魂不守舍的,眼都不眨。”

“没事,一值夜班我就成了猫头鹰,不爱眨眼。”

“你去休息室歇着吧,到我班了。”小芹很自觉地坐了下来。

苏挺懒懒的起身,往休息室走。

休息室的门开了个小缝,她的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