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专业隔音挡不住某些房间的鬼哭狼嚎,声音和那些五光十色的彩灯灯光顺着玻璃门缝出来。

迎上前的服务生认出刚出去的秦隐,点了点头就退回去。

谈梨在几条岔路前转转头:“往哪走啊男朋友?”

服务生意外地偷偷看两人。

谈梨灿笑,旁边某个性冷淡却没什么反应。秦隐刚要开口指路,就见身旁小姑娘瞅准了往右手边走过去了。

秦隐本能抬手,勾住谈梨那只小挎包。

“咳――”

差点被命运锁了喉的谈梨揉着肩颈,拉回挎包,凶巴巴回头:“??”

秦隐淡定垂回手:“这边。”

谈梨勾下挎包,跟上去:“你下次可以用说的,这样直接动手,容易出刑事案件。”

进了过道。

谈梨看手机确认一遍:“1167包厢对吧?”

“嗯。”

“那我应该找得到了,”谈梨抬头,“你不是还有事吗,不用回去吗?”

“没事了。”秦隐说。

谈梨狐疑看他:“你不会是,专程去接我的吧?”

“……”

秦隐没说话,回眸瞥她。

大概是“你可以更自恋点”的意思。

谈梨无辜脸:“那你上去干嘛的?”

秦隐到底熬不过她那执拗劲儿,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一盒深蓝底色鎏金边的硬质香烟盒躺在他掌心。

性冷淡张张口:“抽烟。”

“――?”

谈梨惊住了。

秦隐走出一步去,就觉察身旁女孩没跟上来。

他停下身,回眸:“你……”

“你竟然抽烟??”

没看清的小姑娘像只L了毛的猫似的,带着残影扑上――

没上来,在他面前停下了。

那颗白毛小脑袋就凑在他眼皮子底下,对着他掌心里的香烟盒像是研究什么活化石。

秦隐垂眼看着,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还有一点他自己都说不分明的遗憾。

确认过那真是盒香烟,不是唬人的玩具,谈梨狐疑抬头,非常不相信地打量秦隐:“性冷淡也会抽烟吗?”

秦隐随她性子玩笑,语气也平静:“性冷淡就不能抽烟么。”

“倒也没有什么《性冷淡统一条令须知》……”谈梨又好奇地低头研究那盒还怪漂亮的烟盒,“但好像想不出性冷淡抽烟会是什么样子,你能抽一支我看看吗?”

“不能。”

“哼。”谈梨低回头,看起来还是好奇,“这盒香烟上写的是,什么什么王?”

“芙蓉王。”

“这就是芙蓉王啊,我好像听说过。”谈梨回忆了下,“但我见过的那盒不长这个样子――你这里面装的不会是香烟糖吧?”

“……”

对上小姑娘跃跃欲试的乌黑眼瞳,秦隐沉默数秒,好气又好笑地轻哂了声:“这是钻石芙蓉王。”

“?”谈梨显然没听懂。

“同一个名字也会有不同分类,你看到的可能是别的。”

“有区别吗?”

“嗯。”

“……”

沉默维持数秒。

谈梨也不指望这个性冷淡给自己科普不同种类什么区别了,她落回脚跟,最后不甘心地小声问了一句:“我能拿一根吗?就一根。”

“不能。”性冷淡毫不犹豫。

谈梨撇嘴:“你好小气啊男朋友。”

秦隐不为所动。烟盒收回大衣口袋,他转身往里走:“小孩儿不能碰这种东西。”

谈梨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跟上去:“我不是坏小孩儿么。”

“坏小孩儿也不行。”

“噫。”

谈梨跟着秦隐弯弯绕绕,终于找到1167包厢前。

鬼哭狼嚎从门里传出来。

听声音,最慷慨激昂那个像社长马靖昊的。

谈梨刚准备推门进去,面前一只手拦过来。

她顿了顿,顺着那漂亮的手看到那张冷淡的美人脸上,语气散漫敷衍地调戏:“怎么了男朋友。”

秦隐垂眼望着她,未做声。

这样过去三四秒的时间,他眼底那点细微的挣扎终于有了结果。他垂手拿出香烟盒,在谈梨意外愣住的表情里,放进她手心。

秦隐淡声:“虽然它会让你的肺烂掉,但你一定想学也可以。”

谈梨:“……你这是在恐吓我吗男朋友?”

“是怕你不听话,”秦隐垂下手,凉冰冰的指腹无意从她掌心划过去,“想学的时候来找我,不要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再碰到脏东西。”

谈梨怔神。

而那人已经推开玻璃门,跨入轰鸣的噪声里。

?

进了包厢以后谈梨才知道,电竞社之所以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聚会,是因为这儿的老板和社长马靖昊有一点八竿子才打得到的亲戚关系。对着F大周围寸土寸金的门店,马社长思虑再三,就拿着66折的超级VIP卡,带社员们来了这家KTV。

而这是谈梨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今天以前,她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么漫长,漫长到让她在心底第387次后悔:她当初在高数教室外,怎么就轻易答应了进这么一个群魔乱舞的社团?

――整整半下午,满包厢鬼叫飘摇。

等麦霸们终于撕心裂肺地唱完了,嗓子全哑了,包厢里这才得片刻消停。马社长早就面红耳赤,他搂着立式麦克风,站在酷炫的颇有上世纪风格的彩灯灯光下,哑着嗓子拍话筒:“果盘、啤酒应有尽有!大家尽情玩!”

“好噢!社长万岁!!”

“…………”

谈梨靠在沙发角落里,半死不活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17:37。

她没表情地把手机扣回去,摇头。

这就是地狱啊,地狱。

果盘和啤酒很快被服务生们一份接一份地送进来,太过亢奋未喝先醉的男生回归原始本能――兴奋得像黑猩猩一样满包厢蹿。

谈梨拿着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眼神空懒地看着他们。

然后她看见大包厢的斜对角,某个性冷淡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社团里的学姐围住,有人拿着调色好看的鸡尾酒,看模样是在温声细语地劝。

可惜……

性冷淡就是性冷淡。

谈梨幸灾乐祸地耷拉回眼,正要窝回沙发里继续自己的装死大业,就被路过的“猩猩”之一望见。

“梨哥,来一杯吗?”不知名学长示意了下自己从服务生那里接过来的鸡尾酒盘。

谈梨瞥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兴致寥寥,但面上仍灿烂笑着:“我不喝酒。”

“嗯?梨哥你竟然没喝过酒吗?”第二只路过的“猩猩”也好奇地贴上来。

“嗯。”

“为什么啊?”

“因为,今年刚成年?”

“……”

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两位学长把剩下的话都噎回去了。

谈梨很满意。

包厢里这会儿比方才安静太多,大家都不习惯了,很快有人端着果盘提议:“社长,我看这里能投影哎,我们要不要看一些经典比赛啊?”

“要要――”

“我想看去年S赛的!”

“滚滚滚!去年是劳资梦碎之年,谁、谁提的,是不是ZXN的黑粉!?我要鲨了他!”

“那就放双连冠!我要看Liar捧杯那里!”

“对对!看双连冠!”

“尤其前年决赛,最后那波极限开团,我能看三千遍!”

“Lai神每一场我都可以三千遍!”

“……”

包厢里越说越亢奋的时候,不知道哪一秒,某个安静的角落里有人小声bb了一句:

“别看了,曾是惊鸿照影来……看也看不回来了。”

包厢里。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半晌,有人低骂了句:“艹,谁又捅刀子。”

“这谁说的?非得让我们全社跟着哭两声才行是吧?”

“唉,Lai神,我心里永远的痛。”

“过几天就是今年全球总决赛的入围赛了吧?也不知道ZXN的新打野living和队里磨合得怎么样了。”

“Liar在都赢不了的队伍,他走了就能赢了?”

“听说ZXN准备调整核心战术了。也算积极应变吧。”

“应变个屁,我看说不定就是因为调整战术,所以Liar才被挤走的。以后成绩不好就说是调整期,成绩好就能直接甩锅给离队的Liar,简直稳赚啊。”

“你们新生不知道,咱社里本来也没这么人丁稀少――今年Liar一退役,社里好几个学长学姐伤心退社了。”

“到头来还是错付了啊!”

说最后一句的人话声刚落,就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笑骂:“得了吧,梨哥还在呢,你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

这话一落,包厢里众人目光一阵乱扫,最后集中在角落的谈梨身上。走神的谈梨被拽回灯光陆离的现实。

她一歪头,笑问:“都看我做什么?”

“梨哥,你怎么看不出伤心了啊?当初Liar退役那天,你可是差点把国服都给屠了。”

谈梨正经严肃:“别乱说,那是直播上分。”

“哈哈哈,要是直播上分都这么个上法,那王者局的排位体验可太要命了。”

“……”

嘻嘻哈哈里,气氛重回。

谈梨眨了下眼,面上笑色好像就被剥掉一层似的,变得轻淡易碎。她垂着眼安静好久,然后支起身。

谈梨敲了敲桌面:“学长,麻烦递个杯子给我。”

桌前那学长一愣:“梨哥,你不是不喝酒吗?”

谈梨撑起一个灿烂而敷衍的笑:“人生就是贵在尝试嘛。”

“有道理,那你要哪杯?”

“……”

谈梨视线落点跳了跳。

她虽然不喝酒,但也知道啤酒度数很低,常见的酒精度都在2%到5%。所以依据这个“常识”,她目光落上一杯看起来最像啤酒颜色的。

“就那杯吧。”

“哦,好。”

谈梨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

大小不一的气泡从杯壁上升腾起来,最后破碎在液面上。

她凑上去,轻嗅了下。

噫。

女孩露出一点嫌弃的眼神。

和那透明的浅色液体僵持数秒,谈梨最后还是松下眼神。她手指收紧,一根根搭在杯壁外,手腕慢慢用力,抬起。

谈梨皱着眉心,把那杯酒喝下去。

与此同时,马靖昊站在包厢中间,茫然乱转――

“我刚刚点那杯深水炸.弹呢,谁给我端走了?”

深水炸.弹。

那是什么中二的酒名?

谈梨慢慢抬平酒杯,最后一口好像变得好喝了的液体倒进口中。隔着薄薄的玻璃杯壁,她恍惚瞧着那光怪陆离的画面里,对面沙发上有人拿一双好看的黑眸望着她。

又冷漠,又,有点担心。

好像Liar的眼睛啊。

谈梨想着,手里放下的杯子慢慢搁到桌上。

她眼前的灯开始重影,然后转起来,眼皮也慢慢沉下去。

仅存的念头划过脑海:

原来人生不是贵在尝试,是跪在尝试啊……

谈梨倒进沙发里。

她眼前画面合上的最后一线,是对面沙发上的那个“Liar”起身。

他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Liar……”

谈梨轻声喃喃着,合上了眼。

第36章

闹腾几个小时,大家的体力精力都耗得七七八八, 此时多是三五聚着堆,一边果盘酒饮地吃着喝着,一边遥忆当年畅想未来。秦隐独坐在角落。

一下午他就没换过位置,铁打的沙发流水的搭讪学姐,直到全员碰壁,秦隐身旁终于消停了。

抱着“老娘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肖想”的念头,那些碰过壁的学姐们仍旧三不五时往那角落瞥一眼。而学姐们的爱慕者们注意到了,也会跟着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所以当秦隐突然起身, 几秒时间,半个包厢的目光都兜过去了。那道身影的目标方向非常明确, 他们只需要顺着秦隐冷淡得浸上点冰意的视线, 就能成功看到――

“嗯?梨哥怎么倒下了?”

“好像喝高了。”

“不是吧?这喝什么了能直接喝倒?”

“等等,梨哥面前那个杯子,你们看像不像社长点的深水炸.弹?”

“雾草, 好像真是。”

“深水炸.弹一口闷?牛逼啊, 不愧是梨哥。”

“难怪会喝醉, 脸都红透――”

最后一人话没说完, 视野里那张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就被一道长腿背影遮得严严实实。

他下意识往上抬视线, 对上一双冷冰冰的黑眸。

这人一僵,连忙低头。

被挡了视线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反应过来,几人讪讪收回目光后, 尴尬地对视着。一眼扫干净那些多余视线,秦隐这才转回来。他低垂着细长的眼睫, 清隽的侧颜藏在碎发和背光的阴翳里,神情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