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门上,谈梨和走出去的最后一个社员打完招呼,闻言懒洋洋地撩回眼,像笑又不像:“秦隐?谁?”

“――”

马靖昊的笑容和动作一并僵住。

他扭头看向房间角落,靠在墙边的男人半垂着眼,听见这句话时正抬头,那双眸子里黑得幽沉而深邃。

性冷淡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马靖昊却有点扛不住,他僵笑着说:“梨子,这玩笑可不好笑,隐哥是你男朋友啊,你还能不认识他了吗?”

“男朋友?我什么时候有过男朋友了。”谈梨说着抬手,揉了揉脖颈。

直到此刻,马靖昊才注意到原本应该在谈梨右手手腕上的那个和秦隐一对的粉色护腕――

不见了。

马靖昊思绪陷入迟滞。

而此时,女孩已经懒声散漫地开了口:“我今天早上磕了下后脑勺,医生说是什么逆行性遗忘,那可能就是刚好把他给忘了吧。”

马靖昊:“……”

逆行性遗忘还有这么神乎的专门拣着一个人忘的功能吗?

“忘了多少。”

听见声音,马靖昊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秦隐终于从墙边直起身,走到谈梨身边。

听见谈梨说出这样的话后,他竟然是平静而不见一丝意外或恼怒的。

马靖昊自愧不如――

看看这定力,这接受能力,不愧是能成为梨哥男朋友的男人啊。

谈梨看着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的那人,面上那点懒散嬉笑几乎有些难以维系,但最后她还是撑住了。

不过谈梨没理秦隐,她侧了侧头,问马靖昊:“社长,这是哪位?我们社新招的花瓶?”

马靖昊:“…………”

被殃及池鱼的马靖昊只能含泪配合出演:“他就是你男朋友,秦隐。之前跟你一起进社的嘛。”

“哦,”谈梨冷漠地落回视线,“不认识,完全没印象。”

秦隐垂眸望着她:“开学之前的那天晚上也忘了?”

谈梨一僵。

马靖昊却立刻竖起了耳朵――

《开学前的那晚上》?

加个书名号后听起来就晋江不宜的那种故事吗?

可惜谈梨显然没有给他讲故事的打算:“哦,忘了。怎样?”

“没关系,”秦隐抬手,似乎想去摸女孩的脑袋,但是又克制地停住,“我会帮你想起来。”

谈梨一扯嘴角,冷笑:“谢谢,不想记起来。”

“……”

谈梨说完就转过身:“社长,你不去吗?”

“啊?哦哦,我这就走,这就走。”马靖昊连忙快步往外走,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一不小心就能擦出火来的是非之地。

在他身影跨出门后,靠在门旁的谈梨慢吞吞地站直身,拍了拍背后在门上蹭到的浮灰。

然后她抬腿往外走,只是迈出一步去又蓦地停住――

谈梨回眸,懒洋洋地看着要跟上来的男人:“你也要来么,新人?”

秦隐:“你今天讨厌我的话,我就不去打扰你。”

谈梨眼神轻颤了下。

然后她掩饰地回过头,垂在身旁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点,声音听起来依旧散漫:“我都不记得你,为什么要讨厌?”

沉默几秒,谈梨突然笑了下。

她再次转回头,这一次甚至刻意往秦隐身前凑了凑:“但我劝你最好别来。”

“为什么。”

“……”谈梨笑起来,眼神里像藏着只危险的小疯子。

“因为来了你就死定了啊,新人。”

“好。”

“……?”

谈梨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皱眉抬头,正迎上那人朝她俯身,他似乎想要吻她柔软的唇瓣,最后却停在她冷冰冰的目光里。

秦隐僵了两秒,垂眸,猝然自嘲地笑了。

他声音压得低哑:“一言为定。”

“那你就让我死定了吧,谈梨。”

第61章

X市, 某五星级酒店。

作为今年全球总决赛选手的大本营,这间酒店已经被举办方包场, 进出把控森严,选手们也被自家战队的负责人耳提面命少出酒店大门,免得在赛前出什么事端。

www战队分在22层南向,一水儿的海景房间,窗外景色极好。

但房间里有些人却无心欣赏。

“啊啊啊她怎么就知道了!他怎么就暴露了,我明明配合得已经很努力了!”

“太惨了呜呜,我对不起萧阿姨,我不但把她儿子带进坑里, 还把她儿子好不容易化了冰山谈的第一次恋爱给搅了,我今年更没脸见她了!”

“我还对不起秦叔叔, 他们秦家三代单传, 唯一的独苗第一次动心,不会就毁在我手里吧,那我妈真的会杀了我的啊啊啊……”

落地窗前, 背对着房间坐在柔软沙发椅里的人额角一跳, 他终于忍无可忍, 慢慢抬手摘掉耳机, 回过头去。

“Liar谈恋爱, 你好像比他着急?”

埋在被子里无能狂怒的肖一炀含泪抬头:“毕竟我把他当亲弟弟。”

“哦?Liar也把你当哥哥?”

肖一炀沉默:“不,他只可能把我当儿子。”

盛笙露出“还好你有自知之明”的温和微笑。

肖一炀痛苦几秒,突然跳下床蹭蹭蹭窜到盛笙椅子旁:“笙哥, 你和梨子从小就认识吧?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秦隐挽回?”

“挽回?”盛笙失笑,“如果梨子真不喜欢了, 那不可能能挽回。她骨子里就是这样的性格――对唯一那一个人爱得有多热烈,对其他人就能有多冷漠。”

肖一炀不死心:“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盛笙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合上手里的书:“你知道梨子的性格像谁吗?”

肖一炀没跟上话题转折,但还是下意识问:“谁?”

“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啊……”

“乔家那个阿姨我小时候见过,原本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她和梨子一样,是把极端刻进骨子里的。”

肖一炀忧心问:“多极端?”

盛笙回忆了几秒,说:“我听说她年轻时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是个世家小少爷,后来两人因为什么事情闹了分手,那个小少爷追到乔家,求她复合。”

肖一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然、然后呢?”

“她已经厌恶他了,所以不见他。那个男人就在乔家门外,拿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血流下去一大滩,满地都是。”

“……”

肖一炀震住。

几秒后,他缓慢地往后挪了挪,眼神惊恐:“Liar的手金贵着呢,可经不起这么糟蹋。”

盛笙莞尔:“他用不着――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肖一炀摇头。

盛笙笑意淡了下来:“梨子她母亲确实打开门了,她把一沓纸巾扔在那个男人怀里,跟他说,要死可以,别死在我家门外。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并且再也没往外看一眼。”

“?!”

肖一炀长吸了口气,惊恐地缩进沙发里。

空气沉寂。

数十秒后,肖一炀才慢慢回过神,他对面沙发里的盛笙讲完故事,已经带回温和笑容,窝回去继续看书了。

肖一炀欲哭无泪:“你的意思是,Liar彻底没戏了?”

盛笙翻书的手指一停,然后他无奈叹了声,抬头:“你之前跟我说,Liar在活动室里见到了梨子、还被用失忆这种玩笑似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对啊。”

盛笙:“故事都给你讲完了,你还没懂么?”

肖一炀茫然。

盛笙扶额,好气又好笑地摇头:“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梨子真的不喜欢他、不在意他了,那他连再见梨子一面都没可能。”

“咦?所以……”

“你以为,梨子和谁都有心情开玩笑?”

肖一炀呆滞片刻,恍然大悟:“笙哥你是说他们不会有问题?”

“嗯。”盛笙视线落回书上。

肖一炀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太好了呜呜呜,秦家又有不变和尚庙的希望了。”

“……”

盛笙无奈地笑了笑。

低下头去的那一秒,他脑海里记忆勾回那天在茶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那场交谈。

【好,那我就把亲口告诉她的机会留给你。但是到那一天你要面对什么,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会的。】

【其实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选择梨子?】

【不需要选择,她很好。】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不确定你知不知道,她的好是和其他人都绝不相同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和她相配,她们的那种热烈接近极端,对普通人来说不亚于飞蛾扑火,或许会把人烧成灰――你确定你做好了要和她在一起的准备?】

【我不喜欢这个比喻。】

【什么?】

【她与众不同,但不是异类。我从被她吸引到喜欢上她,我确定我会越陷越深,也在越陷越深。但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不会去看别人,更不会拿她和任何人作比对。】

【……】

思绪回笼。

盛笙翻过一页书,声线轻淡,又莫名地发凉:“Voyageur, Si tu veux cueillir la rose, prépare - toi à te faire poignarder par les épines.”

正处于亢奋中的肖一炀一愣,回头:“笙哥你刚刚说了句什么?英语吗?”

“不是,这本书上的一句法语。”盛笙抬了抬手里的原文书。

“嗯?什么意思?”

“翻译过来就是……”

盛笙合上书,坐在阳光下温和地笑:“过路的旅者啊,如果你想摘那朵玫瑰,那就要做好被荆棘刺穿手掌的准备。[注]”

沉默后,肖一炀缓缓竖起拇指。

“咏叹调,很神棍。”

?

谈梨从来不喜欢在聚会、应酬或者玩闹这类事情上费心,自然也没什么经验。为了省事,她直接找了家私人会所,让对方安排和布置好地点场所,包车也是会所那边配备。

所以电竞社一行人坐进校外来接的车里,被载着一路在F市内七拐八绕,到目的地时已经没几个找得着北的了。

包括谈梨在内。

车队最后停下的位置是在一片别墅区,绿化占比大到吓人。

从进入安全门后路过的建筑物来看,这里不太像是住宅区,倒像是把几栋别墅扔进了森林里面。

电竞社众人目瞪口呆地从车里下来。

“终于下车了。”

“是啊,这一路给我绕的,我差点以为我们被梨哥拐卖了。”

“别介,我刚刚定位了下我们的位置,然后上网查了查――就这地方,卖了你还不一定买得起你脚底下的那块大理石方砖。”

“呸,有你这么侮辱人的吗,我白长了20年还能没一块方砖值钱!”

“喏,你自己看这块地皮的房价。”

“…………草。”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万恶的资本主义,呸!”

谈梨、秦隐和马靖昊因为是最后三个离开活动室的,所以也同坐着最后一辆车到来。

谈梨收起玩了一路的手机,推门下车。后排,被沉浸式冷库体验“冻”了一路的马靖昊也哆哆嗦嗦地跟下来,他抬头就见秦隐站在车旁,神情间似乎有一点意外。

谈梨这边刚下车,就有社员忍不住问了:“梨哥,这个不会是你家的别墅吧?”

谈梨收起手机,闻言笑了下:“买不起,租一天总可以。”

“嚯,就这别墅,单租一天至少也是五位数吧。”

“五、五位数?妈耶,那买下来得多少钱?”

“你还敢想,我想都不敢想了。甚至有点不太敢进门,万一给人磕坏了东西,岂不是卖了我都赔不起?”

“……”

“他们今天打一折,钱我已经付过了,你们随便玩就好,别想那么多。”谈梨玩笑着把手机揣回口袋,迈进别墅正门,“而且,这不是大学社团惯例活动吗?”

马靖昊带头懵逼:“这是什么惯例活动?”

谈梨回忆了下:“唔,农家乐?”

电竞社成员们看着面前三四层高、自带游泳池的欧式别墅。

“……”

农、家、乐?

你确定???

拘谨只是一时的。

半个小时的适应时间都没用,电竞社的成员们已经在别墅里闹成一片。有迫不及待换上新泳衣就狗刨式扑进恒温泳池的,有跑到楼上音乐房里借着专业隔音设备鬼哭狼嚎的,还有在娱乐房里大呼小叫玩桌游的……

作为社长,马靖昊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玩物丧志”,然后就迅速投身进欢乐的海洋里。

就这样一直闹腾到傍晚。

晚餐安排成能让大家更自在的自助形式,餐厅显得空间小了些,谈梨索性让会所的人布置到一楼室内连通泳池的大露台上。

男生们排着队做接力,把别墅里所有能坐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隐哥,这个沙发凳有点沉,你帮我搭把手。”马靖昊抱着条长凳,趴在露台门口喘粗气。

秦隐:“好。”

“不行!”

一个惊声突然插进来,正在搬椅子的几个男生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之前还在和学姐们笑作一团的谈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脸色煞白地拦在秦隐和长凳之间。

马靖昊懵了两秒。

谈梨回神,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她眨眨眼,回头朝马靖昊笑:“社长我帮你搬,花瓶新人杵在一旁就好。”

“啊?哈哈哈隐哥怎么成花瓶新人了?”

“梨哥别闹啊,秦隐是花瓶,那我们是什么,瓦罐吗?”

马靖昊也以为谈梨是故意奚落秦隐,无奈接话:“这凳子沉着呢,还是让隐哥来吧,哪能让你们女孩子动手。”

秦隐已经挽起衬衫袖口,左手腕上那只粉色护腕刺得谈梨眼睛一涩。

她往秦隐面前一拦:“你……你走开,别出现在我面前。碍、碍眼。”

马靖昊茫然地抱着沙发凳,看这两人。他第一次见放狠话放得这么没气势的。

而且被放狠话的人不但没生气,还很释然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