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惩罚性地拍一下她的臀,把人赶走,“快去。”

黑夜里,雪静悄悄地铺洒。

温凛洗完澡,穿了条浴袍,打着颤出来。杨谦南还裸着上面,鞋也没脱,半躺在床沿。她拿了件自己的毛衣过去给他罩上:“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他眸子向下扫过她,几分讥诮,几分意味深长。

温凛心虚,胡乱扯了被子给他蒙到肩,“有暖气也不要这样。很容易着凉的。”蒙完又觉得不对,看看他脚上的鞋,说,“要不你去冲个澡吧。水挺热的,去去寒气。”

杨谦南把她肩膀揽到胸前,冷冷看她一眼:“我等着你给我去去火气。”

温凛羞赧地愕了几秒,忽然抬起头,郑重又郑重地,俯身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献吻。

亲上去的那一霎,她心想,他的嘴总是冷硬冷硬,但嘴唇总是温的,软的。她也不会什么技巧,撩住自己坠下来的两丝头发,小心翼翼地触碰他。

“你别生气了。”

她微笑了一下,说:“…真的快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眸清澈又坦荡,双颊淡淡的温热绯红,又有点难为情。

一捧雪团从窗框上掉下来,砸到一下玻璃。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温凛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惊喜地,跑去窗边。

整座城市白皑皑一片。

“杨谦南!雪下得好大。”她把窗帘撩开来,指给他看,“外面雪都积这么厚了。”

温凛是没怎么见过雪的江南人氏。

杨谦南是没怎么见过江南人氏的北方人。

他靠在床上,看她那个激动的傻样子,突然也没什么情热的感觉了。房间里开着暖气,但她一撩窗帘,隐隐约约好似漏进来几丝冷风。他换了个姿势,一眼没看雪,尽是在看她。

怎么说呢,小姑娘是真的有一点蠢。

但也让人觉得,心里很熨帖。

那天的情潮就这样被积雪掩盖了。

杨谦南醒来接到个电话。又是早上六七点,不用看就是叶蕙欣。她消停了一个春节,终于在元宵节附近按捺不住了,寻了个由头叫他去探望。到底是亲妈,到底是过年,杨谦南飞去英国一个周,把温凛寄给应朝禹,让他带着玩儿。

温凛心里挺舍不得他。她提前来北京,就是为了陪他。

但她没有表露出一丝不高兴,懂事地说:“那你去陪陪她吧。她一个人在那边,肯定很想你。”又说,“你妈妈喜欢喝茶吗?要不我给她也买一点吧。”

杨谦南好笑地吻她的额头,说:“你乖乖等我回来就行。看着点应朝禹,别让他再犯事儿。”

“放心!”

其实有上回半夜进局子的前车之鉴,应朝禹也没胆子带她往乌七八糟的地方钻。

周末一起早,雪霁冰消。应朝禹开车来学校接她,把她载去他爸开发的度假山庄。为了凑一桌麻将,叫了两个玩得好的哥们,一个叫叶骞,一个叫绪康白。

“凛妹妹你放心,都是正经人。”在应朝禹的世界观里是这样的。

温凛望着他开车的侧脸,心里腹诽,你自己也不算什么正经人…

就这样,悄然笑了一声。

她坐在后座。一侧头,和旁边的男人面对面。

温凛有些尴尬。

叶骞咧嘴一笑:“还记得我么?”

老实说,温凛对他有印象。一头金毛,正是那天在红场搭讪顾璃的那位。

叶骞叼着根烟卷,解释那天的事:“我没恶意的啊!现在的女孩儿警惕心太足!我就是看你俩坐那边无聊,过来招呼招呼你们。哪知道你们把我当坏人?”

绪康白从副驾上转过来,攥一把他的头毛:“你这尊容能像好人么?”

“嗨呀——!”叶骞左边一躲,又被驾驶座上的应朝禹扯了烟卷。

“干嘛呢,干嘛呢这是?”

应朝禹把那东西往车窗外一扬,眼神郁闷:“当庭广众的,你还敢抽这玩意儿呢?我爸要知道你去他地盘上抽这个,回家不弄死我。”

叶骞单眼皮,小眼睛,不以为意地挑一边:“你爸还能喊人来抓你啊?”

提起这事就闹心。应朝禹把方向盘一转,说:“总之你别在那碰。”

温凛大致领略了下这俩都是什么正经人,独自望着黄褐色的蟒山。

雪已经化了。

杨谦南应该落地了吧?

正好车上在聊杨谦南。

温凛插了一嘴:“听说他妈妈也姓叶,和你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叶骞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直摆手:“别。别埋汰我。我可不敢跟他妈攀关系。”

温凛以为他们这一大个圈子,多少会有几分亲缘关系,诧异地说:“他妈妈,很厉害吗?”

车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回答她。

“厉害的倒也不是她。”

叶骞嘴皮子虚虚一扯,好心给她比划:“这么跟你说吧。普济寺年年开春闭寺一天,门口贴张告示说要修缮,清人清走半条街。那是因为他妈要去敬香。”

“懂了吧?”他问。

温凛半懂不懂,怔愣着点点头。

叶骞哈哈笑:“当然了,你也别被吓着。这事儿吧,也就是个排场,想有大家都能有。只是一般人不搞这一套,懂吧?”

这句温凛是明白的。

越是高处的人,越是将自己藏得深。将权力摆到明处,反而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她好像隐隐约约地,能领会杨谦南为什么对他妈很不耐烦。

绪康白低沉的声音从前座上传来:“你小心点。敢这么说叶姨。”

这人戴一副无框眼镜,算是这拨人中间最符合“正经”这俩字的人。

叶骞打着马虎眼:“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随口说说,是吧?”他转过来,拉温凛做同伙,“凛妹妹是自己人,又没关系,是吧?”

她素来性格软,一副被威逼的模样,低低嗯一声。

车上又安静了。

温凛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虽然百转千回,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很受用这句“自己人”。

那一个周过到一半,R大就已经开学。

顾璃打电话来问她怎么还没来报到,温凛小声地求她帮忙,把她抽屉里的学生证拿去敲章注册。

“我很快就回来。”

顾璃狐疑道:“你去哪了呀?”

“我在…北京。”温凛补充,“京郊。”

京郊,蟒山。

冬天的景致其实不太好,青山荒凉,绿水结冰。

度假山庄里没几个人。庄里配套一个射击场馆,只有他们这一拨顾客。应朝禹手把手教她打靶,温凛上百下就中一个十环,把应朝禹气坏了,指着旁边大屏幕说:“你瞅瞅那个记录好吧,谦南哥打的。你好歹向他看齐一下。”

温凛:“他什么时候来的呀?”

“还没开那会儿。来玩了几天。”应朝禹专心指导她的姿势,没怎么顾得上回答。

温凛指着第二的那个记录,随口问道:“那下面这个呢,是你打的吗?”

应朝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是。那个是钟惟。”

作者有话要说:凛凛V:你们很会秀恩爱嘛?

———

PS:虽然这车翻了,但是我觉得我翻车的水平,已经超越了百分八十的玩具车选手,你们觉得呢→_→

(好了啦不要打我…下回给你搞辆法拉利

【以及投鱼雷的三只土豪↓ 按住强吻(づ ̄ 3 ̄)づ】

第14章

温凛再继续练习,心思总牵在那块屏幕上。他们俩紧挨着的记录那么刺眼,搅得人心神不宁。应朝禹见她没长进,逐渐放弃了她。

“哎呦,人各有长啊。你还是去打牌吧!”

兴许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天晚上的麻将桌上,温凛又把应朝禹赢了个底朝天。

和这伙人赌博没有心理负担,他们举头插科打诨,低头放肆输钱,视金钱如流水。温凛每次把牌摊下来都有种莫名的光荣感——劫富济贫,除暴安良。

她总结了一下三位对手的牌风:叶骞是被拉来的壮丁,完全不会;应朝禹属于赌技奇烂,无药可救;至于绪康白,他有点心不在焉,打三轮麻将接了两个电话。

到八`九点钟,对麻将十分虔诚的应朝禹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绪康白的手机:“你这是哪个妞啊,这么烦人。”

叶骞瞧也不瞧,边混牌边说:“他大伯去年年底不是给了他个项目么。这个月要上映,宣发那边事儿多嘛。”

和他们仨玩了五天,温凛大致也摸清了他们各自的背景。

绪康白是传媒集团小少爷。他们家是家族企业,上一辈亲戚都是股东,他本人比应朝禹大个两三岁,已经在接手几个小成本电影项目试水。温凛看过那电影的预告片,成本虽小,细节都抠得很好,成片质量应当不错。

“就你闲,成天泡妞。”绪康白把手机拿回去交代工作,镜片底下一抹讥笑。

“你大伯不是把资源都放给你了?就那财大气粗的架势,宣发这块还用愁?老子去王府井砸十个广告牌,八个是你家的。”

“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他干脆放弃了打牌,向后一仰,拇指按得飞快。

温凛见他们没有继续牌局的意思,喝了口茶。

“宣传效果不好吗?”

绪康白的眸子从眼镜底下提起来,瞟了她一眼,嗤笑:“就那个效果。”

这个圈子里的人姿态迥异,也不是人人都爱当混子。温凛看得出来,绪康白人还算靠得住,对这个项目很上心,至少寄予了厚望。但怎么说呢,天不遂人愿,有些事凭的是机缘。即便是他们这群呼风唤雨的人,也不能插一株柳树就成荫。

资源不好吗?海报,视频,该铺出去的广告都铺出去了。

效果不好吗?线上,落地,该到位的宣传都到位了。

六十分保底。但也可能只有六十分。

温凛想了想,说:“试试看在社交网络上铺呢?”

“发软文呀?”

“嗯。”温凛说,“不是那种传统的软文,在豆瓣啊电影网站发影评做推广。这种效果有限,传播渠道很窄。可以试试看在强社交类型的平台上营销。去年下半年不是有部恐怖片,是在新浪微博上做的宣传吗?最后票房四千万,看起来没几朵水花,但是那个出品公司名不见经传,演员也没什么票房号召力,能有这个成绩全靠集结名人发微博,不露痕迹地推荐,引导大众跟风去看同款。”

叶骞和应朝禹两人已经碰着酒杯,躺沙发椅上嬉闹,时不时迸发一阵笑声,不知在聊什么情`色话题。她和绪康白两人面对面,正襟危坐地闲聊。

那是2010年初,微博产品上线的第二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移动端应用还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学生群体间最火的SNS依旧是Facebook的本土版,开心网和人人网。

那一年中国电影市场发生跃进。然而国产大片过亿票房,也不过堪堪十几部。

绪康白反应了一下,勉强想起她说的那部片子,斜着眼点头:“你说电影学院那帮人拍的那部?”

温凛不清楚这个,囫囵着嗯一声,“我看你手头这个片子,挺适合这个套路的呀。人人网上转得很火的那种网友自拍小视频,不大部分都是这种情感题材。你稍微剪一剪,找个类似「失恋」这种主题,在情人节之类的时候发,有的是单身大学生帮你转。”

“我是觉得这个法子成本挺小的,放几篇日志,或者放个视频就行了。但是如果能制造一个转发热点,它的传播是全网的,人人网的用户群体是中学和大学生,恰好能覆盖青春爱情片的主要目标受众。”

绪康白觉得这也算个办法,搞起来不麻烦,笑着对她说:“你学什么的啊,点子这么多。”

“我在R大读新传,辅修经双。”温凛喝着水,弯起眼睛,“怎么啦,我这条件是不是给你当个助理,能进二面。”

“何止二面——!”绪康白很给她面子,递了张名片给她,“讲真的啊,我手头挺缺人的。温小姐哪天赌场上混不下去了,欢迎来我这挣本金,我保证给你开高价。”

温凛打开抽屉,把名片认认真真塞进一叠现金里:“别开玩笑啊。到时候二面好歹让我进一下。”

她不拿乔,还有点真本事在,来往打趣都不过度。绪康白嘴角提了一下,真觉得她挺有意思。

他俩五天来其实都没讲过几句话,通常是他们三个在聊,她做个陪衬。但这一回之后,温凛算是彻底跟他们熟络了,饭桌上开玩笑,也会拿她一起开。绪康白甚至不经意地,附耳给她讲解了几道菜的来历。温凛一道道尝过去,餐毕和他互换了手机号,算是交了个朋友。

第二天晚上,温凛在自己房间里正要休息,手机突然进来一条短信。

正是绪康白,让她给他开个门。

其实她有犹豫过一下。

一周的度假快要结束,应朝禹定好第二天返程。温凛扪心自问,像绪康白这样不常进夜场厮混的富家子弟,应该和她再也没交集了。毕竟她也不会真的去传媒公司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