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凛瞧她的桌面:“有教材吗?”

“没买。”

“…”温凛拿她没辙,环顾教室,轻拍前排一个女孩的背,“潇潇,能借你的教材拍张照吗?”

顾璃边吃着晚饭,边旁观她忙活。温凛甚至抽了张纸,在上面记了几个要点。她脸上化了淡妆,侧脸精致而干练,顾璃叹为观止。

“你不会刚从蟒山回来吧?”

“嗯。”温凛头也没抬。

顾璃:“好玩吗?”

“还可以。”

“下次一起去玩吧。”

温凛慢慢抬起头,看着她:“这才开学第一周呢,你又策划着出去玩啊。”

顾璃嘴唇嗫嚅:“各么玩总要…玩的呀…”

“而且是你先出去玩的好伐。”顾璃找到了突破口,“我给你说,教务不让我代你敲章,注册的事差点就黄了,还是柯家宁帮的忙。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柯家宁是他们班班长,院里许多杂务都经由他手。

温凛想了想,说:“他看的是你的面子吧。”

顾璃以为她是在八卦自己,推推她胳膊,昂起头:“你不要想太多。他这种人谁的忙都肯帮的。”

温凛点点头,心想也是,“那改天请你俩一起吃饭。”

周六一整天,除了要把学期初的学杂事物搞定,还得补上一周的课程内容。温凛从孟潇潇那拿到了两个学位的笔记,誊抄到傍晚,接到了绪康白的电话。

他联络她有点频繁了。

不过好在,每次联系她都是好事。

“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

温凛:“?”

“你的稿酬。”绪康白说,“今晚上线。你可以关注一下,如果效果好,数据会直接反映在你的稿费上。”

温凛笑着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当天晚上,温凛还在扫老师放在公邮里的PPT,背后传来一阵娇呼。

“凛凛!”

她没回头:“嗯?”

顾璃把手机上的网页给她看,双臂抱着她脖子:“我们白色`情人节去看这个片子好不好?”

温凛淡淡扫一眼,果然是绪康白投的那一部。她精打细磨的稿子被疯狂转发,数据量呈几何式井喷,首页上好几个同学相互@,说要结伴去看。

不知为什么,许多重大的时刻,她的表现总是过于平静。在无人知晓的英雄时刻,她期待的奖赏从来不是绪康白许诺的银行转账,而是那天早上杨谦南冷着张脸对她说,“我让应朝禹带着你玩,没让你给他们当苦力。”

“你不跟程诚去看吗?”温凛看向PPT,随手抄下几个公式。

顾璃说:“这片子是讲分手的呀,我干嘛要跟他去看!”

温凛心想他们这架势也差不多了:“那你跟柯家宁去看。”

“哎呀,你能不能别提这人了…”

顾璃抱着个枕头,开始跟她讲自己寒假里背着程诚和学长吃饭,结果出了糗的故事。温凛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中间抽空给杨谦南发了条短信。

末了,她阖上电脑,说:“片子可以跟你一起去看。我可能还能拿到几张提前点映的票。”

“不过…情人节我有约了。”温凛友好地晃了下手机。

绪康白给她打的稿费足足有三万。

温凛拿它换了一身行头,去见杨谦南。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有句标语,叫ork hard, play hard

在凛凛这里,可能是ork hard, love hard吧…

此时应有BGM:“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明天我要搞点事,不要拦我→_→!

第16章

那天的开端其实就不太顺利。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教授拖了个堂,直接把她拖进了中关村南大街最恢弘的晚高峰里。

温凛交叠着光裸的长腿,和灰蒙蒙的天对望。也许蹙过一下眉,但眉头刚要聚到一起,忽然想起杨谦南,心里的那点期待就像把熨斗,把她的额头烫平,恨不得要在眉梢眼角熨出一缕春风来。

司机堵着也没事干,频频从后视镜里看他的乘客。

她精心化过妆,一身白色外套,露出修长的天鹅似的颈项。

这窥视不含恶意。

即使羽翼未丰,她依然是那种让人想要多看上两眼的姑娘。

杨谦南打来电话,问她到了哪里。温凛鬼使神差一样,捂着手机说:“我这可能还要堵一两个钟头呢,你别去餐厅了,把晚饭叫去房间里歇着吧,等我来吃。”

然后放下电话,司机又在看她。

“用不着一两个钟头啦。前面转个弯就不塞了,二十分钟肯定能到。”

这时候被拆穿,其实杨谦南已经听不到了。但温凛还是很心虚,扶着前座惭愧地低了低头,轻声说:“…我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心思足够龌龊了,竟然有朝一日会借口连连,骗他进酒店房间。

电梯升上四十层。

温凛拐进走廊,莫名有点紧张。服务员正好推着餐车经过她。她看见推车上摆的房间号码,明知故问:“是4036点的餐吗?”

女服务员点头说是。

餐车上除了几个用金属餐盘盖盖住的盘子,还有一桶冰块,镇着红酒。

温凛把包带挎上肩,说:“我来吧。”

她就这样推走了餐车,那个女服务员不敢怠工,隔着两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温凛推着车敲门,觉得这个情人节过得像他的生日,推车上像蛋糕,而她是他的生日礼物。

敲了两下,没人给她开门。

门是虚掩着的。

温凛嘴角的笑容凝住,轻轻地推开,向里看——

其实他们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杨谦南坐在正对玄关的沙发上,已经在淡然自若地喝水。钟惟刚刚套上罩衫,动作果断迅速,但还是被她看见了,她胸口春光泄露的那一秒。

钟惟的身材很好,黑色蕾丝包裹着雪白的肌肤,中间是一道深邃的,锋利的沟壑。

她搭起外套的时候,还朝门口的她妩媚地,近乎妖冶地一笑。

仿佛事不关己。

温凛忘了推餐车。

餐车是那个服务员见势不妙,默默推进去的。她好像是一块凝固的布景里,唯一运动的那个质点,俯身向杨谦南说明每一样菜品的冷热,以及听起来十分讽刺的,“祝您用餐愉快。”

温凛真希望自己是这个服务员,能在他们面前短暂地亮个相,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头走人。

可惜事与愿违,服务员走了,钟惟也噙着丝看热闹的笑,与她擦肩而过。

杨谦南似乎不舍得她再这么傻站下去,对着一桌子菜说:“堵了这么久,饿不饿?”

温凛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走进去。

木然地脱外套,木然地放下包。

她看着他身上整齐的穿戴,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心里想的是,刚才钟惟应该就坐在那儿。

“她找你有事吗?”她假装自然地走向他。

杨谦南把她搂近些,不假思索:“找我帮个忙。”

她搭住他的肩膀,斟酌着说:“…很麻烦吗?”

杨谦南几乎笑了一下。

当然麻烦,不麻烦也不至于赶来投怀送抱。

他从前不是没看上过钟惟,但她行事作风相当冷峻,他又不是喜欢踢硬钢板的人,没多久就没了下文。所以今天碰巧在餐厅遇上她,上来聊聊打发时间,钟惟对他这么热情,他都有点意想不到。

毕竟圈里有传言,说她不喜欢男人。

其实那天他有点冤枉。再怎么想偷腥,也不至于在她来的路上偷。温凛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面上没有发作,只是皱着眉说:“那是我来早了。”

杨谦南讨好似的,手臂圈住她光裸的膝弯,把她箍到腿前,嬉皮笑脸:“生气了?”

十度的天,她没穿打底裤,甚至没穿丝袜,一双笔直修长的素腿自短裙下延伸,是纯天然的艺术品。

她膝盖擦到他裤腿的布料,干燥粗糙。他胳膊蹭过她细长双腿,柔软莹润。

他们俩的感受,心境,截然不同。

杨谦南这才发现她盛装打扮过。裙子是某大牌开春发布会秀场的第一件,白色不规则镂空设计。她的每一分小心思都展露在这条裙子上,初春的天气敢穿露肉的短裙,只因为知道他喜欢隔着衣服对她动手动脚。

杨谦南眼睛微微眯起来,在她裸着的腿上捏了把,那声音近乎是在哄着她:“为了见我特地没穿?”然后沿着大腿摸上去,声音低黯引诱,“那上面有没有穿?”

他调情的套路总是这一套,下作到坦荡。但温凛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期待过这个场面。可是不知怎么的,她想调动一个笑,怎么都调动不起来。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面前好像坐着个副导演,她只要一提起嘴角,就有人勃然大怒地冲她吼NG,NG。

那一瞬间她心想,这条裙子白买了。

杨谦南到底没太过度,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说:“先吃饭。有什么话坐下来讲。”

温凛冷不丁地,突然站直。

杨谦南本来就只搭着一只手,猝不及防被她一掸,忽地垂了下来。小姑娘心里到底是有怨气,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了。他于是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分笑,等她兴师问罪,或者大发雷霆。

但她没有。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隐忍地敛敛眸,说杨谦南你趁热把饭吃了吧,我吃不下,先走了。

然后她就冷着脸,真的走了。

温凛俯身一通收拾,昂贵的外套和包被暴躁地卷走。她回去才发现多卷了东西,包里多了半盒烟和一个打火机,还有一本酒店的意见反馈簿。

杨谦南坐在一边看她捣腾,最后门砰地一声,被她甩上。

他望着她气势汹汹的背影,心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她收拾东西走人的那一刻,居然还蛮有正宫气质的。

*

顾璃是在天台找到的温凛。

她们新闻学院的楼造得很早,五六十年代垒起来的苏联式建筑,又丑又破。灰扑扑一栋大家伙矗立在湖边,向阳面攀满爬山虎,背阴处积满绿霉斑,被近年来新建的经管楼、法律楼比得抬不起头。

温凛面前摆着一盒烟。

顾璃拿起来新奇地观摩:“你哪来的烟,杨谦南的吗?”

温凛点点头。

顾璃毫无来安慰她的觉悟,抽了一根出来研究:“黄鹤楼雅韵,这不是老头子抽的吗?”

天色渐晚,天台上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泡。

那根烟是白色的烟身,滤嘴紫底云纹,锡箔在灯光下反着光。这种烟味道偏淡,杨谦南烟抽得猛,所以喜欢这一款。

温凛拿过来掂在手心,扯着半边嘴角说:“是啊,他很老头子的。”

“糟老头子。”她撇开脸,对着浑浊的夜色低声自语。

她语气有点咬牙切齿,可是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绵绵的爱。

只是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顾璃这一套真的有奇效。骂着骂着她会对他有点愧疚,渐渐地就不那么厌恶他了。

顾璃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一摇:“唉凛凛你别难过了。我跟你说,难过都是没有用的。他说跟人家随便聊聊,就是随便聊聊呀?正常男人会带女人去酒店房间聊啊?他这样的就是欠收拾,你越退让他越过分。”

温凛点点头,觉得她每一句都说得很有道理,“嗯,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顾璃一手成掌一手握拳,两手相击,说:“分手!”

“…”

也不知冷场了多久。

温凛抱着腿说:“然后哭着去找他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