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疼痛从膝盖处炸开!

坐在驾驶位上的曲峰一愣。

见裴海音摔倒了,他也倍感意外——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阻止对方的离开, 没想到弄巧成拙, 直接让她摔了。

他赶忙打开车门,忙问道:“你没事吧?”

裴海音趴在地上扭曲的呻丨吟了一声。

“海音!”

接下来发生的事, 简直让曲峰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那个从黑暗中冲出来的男人。

那个从后抱住裴海音的男人。

“你你你…………”

对方仿佛像没见到曲峰这个大活人一样, 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了怀中的裴海音,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轻声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裴海音很不舒服的“唔”了一声,随后还嘴硬地说:“……好。”

雪白的膝盖上那成片的红色淤血,简直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好”?

“不要逞能。”那个男人用指尖触碰着裴海音的小腿,“右腿还能动吗?”

裴海音轻轻动了一下就“嘶”地倒抽冷气。

面前的年轻男女已经交流了好几句话, 曲峰才从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失去了黑暗的遮挡,月光虔诚地雕琢描绘着对方那微微上扬的精致眉眼。

是他。

就是他。

绝对不会认错!

他难以置信地叫对方的名字:

“李棠舟?!”

李棠舟、裴海音?

裴海音、李棠舟?

难道舒亦珊给他的消息是错误的?

难道裴海音的金丨主不是金沛松,而是……李棠舟?

李棠舟不是出了名的不和女人打交道吗?

他连江家的大小姐江客心直接甩都不甩……

曲峰他们曾经也讨论过李棠舟——虽然李棠舟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 那个圈子的少爷名媛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用“富二代”来形容, 钱是他们手中所拥有的武器里最没有攻击力的一个了。

但这位李二少实在是太特别了。

他们甚至都怀疑过这位李二少是不是根本不爱女人, 而是个同性恋。

但事实上,男人他也不爱啊……

所以最后盖章的结论是:李棠舟要么是性丨冷丨淡, 要么是性丨无丨能!

而一向在情场所向披靡的曲峰少爷, 做梦都没想过自己随手想包养的一个女学生, 竟然会是李棠舟的……女人??

曲峰摆正了姿态,朝着李棠舟伸出手,整张脸上堆满了假笑:“幸会啊,李二少。”

裴海音可怜巴拉地看了看李棠舟,又看了看曲峰。

“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李棠舟虽然带着点询问的语气,但他显然根本不在乎裴海音的答案。

他已经笃定了主意要带裴海音去医院。

裴海音又看向了曲峰——他那只孤零零伸出来的手,在夜色里,变得越来越尴尬。

然后曲峰又假笑了一下,“李二少,不会真的为个女人要跟我动真格的了吧?大家以后在社会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谁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棠舟一直抱着裴海音,他的目光快速地朝曲峰的脸上划了一笔,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他不耐烦又不客气的说:

“你是谁啊?!”

曲峰:

他万万没想到李棠舟会这么说。

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曲峰再也撑不住脸上的假笑了,他垮着脸阴沉沉地说:“李二少又何必说如此目中无人的话呢?连你父亲见到我父亲都会礼让三分,怎么到你这就这么不讲情面?”

李棠舟打量着曲峰,“是啊……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对裴海音轻声道:“等一下。”

说完,李棠舟就站了起来,并往前走了两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曲峰的衣领,微笑着动了动嘴唇。

外人看起来两人简直是其乐融融,但低到只有两个人可闻的声音却在说:“如果你今天得罪的是我,那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坐下谈谈,但你现在得罪的不是我,是我老婆……”

“……所以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你就等着我给你好看吧!——当然这话你也可以转告给令尊大人,请他为你做主。”

最后李棠舟甚至还拂了拂曲峰肩膀上的灰,冷漠又疏离地微微一笑。

曲峰今天是彻底体会了什么是“笑里藏刀”。

只是……

刚才李棠舟说了什么?

老婆???

难道大佬连找个情人都要称呼为“老婆”的吗?

等等……

比起李棠舟给他的恐吓,曲峰显然觉得“老婆”这个称呼更为恐怖——因为它不见得是“大佬玩的情丨趣”,也有可能是真正的……

老婆?

李棠舟什么时候结婚了?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裴海音坐在硬邦邦的板油马路上,目光在李棠舟和曲峰之间游弋着。

李棠舟不再搭理曲峰了,半蹲了下来,轻车熟路地将裴海音给打横抱了起来。

裴海音倒吸冷气,哼唧了几声。

李棠舟观察了一下裴海音的表情,“这样抱你是不是会疼?”

裴海音嘟着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李棠舟只好将裴海音放了下来,搀扶着她慢慢走——大概十米的距离花费了有一分钟。

这样的速度到医院得明天。

李棠舟晚上经常会来接裴海音,但他从来不会开车。

倒不是因为裴海音总说的十几分钟的路程开车大材小用,而是他很喜欢两个人在月色下肩并肩,走回他们共同的家的感觉。

而弊端呢,就像现在——

需要车,可是他却没开。

其实曲峰那就开着车呢,还是大宾利。

但李棠舟十分不愿意借他的车,更不愿意裴海音坐上曲峰的车!

而他再打电话叫车,还不如他直接背她去呢。

好在第三医院距离音乐学校不算远。

于是乎,裴海音就跑到李棠舟的背上去了。

裴海音觉得在学校里这么堂而皇之的,绝对会被别人看见……但现在的情况下,就算她说破嘴皮子,李棠舟都不会把她放下来。

裴海音静静看着李棠舟的侧脸——

他长得可真好看。

裴海音立刻甩了甩脑袋——

这个想法真可怕。

李棠舟走的很快,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到了京城第三医院。

第三医院不像第一医院,一群人闻风来拍李棠舟的马屁——这里认识李棠舟其人的不多,就算有在网上见过的,也不会联想到他本人身上。

但第三医院的医疗技术和态度丝毫不落后于第一医院。

经过了缜密的检查,裴海音的骨头没有受伤也没有错位,就是严重的撞击造成的皮下淤血。

现在虽然疼痛入骨,但过几天就会消退,不影响正常走路。

“那我几天之内可以踩踏板吗?”——裴海音最关心的问题。

医生问道:“什么踏板啊?”

裴海音回答:“大竖琴的踏板。”

医生犹豫了一下,“不好说,看恢复的情况吧。”

裴海音顿时满脸的失落——如果是技不如人输掉了,她不会觉得遗憾,可因为受伤耽误了她,她会抱憾终身。

回家的路上,李棠舟才问裴海音:“真的那么在乎首席吗?”

“当首席是每一位乐手的梦想,我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有那一笔奖金。

过了一会儿,裴海音突然想到了舒亦珊的事,然后她立马嘱咐李棠舟,“我想凭自己的实力,你别插手……”

听到裴海音的话,李棠舟笑了一声,很短促又冷淡的笑声:“在你看来,我平时就那么闲吗?”

裴海音意识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惭愧地低下头。

因为腿部受伤,裴海音没有洗澡,只是简单的刷牙洗脸。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李棠舟坐在沙发上捧着他的平板电脑戳戳点点的。

裴海音扶着墙壁,一脸欲说还休地看着李棠舟。

李棠舟连头都没抬,淡淡地开口:“什么事?”

“你……”裴海音顿了一顿,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曲峰会怎么样?”

李棠舟的指尖一顿。

三秒钟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在平板电脑上继续工作。

“不出意外,明天他的父亲曲炳华就会来找我——”李棠舟看了裴海音一眼,模棱两可地说,“至于曲峰会怎么样,那就看曲炳华的诚意有多大了。”

裴海音“哦”了一声——李棠舟和曲家那两父子之间的事她是不懂,也不想懂——回屋之前,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让曲峰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舒亦珊。”

李棠舟抬起视线,反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裴海音沉默。

李棠舟慢慢地拿起茶几桌上的烟盒,用指尖敲了下盒底——香烟弹了出来。

见裴海音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渴望他的一个肯定答复,他的心情就莫明有些烦躁:

“他不敢。”

一字一顿。

毫无感情。

裴海音的腿伤恢复的很好,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她就可以继续踩大竖琴的踏板了——虽然一脚下去,膝盖处仍会隐隐作痛。

***

周四那一天的上午,音乐学院的第四表演厅里挤满了人山人海。

因为大家都错过了舒亦珊成为大提琴首席的那一场表演,就更加不愿意错过裴海音成为竖琴首席的这一刻。

好像学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甚至连在校园里大摇大摆的流浪猫都知道竖琴首席是裴海音内定的囊中之物。

这对裴海音是相当不公平的。

三年的专业课成绩斩钉截铁地告诉所有人——

裴海音,音乐学院,管弦系,竖琴专业。

毋庸置疑的第一名!

地点:第四表演厅。

裴海音这次抽到的表演曲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典音乐,非出自大师之手。

蓝白色的大竖琴静静地摆放在巨大的舞台中央。

独一无二的竖琴,好像散发着属于它的光芒——

裴海音手拿曲谱慢慢地走上舞台。

今天她没有再穿平时常穿的洗得有些发旧的衣服,而是穿了那件她离开“北府”之时,从衣帽室里带出来的那件素裙。

她带在身上,唯一的。

是李棠舟买给她的。

这件裙子从外表看起来很素,但设计感却是顶级的——与她又长又直的黑发相辅相成,愈发仙气飘飘。

裴海音坐到了竖琴之前,摆好曲谱。

然后她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顷刻间,舞台四周的灯光全部暗了下去,只剩下一束清冷的追光灯轻轻地洒在裴海音和竖琴之上。

裴海音的指尖搭在琴弦上,轻轻抚摸出了第一个音。

是的,不是弹奏,而是抚摸。

只是第一段音,现场已经爆发出了赞叹声——他们从来不知道竖琴竟然可以如此完美的模拟流水声。

第二段开始,原本静静流淌的河水,变成了山涧流水。

突然之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在台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的一瞬间,音符将他们带入了烟丨花丨柳丨巷。

仿佛裴海音指尖下抚摸的不再是琴弦,而是摇摇欲坠的珠帘。

怎么可以在短短的一首曲子里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调琴、调琴……

这两个字分明应该是“调丨情”!

最后一段,将整个表演彻底升华。

不再是山涧流水,更不是烟丨花丨柳丨巷。

那是阿波罗身上背着象征太阳神的竖琴,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