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跟您以前教我的，差得太远了。”她说。
杜妈妈不由得怔住。
杜绡既不是撒娇也不是耍赖，不软不萌不娇侬，这样冷静的讲述、理智的反驳，令杜妈妈感到自己的女儿格外的陌生。
吃午饭的时候，她端着饭碗悄悄的观察自己的小女儿，发现她从前那些眉间的娇憨、年少的跳脱不知道何时磨灭消失了。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她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小女孩了。
这小女儿从家里搬走其实也不过才两个月零一周的时间而已，就开始蜕变、成长、成熟。
这是由于生活的磨砺。
这个认知，让杜妈妈觉得嘴里的米饭都有些发涩。
到杜绡傍晚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再唠叨。她站在门口看杜绡穿鞋，只说：“跟小石好好相处，叫他有空过来坐坐。”
杜绡直起身来，感觉妈妈与自己说话的语气与从前不同了。总觉得妈妈的身形变得矮小，仿佛有种自己突然长高了的错觉。
可能因为她穿的是高跟的靴子。
在电梯里，她想，“反驳”原来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难的事。在她反驳并使妈妈哑口无言之后，她和她之间的气场强弱都变化了。
她抬眼看着电梯镜面中的自己。
在她和石天交往的六周的时间里，在石天随口一句“种地的”误导了她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去问过石天的家庭状况。
此时的杜绡看着自己，将自己内心看得清清楚楚。
她经历了那样骨感嶙峋的现实，身陷困境之时，石天从天而降。他带着光和热，成为那段时间里她能抓住的最美好。她是真的真的恐惧如果追问下去，会发现他光鲜的神采之下，也一样有嶙峋硌人的无奈现实。她是真的真的无法承受被拯救的幻灭。
希望被疼爱，被保护，被拯救，一切都带个“被”字。
她的怯弱是发自内心里的。
杜绡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抿了抿唇。
出了楼门就看到了熟悉的极光，上了车就看到石天的眉间有些微微的倦意。
“今天干什么了？”她问，“去游泳了？”
“没有。”石天亲亲她脸颊说，“办公家具、布线，搞了一天。”
他系好安全带，有点懊恼的跟她说：“还是蠢了。”
“诶？怎么了？”杜绡问。
“办公家具啊。”石天说，“签租约的时候就应该谈一谈，谈得好的话，能让对方把这块包进去就好了，还能省一笔。当时就没想到，我就光想着区位、交通什么的了，注意力都在租金上。唉，还是没经验。”
石天也是第一次创业，自己折腾办公室什么，也是人生头一回。
但杜绡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他一个人就能搞定很多的事。“经历这一次，以后就有经验啦。”她安慰他说。
石天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就吐了口气，说：“是呀，好多事情看来还是得慢慢摸索着来。”
杜绡就问他：“都弄好了吗？明天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石天说：“今天到了一批办公用品，还没来得及拆开，明天拆，还得安装，乱七八糟的事挺多的。”
杜绡毛遂自荐：“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反正上午没什么事。我就下午得上课。”
“行啊，免费劳动力！”石天很开心。他很开心在他忙碌的时候，杜绡还能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当然没打算真让杜绡干什么活儿。杜绡却是真心想给他去帮忙干活的。石天为她做的太多，她能为石天做的太少。哪怕只是让她做一些体力劳动，她也很想去帮忙。
“明天还有一个人。”石天说，“我招了个运营的。”
“这么快？”杜绡很惊讶。
“我同事介绍的，他亲戚，正好一直都想找一份游戏公司的工作。”石天说。
“运营是做什么的啊？”杜绡问。
“以后游戏上线了，让他做客服。在那之前，先给我打杂。这个阶段乱七八糟的事儿特别多，得有个人给我跑腿，我不能陷在这些事里面。”石天称赞说，“四川人，挺勤快的，看着不错。”
这实际上是老张的一个堂弟，正好石天这里要搞起一摊，老张就把他介绍过来了。
石天说起明天的安排：“咱们三个人，大概上午能搞完。中午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下午上完课，我接上你直接去嗨。”
石天跟杜绡已经说过了，平安夜晚上会跟他几个同学一起过。他们有的单身，有的会带女朋友。这等于是石天把她正式推给他的朋友们认识，杜绡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期待。
周日早早就起床，跟石天一起去了西三旗。上次来还空空的的办公室，这会已经有点模样了，就是乱，一堆箱子。
石天说的办公用品，居然是大一堆的电脑配件。他们两人到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已经有一个小伙子盘腿坐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按照石天给的单子已经开始组装了。
老张的堂弟可以称为小张，可能才二十岁，比杜绡还小。看得出来的确是个非常勤快的男孩子。
石天组装电脑的速度非常快，这男孩子手也不慢，杜绡给他们打下手，三个人折腾一上午还真折腾完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个午饭，走的时候石天嘱咐他：“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要尽快。然后还有房子，要在他们来之前定下来，两居室就k，尽量近一点或者交通方便点……”
他交待了一堆很琐碎的事情，小张比了个k的手势：“要得。”
回去路上杜绡就说：“看着就是个挺勤快的人。”
石天说：“老板娘盖章鉴定的，肯定没问题。”
杜绡说：“呸！”
石天乐完了，说：“他只有高中学历，自己学了编程，一心就想做游戏。可他学历低，又没经验，像游易这种大公司根本进不去。小公司招程序员更实际，要立刻能上手的。我答应他，给他学习和实操的机会，他要肯踏实干，我能把他带出来。”
那孩子还很年轻啊，看脸都看得出来。这一上午，杜绡能看出来，他对这份工作是有热情的，哪怕现在做的不过是些琐碎的、打杂的事情。
这小男生是在为自己的编程梦而努力。
比起石天这样的科班出身、起步高的程序员，小张的起点要低很多，但这并不妨碍他满怀热诚，为了梦想在大北京打拼。
他才是个二十岁的小男孩呢。
所以杜绡，你有什么理由继续混日子？再混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怎么了？”石天在红绿灯路口把她唤回神。
“嗯？”杜绡微懵。
“干嘛咬指甲？”石天问。
杜绡这才发现她在无意识的咬指甲了。
“没事儿。”她说，“我不去你那儿，你直接把我送回家。”
“干嘛啊？”石天不满。还想腻歪一下午呢。
“洗澡，换衣服。”杜绡乜他，“晚上有活动，我得收拾收拾，捯饬捯饬。”
“不用～”石天深情的说，“我的妹子哪怕素颜出场也肯定是艳压群芳的！”
“贫！”杜绡骂他，到底还是笑了。
石天不想跟她分开，就赖皮着赖皮着跟进杜绡住处了。他现在脸皮特别厚，早不是一个多月前动不动就红耳根的那个腼腆技术宅了。杜绡也拿他没办法。
“你自己待着吧。我洗澡。”杜绡把他丢在客厅，自己去卫生间洗澡。
石天隔着门扇，望着那卫生间向往了一阵，摇头长叹，认命的打开笔记本干活。
他现在还没离职，手上还有些工作得收尾。黄总对他不错，很支持他这样的年轻人自己创业，还将自己创业时期的一些经验传授给他。投桃报李，他走也要走得干净利落，好好收尾。
杜绡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看到石天笔记本扔在茶几上，人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杜绡怔了怔，随即想到石天肯定是昨天熬夜了，他最近一直在连轴转，别看他每天都笑得阳光灿烂，实际上很辛苦。
杜绡的目光就温柔了起来，取了小沙发毯给他轻轻盖上。看着他线条硬朗的面颊，很想亲亲他，又怕吵醒他，于是忍住了。
石天说下午送她去上课，可现在时间还早，杜绡就拿出一本书坐在旁边安静的读。她有想充电学习的想法，章欢给她列了个书单，打头第一本就是《广告效果研究》。
杜绡一边拿着笔划重点，一边忍不住想起上午才认识的小张，又看了眼正在沙发上睡得沉的石天。
在她以前看不到的地方，大家都活得这么认真这么努力，只有她傻乎乎的一直在混日子。
她的努力没有那么惊天动地，翻不起大水花，也不可能摇身一变就翻身成了霸气的大女总裁。
可即便这样，即便微弱，杜绡也想尽她微弱的能力，想把人生抓在自己手里。
第94章 第094章
杜绡课间休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 石天发了微信过来。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自己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qaq杜绡嘴角微翘， 回复：醒了？
石天很快就回复：睡了一觉， 感觉好多了。
杜绡问；熬夜了？
石天说；想把手边的工作尽快收尾， 就是走我也想走得漂亮。
杜绡说：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石天说；下课在北门等我，我接你。
第二节课很快开始了。
这是圣诞前夜，中国当然不会给一个外国洋节放假， 这些培训机构也不会因此停课。但这个口语班里大多是些二十来岁已经进入职场的年轻人， 这个年纪的人就是消费这种洋节的主力群体。连课堂上的气氛都有点躁动。
第二节课的时候， 老师笑着问平安夜晚上都有谁有安排？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举了手， 杜绡也翘着嘴角举起了手。
老师就拿圣诞节和平安夜做这节课的主题。他讲了些圣诞节的演变和背景， 然后让同学们来发言。
有个男孩把手举的老高，还使劲晃， 老师就点了他。
那男孩清清嗓子，大声说：“hris/as has bee differenthina fr the's bee the furth n-re-virgin daythe hl any girls ill lse their virginity tnight and bee an trr……”（中国的圣诞节和别的国家不一样， 是一年中四大破处节中的第四个。老多姑娘要在今天晚上破处， 明天就从姑娘变成了妇女。）
课堂上轰然大笑。老师都笑得眼镜乱晃。
有那么好笑吗？杜绡想，难道不是有点猥琐吗？
女孩们集中选择在诸如情人节、圣诞节这种日子里迎接自己的第一次， 是因为这种特别的日子仪式感更强， 更令人难忘。这不是因为女孩不重视第一次，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们重视， 才想留下更美好更浪漫的回忆。
可是课堂上有几个年轻男人笑得特别欢， 从他们漫不经心又似乎别有深意的扫过教室里其他年轻女性的目光里， 杜绡能感受到，他们是带着一种得意和轻蔑。
女孩子们的仪式感在他们眼中，大概就是“圣诞节送个花搞点浪漫就能哄上床”的easy和heap。
杜绡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
下课之后杜绡走出大学北门，却没有看见那台熟悉的蓝色极光，掏出手机正准备给石天打电话，石天钻出路边一辆黑色的叫车喊她：“绡绡——”
杜绡跑过去：“怎么没开你车？”
石天笑道：“晚上大家说了要喝酒，都不开车。”
确实这种聚会想玩得尽兴，还是得喝点小酒。而且今天是周末又是平安夜，北京繁华地域的街头人满为患，车满为患，找车位停车都成了一件超级麻烦的事，不如直接叫车。
石天带着杜绡去了什刹海的一间私房菜。这种地方都是暗光照明的格调，无形中就渲染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氛。
一起聚会的有石天的四个同学，其中两个带着女朋友，八个人坐了一张长桌。
那两位女朋友也都是见过石天的，席间只有杜绡是陌生面孔，这个聚会本来也就是石天发起，让杜绡进入自己朋友圈的一次正式介绍。
情调不错，饭菜可口，人也都不差。杜绡跟两个女孩也能聊得起来，但当有人问起石天创业的事情时，饭桌上的话题中心很快就转移了过去。他这几个在北京的同学也或多或少的听到了风声，兴致勃勃的追问了起来。
石天这两天忙忙碌碌正感慨颇多，便聊了起来。
石天做惯了leader，侃侃而谈的时候，很有说服力。他一个同学就颇为心动，他现在的工作像是不太顺心，言语中就流露出想跟着石天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