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天铭长长地闭了一会眼睛,再睁开时,他整个人已经融入了暮色之中。

“姑娘你记住,我若不让你吃点苦头,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韦宗泽接到韦开娴的电话时,才知道傅剑玲跟爷爷见过面,而且还被骂了一顿,心里一团麻,连忙赶过来找她,毕竟晚了一步。韦开娴说:“我说要送她,她摇摇头就走了,理也没理我一下。”

韦宗泽拿出手机打她电话,一直关机,韦开娴看他着急的样子,笑道:“别着急,这种事总要经历一两次的,其实,是我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反正,像你这样两边躲着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我帮你推一把,你现在也该轻松些了吧。”

“你还敢说,我轻松什么?”

“我帮你把现在的情况简化了不是吗?你只用做一道选择题就行了,二选一,不去北京,什么都不要了,你的血缘,你的各种主导命运的机会,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去北京,你那个米源爸爸家的事,我一毛钱也不会出的,还有爷爷要是对你的宝贝女朋友出手,我保准坐山观虎斗。让你看清楚你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除了装模作样拼命把自己扮成你那小女朋友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韦宗泽虽然常被她说中心事,但这一次却令他十分困惑,“你到底是在支持我,还是在害我。姐姐,不管我做什么决定,我不想将来发现总是你在背后□一刀。”

韦开娴想了一会儿,忽然垫脚在韦宗泽脸上亲了一下:“不,你只要相信,任何时候,我都是你的姐姐,我是爱你的,只不过,我还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我对这世界上一切无聊的,生涩的,薄弱的感情都有种克制不了的破坏欲。你知道么?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除了人的心,那心碎的声音。”

虽然韦开娴的立场有点变态,但韦宗泽却无法埋怨她,她就像死去的母亲辛乔。生于人世,载于苦海,长醉于恶,长眠于爱。他憎恨不了她。而且她说得对,坚强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如果受伤了,那是因为你不够坚强。

傅剑玲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坐在以前大家一起散步的草堤上,看着翻滚的江水,仿佛听到有歌声在飘荡,小时候听过的,大家都喜欢的,还唱过的,噢,对了,是卡本特兄妹的昨日重现。韦宗泽从堤的那一头徒步走来,末了,也挨着她的肩膀坐下。看到她收拾的行李,却什么也没问起。

“你听到歌声吗?”傅剑玲忽然道。

“没有。”韦宗泽说。

“噢,原来是我自己的心在唱。”

“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一下,“怎么样,你来找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真奇怪,我就是在街上乱逛,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坐而已。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你会去的地方只有这么几个,我租的地方,我想你是不会去了。你家……你暂时也不会回去,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通常也不会去哪儿玩一下,薛涩琪那边,听说跟她领导出差了。现在就剩许为静,我打电话问她,她说你没找她,于是我就猜你在这儿,以前你跟杜雅经常来这儿的,后来她不在了,你总让我陪你来。”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我呢!那就太厉害了。”

“剑玲,你听我说……”

“噢,不,我突然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你。”傅剑玲道。

“你说。”

“你还记得杜雅吗?”

“还记得。”

“你时常想起她吗?”

“不。我很少想起她。”

她听了一笑,仿佛意料中事

“你还记得苏丽吗?”

“我记得。”

“你会想起她吗?”

“也很少想起。”

“你知道她当时很喜欢你吗?”

“我有点这种感觉。”

“是吗?听起来你们好像都是那种很容易感觉到别人的类型,那你感觉到我吗?”

“我感觉得到。”

“能形容一下吗?”

这个问题让韦宗泽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答出来。

“形容不出来是吗?”她却苦笑出来。

韦宗泽忍不住想要打破这种循环提问,因为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更实际的,更有用的。

“剑玲,你听我说……”

她却立即就打断了:“不行,你先听我说。”她不肯看着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脚边的小草,“第一,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你离开我,你记住我不会在原地等你。第二,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我今天输了你,就等于输了一切。那样的话,我会恨你的,我会恨死你,你不要不相信。第三,如果你今天来找我,给我的答案还是你要去北京,要回你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家,变成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人,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一个字都不要说,还有,走了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联系,我会删除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我记在脑子里的忘不掉的那些,我就算去撞墙撞失忆了也要把它们都忘干净。”

“剑玲……真的,你听我说……”

“好,我懂了。你不用说了。”

韦宗泽真的好想说,不管我到哪里,对你的感情永不改变。我说得出做得到。可他发现这句话是多么单薄无力,不足以留在傅剑玲的心底。

“也许我们开始得太快了,韦宗泽……我们晚一点开始,最好晚到你从北京回来,那时候假如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是以前的我,也许会更好,你说对吗?我们开始得太快了,所以满足了你对爱情的一切饥渴,现在,你对爱的感觉已经不再饥渴了,相反,你对权力和地位饥渴,你对跳进那个怪圈去跟那些奇怪的人玩游戏更饥渴。你知道吗?对你来说这是一种解脱,从我这里解脱,在你的心中,还住着另一个韦宗泽,他就像你的爷爷,你的爸爸和兄弟那样。”

“你不能等我吗?”

“等你?凭什么?”她说到这里,忽然哭了出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完了,又道:“我忍了很久不想哭的,我现在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分手而已吗?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你看许为静,跟几个男人分手那么多次,一样活得有滋有味。也许我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总是很新鲜的,不哭才奇怪呢,你说是不是,韦宗泽,要是你想哭的话,我也不会笑你,反正,过了今天,我和你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韦宗泽终于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那一刻他不知道是不是变成傅剑玲口中的另一个他。他的心有一半是疼的,还有一半,没有知觉,它还在看江涛,看它翻滚流动的样子。

有一句话,因他的决定而再也说不出口,很简单的,也不是没有说过的,三个字而已。他把它们狠狠摁住,不从唇间溢出,因为她不仅不会相信他了,还会为此感到难过。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韦宗泽走了,让人意外的是,退伍的葛离决定跟他一起走。

没什么深奥的原因。他说,刚从部队出来找不到好工作而已。

虽然他们都知道,大概是因为许为静跟她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高调宣布结婚。葛离心中的太阳终于谢幕,他什么也不想,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韦宗泽就带他一起走了,他说,人生总要有点机会,尝点苦头,花点时间,找点事做。

无论别人相不相信,两个大男孩都失恋了,坐在飞机上一整晚都在回忆,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薛涩琪一听说他们分手的事,提前回了武汉。

找到傅剑玲的时候,她还在表姐家里借宿,手机已经换了,工作也停了,她说那是韦宗泽姐姐为了照顾她给介绍的地方,但她现在不想跟他们家的人有任何瓜葛。还自嘲地说,现在没收入了,那个房子干脆买掉好了。我还要它干嘛?

谁说的!

薛涩琪听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我撑住,那就是你的财产,难得韦宗泽那蠢货把钱都存在你这里,听着,明天你就到我们公司来上班,像你这样的人才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吗?还怕供不起一个房子?不就初恋结束嘛!你知道的,剑玲,真正深刻幸福的爱情往往是在初恋之后。初恋之所以让人这么掏心挖肺,还不就是因为那口酸劲吗?相信我,他要走就走吧,又不是天塌了,大家一起死。不是还有我在呢!

薛涩琪就像一片羽毛,包裹住了那时候的傅剑玲。她像受伤的小鸟那样靠在她身旁。

薛涩琪安慰地拍拍她的背,乖,等你的房子弄好了,我搬进去和你一起住。至于现在嘛,我们先一起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好了。

为什么?你不住家里了?

是啊,反正我已经跟中盛签了正式合同。等你来了,我还能有个照应呢!

你那个老板还骚扰你吗?

说那么难听干吗?人家早就不当回事了,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喽。等你去了以后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老板。

你可千万别迷上他了。

不会的啦,倒是你自己,是不是太迷某人了,现在也该醒一醒,看点儿别的风景了吧。

嗯。就像是做了一个梦,那梦中心火热,边缘冰冷,他们一度沉迷在火热当中,直到梦醒之时,只剩冰冷之处。青春易逝,不易察觉,困惑迷离,不易突破。是否真像薛涩琪的妈妈所说,他们这一代人很迟钝,像秋天晒着太阳的小猫小狗,沉浸在安逸中,忘记成长,欠缺磨砺,虽然可爱,却单薄无力。还有点像含羞草,只是碰一下,就紧紧闭起,默默懊恼。

这个是个平淡,无波,灰白,慵懒,能够听到一根针的世界。

他们一般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TO BE OR NOT TO BE 与他们无关。

要知道他们的伤口,只是一根针就能制造出来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是伤口,就会疼痛。

永远不要忘记。

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第五十二章

许为静结婚那天没能请到她两个老朋友来参加婚礼。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薛涩琪和傅剑玲都在旅行的路上,但去的地方不一样,薛涩琪和某人一起去了三亚,傅剑玲则独自去黄山了。薛涩琪不来,她可以理解,反正她俩打从认识那天起就不怎么合得来。傅剑玲不来,她却不明白,可就算不明白,许为静也不敢去质问她,可能是有点心虚,她知道自己是嫁给了一选择而不是一个男人。

其实关于爱情,我们应该来做一道习题。问,真爱与金钱对你来说是否存在矛盾。如果存在,请定义一下什么才叫真爱,以及多少钱才够让你在这个问题上毅然决然选择后者。

你看,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吧。我们总是含含糊糊地申斥贪慕虚荣之人,却不自我审视。爱一个人,却又不爱他的软弱,爱一个人,却并不爱他的退缩。

薛涩琪无法接受葛离的退缩,许为静的初次婚姻带有卖身性质。

而傅剑玲只爱韦宗泽的一片痴心。

晃眼的青春,大家都只顾自己的感受,一转眼,世事变迁,各奔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在黄山的光明顶看日落时,傅剑玲还差点以为自己会寂寞死呢。其实不然,她到中盛以后,工作就成了她的另一个支柱。她则变成了一个类似磨盘一样的东西,不停地在转,没时间寂寞。

一年之间,她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大学时代的余韵终于无可挽留地从她的生活点滴中消逝殆尽。她和薛涩琪所在的中盛集团是做装饰装潢的,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男性化的行业,而且潜规则非常多。但就是这样一个行业,却藏着傅剑玲的梦,她渴望生活在这个梦中。

有时太累,她身边也没个心疼自己的人,往往在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个更合适她的男人交往一下,尝试一下,可每次都进行得不太顺利。

还有那时候的薛涩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坠入苏兆阳的情网中不可自拔,陪他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高到公司里谣言四起,她却还要自欺欺人。傅剑玲也知道苏兆阳和他老婆是分居的,而且双方约定绝不过问彼此的私生活,婚姻名存实亡,只得一个儿子作羁绊。基于以上前提,傅剑玲相信很多女孩都不会认为跟苏兆阳在一起就是小三。但她真的想象不出来,傲气的薛涩琪也在坠落之列。是了,也许傲气正是那令他狙击的东西。

傅剑玲有一个学姐,那是名副其实地在给一个男人当第三者。那位学姐却十分无奈,偶尔会找傅剑玲倾诉,痛苦之余,似乎更欣喜于不伦之恋所带来的刺激感。可以想象到的吧,隐蔽,压抑,还有快感和自我奉献的超然。

可薛涩琪却对她绝口不提,无论她怎么试探,她都始终如一。傅剑玲怕逼急了反而失去薛涩琪的心,于是渐渐地,这个秘密变成一个心照不宣的暗语,刻在她们的心里。

是不是,一个不成熟的男人往往让你抓狂,而一个成熟的男人却可以不着痕迹地让你学会缄默。

第二年初春,傅剑玲拿到了房子,那天正下大雪。妈妈终于打电话给她,问她过得怎样,她在电话里回答说很好,把钥匙□锁孔,轻轻一转,门就开了。妈妈问她,你在哪儿呢?傅剑玲说,我在家里呢。

后来薛涩琪跟苏兆阳到北京办事。深更半夜给她打电话,十分生气的样子。你知道么!我跟韦宗泽见到面了,他真是大变样儿。我相信就算是你看到了也都认不出来。傅剑玲睡意朦胧,倒像是听到明星八卦的感觉,不大关心。薛涩琪叽里呱啦说完一通,最后很不爽地说道:还有他知道你在弄那套房子,竟然说他应该有把钥匙。我骂他脸皮厚,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话倒是一下把傅剑玲从睡梦中叫醒。头有点疼,她想到这一年多韦宗泽每个月还是坚持把一半的房贷打进她的银行卡里,就算她换卡了,他也能查到她的新账号。她阻止不了,那笔钱倒是没动,但他确实有权拿走一把钥匙。傅剑玲反而向薛涩琪问他的详细地址,薛涩琪不可思议,你还真准备给他一把钥匙啊!不就是个房贷嘛,他现在就是再给你买一套房子也不算什么。傅剑玲懒得争辩,薛涩琪无可奈何,给了地址以后大呼上当,说自己被韦宗泽给算计了。傅剑玲倒不觉得是这样,那不过是他的本性而已。

钥匙寄出去了,她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事实上,不管他有没有收到这把钥匙,分手以来,他的确没有骚扰过她。

立夏的时候,傅剑玲遇到了以前的同学朱俊,还记得么?那个让韦宗泽吃醋,口口声声说这男孩一定是喜欢你的。其实他真的说对了,朱俊再次遇见傅剑玲,发现她已经恢复单身,也就是说她跟男朋友分手了。朱俊大学这四年,从见到傅剑玲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但四年来没有机会说出口。毕业以后,朱俊短暂接触过一个女孩,最终还是因为实在没感觉而放弃。想想在这种情况下重遇傅剑玲,他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呢!

而傅剑玲那时在中盛的地位正在上升期,苏兆阳提升她做广告经理,还把她的一些设计稿推荐给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曹品,给了她加入设计师行列的机会,她相当于做了双人份的工作,每天累得精疲力竭。

因此朱俊不大容易约到傅剑玲,尽管傅剑玲已经尽力挪时间和他见面,有意给彼此机会。好在朱俊很有耐心,而且够主动,再加上薛涩琪在一边推波助澜,在那段时间,傅剑玲基本上已经默许了朱俊的追求,几乎要和他认真来往。

不过这事现在想来有点可笑,一个吻都还没有,他居然就向她求婚了。

薛涩琪说,这是因为男人都有初恋情结。

但傅剑玲只觉得这又是个对自己说的话不负责任的男人,而她已经不再有那份闲心去学着包容了。

和朱俊只牵过几次手,还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朱俊喜欢摄影,一直吵着要她当一回模特,她也同意了。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工作刚刚放松一点,家里便来了一个小刺猬——杜小言。

杜小言的父母给他在武汉找了个学校借读,他妈妈也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陪读。可是最近他们老家出了点事,他妈妈着急回去,第一反应就想到把杜小言塞到傅剑玲的手里。

“你是小雅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于是杜雅的名字,就像咒语一般,穿越时空,穿越她脑海中不断堆积的琐碎事物来到她心田。

——她敢不敢说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傅剑玲问杜小言新学校怎样,杜小言一脸吊样说,大家都瞧不起我,说我是乡里来的。

傅剑玲就想到杜雅当初拼命讨好周围的每一个人,最后还是输给自己的懦弱。

“你倒是很坚强,妈妈就这么把你丢给我,你也不在乎。”

杜小言说:“你这儿比我家好多了,还有,其实我喜欢大城市,虽然大城市不喜欢我。”

傅剑玲短暂收留了杜小言一段时间,期间却遭遇朱俊的各种不满。

“你怎么可以让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孩子住进你家。”

“你有空照顾那个没礼貌的乡下小孩,却没空跟我见面。”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究竟爱没爱过我!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后来杜小言走了,他妈妈从老家回武汉,把他接走了。

朱俊却还不依不饶,“你以后一定不能再管这孩子。现在这个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剑玲也终于忍到极限,“对不起,浪费了你的时间和感情,我们俩不适合谈恋爱。”

朱俊却以为她只是一时气话,闹僵以后,每天拿着一台单反照相机守在傅剑玲家门口。傅剑玲苦口婆心,怎么都不能让他相信,他们俩从来就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朱俊照样还是每天蹲在她家的小区门口。而傅剑玲早年曾经遭到来自男性的暴力对待,有潜在心理创伤,可想而知朱俊现下的行为对她来说着实慑人。

直到薛涩琪出差回来,发现这事,悄悄交代苏兆阳找人来清理了一下,朱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苏兆阳还开玩笑说,你这个闺蜜该不会是个女同志吧!让男人着迷成这样,还无动于衷。薛涩琪白瞪他一眼,没错,剑玲的另一半就是我!

苏兆阳哈哈大笑,搞了半天,我的情敌竟然是小玲啊。

可有天夜里,傅剑玲还在挑灯工作,手机忽然响了,三更半夜的,那铃声真有些刺耳,傅剑玲以为是朱俊打的,拿过来一看,却是个不能识别的号码。她犹豫半天,始终不接,那电话就停了。一会儿,她洗了澡正要睡觉,手机又响起,还是那个不能识别的号码,她心想,都这么晚了八成是骗子电话,“喂?”接通以后那边却没有声音,“喂?”还是没声音。

“朱俊?”她试探地问了一下。

却只听到一些杂音,电话就挂断了。

翌日在公司,傅剑玲告诉薛涩琪半夜接了个古怪的电话。薛涩琪听完,一口咬定是韦宗泽。还得意道:你还问他是不是朱俊,他肯定郁闷得想吐血。活该。

薛涩琪那段时间也正意气风发,许是苏兆阳承诺了一个美梦给她吧。她几乎以一种迎战的姿态迎接未来。

第三年,苏兆阳说公司有战略性调整,他要回北京常驻一段时间,傅剑玲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他会把薛涩琪一起带走了。

而许为静自结婚后和她们的联系一年比一年少,到这两年,几乎都断掉了。傅剑玲还借了一万块钱给她,她也都不提什么时候可以还,傅剑玲催了几次,她都敷衍过去,渐渐的,傅剑玲就当自己是被骗子骗了吧,懒得再去找她。

时光荏苒,交织而去。

两年后,薛涩琪的美梦在对转移话题已经感到厌倦的苏兆阳手里粉碎殆尽,她的青春和热情受到有史以来最重的一击。

她在熄灯的黑暗的房间里对傅剑玲说:我要把这种恨狠狠地扎在心里,溶在血里,我要让他这辈子把爱都葬送在我的手里。她的血液仿佛已经变成洪水,拼命地推着她说疯话。可当她说完了,说累了,傅剑玲打开灯,两个女人坐在客厅里,最终也只不过是想找几瓶酒来喝喝。

而且她们和许为静又走到一起。

许为静离婚了,奇怪的是,她对她们宣布自己离婚的时候,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但薛涩琪说,她其实对自己的婚姻不忠。她跟葛离一直藕断丝连。

傅剑玲有些不可置信,许为静做这种事我信,葛离怎么会跟着乱来。他当初要走,不就是不想再受伤了吗?

对此,薛涩琪摸摸鼻子,冷哼着说:有些人不就是这样嘛!一边喊着我疼啊疼的,一边还爽得掏心挖肺。葛离上辈子一定对许为静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十倍偿还。

如此这般,许多人事交错,傅剑玲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兜兜转转,以为已经离开的,陆陆续续又回来了,以为已经结束的,不知不觉又开始了。

即使这每一种征兆都能给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时隔四年,韦宗泽回来了,给她电话时,她还是会觉得恍然若梦,战栗不已。

时光,你好吗?

你是一段美丽的灰,我真害怕你被一阵风轻易吹散。

第五十三章

当傅剑玲27岁,在清晨的天台观看天空的色彩,不得不感叹它的宏伟绚烂。即使她从小就喜欢追着看日出与日落,却没有一次对它感到厌倦。她对云层之间的交叠和渐变最为感动,它像一种特殊的语言在对她说话,她无法领悟,却能感受到鼓舞。

“你小时候就这个样,喜欢看那些相对静态的东西。”韦宗泽站在一边说,“不像我,打小就坐不住。”

傅剑玲浅笑辄止。这年头被他这样一说,自己就成文艺女青年了,算了,好像薛涩琪从头到尾都这么想来着。

当太阳完全升出,登上它永恒的宝座,美丽的日出便结束了。

傅剑玲转身下楼,回头却见韦宗泽还在认真眺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