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翻身大作战》
作者:关就
第一章
-01-
那天,股市大跌近8%,一片绿油油的那天,几乎满仓的韩贞子瘫在寝室的皮椅上,眼神涣散,双目无光,一摊烂泥状。
那会她手脚发凉,眼睛却咕噜噜转着,四处找寻着什么。她的视线来回找了半天,脑子里却全是绿油油的电脑屏幕,几乎所有人都在抛盘,拼了命的抛盘。
那些少数没有抛盘的,死守到底的,此刻正揣着绿油油的股票账户,找最坚固的绳子,最近的大树,吐着舌头上路。
韩贞子揣着死了的心,饿了的胃,软绵绵得站了起来。
摸了摸口袋,摸出两个钢镚来。够买四个包子了——
能撑上两天了。
她买完了包子,趁着热气胡乱啃起来了,中间还噎了一阵,眼珠子困难得转了半圈,那口包子才算咽了下去。
吃完一个,瞅着林荫道上一片片绿意盎然的树木,想到股市绿油油的那一片,受了刺激,开始吃起第二个。
把第二个干完,走到宿舍边上的拐角时,迎面走来两个穿着绿色情侣T恤的年轻男女,她脑袋嗡嗡一声响,又受了刺激,抖着爪子伸进了饭盒,掏出了第三个包子。
她怎么给忘了,一个小时前,康北打电话说,分手吧。
彼时,她正直勾勾汗津津得盯着自己的煤炭股,自杀式得逼进跌停价位。
她好像听懂好像又没听懂,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韩贞子嚼着白花花的包子,无意识得嚼着,只知道自己很悲伤,却不知道究竟哪个更悲伤点。
暗沉的阴天,股市和男人,都让她悲伤成河。
韩贞子决定,把第四个馒头当成康北,狠狠得嚼进她落魄的胃里。啃完这第四个包子,贞子突然有点做人的感觉了:撑死了。
她瘫在椅子上,摸着装着四个白花花包子的胃,像只不能翻身的乌龟,终于只剩下半口气。
这一刻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与钱有关。她想起往后的日子,抖抖索索得摸出干瘪的钱包,倒了倒,包里掉出五个钢镚,和一张五十元。
面前的全部是她除了股票账户外所有的现金资产。
怀里紧紧揣着五十元现金和六个钢镚,挖空心思回忆是否还有人借她钱没还,结果想了半天,好像自己还欠着康北一百块。她爹妈养她那么大,还供她读硕士,结果被她自己折腾得这么没出息。
贞子盯着天花板,想着自己的凄凉光景,觉得自己都能卖身葬股。
她直挺挺坐在半空中的床上,蓬着一头卷发,呆滞凝视前方时,室友方莹开门走了进来。
"啊,贞子!你干吗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贞子依旧不看方莹,如活佛般坐在莲花宝座上不吭声。
"贞子,你他妈还吓人上瘾了。"方莹甩下包,开始发飙。
"方莹,我爸妈给我的两万块,只剩下五千了。而且…康北要跟我分手。"贞子慢条斯理得开口,道出的却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
上午她不太想死,这一秒,突然又有点想了。
贞子突然把头缓缓慢速度转过来,大眼里闪着一抹幽光,衬着她的乱发,好似乱草丛中一缕鬼火,"方莹,我难受,下午我把生死轮回都想了个遍,但是我寻思着吧,我活这辈子,只留个五千个铜板给自己料理后事,我死不瞑目。"
方莹一愣,随即破口大骂,"贞子你他妈给我滚下来,不就亏了一万五吗,不就一龟孙子康北吗,犯得着寻死觅活的吗?"
-02-
贞子被方莹骂得一愣一愣的,只是讷讷道,"方莹,我难受。"
眼泪不知不觉地也掉下来了,随即把头向上45度角,"康北这混蛋还趁今天我生日跟我说拜拜…"
往昔甜蜜微微涌入僵硬的记忆,贞子身子一软,直挺挺得躺了下来,撞得双层木床吱嘎响。
"我韩贞子24岁的生日,居然在考虑棺材钱,棺材前面只摆着四个冷馒头。"
憋了一下午的贞子,挫败感凶猛来袭,捶着枕头号啕大哭起来。
方莹见贞子哀嚎成这样,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劝慰,"贞子别哭了,啊?真不哭了,那康北虽然算是个潜力股…"
哭得起劲的贞子猛地把头抬起来,泪眼铮亮,一脸不屑,"潜力股?就凭他?我呸,ST都不如呢。"
低下头继续哭。
方莹哭笑不得,知道发泄一番也能释放压力,心里稍微镇定了些,"是,ST都不如,要不贞子你回家吧?回家休息两天,反正放假学校也没什么事了,省得你整天对着股票胡思乱想。"
贞子抽抽噎噎,心说姐姐我连回家买车票的钱都没有,还提什么回家。
回家的路从没有这么长途漫漫,贞子想到家中二老愁苦的表情,眼角边的沧桑沟壑,又号啕起来,"我今天把我爸的账户打开看了,60万…只剩20万了,这会儿我…我妈肯定正把我爸往死里骂呢,这…这些可是我的嫁妆…"
贞子哭了一阵,估计有点累了。此时暮霭西沉,暑气稍稍有些退下。
她犹豫了一阵,几度抬头低头,终于怕自己饿死,开了口,"方莹,借我两百行吗?"
方莹白了眼贞子,"没钱了?"
贞子抹了抹泪,"就五十来个子了,撑不了几天,不敢问家里要钱。"
方莹掏出钱搁到贞子桌上,又沉思片刻,"补助今天发了,不过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暑假还两个月呢,我养不起你。"
"补助发了?"贞子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把钱还给方莹,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甩了甩乱发。
之后贞子捏着空荡荡的钱包,胡乱穿了拖鞋就冲出了门,"我去取钱,还欠ST康北一百呢。"
方莹见贞子左右脚穿错了,衬衫一角胡乱塞在粉红色内裤里,露出里面粉嫩嫩的HELLOKITTY的图案,刚想叫住她,贞子自己停了下来,眨了眨眼,冲她露出粉嫩谄媚的笑,浅浅梨涡上的泪痕犹存,整个人在夜幕下,效果很"贞子。"
"方莹,我闻到蛋挞的味道了,你给我留点啊。要不,都留给我吧,好几天没开荤了,我正发育呢。"
然后不等方莹反应,人已经带风冲出了十米外。
没过几秒,听到过道上窸窸窣窣有人跌倒的声音,隐隐有人痛苦闷哼。
方莹跑出去看,清洁阿姨刚拖了过道,湿漉漉的地上贞子同学四角朝天,两只拖鞋跑飞出两米外,倒地的贞子怒吼,"他妈的今天还有完没完,想逼老娘走上绝路是不是。嗷…"
贞子把那350的补贴领到手以后,合着那一张50和六个钢镚,揣在心窝上捂了很久,捂得钱上都是她的热汗。
下次发补贴是一个月以后,她把那几个子翻来覆去数,也就300来块钱。不知为什么,贞子觉得,这300块钱让她好饿,越数越饿。
这光景凄凉的日子…
昨晚她妈打来电话,从头哭到尾,哭中带骂,骂中带哭,都不带停歇的,"贞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妈妈准备把你爸带乡下戒戒股瘾,呜呜呜呜,咱家的血汗钱就这么没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你爸他店也没心思开了,昨天跌了那一百多点,他脸青得跟鬼似的,一出门差点被车撞,把人家的前车杠撞凹了一大块,你爸吭都不吭一声,人家司机差点要揪你爸上派出所了,后来妈跑出去解释了老半天,说你爸今天那五只股都跌停了,人也快跌停了,呜呜呜呜,人司机总算把你爹放了,走之前说了句,股民何苦为难股民,呜呜呜,A股无情人有情……"
-03-
她妈挂电话之前问了她一句,"贞子,你那两万块还剩多少?"
贞子咽了咽口水,"一万五不到。"
她妈一听,语气稍稍有些轻松。
她也没说谎,五千块,确实是一万五不到。
贞子决定死也不抛手里的股票,她有些美丝丝地想,一天用十块不到,三百块应该也够撑一个月了。
结果这美丝丝的盘算,不到半天,就苦丝丝了。
跟她爸妈打完电话,她的手机就停机了。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费…"电话里人工女声温柔动听。
很温柔很暴力。
贞子握着电话发了会楞,随即一直隐隐作痛的肚子有些不对劲,她不安得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身体。
姨妈趁火来打劫了。
这天傍晚,日光不散,贞子浑身颤抖得买了一张20元的话费,后拐进小超市,上下挑了半天,取下了最便宜的日用和夜用卫生巾,又浑身颤抖地花了十元。
回了寝室,贞子躺在床上回想自己当年的挥霍时光。
逛街,两天一次。吃饭,鸡鸭鱼肉。交通,打的。出门,从不喝4块钱以下的饮料。
就连招待姨妈,她也绝对是最好的牌子最软的棉花。
可现在自己抠着吃五毛一个的包子,却用花十块招待姨妈,贞子心里老大不爽。
她刚对姨妈有这个不乖顺的想法,就觉得下腹一阵作痛,她哼哼了一声。
姨妈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贞子痛经了。
宿舍寂静无人,寝室其他两个人都回家避暑了,方莹这两天也要搬到市区男友那里,毕竟学校离市区远了点。
再过几天,就剩她一个人守着这破寝室,对着墙壁流泪花了。
贞子躺在床上,一想起股票,还有康北,就觉得心肝脾肺又扯痛起来。
24岁的贞子真是把世态炎凉喝凉水也能塞牙的滋味尝了大概。
贞子又腾地坐起来,像活佛端坐莲花宝座般目视白墙,静坐,思考。
思考的内容很简单:她吃一个月包子,会不会包子中毒而死。
正思索间,方莹又开门进来。
又是昨天的那一幕。
"贞子你给我死下来,每天瘫在床上,有病没?"
"A股病了。"
"神经病。"
"方莹……"
"说。"
"我想找份工作,外面短期工好找不?我总不能等着饿死。"
"废话,能好找吗?"
死寂再度来临。
"贞子,保姆愿意当不?"
"啊?只要不是做鸡,我都可以考虑看看。"
"我舅妈不是在个富人区当保姆吗?她隔壁的隔壁的人家在找个暑期短期保姆,带一个小孩,要求还挺高,20来岁,学历高,人品高,五官端正,能跟小孩打成一片,并且能下厨。我舅妈前两天问我去不去,那家开出的工资挺高呢,早上9点到晚上5点,中午包吃饭,一个月2500呢。"
贞子眼珠子乌溜溜转了一圈,口水分泌了出来,2500呢,够买五千个包子了,辗转想了想,"乖乖,2500呢,你自己不上?"
方莹放下包,开了电扇呼啦啦享受清凉起来了,"是穷人都想上,可是我从小到大对着小孩,都是相顾两无言,他一吵,我就想揍他,我弟弟的屁股差点被我踢变形,我只能做到跟男人打成一片,做不到跟男孩打成一片,还是算了吧,现在这工作也有2000了,我不折腾了。"
贞子缓缓下了床,缓缓地拉过镜子照了照,镜中的自己眼大无神,黑眼圈像是块黑板贴在眼下方,鼻子长得挺好,嘴巴长得挺好,可想而知,她还是能博得一点回头率的。
于是贞子缓缓转过头来,神情诡异,"方莹,我被潜规则了怎么办?"
方莹正拿起水杯喝水,随口问,"什么潜规则?"
"人都说保姆是性骚扰的代名词,那可是男孩。"
"噗",方莹一口水全喷在贞子的黄花闺女脸,水滴粘在她的蓬头乱发下,一滴滴往下掉,滴答滴答。
方莹睁大眼睛,随即哈哈大笑,"6岁小孩性骚扰你?他还怕你骚扰他呢哈哈哈。"
贞子像头鬃毛狮子左右摇头甩了甩水,抹了抹脸上的水,表情像是生吞蜥蜴般很别扭,死鸭子嘴硬。吞吞吐吐了半天:"那…万一孩子爹潜规则我怎么办?"
第二章
-01-
第二天一早,贞子就拉上休息的方莹,找她舅妈去了。
两人晕头转向换了两三趟车,下了车走到那小区低调的门前,嘴巴好半天没有合上。
这就是电视里的富人区呀,绿草如茵,碧空下的白色别墅一字排开,家户门前花园里,摆着几张藤椅,或有秋千随风微微荡开,偶有流线型豪华车进出地下车库,极尽奢华,又极尽低调。
揣着全部财产270元的贞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穷酸相,吞了吞口水,与同样吞了吞口水的方莹相视一眼,硬着头皮迈进了小区门口。
结果还是被保安给拦住了。
鼻梁上驾着墨镜的保安上上下下扫了她俩一眼,肃着脸上前盘问,"你们干什么的?"
方莹不乐意了,刚想发飙,贞子不想惹麻烦,拉着她卖起笑,绕起了山西话,"嘿嘿大哥,俺们是里头的保姆。"
保安大哥稍微把脸色调暖了几分,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进去了。
贞子从小就跟着她爸妈开店做生意,送客迎门的本事早熟稔在心,嘴巴功夫更是一流,贞子谄媚笑问,"大哥,墨镜是名牌呀。"她翘了翘大拇指,"帅!"
保安大哥挺了挺腰板,抬手推了推镜架,"那是,古奇呢,业主送的。"
贞子一听,心花怒放,这里果然是金窟啊,她要是把小屁孩哄开心了,小屁孩再把有钱爹娘哄开心了,她爹娘一开心就送礼,那岂不是大家都开心?
贞子精神抖擞得暗示一眼方莹,对着保安兄弟扯扯自己的衬衫,"大哥,俺这个香奈而呢,俺家太太送的。"
大哥把视线锁定在她40块的碎花衬衫上,点点头,"恩,金融危机了,难怪香奈儿走平民路线了。"
贞子灿烂得笑了笑,心说,是啊,我这件可是香奈儿的中国广东远亲香奈而,甭提多平民了。
方莹弯腰忍着笑,等走远了一些,蹲下来大笑不止。
"贞子你是我的偶像,说真的,一般人不敢潜规则你,也就康北这号的,敢一般人所不敢。"
"哟,这闺女标致,还是研究生呢?"方莹那胖胖的舅妈拉着贞子转了两转,用菜场挑萝卜的毒辣眼光审视着贞子,眯起的小眼看似慈祥,贞子却觉得她那是人肉版雷达眼,不知道能不能看出她是黄花闺女这个夺目的事实。
方莹四下张望有钱人优雅的客厅,喝着名贵的花茶,跷着二郎腿,"那是,舅妈,我带来的人,准没错。"
贞子懵懂中觉得这句台词很熟悉,眨了眨眼才想起来,每次人贩子把骗来的姑娘往妓院那么一扔,数着钞票飞着唾沫,冲着老鸨一句,"那是,王妈,我带来的人,准没错,你就等着数钞票吧。"
贞子不寒而栗。
接下来舅妈又夸她,"莹莹,你同学靠谱,清纯,前几天上隔壁应征的姑娘个个跟妖精似的,有一个脸抹得跟猴屁股似的,还唱戏,听说以前是唱越剧的戏子来着。"
-02-
贞子一想,心里激起对世俗的愤慨,娱乐圈的人都下海当保姆了呀,金融危机呀金融危机,大家都穷得没钱买票听戏了。
她转头问慢悠悠品茶的方莹,"方莹,现在的学校海纳百川呀,戏子都有研究生文凭了。"
方莹嗤之以鼻,优雅地吹开水上的菊花,呷了一口,"那是,学校这种地方什么人没有呀,除了戏子,还有股疯,还抢精神病医院的生意呢。"
贞子的嘴角,好半天都是歪着的。
贞子在舅妈这里坐了会,打听了些那户人家的消息,听说那户姓杜,穷得只剩钱了,家里有个冷面老管家,姓林,男主人似乎有一家上市公司,女主人好像是什么基金经理,两人已经离婚两年,但女主人会偶尔回来看儿子,家里一个俊俏男孩,不常出来玩。
贞子一听到"基金经理"四个字眼,人生猛然间就璀璨光明了。
基金经理本身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吃人肉不剩一点渣,喝人血不留一点汁,手里拽着组织给的盖着红戳的纸条,公然干着坑股民,亏基民的黑心事。
黑心事怎么干?拉抬打压股价,坑死一个是一个,坑残一双是一双。
但是接近基金经理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无数的小道消息纷飞,人民币纷飞进口袋,经理说,明天我拉煤炭,今天全仓煤炭,经理说,明天我打压有色金属,今天全抛了。
基金经理有时是榨汁机,有时又是印钞机呀。
贞子内心那口锅,沸腾了。
为了接近小屁孩的经理妈,贞子决定拼了。
她踌躇满志地站起身,眼露道道凶光,问方莹舅妈,"阿姨,那家喜欢清纯的是不?"
舅妈被她凶光所摄,点点头,"是,喜欢本分点的。"
下一秒,甭提多不本分的贞子扬起手,抓起满头乱发,迅速灵巧得编织起来。
"阿姨,俺清纯不?"
"纯,跟黄花闺女似的。"
"方莹,俺清纯不?"
"很土很天真。"
贞子同志就这么挂着两条黑油油的麻花辫,雄赳赳气昂昂得敲开了杜家大门。
在方莹舅妈的引荐下,贞子顺利得踏进了杜家的门,眼中闪烁着幽幽的乡村土狼的饿光。
开门的是个保养尚好,发鬓有些斑白,身材消瘦的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方莹舅妈堆着满脸热情的笑,冲着不苟言笑的妇女解释来意,"林管家,饭吃过了伐?打搅了哦,这小姑娘是我侄女的同学,研究生呢,老能干了,暑假想找份工干干,家里条件老不好的,老懂事的。"
林管家丝毫不为舅妈夏天般的微笑所动,依旧保持双脸僵硬的状态,只是寒着脸把贞子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目光尖锐如剑,贞子的心跳顿时就飙上三位数了。
"阿姨好,我叫韩贞子,在A大读经济学研究生,今年24岁。"简短报上自己的情况,贞子慷慨激昂得鞠了一大躬,直起腰巴巴得望着林管家,绵羊的身体下包裹着土狼的心。
"进来吧。"林管家利落三个字,侧身,让她们进来。
小心翼翼得进门,贞子踩在基金经理家那软软的羊皮门垫上,心里"哇"得一声,刘姥姥逛大观园似得偷偷得打量起这穷到只剩钱的家庭。
采光极好的客厅采用欧美风格的装修设计,舒适整洁,整墙的落地窗,相信夏天能观五色彩虹,冬天能赏皑皑白雪,清雅的风格昭示主人的品位,琉璃花瓶中的烂漫鲜花点缀在白墙红沙发中,房子里每一样物件精致低调,金光逼人,无不不宣扬着一个主题:这里是资本家搜刮民脂民膏后堆砌起来的金銮殿。
-03-
贞子顿时觉得,打进敌人内部了。
拘谨得跟在林管家后头,贞子悄悄擦去了嘴边的口水。
五分钟后,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从楼梯那头传来,或轻或重,贞子眨巴了几下眼,就见三个高低人影重重叠叠地奔到自己面前,待她再眨巴了几下,眼前的红沙发上已经坐了四个冷若冰霜的人,四双眼睛八只眼聚焦在她身上。
一个大人,三个小孩。
平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参差的面试官组合,贞子如坐针毡。
最左边的是个十三四岁的长辫子女孩,花木兰般细长的眼正斜睨她,眼里还有一颗灿烂的眼屎,蓬松微黄的长发,身上还挂着一件有些褶皱的吊带睡衣,想来第一时间滚下床来面试她。
女孩边上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花木兰般细长的眼正斜睨她,眼里亦一颗灿烂的眼屎,光着膀子,抿着薄唇,表情桀骜不驯,看起来与女孩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
男孩边上是一个同样光着上半身的小男孩,六七岁粉粉嫩嫩的样子,如传说中的俊俏白皙,贞子一看这洋娃娃一般的小男孩,心想基金经理的基因就是好啊,不光能赚人民币,还能生白雪王子,果然是心狠手辣美貌如花的股海狂花。
男孩身边就是林管家了。
八只冷冷的眼睛围攻一匹土狼,土狼被逼到了角落。
贞子心里叫苦不迭,这什么家庭呀,怎么个个表情跟个跌停板似的,就不知道给穷人一点爱的关怀啊?
女孩先开口,"名字?"
某人唯唯诺诺,"韩…贞子。"
三个孩子噗嗤笑了出来,脸对脸小声耳语。
大一点的男孩收起笑,又拉下脸。"你跟日本的贞子什么关系?"
"不敢有关系。"
老娘要是跟日本的那位有关系,你们几个毛孩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得坐着审问老娘?老娘早气势磅礴地把这豪宅给占了。
接着贞子又被四双浸过冰箱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双膝并拢,手规矩得放在膝盖上,以不变应万变。
孩子们对她有了兴趣,开始七嘴八舌,"你是韩国的贞子?"
"我…国产的。"
"你是大学生?"
"我比大学生有文化。"
"你有男朋友吗?"
"这个……"
"不说你可以走了。"
贞子无语泪流,传说中的"逼良为娼"就是这么来的,残酷的世界,冷血的小嫖客啊。
"这个…昨天以前我还有个。"
"今天呢?"
"跑了。"
"跑了?他是通缉犯吗?"
"咳咳,不是,他嫌我穷。"
"你看起来确实像第三世界国家来的。"小女孩以专业口吻下了定论。
贞子哽咽了,这帮资本大鳄的崽子资本小鳄还真是发人深省的犀利,确实啊,她韩贞子的生活水平比第三世界还第三世界,却还怀揣着成为"暴发户"的美丽梦想。
她的美丽梦想,就全托付在小男孩那股海狂花的妈上了。
贞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小男孩。
小男孩依旧冷冷地睨着她,气势十足,不知怎的,贞子淌下了冷汗。
这里不仅是金銮殿,而且还是冰窟啊。
小男孩转头跟大一点的双胞胎交流了一会,反而是唯一的大人林管家一直端坐着,女孩对林管家授意,"林妈妈,就她吧,我喜欢土一点的女生。"
贞子汗。
她身边的男孩马上附和,"嗯,曼娃说得对,她穷成这样了,我们要搞搞慈善。"
有双漂亮黑眼珠的小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动听,内容很惊悚。
"她看起来很好玩。"
穷得叮咚响的贞子就这么凭玩具的身份打进了敌人内部。
第三章
-01-
第二天,贞子又梳着两个麻花辫,把已经当抹布的碎花衬衫又从地板上捡起,洗了洗穿上,下面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出来的效果很震撼。
什么是村姑造型?这就是村姑造型。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贞子调皮得对镜子说,"俺是莲花乡赤水沟子的,俺叫菊花,俺水牛哥爱俺……"
大清早的,她蹲下来,笑着笑着就哭出来,她奶奶的,她的水牛哥不要她了。
她五点钟起床,结果七点五十五分才到达杜家,林管家出来开门的时候,老脸能挤出芝麻糊来。
听到她来,那三个孩子又一路咚咚咚地赤脚跑下来围观她。
叫杜曼娃的女孩揉揉眼皮,很是惊诧,"哇,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土?"
同时被另外两个幼齿版美男子盯着,贞子有些没面子,死鸭子嘴硬,"我一天不土,浑身就难受。"
在场众人均被她的特殊体质震慑。
跟这三个孩子混了大半天,贞子把这三个孩子的关系摸了个大概,原因无他,孩子外冷内热,她这人看上去又土又无害,顶多是只聒噪的斑鸠鸟,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把孩子们哄开心了。
孩子们开心了,八卦也就来了。
杜曼娃和杜曼杰是杜一同的堂哥堂姐,也就是杜一同伯伯的孩子,一对龙凤胎。
曼杰早出来一分钟,她们的父母早婚,生他们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愣头青,他妈把曼杰生下来以后就想躺下休息了,结果接生医生说,睡什么,里面这个出来了再睡。
他们的爸抱着手里的曼杰,还傻傻得问,"他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这对愣头青夫妇,怀胎十月,都不知道肚子里两颗枣瓜。
她妈望着比寻常孕妇大上一圈的肚子,抓着老公忧愁得问,"老公,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巨婴?我会不会上吉尼斯纪录?"
当年的愣头青夫妇现在在日本当外交官,而曼娃曼杰则趁着暑假回国探亲,不过按他们的话说,"离开父母的魔爪,赢得一点私人时间。"
曼杰嫌曼娃把他叫老了,曼娃则埋怨曼杰占她一分钟的便宜,明明是她比较成熟些。
两个人吵起来,由口水大战升级到抱枕大战的时候,贞子和杜一同不约而同钻到了桌脚下,一开始两人静默,三个孩子中,这孩子年纪最小,却最冷静沉默,俨然一个缩小版的忧郁王子,贞子顿时母爱泛滥。
两人不算十分熟稔,尴尬对望一眼后,默默地看着桌外的天空下飘起了鹅絮,两个浑身白茫茫的斗士仍打得难分难解。
"巴嘎雅鲁,今天有你没我。"
"巴嘎,谁怕谁,娘们。"
贞子终于知道杜家为什么要请保姆了。
桌底下有些诡异的沉默流动。
贞子寻思不能错过这来之不易的跟资本小鳄鱼培养感情的机会,摸摸鼻子,开了腔。
"嘿嘿下鹅毛大雪了,咱们赏雪。"
小鳄鱼沉默。
"嘿嘿同同你家的抱枕消耗好大。"
小鳄鱼沉默。
"嘿嘿同同你睫毛好长,种的吧?"
小鳄鱼沉默。
某只聒噪的斑鸠鸟怒了,但依旧维持笑容,"嘿嘿同同…"
小鳄鱼终于嫌恶得转头看她,一脸不耐烦,"你好吵,你不知道要静静赏雪的吗?"
-02-
某人干笑,愤懑得擦了一把汗,妈的,要什么样的极品父母才生得出这种极品的小崽子啊?
贞子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收拾双胞胎制造出的残局,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下午时候林管家接到个电话,笑眯眯地告诉同同,他爸爸刚下飞机,待会就能到家了,说还给她们几个带了礼物。
三个孩子童颜天真,蹦了好久,又把贞子收拾成一堆的鹅毛,撒花似的弄得客厅再次白茫茫,一片片飘飘悠悠,衬得鹅毛中的贞子,心如刀割。
贞子杀人的心都有。
脸上只能挤出僵硬的笑,干蜡烛一般干涩,贞子眼冒金星,却只能认命得再次蹲下来捡鹅毛。
贞子觉得,这帮崽子要再让她捡第三回,她蓬勃的怨气真的会让她跟日本的那位搭上关系。
等到再次把鹅毛捡成一堆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这时林妈妈笑呵呵地捧了一盘已切好的西瓜过来。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吃西瓜,很新鲜哦。"
贞子迟疑地杵在那,不知道这老太婆口里的"大家",是否包括她。
一般来说,富人家都是比较喜欢虐穷人的,比如让穷人啃着咸菜饼看富人啃鸡腿,边啃边掉哈喇俐子。
"贞子,来呀来呀。"
老太婆倒是比昨天亲切点,贞子就等着她这句话,屁颠屁颠得与其他三个孩子围坐在地板上,刚盘腿坐下,眼睛就没离开过果肉肥美红汁丰盈的西瓜。
如果她没记错,自从遭遇个人财政危机后,她就没尝过西瓜的甜味了,细细算算,三个礼拜没尝过瓜味了。
方莹也真是的,只买蛋糕蛋挞,也不知道买了个瓜让她尝尝鲜。
贞子哈喇俐子都快顺出嘴角溢出来了。
这么鲜美的瓜,吃一个哪够过瘾,往常她一个人能解决半个瓜,贞子手里拿着林妈妈递过来的瓜,心想吃个一片真是塞牙缝啊,横扫盘中所有的瓜还差不多。
贞子正在天人交战中,三个孩子已经欢天喜地捧着瓜啃起来,慢条斯理的吃相,一小口一小口,很难与平时的调皮样挂上钩,看来在吃相上,父母要求很高。
怎么样才能吃超过一片的瓜呢?贞子计上心头,甜丝丝得问身旁认真吃瓜的同同,"同同,你知道吃瓜有几种方法吗?"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得停下吃瓜的动作,满嘴红水,痴痴望她。
贞子卖关子得举起手中的瓜,嘴角轻勾,"吃瓜嘛,猴子有猴子的吃法,猪八戒有猪八戒的吃法。看清楚了,猪八戒是这么吃的。"
说完,她就学着猪八戒横扫残云的动作,稀里哗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啃掉大片瓜肉,鼓着腮帮子向众人献宝,"瞧见没,八戒哥就是以这样的速度啃掉人家半个瓜地的。"
孩子们震惊了,瞪大眼愣愣得瞧着手里的西瓜,下一秒,均大口大口效仿贞子,客厅里一片稀里哗啦,三个小孩鼓着腮帮子暗自比速度。
曼杰豪迈得用手抹掉嘴边的西瓜汁,建议说,"我们比赛吧。"
贞子泪流满面,这孩子真是她心中的蛔虫,就等他这句话呢。
一声令下,三个孩子一个大人,开始啃瓜比赛,稀里哗啦声此起彼伏,每人身旁已经摆着两三个西瓜壳,并且数目在不断增加。
林妈妈起先诧异,之后漾着笑看这些孩子投入得比赛,也不打断。
"叮咚…"
啃得正欢的孩子们突然停下动作,捧着瓜愣了一秒,下一秒已经扔下西瓜,花着脸朝门口跑去。
-03-
贞子是啃瓜啃得最投入欢快的一个,鼓着腮帮子嚼着瓜肉,转头懵懂得看向门外,迷茫得看着杜家主人——同同的爸爸杜青风走了进来。
"轰…"
谁来告诉他,这是哪家的美男子?衬衫西装,领带随意解开,现出几分性感慵懒,俊美的五官搭配凌厉的眼神,不混娱乐圈真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啊。
贞子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就如猪八戒第一次见到闭月羞花的高老庄高小姐,一动不动地捧着西瓜壳,之后,哈喇俐子混着西瓜汁水,缓缓地要从嘴角滴下来。
"爸爸,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一声爸爸惊醒了贞子,贞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鳄鱼的老子老鳄鱼,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长得如此英俊的资本鳄鱼。
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嘴里还下意识嚼着,眼睛却贪婪地看着俊美的鳄鱼,此刻老鳄鱼也正用犀利的眼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深邃的目光看起来像放电。
被这样一双勾魂电眼看着,不管是恶意好意,总之贞子是触电了。她无意识地踏出了一步,伸出了沾满西瓜汁的手做握手状。
下一秒,她踩上了西瓜片,乘着西瓜飞船,一声"啊…",她四脚朝天摔倒在众人面前。
等贞子平躺在地板上,她才完全清醒过来,为了几口瓜,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鸦雀无声中,贞子两腿挣扎着要爬起来,满脸通红地望着瞪大眼看她的众人,老鳄鱼面无表情地看她,双目炯炯,贞子尴尬不迭,光顾着傻笑,结果刚歪歪扭扭地直起身,一脚又踩到另一个瓜皮上,再次乘上了西瓜飞船,扑向大地的怀抱。
"啊…"
又一声惨叫,贞子又与地板亲密接触,只不过这次是前胸扑倒在地,破坏力更大,顺便踢翻了她刚才捡成一堆的鹅毛,一瞬间,白色飘飘悠悠,缓缓覆盖在贞子同学的身上。
贞子同学成了雪人。
孩子们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杜一同朝双胞胎摊了摊手,一副权威口气,"我就说嘛,她看起来很好玩。"
话音刚落,杜曼杰拍着大腿,靠在墙壁上哈哈大笑,曼娃捧着肚子喘着气,良心发现跑上来,和林管家扶起了摔成软脚虾的雪人贞子。
"哇,贞子,你头上的天鹅帽好棒,看上去更土了。"
曼娃捂着嘴巴火上添油,杜一同和曼杰笑得前俯后仰。
贞子的脑袋俨然一个白色的鸟巢,十几根鹅毛赫然立在她发间,横着竖着,白色的绒毛因为气流,而微微颤动,一如贞子那飙到180的心跳。
贞子此刻,只想做一只土拨鼠,疯狂地刨出个地洞钻进去。
她沉痛的心情堪比遇上两个跌停板,或者错失三个涨停板。
三个孩子已经笑得泪流满面,拍着墙面笑指她,贞子脸火辣辣,一抬头就看到老鳄鱼迷人的眼睛望着自己,嘴边似笑非笑,摄人魂魄。
贞子心颤抖地更厉害了,痛骂自己不识好歹,这种极品老鳄鱼能是自己这土狼眼看的吗?果然多看了两眼就遭了霉运。
林管家忍着笑意,对一直沉默的杜青风介绍道,"先生,这小姐是刚请来的保姆,是个大学生,姓韩。"
老鳄鱼开口,声音低沉好听,"韩小姐你好,以后要麻烦你了。"
林管家拍掉贞子头上身上的鹅毛,小声示意贞子,"这是我们家先生,刚才太失礼了,快上去打个招呼。"
贞子忙不迭走上前,僵硬的笑惹得她肌肉抽痛,她漾着自以为灿烂的端庄的笑,热情无比地伸出手想与杜青风握手,杜青风迟疑了一下,微微伸出手,立马被贞子沾满西瓜汁的甜腻的手握住,"嘿嘿杜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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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子谄媚地笑,可黏糊糊的手一触到杜青风温热干燥的大掌,脑中立马警铃大作:不好,把老鳄鱼的手污染了。
愣愣地瞄了眼自己手中鲜艳已经干涸的西瓜汁,贞子吓得赶紧抽回了手。
杜青风也不恼怒,举手看了看自己已经变黏糊的手,风轻云淡得说,"看起来这个瓜还挺甜。"
贞子真想一头撞死在西瓜上。
三个孩子笑够了,跑过来围着杜青风七嘴八舌,话题全围绕着贞子。
曼娃说,"叔叔,她叫贞子,不过不是恐怖版贞子。"
曼杰接下话茬,"是喜剧版的。"
曼娃又接茬,"是乡村版的。"
同同也活跃起来,胖嘟嘟的手指着贞子,"爸爸,她啃瓜的样子可像猪八戒了。"满嘴西瓜汁的同同转过头来,对着贞子叫,"贞子,你再学一遍给爸爸看。"
贞子灭了这小崽子的心都有,可见杜青风依旧不动声色得看向她,她吓得摆摆手,"不用了吧。呃…"一个响亮的饱嗝,"我饱了。"
因为这个清脆的饱嗝,孩子们又抱在一起笑作一团。
曼杰笑趴在地上,指着呆若木鸡的贞子,"曼娃你看,她脸红得像西瓜肉。"
曼娃仔细看了看说,"嗯,西瓜吃多的缘故。"
接收到杜青风微嘲的目光,贞子大大地咧嘴笑,笑得跟哭似的。
第四章
-01-
那天下午,贞子又弯着腰认命得第三次捡鹅毛,坏事不过三,谁叫这次始作俑者是她自己,果然经过前两次的磨炼,第三次她这捡毛工做得十分顺手,贞子恍然发现自己是被虐的体质。
把客厅收拾干净,还原了它金銮殿的面貌,贞子抹抹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见英俊的鳄鱼——杜青风朝自己走来,换了质地清爽的家居服,舒服地坐了下来。
换了身衣服的他,更显得清朗俊逸,是一只有气质的鳄鱼。
贞子呆若木鸡,前车之鉴在前,怕自己情不自禁再出丑,她干笑着朝杜青风点点头,恭敬地唤了一声,"杜先生好。"抱着一袋子鹅毛扭头就向厨房逃窜。
"韩小姐辛苦了,要不要过来坐坐休息一下?"
贞子还没迈出两步,身后响起的清亮男声已经让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回头看去,见斜阳下,落地窗前的老男人王者般霸占了半张沙发,用穿透人心的鳄鱼眼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贞子又有种堕入冰窟的瑟瑟感。
妈的,一家的表情都像是跌停板,股市大跳水的时候老娘的心跳都没这么狂飙过,贞子心里头忍不住一顿臭骂。
"嘿嘿,好的好的。"
贞子不太情愿地抱着那一袋子的鹅毛,挑了个离杜青风不远不近的位置,谄笑着坐下,然后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注重内在美的新时代知识女性,贞子毅然将目光停驻在前方的陶瓷花瓶上,双唇紧抿,正襟危坐,抱紧了怀里的鹅毛,活像个不为男色所动的刚毅女战士。
杜青风闲适得观察着这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女孩,见多了光鲜靓丽的女性发型,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很久没看到这么土的辫子了,不过第二眼再看,那黑黝黝的发丝竟让他思念起那些从指间流走的青春。
青春的黑发,总归是美丽无比的。
杜青风免不了又回忆起她刚才的惊艳亮相,她当时一定想刨个地洞吧,可是这个叫韩贞子的女孩一定不知道,忍笑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以致他靠在自己卧室的房门上笑了整整一分钟。
-02-
连轴转了一个星期,这个滑稽女孩的糗事,倒是扫去些他连续工作后的疲惫。
"韩小姐要不要把手里的鹅毛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听说你今天捡了三次鹅毛了。"杜青风把嘴角快溢出的笑收起,又是一张冷冰冰的冰川脸。
谈判桌上带出的习惯,他渐渐把职业表情生活化,不太会笑了。
可杜青风的视线一触及到正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的贞子,不知不觉的,他又想扬起嘴角,可还是生生忍住了。
"好,好。"此时贞子脸上的红霞又悄悄爬上了脸颊,只能干笑着放下鹅毛袋子,一滴冷汗应声滑落。
她心里悔恨不迭,流年不利的时候啃西瓜,这下可好,把老牙给啃裂了。老鳄鱼必定是嫌弃她笨手笨脚,看这架势,估计要沉着脸质问她,"连毛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孩子?扣工资!"
美丽的人一般都不善良啊,贞子泪流满面。
"韩小姐对现在的薪酬满意吗?"
来了来了,扯到钱要扣她工资了,美丽的人一般都小气啊,贞子再次泪流满面。
"很满意,很满意,能为杜先生工作是我的荣幸。"贞子点头不迭,诚恳无比得表示她愿意被5000个包子噎死,她也不介意被更多的包子噎死,她死而无憾。
杜青风见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嘴上寸土寸金,乌溜溜的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很是可爱,想起同同所说的"她看起来很好玩",决定实践一把。
"韩小姐还在学习?"
"是是,学无止境学无止境。"
"韩小姐学习什么专业?"
"经济学。"
"韩小姐专心学业的同时还兼顾社会实践,真是难能可贵。"
韩小姐擦了擦汗,转了转眼珠,心想好歹要哭哭穷博得一点资本老鳄鱼的同情,无比坦陈地眨了眨眼道,"杜先生过奖了…主要是最近手头不太宽裕。"
哭完穷,贞子小心地瞥一眼杜青风,他仍旧双目铮亮地盯着她,既不惊愕也没有流露出半丝轻蔑,只是用那跌停板的表情对着她,那场景好似黑夜里沼泽地深处游来的两抹骇人的亮光,待走近一看,你蓦然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卡在鳄鱼精的嘴里,利牙刺穿过你的骨肉,嘎吱嘎吱,他叼着你游向沼泽地满是人骨的深处,而你在慢慢被消化……
贞子臣服了,不愧是股海狂花的丈夫啊,没有两把刷子,罩不住咱们的狂花呀。
"韩小姐刚才说久仰我大名?"杜青风缓缓呷了口茶,狭长的眉微微一挑,开始话题。
贞子一愣,又擦了一把汗,妈的随口说说的客套话,居然被他揪出来了,鬼知道老鳄鱼叫什么名字来着。
老鳄鱼就是老鳄鱼,还有比老鳄鱼更磅礴的名字吗?
贞子又困难地悄悄咽了咽口水,"是是…杜先生的名字很…好听。"
说出了这无比朦胧的亮堂话,贞子如释重负,自己果然是研究生的智商,这一年来与导师的持久战果然让她战斗力大增。
"那么韩小姐觉得我的名字好在哪?"
贞子的汗出得更厉害,双膝合并,俨然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学生,脸憋红了很久,才活生生憋出几个字,"其实,我久仰杜先生的姓很久了。"
杜青风拿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了,忍着笑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在下杜青风,感谢韩小姐这么赏识我的姓。"
贞子顶着猪肝红的脸赶紧谄媚补救,"杜先生果真是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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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个好听法?"
贞子又犯了难,妈的不就一破名字吗,还不依不饶了,老鳄鱼虚荣心也太强了吧?难道非要她诗词歌赋吟上一通?
杜青风,杜青风…
猛然间想起以前陪妹妹看过n次的动画版西游记的一出戏,贞子喜上眉梢,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着胆子开始拍起马屁。
"杜先生这名字真的好,杜先生知道唐僧吧,唐僧其实有个结拜大哥,是五庄观里的道长,他下头有两个徒弟,一个就叫青风呢,杜先生的名字好啊,吴承恩大师几百年前就看中用上了,那个叫青风的小道长长得眉清目秀的,嘿嘿,吴承恩大师专门把好名字用在好看的人身上。"
叽里呱啦一通溢美之词,贞子如释重负,这嘴皮子功夫许多年没用了,原来以为生了锈,没想到危机时分还是能拿出来溜一溜救救自己这条老命的,贞子很飘然。
杜青风"哦"了一声,呷了口茶,缓缓抬起头看她,"所以韩小姐觉得我看起来像道士?"
贞子瞬间石化,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激动得口水乱喷,"不不不不不不,杜先生不像道士…"
妖道,你冤煞我也。
杜青风幽幽得追问,"那韩小姐觉得我像什么?"
贞子心里嘶吼着,像鳄鱼像衣冠禽兽就是不像好人,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杜先生像好人。"
"哦?"杜青风的剑眉挑了挑,贞子眼皮一跳,又把刚才自己吼出来的几个字来来去去斟酌了一番,脑袋上不知不觉滑下了一滴豆大冷汗。苍天啊,为什么往常聪明绝顶的她愚蠢得使用了"像"这个动词,为什么为什么?包子吃多了果然不利于大脑运作呀。
贞子差点想扑通一声,给杜青风跪下了,传说中的精神上身体上的双重迫害她有生之年算是真正体验过了。老鳄鱼啊,想扣工资您就明着扣吧,你们有钱人抠门咱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不就想扣我1000个包子吧,犯得着为几个包子这么迫害忠良吗?
杜青风慢悠悠得喝了口茶,不做声地瞥了眼正绞着眉的贞子,单纯的脸泄露了内心的交战,看起来快被他逼哭了。他细细回想,依稀记得上一次把小女孩逼哭是18岁的时候,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斥他18岁的脸30岁的心。18岁的星夜稀疏,他告诉自己千万别与爱哭的女孩接触,于是26岁的时候,冷冷的他与同样冷冷的她结婚,直到他30岁的冬天,她扭曲着脸斥他已将她逼疯,她厌恶这种死水般的生活、他冰冷的脸。那晚他头痛欲裂,依稀记得她血色的红唇蹦出一筐的令他莞尔的词汇,她的哀怨愤懑与憎恨,全是那么陌生。
在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同床异梦,习惯了彼此沉默,满以为她也习惯的时候,她却跳出来哭着怒斥他,"杜青风,你压根不是好人,我恨你给我这样的婚姻。"他以为她这样刚强的女人生来没有泪腺,却原来,她也有眼泪。
而且她哭的样子实在与平时判若两人,浓妆糊成了一片,鲜红的唇膏好似黑色泼墨画上的点睛之笔,教人陌生。当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不在乎形象,不拿捏着姿态时,大概她就想离开了吧。
一声"好人",令杜青风有丝的惘然。
气氛诡异的安静。
"爸爸…"
"叔叔,叔叔…"
孩子们咚咚咚得跑下了楼,三个人六只脚踏得地板"霍霍"颤抖,贞子大松一口气,小崽子终于把她从鳄鱼嘴里给救出来了,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喜上眉梢地看着花儿般的孩儿们。
-04-
这帮崽子还挺可爱的,贞子想。
孩子们的吵闹声把杜青风从思绪中拉回来,一抬头就见贞子如释重负的表情,反射性地跳起来,脚底看起来已经抹了上好的油,准备随时抱着鹅毛逃跑。
不知怎的,见她乌溜溜老鼠一般的眼珠子,杜青风又有点想笑。
他坏心地想,就让他来当那只猫吧。
"哇,贞子,你的后背都湿了耶。"曼娃绕到贞子后面,大惊小怪得叫,"都是汗,贞子你刚下田回来啊?"
贞子脸蹭的绯红了。
曼杰咕咚咕咚喝水,抹了把嘴边的水,坏笑道,"我们国产贞子就是不一样,人家日本贞子是把人吓出冷汗,不像咱们国产货,被人吓出冷汗,太次了太次了。是吧同同?"
同同跟屁虫似的跟在双胞胎后面,对杜青风说道,"爸爸,我们将就着玩她吧。"
贞子的眼眶中仿佛有东西再打转,转头瞥了眼杜青风,见刚才冷峻的他微有笑意,她心里一声"呦…",都把老娘当hellokitty是吧?
傍晚五点的时候,日光仍旧肆虐,一颗心早就要飞离这片苦海的贞子挥挥手,开了门拔腿就走,一刻都不想留恋金銮殿的雄伟奢靡。
贞子从杜家一路骂到公车站,经过小区门口保安亭的时候,上次的保安大哥戴着古奇眼镜冲她友好得笑了笑,调侃问道,"贞子,活不好干吧?衬衫湿成这样了。"
贞子抹抹汗苦笑,"刚跟鳄鱼大战七十二回呢,太费体力了大哥。"
"鳄鱼?咱们这小区没有野生动物啊。"
贞子对着天空翻白眼,你个傻大个,要真有鳄鱼,你贞子大妹还能好好站这里跟你闲扯吗?
她身心疲惫,无力再扯下去,摆摆手,"没事没事,孩子们养的狗叫做鳄鱼。"
"嘿嘿,这狗有个鱼的名字,怪名。"
"嗯,俺娘说了,有钱人都没什么文化。"
颠簸了一路回到学校,已经是暮色笼罩大地,灼热却始终挥之不去。疲惫了一天的贞子决定犒劳自己,到小吃店买了碗三块五毛钱的蛋炒饭,特别嘱咐老板多放点白米饭,就着紫菜汤扒饭扒得稀里哗啦无比欢畅。等她摸着圆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是方莹的电话,"人呢?没饿死街头吧?快回来,带了大西瓜给你。"
贞子愣住,嘴角不由自主得抽搐,"西…西瓜啊?"
"怎么?不要啊?那我带回去给我那口子吃。"
"要要要,正饿着呢,五分钟后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啃瓜的方莹,听着贞子事无巨细得述说自己的糗事,一时没忍住,张着大嘴笑喷过去,西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她也不在意,"贞子,穷到从小孩嘴里骗西瓜吃这种蠢事你都干得出来,你果然是研究生的料,哈哈哈哈,太擅长研究啦…"
贞子白了她一眼,脸有些火辣,狠狠咬了口瓜,讪讪地说,"你这瓜没有他家的甜。"
方莹抹去了嘴角的汁液,出手狠狠得给了贞子一个耳刮子,"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也不想想在那户人家还要骗瓜吃,报应来了吧,多吃了两片瓜,摔了两个跟头,你丢我们知识分子的脸知不知道?"
方莹又乘机拍了拍贞子的脑袋,贞子痛得嗷嗷叫。
"不过那家男主人真的很帅吗?"
"那是,天香国色,货色好啊……远看像空调,近看像冰箱,并且笑起来有一种…一种…"
"一种什么?"
贞子微微眯起眼睛,一副高深叵测的样子,"…一种冰箱坏掉的感觉…"
"噗"方莹没忍住,喷了一口西瓜汁出来。
贞子回味似的啧啧摇头"妈的气场太强大了,才蹦出几句话,我活生生吓出我半斤汗啊,人都脱水了…"
说完,仿佛清醒一般低头狂咬西瓜补水,标准的猪八戒吃相。
方莹嗤笑,"那也是你笨,扯什么小道士,人堂堂老板乐意跟道士同名吗?"
贞子又拿起一瓣瓜开始示范猪八戒式啃瓜,喷着西瓜汁叫冤,"你说得轻巧,你去往他跟前坐坐看?你估计也半斤八两,短时间内我韩贞子能想到名著里头的小道士,已经不错了。"贞子撅着嘴吐了吐瓜子,看着它以自由落体的弧线稳当当地躺进了垃圾桶,她的表情有丝怔愣,悠悠道,"不过也对,我提什么道士啊,我应该说,杜先生的名字好,青色的风,太唯美了。"
方莹没好气得白了一眼贞子,"那他肯定会说,韩小姐觉得我看起来像妖风吗?"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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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大清早,贞子在"死了都不抛"这网络歌曲的悲壮鸣唱下,揉着眼睛醒转过来。
爬下床洗掉一身的热汗,抹了点防晒霜,赶着投胎似的冲出了学校。
下了车,在小区附近买了两个一块钱一个的包子,这包子个头和学校的差不多,价格却是两倍,贞子原只想买一个,可后来寻思着在杜家精神体力消耗太大,不多吃点扛不住,心里咒骂着掏出了两个钢镚。
她咬着包子一路小跑,心想明明说是照顾一个孩子2500,到头来却是三个2500,还是三个混世小魔王,运气不好还会遇上大魔王,好吧,碰上一家都是魔王算是她倒霉,可好歹客气点给个市场价啊?
贞子实在接受不了这批发价。
愤懑得咬着包子,跑到杜家门口时手里还剩下半个多的包子,贞子背对着门索性把这半个多的包子全扔进嘴里,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好像两个洛阳花鼓,翻着白眼嚼包子,准备吃完再进去。
嘴里的半个包子似乎要把她的嘴巴涨破,贞子的嘴缓缓困难地蠕动着,这时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正专注于咽包子的贞子吓得转身,看到来人后,一受惊,嘴里的包子也受了惊,一股脑儿全涌入细细的喉管,贞子噎住了。
拎着公文包的杜青风乍眼见到贞子吓到噎着的花鼓脸,有丝诧异。他知道自己外表严肃,却没意料到自己已严肃到轻易就能把人吓噎着,看她那拳头大的腮帮子,噎到直翻白眼拼命捶胸的滑稽神情,杜青风觉得这个早晨又有了些喜剧色彩。
"噎到了吗?"
噎到只剩一口气的贞子拼命点头,痛苦地盯着杜青风,好似求救,她从来没有噎得那么痛苦过,翻着白眼淌下一滴泪来。
杜青风还没见人噎到淌下泪花的地步,快步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牛奶,胡乱地打开递给贞子,"快喝下去。"
贞子猴急得接过,早忘了要在美男面前保持淑女仪态这一戒条,张大嘴巴一口灌下,咕噜咕噜,眼珠子困难得转了一圈,喉管里的包子从缓缓下落,不情不地得放过她。
贞子长舒一口气,犹自回味地又喝了一口奶,奶奶的,好久没喝牛奶了。
"你的嘴巴里刚才塞了多少东西?"杜青风猛不丁开口,将全身心泡在牛奶味中的贞子拉回,贞子全身汗毛根根竖起。
"不多不多,也就大半个包子。"贞子意识到又出了丑,尴尬得眯眯笑,"呵呵,杜先生早上好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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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风笑得意味深长,"这个早上是挺好。"一出门就有戏看。
"韩小姐嘴巴的弹性很好。"杜青风并不急着走,一派悠闲地站在门口。
贞子脸火辣辣,只好脸上摆着客气的笑,讷讷应道,"是是,同学都说像弹簧。"
见门口有动静,林管家循着声音走过来,杜青风转身对她说道,"林妈,以后的早餐也给韩小姐备一份。"说完他转头对贞子淡笑说道,"虽然韩小姐天赋惊人,可口吞包子的绝活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林管家莫名其妙,贞子笑得跟哭似的,很想破釜沉舟一鼓作气得问一句,"能不能晚餐也给我备一份?"
但这种狗胆包天的事,贞子有这个心却无这个胆,她自问心窝里鲜活跳跃的是人胆,她不是哈巴狗。
"贞子不要动啦,就维持这个迷离的表情,对,要迷离。"曼娃挥着画笔,俨如一个画家般大声训斥模特——贞子,小小年纪还没成为画家,却已经学会了摆画家谱。
已经摆着这种哈巴狗似的傻笑将近两个小时,笑得腮帮子开始抽搐的贞子只好忍下一肚子的火,忍气吞声得继续摆pose,趁着曼娃调颜料的空隙,小声跟另一个人体模特——同同咬耳朵,彼时他们两人正以千手观音的手势盘坐在地上,四个手挂在空中。
本来曼杰也被拉来做观音,可曼杰哪有那么听话,嘲笑地问,"观音哪会长男人脸",扔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同同和吃人嘴短的贞子,大摇大摆去楼上玩游戏去了。
"我手都快断掉了。"贞子嘴里唠唠叨叨。
"别吵,"坐在他身前的同同奶声奶气地打断她,"你再吵,她会惩罚你的。"
"怎么惩罚?"
"我上次只是打了个喷嚏,她就把我画成一个婴儿,一只母猪正在给我喂奶。"
贞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贞子你居然在笑!你毁了我的艺术品,我要惩罚你!"
曼娃一咆哮,后果很严重。
看到曼娃最终成果的贞子深深得懊悔没有听同同的话,她泪眼婆娑得看着画中漂亮男孩后面的长着可笑猪头的女人,无语凝噎。同同用一种"我就说了吧"的眼神看了看她,无奈地耸耸肩。
打完游戏的曼杰捧着薯片凑过来看,拍了拍懊丧的贞子,"还好啦,至少没给你的猪脸上画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妈上回说了她几句,她在我妈的猪脸上画了几百道皱纹,几千颗麻子。"曼杰回味似的顿了顿,"真的是…惨不忍睹,我好几个礼拜没敢吃猪肉。"
贞子对着一屋子的怪胎,想到没在家的那个头号怪胎,惆怅到无以复加。
周一的大盘先抑后扬,抛盘能量开始减少,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以白菜价接盘,而不是大跌时所有都在疯狂抛盘的情况,指数微跌。
贞子时不时翻看手机里的股票行情,跌下去的时候,手心里的冷汗冒上来,涨上去的时候,额头滑下一滴热汗,总之交易的那四个小时,她的心提到了节骨眼,就怕下一秒又是一个跌停板向她招手,召唤她与它们一起跌停,从此世界一片跌停。
不过收盘结束,贞子那几只股票在经历大起大落后,以微跌收盘,有一只地产股更是在尾盘的时候被神秘资金大量买进,五分钟之内从跌停价拉回到微跌1%。
贞子抹了抹汗,与A股玩,玩的就是心跳呀。
贞子开始想起自己来杜家的一个冲动——跟股海狂花接上头,搞好关系,套到私家消息,从此钞票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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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狂花好像跟老鳄鱼离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现,贞子犯了难。临下班之前贞子决定先下狂花的儿子下手,孩子嘛,最是童言无忌,任凭同同是老鳄鱼的崽子,可终归还处于天真无知的阶段,贞子跃跃欲试。
殷勤地帮他削铅笔,贞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同同我的削铅笔技术肯定比你妈妈好。"一边小心瞄一眼在写字的同同。
同同警惕地抬起头,眼中的光褶褶发亮,威武如一头迎战的小雄狮,冷着脸问,"你想干吗?"
做贼心虚的贞子啪的掉了铅笔,双手高举做投降状,"不……不想干嘛。"就想搞钱而已。
小雄狮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字。
贞子捡起笔,心里嘟囔着,这是什么极品父母生的极品崽子呀?
在同同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贞子又假意与双胞胎闲聊,她削着苹果递给两个斜躺在沙发上的小祖宗,伺候地两个人满足眯笑。贞子见他们舒服了,心底防线似乎也放松了,闲扯了几句后,壮着胆子问,"同同他妈回来的吗?"
说完,嗓子提到了心眼上下不来了。
曼娃慵懒地看着电视,花木兰般细长的眼冷冷瞥了眼贞子,"三八。"
下一秒,曼杰细长的眼也朝向她,"臭三八。"
这是什么极品父母生的极品崽子呀?贞子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贞子想起白天噎到她半死的包子,摸了摸自己细嫩的喉咙,晃到小饭店点了一碗炒饭,只不过要求老板别放鸡蛋,当然不是她不爱吃荤菜,实在是消费不起荤菜。
吃完,穷疯了的贞子红着眼,只肯为没蛋的炒饭付两块钱,老板起先不乐意,可贞子已经掏出电话要拨给消费者维权热线,嚷着她表哥的表哥就是打假小皇帝王小海,她在表哥的表哥的熏陶下特别有消费者维权意识,如果消费者维权热线解决不了问题,那大不了就让小皇帝王小海到民间走一趟,反正让人关店倒闭的事他干得多了,最近手头也没什么发展对象,就定下你们这家吧。
小店老板心知来了个面相好的女流氓,卖着笑脸一句"下不为例",弓着腰就把贞子奶奶请出了店门。
穷鬼贞子踩着破高跟鞋一扭一扭走在人影寂寥的校园,对着天空得意得想吹口哨。
晚上她妈打电话来呼天抢地,"贞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真没法过了,你爸炒红眼了呀,又在XXXX跌停的时候买了4000股,买完了XXXX就跌停了,这日子没法过了55555,妈明天就去精神病院给你爸挂个专家门诊去,55555,听说最近炒疯的人特别多,不知道挂不得挂得上号…"
挂了电话贞子很惆怅,那天A股就十四只股票跌停,他爸把宝押在这些扶不起的阿斗股上,实在是不明智。
她敲着桌子打给他爸,他爸依旧乐呵呵,"没事贞子,凯恩斯大神说了,超跌小反弹快来了,基金私募在悄悄吸货呢,咱们跟着凯恩斯大神走。"
这回凯恩斯大神还真说准了,后面两天,A股大跌后首度迎来一根中阳线,贞子的那几只股有了幅度不同的涨幅,他爸押宝的XXXX跌停后逼近涨停,他爸赚到了10%左右的利润,颤着手当即抛掉了。
如果贞子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两个月以后他爸第一次炒股赚钱,晚上她打电话给她妈,"妈,给我爸备好保心丸。"
她妈大着嗓门嚎,"放心,买了十瓶了,药店老板娘还给咱批发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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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天贞子心情一如精神病医院挂号部门的领导,格外的好。
孩子们虽然还是以欺负她为乐,却已和她打成一片,曼娃甚至不再给她画猪脸,虽然她画的人脸还不如猪脸来得好看。
最令贞子欣喜的是,老鳄鱼一直没有出现。
本来她忐忑于会在早餐桌上碰到杜青风,让她食不下咽,结果林管家说,杜青风这两天没回家。
贞子了然得点点头,单身的老鳄鱼必定在外头金屋藏娇呢,现在流行老男人包二奶,二奶再转包小白脸,承包再承包。
那天下午快四点的时候,阴天,雷阵雨过后,空气中一股原始的泥土味,夏风送来了一些清凉。
几个孩子从空调房里跑出来透透气,在花园里你追我跑玩开了。
贞子只好亦步亦趋得跟着这三个小祖宗后头,生怕谁磕着碰着了。
三个人满头大汗得追赶了一会,曼杰觉得有点腻了,建议说,"我们玩捉迷藏吧。"
贞子无聊地看短信,抬起头来就发现三个孩子六只眼睛晶亮晶亮地对着自己,每双眼闪着促狭。
贞子心咯噔一跳,有种被算计的第六感。
曼杰跑进屋,出来时手里一条灰色手帕,白牙闪了闪,"贞子你蒙上眼,你来捉我们。"
还没等贞子反应过来,曼杰已经跑到她跟前,抖抖手里帕子,"把头低下来。"
贞子同学就这样眼前一黑,成了抹黑逮猴子的瞎子。
"我在这里呀,贞子,我在这呀。"是曼娃的声音。
"抓我抓我,我就在你后面。"是同同,"哎呀你好笨,这样都抓不到我。"
贞子摸索着四处乱走,三个崽子时不时拍她一下,或从她身边窜过,可等她碰到他们的手,他们就像泥鳅一样没了踪影,贞子越来越抓狂。
-05-
周边有汽车的马达声,孩子们蹲在不知道哪个鬼地方嬉笑她,远远近近细细飕飕小声耳语,却总是扑不到人。
贞子愤怒了,蹲着马步,龇着牙,学起大猩猩般捶着自己的胸,边捶边左右摇脑袋,孩子们笑成一团。
"哇,贞子是变形金刚,变成了大猩猩。"同同在左边大呼小叫,曼娃娇笑。
贞子捶着胸咆哮了,"猩猩不发威,你当我是人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吼完,贞子循着声音,朝左边的方位凶猛扑去,直觉告诉她,那边有人,且是她囊中之物。
贞子的直觉确实没错,她确确实实扑到了人,还是大个的。
在贞子怀里的是两天没回家的杜青风。
当时贞子纵身一跃,扑到了目标物后,沾沾自喜了一秒后发现手里的猎物为何有男人般坚硬的肌肉触感,"喝"一声,反射性的放手后退,结果仓促间绊倒了旁边的盆栽。
"啊…"
叮叮当当,叶管家细心栽种的小盆栽一个接一个的歪倒在地上,七零八落,始作俑者自然是差点摔跤的贞子。
贞子吓得嘴唇发白,站稳后,还没顾上喘口气,连忙把眼睛上的手帕摘掉。
光线有一刻的模糊,但贞子还是看得出来几步外,身着衬衫的杜青风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几个孩子围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杜青风眼里含着淡淡的笑,似乎还有抹促狭,"看起来韩小姐还是比较适合做人类。"
同同仰着头跟他爸奶声奶气说,"爸爸,贞子要是做猩猩的话,大森林会哭的。"
杜青风点点头,"是,所以上帝安排她做人类。"
贞子不知道大森林有没有哭,总之她的内心,窘得流下了泪水。
贞子扶起盆栽,孩子们簇拥着杜青风进屋,三个孩子更是学着贞子刚才捶胸摇头嘶吼的猩猩样,杜青风浅笑不语,偏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贞子,贞子越发脸红,尴尬笑了笑,嘴都歪了。
怏怏得走进门,林妈妈见孩子们的猩猩样,颇为讶异,乐得直笑,"哎哟,这是打哪来的三只小猩猩呀?"
曼杰捶胸说,"我们不是猩猩,我们是金刚,贞子才是猩猩。"
贞子欲哭无泪。
杜青风一直纵容孩子玩闹,他放下公文包,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要孩子各自准备一下,今晚出去吃饭。
贞子瞅着时间到了,解放在即,拎起包转身就跟杜家人说再见。
杜青风喊住了她,"韩小姐,晚上有空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吗?"
贞子转头愣了愣,口水马上分泌出来了,忙不迭道,"有有。"天天有空啊。
第六章
-01-
杜青风在海鲜风味馆订了个包厢,几个孩子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对吃倒没多大兴趣,反而更在意一堆人吃饭打闹的氛围。
杜青风一口气点了二十几个菜,贞子竖着耳朵听他报出"龙虾大闸蟹基围虾"等等时,激动地筷子都快捏不住了。
但贞子严厉警告自己,要稳住,要花一切代价稳住,要吃出数量,也要吃出美感,要拿出吃四天包子而不吐的高超水平,拿下这桌大餐。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如此令人发指。
整个晚上,贞子都处于风口浪尖,逼得她压根没敢伸手染指龙虾和大闸蟹,只是夹了点面前的菜填填肚子,剥了几只基围虾。
作为焦点人物,她整晚都是战战兢兢的,压根没敢觊觎桌上美食。
"贞子,你前男友找你复合了吗?"曼娃涂着指甲油的手剥着大闸蟹,兴味盎然地把矛头对准贞子。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向她。
所有人眼中都闪着异样的光芒等着她开口,贞子眼皮跳了跳,求救的视线投向杜青风,但他不为所动,由着几个孩子胡搅蛮缠,反而更像是老奸巨猾的幕后指使者。贞子头皮发麻,只好干笑,"分都分了,怎么可能复合。"
"怎么不可能,偶像剧都是这么演的,一个不怎么样的女的先是被男友甩,后来这个女的时来运转,被脑抽的男主角看上,然后这个不怎么样的女的就变得怎么样了,她的前男友也觉得这个女的怎么样了,回头哀求她复合。"
贞子咬咬牙,"呵呵,偶像剧里的东西哪能信。"
曼娃不依不饶,"偶像剧来源于生活嘛,贞子你就挺符合当那个不怎么样的女主角。"曼娃的丹凤眼睁圆了些,指着正耐心给同同剥虾壳的杜青风叫道,"叔叔,我觉得你全身上下闪耀着男主角的光芒耶。"
杜青风擦了擦手,不缓不急地问,"娃娃,你认为叔叔脑抽了吗?"
曼杰满嘴油腻,嘲讽地瞥了眼少女曼娃,认真地问杜青风,"叔叔,你今晚点狗血这个菜了吗?我怎么觉得曼娃喝了很多狗血。"
杜青风听了,也无比认真地转头问包厢里的服务小姐,"小姐,我们今晚的菜单里有狗血这道菜吗?"
服务小姐愕然,贞子也愕然。
曼娃霍得站起来,理直气壮地手指杜青风,"叔叔你看,你确实脑抽了。"
杜青风回头浅浅一笑,贞子觉得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他摊手道,"娃娃,叔叔也是很想当男主角的。"
-02-
曼杰带头拍掌大笑,贞子笑着在心里腹诽:他要是男主角,这个偶像剧就得是悲剧了,她这个不怎么样的女主角迟早会因为心脏病翘掉。
整顿饭贞子都在给同同剥虾,甚至挖蟹肉,同同一开始找他爸,嫌他爸剥得太慢,缠上了贞子,贞子受不了同同那眼巴巴的小眼神,只好认命地停筷为小祖宗服务。
剥完一点,喂他一点,贞子意识到自己在哺乳祖国未来的花朵,顿时觉得好伟大。
无意中抬头,蓦然发现杜青风用若有所思的眼看着她,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道士脸,贞子吓得心突突跳了跳,胡乱拿起纸巾给同同擦嘴。
"嗷…贞子你干吗擦我的鼻子。"同同奶声抗议。
贞子回过神来急忙搪塞,"我以为你有鼻涕嘛。"
晚饭后,平时自诩大胃王的贞子看着一堆没吃完的残羹冷炙,真觉得暴殄天物。
摸了摸自己依旧瘪平的肚子,她无限留恋地望着盘子上的大闸蟹,咽了咽口水。
孩子们饱着肚子咂咂嘴准备离开,贞子的眼睛却一直胶在大闸蟹上,难分难舍。
杜青风看着她那小孩子表情,忍着呼之欲出的笑,对着服务小姐招招手,"请把那些打包。"
贞子眼睁睁地看着大闸蟹被装进盒子里,馋得都快哭了。
为什么包子不能是蟹味啊?贞子的心在哀号。
走出饭店大门,贞子正愁怎么回学校,杜青风转身对她说,"待会我送你回去。"
把孩子们送回家安顿好,贞子坐在前座昏昏欲睡,杜青风一个转弯,就驶上了去A大的路。
狭小的空间没了孩子们的打闹声,贞子嗅着车窗下的大闸蟹的香味,又紧张地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后车厢,开始坐立不安了。
究竟是大闸蟹搅得她坐立不安,还是老鳄鱼搅得坐立不安呢?
贞子歪头想了想,就当是大闸蟹吧,毕竟大闸蟹能吃,老鳄鱼她吃不下。
没这个口福啊。
一路上,贞子一直在装睡,结果还真的睡着了。
昏昏沉沉间,贞子梦到自己在水族馆里游泳,五彩斑斓的海鲜探身游来,来一个她生吃一个,就在她吃得欲仙欲死时,一只老鳄鱼循声而来,一身糙皮,满嘴尖牙,这回,被生吃的是她自己,贞子惊醒过来。
猛地睁开眼,低头一看,黯淡灯光下,杜青风正拍拍她的胳膊,她转头看他,他泛出儒雅的笑,"梦到吃大闸蟹了?"
贞子擦了擦汗,"不是不是,梦到自己被大闸蟹吃了。"其实是被你吃了。
杜青风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停车,指了指黑压压的校门口,"到了。"又指了指车窗下的大闸蟹,"把这个带上,我送你进去。"
贞子还没搞清楚状况,杜青风已经熄了车灯开门出去,虽然她昏头昏脑,可还是没忘记拿起有些沉甸甸的大闸蟹。
都是她的了,贞子喜滋滋得想。
已快十点,校园里黑影憧憧,宿舍楼灯火稀疏,也没什么人,贞子突然明白杜青风为什么说要送她。
两人沉默间,一对穿着运动短裤的男女朝操场跑去,杜青风往他们跑的方向望去,问贞子,"那里是操场吗?"
"是啊。"
杜青风自言自语,"我上一回在操场跑步是七年前。"
贞子刚咧开嘴要搭话,杜青风劈头又问了一句,"贞子,那些蟹你一个人吃不完吧,明天就坏了。"
破天荒的,他冲她眨眨眼,暗夜下的俊脸简直让人不敢直视,"我们去操场吃大闸蟹吧,我帮你分担一点,一个人小心噎着。"
-03-
贞子噎在那里。
"贞子,去操场等我,我去外头买点啤酒。"
贞子眼花,金黄灯光下的老男人竟然泛着毛头小子般的笑,世界疯狂了。
她愣愣地问,"你还吃得下?"
他又笑着眨眨眼,"在孩子面前没敢吃太多,大人嘛,总要矜持一点。"
贞子像花一般得笑了,"我也是。"
贞子糊里糊涂得去了黑漆漆的操场,始终想不明白老鳄鱼今晚怎的笑得跟二百五似的,跟一个二百五一起啃大闸蟹,能舒坦吗?
习惯了他冷若冰霜,还真不习惯他平易近人,贞子寻思着不对劲,但细下一想,他这种冰雕男,就跟女人每月例行的来潮一样,一月里总有那么几天是不想做禽兽的。
禽兽也有未泯灭的良知呀,蟹香勾得她吸了吸鼻子,但愿待会他别跟她抢蟹吃。
踩在软绵绵的人工草皮上,贞子从包里拿出报纸铺开,盘坐着仰望浩渺星空,好似一个深沉的思想者,但随即意识到做一个思想者太容易歪脖子,贞子决定放弃深沉,低下头就看到禽兽中的二百五——杜青风款款走来,沉沉暮色裹着他,那美感竟叫人难以言说。
年纪一大把了,保养得真好啊,贞子嗟叹。
寂寥空阔的操场有三两人在绕着操场慢跑,杜青风饶有兴致得回头看了几眼,贞子见他越走越近,忙不迭起身迎接,笑着点头道,"嘿嘿嘿,先生。"
杜青风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冰箱脸,只不过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取出罐装啤酒,递给贞子一罐,坐了下来,"坐吧。"
"嘿嘿嘿,好。"贞子又战战兢兢得坐了下来。
偌大的草坪上,贞子大致数了一下,只有几对情侣远远近近得粘乎在一起,黑灯瞎火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学习,贞子想了想,大概是在摸索中学习人体知识。
"这个位置选得不错。"杜青风拉开了易拉罐拉盖喝了一口,目光深远,不知看向何方。
贞子殷勤地递上了个最大个的蟹,卖着笑脸,"嘿嘿嘿,先生,我可是挑了整个操场正中央的位置,风水宝地呢。"
杜青风挑了挑浓眉,口气含着讥诮,"要不要打个赏,小贞子。"
贞子愣了愣,小贞子?她几时成太监了,可大眼骨碌转了转,马上清清脆脆喊了声,"喳"。
这一声"喳"出口,还真成了趋炎附势的太监。
她一脸鬼马相逗笑了杜青风,他不自禁得勾起笑,"快吃吧,再不吃,整个操场的蚊子都要朝风水宝地来了。"
贞子眉开眼笑得抓起蟹,心里猴急,可手上还是慢条斯理得掰开蟹脚,一边小心观察杜青风。
他只是望着前方的漫漫夜色,时不时喝一口酒,很是惬意。
"先生,你不吃蟹吗?"
"不了,你吃吧。"
某人窃喜,吐了蟹壳,嘴上仍旧客气,"我吃不完。"
"不会,你看起来是实力派。"
夜色卸下心防,贞子不服气,"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诽谤我。"
"哦?"
"我明明是偶像派来着。"
杜青风闲适得喝了口酒,装作会意得点点头,嘴里小声咕哝着,"现在偶像的门槛真低。"
贞子气煞不过,愤愤不平地嚼着蟹肉,声音大了两分,"先生我听到了。"
"贞子。"
"嗯?"
"别乱喷口水。"
贞子脸红了红,低头继续征服大闸蟹。
"贞子。"
"啊?"
-04-
"…你口水里还有蟹肉。"
贞子尴尬地拿着肥壮的蟹脚,挤了挤笑,"真的啊?"
杜青风戏谑得瞥了她一眼,"你可真是偶像。"
贞子像是下了咒般木然地接下了他的话,"呕(偶)吐的对象。"随即缓缓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她没有看到杜青风那逐渐随风扩大的笑容,久久不去。
两人在操场上静静地坐着,几米外的一对,女孩渐渐磨蹭,直接磨蹭到了男孩怀里,耳鬓厮磨着,贞子已经啃完了一只蟹,厚着老脸又抓起了第二只,边吃边欣赏这一派粉红色的操场。
眼睛无意瞄到前面那对亲上了,贞子窘得赶忙把视线移开,放到了环绕着操场跑步那一对男女。
那一对前后跑着的男女,跑到了远方的阴暗处,忽然停下来了,分开的身影重叠成了一个,好似鬼片。
贞子吃多了脑子没转过来,脱口而出:"咦,那边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变成一个了?另外一个呢?"
杜青风横了她一眼,"另外一个在给她人工呼吸。"
贞子怔了怔,没听懂,继续孜孜不倦地瞪大眼睛张望,可她眼力没杜青风犀利,腾地站起来说道,"先生你坐着,我走近一点看看。"
而后手里抓着一只蟹颠颠地跑近了些,可为了掩饰自己八卦的外在,贞子状似散步地左看右看,可视线一直飘向那朦胧阴暗处,眼中闪着八卦的灼灼光芒。
杜青风望着她那滑稽的表现,乐得直笑,始终移不开眼睛。
贞子看明白了,黑夜遮住了她脸上的讪红,她一脸异样地回到杜青风边上坐下,默不作声。
"看到了吗?"
"嗯,先生的眼睛真犀利。"
"我倒是羡慕你的天真。"
"先生过奖了…可我有个问题要请教先生。"
"说说看。"
"为什么有人可以在跑七圈以后,还有力气人工呼吸。"
"…可能…可能他们是体育系的吧。"
"对哦,挑战人类无极限。"
两人认真地完成这番对话后,同时捧腹大笑,贞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女孩爽朗的轻笑掺着男人低沉的笑,共同回荡在宽广的夏空中,不远处正粘乎在一起的情侣同时诧异地看过来,又继续亲热。
男孩不知道说了啥,女孩娇羞地拍了下他,叫了出来,"曹大为,你好坏!"
贞子啃蟹的动作滞了滞,蓦地把转头望过去,眼中的光利如猫头鹰。
刚才男生是背着她,而现在正对着她,穿着经典海军蓝T恤,理着平头,架着黑框眼镜的曹大为模模糊糊进入贞子的视线,而他大腿上的短发女孩显然不是贞子的室友,江伊琳。
"曹大为这个下三滥的。"贞子忍不住咒骂出来,啪的就把蟹腿折断了,杜青风纳闷地瞥了眼她,有些莫名其妙。
贞子愤怒的眼睛几乎要把曹大为射出个窟窿,这个花心男人,口口声声眼里只有伊琳,居然趁着伊琳回家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伊琳昨天还发短信说他特地快递了个蛋糕到她家,喜得她掉下泪来,直呼"非他不嫁。"
贞子一生气,后果很混乱。
贞子啪的起身收拾东西,严肃得对杜青风说,"先生,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有点风险,请您老理解。"
杜青风也很严肃,"贞子,我不老。"
贞子收拾好地上的垃圾,把憎恶的目光对准依然在那厢卿卿我我的偷情男女,"对,比起那边那个下流男人,先生这样的大龄青年真是太难得的。"
-05-
"他是你男友?"
"不是,我室友的男朋友,太可恶了,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杜青风刚才僵硬的口气有些软化,恶作剧的因子迸发,兴味地问,"怎么替天行道?"
贞子直起腰,凑到杜青风身边小声耳语,两人好似在接头。
贞子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下,孩子似的炫耀,"先生,我告诉你,抓奸光靠热情激情是不够的,必须要使用高科技才有说服力,要不然,那个下三滥男人会狡辩说自己带着表妹来操场锻炼身体,他可是学校辩论队的。"
杜青风一脸正经地点点头,瞥了眼她手里有些旧的手机,"你这个像素多少?"
贞子愣了愣,"30万的啊。"
"那不行,这破东西拍出来的玩意,顶多就是两个鬼影抱在一起。"
"先生,你可以诽谤我,但不可以诽谤我的手机。"
杜青风状似头痛地抚了抚额头,"贞子,你这手机让人控制不了地想诽谤。"随即他掏出自己亮闪闪的高档手机,炫耀似的来回晃了晃,"抓奸这种技术活还是要依赖真正的高科技啊。"
贞子喜笑颜开,爽气得拍了拍杜青风,漾着哥俩好的笑,"先生,你这种大龄青年就是靠得住。"随即咽了咽口水,"手机更靠得住。"
"先生要不你先走,牺牲我一个就行,我不拖累你。"贞子握着手机跃跃欲试。
杜青风接过她手里的垃圾和包,以过来的经验传授她,"用报纸把脸捂上,绕到他后面,然后再动手。"杜青风顿了顿,"记得先踹他一脚,然后再拍他。"
贞子用心得听着,"好。"大眼眨眨眼,迟疑了一下,"他万一打我怎么办?"
杜青风邪恶地笑笑,"贞子,你长腿是干什么用的?"
"跑的啊?"
杜青风用"这还用说吗"的无奈眼神望着她,贞子心颤了颤。
"那先生我走了,你一定要站在这替我壮胆。"
贞子抱着拳转头就想大干一场。
"贞子。"
"嗯?"
"手机会用吗?"
"啊?这手机怎么用的?"
"你这种智商我真不放心把同同交给你。"
"先生你要解雇我吗,我可是研究生。"
"你把照片拍下来,我就给你涨工资。"
"先生你怎么可以如此有人性?"
"大闸蟹吃多了吧。"
贞子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得攥着手机一步一脚印得上前,越来越近,猎物依然沉浸在偷情的甜蜜中。
贞子停下来转头看了眼等待在原地的杜青风,远远的他好似守望者,给人安心的感觉,贞子吸了吸气,决定为了伊琳的终身幸福,拼了。
幽灵般静悄悄得靠近曹大为,贞子抬脚,用力踹他的背,两个人跌在地上,贞子用报纸遮面,眼疾手快地"咔嚓"一下。
"啊…"
"他妈谁?"曹大为怒不可遏,"娘们干吗,拍我们干什么?"
贞子又咔嚓了下,闪光灯在黑暗无光的夜里很刺眼。
静谧的夜似乎瞬间沸腾了。
"娘们干吗?"曹大为已经跌跌撞撞起来抓人,怒气冲冲,女孩则满脸受惊,贞子捂着脸拔腿就跑。
"娘们,有种别跑。"
宽阔的操场上,一个胖男人在追一个疾速奔跑的女人,女人正朝一个站着的高大男人跑去。
贞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喘着气朝着杜青风奔跑,他越来越近,一脸笑意。
她猛地拉住他的手,用尽全部的力量憋出几个字,"先生,快跑!"
-06-
两人奔跑在茫茫夜海中,将在后面拼命追的曹大为远远甩在后面,贞子拉着杜青风闪进一个教学楼气喘吁吁得躲了一会,贞子碍手碍脚得探身出去,曹大为没有追上来,估计已经原路返回安抚孤身一人的女孩去了。
贞子还有些紧张兮兮,高度的精神和体力的压力,致使她额上冒出了热汗,她擦了擦热汗,小心翼翼问杜青风,"先生,我暴露了吗?"
杜青风体力倒是好于贞子预期,只是微微喘了喘气,发丝凌乱了些,看起来处变不惊。他低头瞄了眼贞子仍旧紧紧牵住他的手,"看起来没有。"
贞子松了口气,回头刚想道谢,就见到杜青风把视线定格在两个人的手上,一瞬间,她脑袋嗡得炸响,大脑有两秒的空白。
苍天啊,黑灯瞎火的,情不自禁得吃了老鳄鱼那么久的豆腐,这豆腐哪是她一头土狼消费得起的?贞子内心叫苦不迭。
悄无声息地放开了紧握杜青风的手,贞子状似未知得看手机屏幕,欣赏自己的杰作,其实心怦怦跳得厉害。
"画质很清晰,先生的手机不拿来抓奸可惜了。"
杜青风站在她旁边瞥了眼屏幕上脸扭在一起的男女,蹙了蹙眉,"照片太丑,快把它从我手机里弄掉。"
贞子仍旧意犹未尽地着照片看,用蓝牙传输到自己手机上,而后想起什么来,笑眯眯说,"先生,你说的,照片拍到了就加我工资。"
杜青风淡瞟一眼她,表情恢复冷冰冰,"加一百。"
贞子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大声夸赞,"先生,您一点都不抠。"
"嗯,你也一点都不傻。"
月光微白,凉意更深。
杜青风执意送贞子回寝室,贞子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经过刚才的一出,早将拘谨抛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得跟杜青风聊开了。
"先生,我突然懊恼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早知道我会踹曹大为一脚,我就应该穿高跟鞋,很细的那种,踹出一个洞来就更完美了,对不对?"
"好是好,不过现在都暑假了,估计没什么人会去给你探监。"
贞子嘴角再度抽搐,默然得瞪视杜青风,看起来很受伤。
杜青风笑了笑,目光像河流一般深,月光下的侧脸踱了层浅浅的银色,沉静而迷人。
一长一矮的两个影子,就这样一直平行得穿梭在夜色中,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青春气息,令人着迷。
第七章
-01-
次日,周六,贞子七天中唯一休息的日子。
夜晚和白天交替的一刹那,黑夜彻底控制大地。贞子饥饿难忍,抓起轻飘飘的钱包,准备买点吃的填肚子。
在小饭馆点了碗只有番茄的清水面,贞子边吃边回忆昨晚肥美的蟹肉大餐,抹一把鼻涕眼泪,三两下解决了清水面汤,晃出了店门。
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三两个面黄肌瘦的人徘徊,贞子作为其中的一员,默默遥想当年的奢侈生活,惆怅涌上心田。
当年,记得当年都是用包子喂狗的,而且还是肉包子,贞子顿时觉得世道变了,狗都先她一步,过上有荤有素的小康生活了。
贞子连连摇头。
"哎,有病啊,什么拍不拍照,我拍你做什么?"
"谁知道你想做什么?娘们,直说吧,有冤报怨,有仇报仇,痛快点,放到台面上来说,拍什么照片,在背后阴人算什么?"
"喂,死胖子,你再拉我衣服我就叫非礼了。"
"你别想跑,把照片交出来,咱们才完。"
远处拉拉扯扯面红耳赤的男女仍旧处于激烈的对峙中,声音飙得奇高,宿舍楼的阿姨们都三两出来围观,指指点点,甚至花园下的一只野狗也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贞子愣住了,眯眼仔细一瞧,那胖子不是昨晚追他半个校园的曹胖子吗?此刻他正抓着一个矮个女孩的胳膊,女孩梳着两支麻花辫子,又气又急,被他折腾地快哭了。
"我知道是你,现在梳麻花辫的女生不多了,不是你是谁?你说,你拍照片做什么?想让老子当陈冠希他弟是不是?"
曹胖子喷着满嘴的口水,得理不饶人,拽着女孩的胳膊,扫视了眼围观的人群,气焰嚣张。
贞子不敢再往前一步,心虚地握紧自己的手机,又猛然抬手摸了摸头发,长舒口气。
还好今天把头发高高盘起,虽然看起来像大妈,但好歹她暂时安全。
男人一无耻,野狗都退避三分,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真不是我,大哥,我昨晚在外头,我同学可以作证的。"女孩软着语气开始求饶,已经有高壮男生出来劝说解围,曹大伟十分气闷,红着胖脸斥问,"不是你,那到底是谁?"
他疯狂地扫视了一圈,贞子感觉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心快蹦出胸膛,腾的转身,快走两步后开始加速走,之后再加速,开始撒丫子跑了。
她毕竟穿着拖鞋,跑得别别扭扭,还留着一半注意力挂心在后面,听到曹大为在身后怒吼,"喂,你别跑。"
贞子以为他在呵斥她,本能地转头看,结果原来是那个受冤枉的女孩趁着人多,溜了出来,曹大为想追却被群众拦住,眼睁睁看她逃脱,随即破口大骂。
贞子快跑着,心里窃喜,回头的下一秒,砰的重重一下,额头作痛,眼冒团团金星,她成了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死鱼,缓缓滑下了身体。
她重重地撞在了电话柱上。
-02-
第二天去杜家上班,贞子没敢再扎两条招人眼的乡土麻花辫,梳着马尾,贼头贼脑的出了校门。
到了杜家,开门进去,杜青风正独自坐在餐桌上看报等着吃早餐,林管家端上了中西式混合的面包稀粥,杜青风见她进来,问了一句,"吃了吗?"
灰头土脸地一路颠进来,乍见清朗俊逸的老鳄鱼,贞子如沐春风,甜笑点点头。
"坐吧。"杜青风继续低头看报。
贞子咧着嘴看着丰盛的早餐,摩肩擦掌起来。
"今天怎么换发型了?"杜青风仍旧阅报,低着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贞子一愣,随即紧张兮兮地望了望厨房里的林管家,凑近他,小声说,"先生,我暴露了。"
杜青风抬头瞥了她一眼,挑挑眉,"哦?"
贞子又凑近了些,汇报情况,"曹大为四处找人呢,他上头有人,先生你不知道,纯洁的校园也是有黑社会的。"
"哦?"
"世道变啦先生,听说现在想在黑社会里混个中层干部,没个大专文凭下不来。曹大为他上头有人!昨天他在学校里抓了个梳麻花辫的女生,问她要照片,说这么土的辫子找不到几个了,那女生怎么解释都没用。"
杜青风翻了一面报纸,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他倒说对了,这么土的辫子也确实不好找了。"
贞子脸红了红。
杜青风发现了她额头上青紫的肿包,"额头怎么回事?"
贞子越发脸红,脸垂得更低,"我怕他发现我,就拼命跑。"
"然后呢?"
"…撞在电线杆上了。"
杜青风了然得点点头,眼睛又有了抹促狭,"躲过了黑社会,却逃不过一根电线杆…贞子,你能读研究生真是个奇迹。"
贞子明白自己又在老鳄鱼面前失了面子,只好干笑不说话,静静吃饭不再作声讨没趣。林管家出去买菜,嘱咐她好好看着同同,原来双胞胎去了姨妈家,要小住几天,同同心情有些低落。
贞子犹犹豫豫地喝了口奶,很想打探股海狂花的事,可左思右想,又不好当面问人家的隐私揭人家的伤疤,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沉默间,同同睡眼惺忪地赤脚下了楼,还在揉眼睛。
"爸爸。"同同一屁股坐下,含糊地叫了声父亲,随即盯着早餐,眼睛也亮晶晶许多,只不过表情依然郁郁寡欢。
"爸爸,妈妈这星期来看我吗?"同同突然开口问,震得贞子放慢喝奶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掉一个关键字。
"可能不行,你妈妈说她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暂时飞不回来。"杜青风耐下心解释,同同听了后,一脸落寂,脑袋耷拉下来,十足的小可怜。
"她明明说会回来的……"同同瘪瘪嘴有了哭腔。
单身家庭的小孩啊,贞子于心不忍,卖着笑哄他,"同同饿了吧?想吃什么?烤面包?"
-03-
同同依旧不说话,脑袋耷拉,像株狂风里摇曳的狗尾巴草。
杜青风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抿着唇,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乖,她很快就回来了,听说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
同同依旧不说话,眉目相似的父子两人安静地似乎下一刻都会淌下豆大的泪花来,贞子仿佛看见一大一小两株狗尾巴草目视远去的狂花,抱头痛哭,场面悲悲戚戚,教人不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贞子最见不得这种催人落泪的场面,寻思着今天不出绝活不行了。
豁得站起来,她笑着冲同同招手,"同同,想不想看我翻跟头,你边吃边看我翻跟头啊,肯定让你胃口大开。"
同同漂亮眼睛闪烁了闪,脑袋抬了起来,来了兴趣。
杜青风实在看不下去,怕她再次脱轨失控,出声好心提醒,"贞子,你穿的是裙子。"
贞子的笑倏然僵住,大眼顺着杜家两父子的视线缓缓下移,进入眼帘的,分明就是自己质地柔软的及膝碎花裙,可想而知,当她潇洒无比地翻一个霹雳大跟斗时,春光该是何等的乍泄,
穷人贞子愤怒了,暴露她葱花般麻辣的身材不可怕,但死都不能让她3块钱一条的廉价hellokitty内裤展现在富人面前,死了都不能!
她鼓了鼓腮帮子朝杜青风呵呵一笑,默默回到餐桌,默默地拿起一块面包,狠狠得堵住了自己聒噪的嘴。
同同不乐意了,直着脖子催贞子,"贞子,你快点学齐天大圣孙悟空翻跟头呀,快呀。"
贞子叼着包子,直勾勾得盯着同同看,不知该如何应付小鳄鱼。
"同同,孙悟空是不穿裙子的。"杜青风放下牛奶杯,站起身来,之后把含笑的眉眼对向贞子的包子脸,"穿裙子的自然也不是孙悟空。"
"爸爸,那是什么?"同同乌黑的眼飘出十万个问号,求知欲很强。
杜青风忍着笑答道,"或许是猩猩吧。"
同同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得附和,"对哦爸爸,上次马戏团里的猩猩就穿裙子,还穿了小内裤哦…贞子就是猩猩耶…"同同自言自语,随即他又兴高采烈得转头问贞子,"贞子,你也穿小内裤了吗?"
贞子一口奶呛在喉咙里,捂着胸口剧烈地呛了几声,瞅着同同天真童稚的漂亮脸蛋,内心重复了几百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忍着泪花哽咽着说道,"猩猩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因为早上这一幕,杜青风的嘴角一整天都是上扬的。
而与此同时,贞子陪同同玩了一整天,他说,"贞子你趴下,我要当唐僧去女儿国娶女儿国国王。"于是贞子成了一匹迎亲的帅马。
他说,"贞子,我要学买买提倒骑驴。"贞子就成了一头傻驴。
他说,"贞子,我要做小兵张嘎,你当日本鬼子,你举起手说,小兄弟,你大大滴勇敢,然后我开枪打你,你要马上趴下。"
于是贞子嘴巴上贴着一块麻将大的黑色假胡子,哆哆嗦嗦得举起手,敬业得求饶,"小兄弟,你大大滴勇敢,嫁给我日本滴女儿做上门女婿吧。"
-04-
砰。
鬼子歪歪扭扭得倒下,捂着胸口挣扎再挣扎,呜咽起来,"哦,我大日本帝国…死翘翘了!"
小张嘎重重得踢了几下瘫软的她,正义凛然,"鬼子,少想装死!"
鬼子幽幽睁开眼睛,张牙舞爪得扑过来,"巴嘎雅鲁,小鬼,尿被你滴踢出来了。"
小张嘎被挠得鼻子眼睛挤在一起,咯咯直笑,嘴里"砰"一声,鬼子应声倒下,口中念念有词,"我滴,死翘翘了。"
林管家被这俏生生的表演逗得直乐。
贞子拖到五点半还没下班,同同演在兴头上,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杜青风回来的时候,贞子正认命地蹲在地板上当青蛙妈妈,身边蹲着一只小青蛙,她呱一声,小青蛙也呱一声,她呱呱呱三声,他呱呱呱三声。而她的台词是,"呱呱,孩子,今晚想妈妈抓什么给你吃呀?"
小青蛙的台词是,"妈妈,我要蚊子咖喱饭,中午的苍蝇比萨太咸哦。呱呱"
然后下一句她的台词是,"宝贝,不能挑食哦,挑食了就没力气呱呱了哦。"
杜青风静静在边上看完这整出戏,也不出声打扰,工作一天后看到这温馨的一幕,驱走了些疲惫。望着儿子天真渴望的笑脸,亲昵得对着贞子喊"妈妈",他的笑容渐渐有些苦,忽然觉得自己和意如都十分残忍,残忍到不能给同同完整的童年。
他有些愣神。
转瞬后,同同亲昵地抱住他大腿,他才回神,抱起小青蛙,面目慈祥,"待会和爸爸演吗?"
同同兴奋得点点头,朝抹汗的贞子招招手,"青蛙妈妈也要来。"
贞子已经累得直不起腰,苦着脸摆手,只能哄说,"儿子乖,青蛙妈妈要去买菜,再不去,新鲜蚊子就被壁虎大叔批发走了。"
暮色西沉的时候,杜青风送贞子出门,贞子如晒干的西兰花,一心回去洗完澡到床上挺尸十个小时。
杜青风见她眉眼间遮不住的倦意,有些过意不去,"辛苦你了。"
贞子惆怅地望一样浮云流动的天边,很有心得得说道,"先生,我有个很深的感触。"
"是什么?"
"将来我死活都要生个安分的孩子。"
杜青风不自禁地嘴角弯起,"那可说不定。"
贞子懒洋洋到小区大门的时候,保安大哥远远得喊她,"贞子,咋个换发型了啊?"
晒干的西兰花漾出纯朴的甜笑,也吆喝上了,"大哥,俺娘说俺了呢,说俺咋老梳乡下姑娘的辫子?说俺这辫子一出门,谁见了都知道俺是小保姆,太丢人了。"
保安大哥扶了扶古奇眼镜,若有深思得点点头,相当赞同,"就是就是,你哥我都用上古奇了,可你嫂子还是梳这麻花辫,哥都劝她几回了,咱得跟着城里人走,你嫂子还嫌我唠叨呢。"
贞子甩甩手,"大哥,别急,下回嫂子来,俺来劝她,咱还能比这城里姑娘差?"
第八章
-01-
贞子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全黑,随便买了两个热包子,一路吃过来,怎的人脸都是黑漆漆,远远看去,好似游荡的孤魂。再望那宿舍群一看,吓了一跳,没有一盏灯是亮的,偶尔有袅袅幽幽的光外渗,整个学校看上去像是座无人的鬼城。
贞子捂着心窝到了宿舍楼,孟阿姨正在蜡烛下攥着收音机听股评,老脸有些可怖阴森,见是贞子,扔了两根蜡烛过来,"贞子,停电了,停一个礼拜,太热,住外面去吧。"
贞子瞠目愣住了,之后如这校园里每一个没有归家的孤魂,飘上了楼。
这一晚,贞子在蜂拥而出的汗水中欲仙欲死。
星月夜,于是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女人,一个汗流浃背面目狰狞的女人频频爬上爬下,在喷洒的水龙头下一遍遍洗澡,嘴上絮絮叨叨:你们有空调算什么,老娘有水龙头!你们有电风扇算什么?老娘有水龙头!你们有男人抱算什么,老娘有水龙头!
那晚贞子糊里糊涂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囫囵觉,半醒半睡间她突然很想念杜青风的空调脸,她头一回认识到,被人活活冷死的感觉,是那么的爽到销魂。
想死那台美美的空调了。
星期一的早晨在贞子半眯的熊猫眼中迟迟来临。因为投资者悲观的预期,全球原油期货市场全线下跌,股市早盘暴跌70点,投资者离场情绪颇高,而场外观望气氛足,下午股指继续下挫,以大跌101点收盘。
贞子的四只股票有两只又重重摔在地板上,穷人贞子成了绿眼苍蝇,已经不知道该飞向哪里,一门心思只想撞死在地板上。
杜青风走进客厅的时候,第一眼就见贞子落水狗似的蹲在沙发旁,嘴唇苍白,手死死攥着手机,双眼却迷茫得望向远方,非常忘我地沉思着。
同同跟父亲亲热了一会,放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蹲在神游的贞子旁边,也摆出了茫然若失的眼神,两人相同的姿势相同的眼神,让杜青风失笑。
只不过一个是耍宝,一个是真有忧伤。
贞子顾自忧伤,没有察觉到杜青风的靠近,同同好奇问她,"贞子,你这样蹲着不累吗?"
贞子木然摇摇头。
"你怎么了?"
贞子木然摇摇头,缓缓并语重心长得说,"同同,你长大以后,要听贞子一句话。"
"什么?"
"珍爱生命,远离A股。"
"A股是什么东西呢?"
"A股就是山上跑下来的野猫,把老鼠赶尽杀绝,最后老鼠穷得买不起内裤穿。"
"那谁是老鼠呢?"
"我。"
"可是贞子,你不是一只猩猩吗?"
有人黯然神伤,有人在身后偷偷笑。
贞子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股票账户,声音低到尘埃里去,耷拉着脑袋痛心地说,"是的,早上我还是一只在天上飞的猩猩,下午就跌成了一只老鼠。"
"那你还穿着内裤吗?"
贞子恍惚地点点头,"嗯,我准备今晚在我最后的一条内裤上绣上八个字。"贞子紧紧攥了拳头,眼中烈焰腾腾。
"哪八个字?"低沉温醇的男声取代刚才童稚的嗓音,贞子却恍而未觉。
-02-
贞子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熊熊烈焰烧昏了大脑,烧尽了最后一分理智,她低落的声音高了八度,"珍爱生命,远离内裤!"
"你这只老鼠刚从精神病院的下水道爬出来的吧?"
身后男人的嘲讽应声而来,顿时惊醒了神游的贞子。
贞子的理智终于回潮,在杜家父子强烈的气场中,红着脖子落荒而逃,心虚地瞥到杜青风在落地窗内紧追不放的含笑视线,她重重地踢到了铁栅栏,她嗷嗷吃痛,跳着一只脚单腿飞奔离开。
而后,贞子直奔方莹和关冬的小出租屋,那里有破空调,破电风扇,破男人,还有男人的破三角形内裤。
关冬刚把门开出小缝眼那么大,贞子如天雷压顶般撞开,气势汹汹得把关冬堵在门和墙壁之间,全身只着一条黄色内裤的关冬痛得嗷嗷叫,"嗷,韩贞子你这疯女人…"
贞子风风火火冲进来,回身才看到关冬,和他的小内裤,心情虽然阴郁,但还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哟,冬子,没伤着你的小金刚吧?等姐姐发了,给你订做个铁内裤哈。"
靠在沙发上正喝牛奶的方莹噗得把奶喷出来,洒了一地,喷完破口大骂,"皮痒了是不是?敢调戏我男人。"
贞子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白花花的牛奶,也不理会方莹的撒泼,一屁股坐下,抢过方莹喝了一半的奶,飙着奶沫星子大声抱怨,"皮痒?我都没皮了我,昨晚洗了整整七回澡,瞧瞧,"贞子把手臂撩给方莹看,"都洗脱皮了,我受不了了。"
她眨巴着眼,用流浪狗的小眼神盯着方莹,"姐姐你收留我几个晚上吧,学校停一个礼拜电呢。"
方莹横了她一眼,"学两声狗叫。"
"汪汪。"
"收了。"
贞子这晚就在方莹家赖下了,混了顿好吃好喝的,心满意足地躺在小两口小卧室的大床上,关冬被两个彪悍的女人赶到了地板上躺着,矜持地穿上了背心裤子睡觉。
老式空调吃力地吹,三个人歪歪扭扭地占据一端,而贞子脸皮又够厚,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晚,贞子睡得格外的香甜,流了一枕头的口水。
在方莹家的第二晚,小房间里有点挤。
同校也未回家的冬子表妹也拖着家小-…男朋友,来投靠唯一的有空调的亲人冬子,自此,一个十几平方的小房间里躺着三个女人两个男人,场面十分混乱。
一张床躺了三个女人,冬子的妹妹甚至称得上是瘦花丛中一朵肥美的枣花,那天醒转,贞子蓦然发现自己的胸被冬子妹妹粗壮的大腿压着,她妹妹浑然未觉得舔了舔她的大腿,贞子浑身的寒毛立时就竖立成一根根了。
贞子思来想去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不给方莹添麻烦,白睡了两晚,怎么的也是她赚到了。
遥想剩下的那四个煎熬难耐的夏夜,贞子如惊弓之鸟瑟缩不止,在去杜家上班的路上,贞子把歪脑筋动到了杜家上。
一不做二不休,贞子找到了林管家,旁敲侧击了半天,暗示自己在楼梯口打个地铺就知足了,所谓人在江湖混,谁不打地铺,她韩贞子就是个苦命娃,有个空调吹就知足了。
林管家有些为难,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逐渐喜欢上贞子那小孩子脾性,爽爽朗朗的,能把人哄得心花儿颤。
但她还是婉转地告诉贞子,这种事她一个老太婆也拿不定主意,还要经过杜先生允许,早年杜先生没离婚的时候,前任杜太太有些严厉,从没有收留过人,想来也是杜先生的意思。
-03-
贞子闪闪的大眼睛,就这么光华暗淡了。
贞子嘿嘿一笑,自觉地不再央求,同是天涯打工妹,她一个小打工妹也不能为难一个老打工妹,认命吧。
贞子怏怏地坐下,双胞胎挤眉弄眼靠过来。
曼娃人小鬼大,碰了碰贞子的手肘,小声说,"晚上别走了,我借我的地板给你睡。"
小主子开金口,贞子眼前一亮,有了渺小的希望,"真的?那你叔叔生气了怎么办?"
曼娃有点犹豫,垂眸想了想,鼓着腮帮子,"也就睡一下嘛,叔叔会生气?"
曼杰漫不经心得翻着漫画,眼也不抬,"叔叔的外号是纸老虎。"
贞子窃喜,但还是别扭得说,"那也是老虎啊。"
曼杰抬起头来,眉眼间很有些早熟老成,"是,他确实是老虎。"他又低下头,嘟哝着,"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贞子浑身一震,内心那口锅,又沸腾了。
这天傍晚时分,贞子如往常般下了班,贼头贼脑地和三个孩子交换了眼神,曼娃比了个10,又指了指楼上那扇窗,贞子会意点点头。
贞子在杜家附近的书店看免费小说到9点半,就碍手碍脚得摸黑回了杜家。
在小区门口遇到保安大哥,她心虚得招了招手。
"贞子,咋个这么晚还上班?"
"大哥,俺回来加班呢,俺家太太怀上啦,想吃俺烧的核桃羹,把俺又召回来了,哎呀烦啊,俺家那祖传的核桃羹得炖上两个小时多十五分钟,不能多不能少,先小火,再温火,今晚估计要折腾到半夜喽。"
"不容易不容易,下次偷偷给哥剩点哈。"
"哥,不是俺不给你剩,俺家这个祖传的核桃羹可是…保胎用的。哥,你几个月了?"
月朗星疏。
贞子偷偷摸摸垫脚到了杜家别墅的后面,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抹黑捡起块石子,瞅准一扇窗,死命一扔,咚一声,等了一会,黑漆漆的窗子没反应,她猜孩子们是睡下了。
又捡起快石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半天,憋着一口气又用力一扔,咚一声,一会,曼娃的小脑袋探出来,接着是曼杰,最后是同同,三个人同时嘘一声,指了指大门,贞子估计是给她开门去了。
贞子就这么一帆风顺得登陆杜家地盘。她洗了个快活澡,往曼娃房间的木地板呈大字型那么一躺,眉梢鲜活一扬,对着几个孩子们就吹嘘上了,"拼了大半生,总算做了回风流的罗密欧。哈哈哈哈哈。"
曼杰不屑,"别扯上我们三个,也别侮辱我们的眼光。"
贞子叼着牙签,一脸女痞子笑,"嘿嘿,你们不当谁当呀?过来过来,都让你罗爷抱一抱亲一亲。"
门忽然哗啦打开,老鳄鱼杜青风顶着一头蓬松的发,慵懒无比地靠在门框上,双眸两道寒光,在寂静的夜里轻易摄人魂魄,"罗爷,下次想风流的时候,能不能看准了再扔石头,你把我吵醒了。"
耳边轰隆一声巨响,贞子躺在地上挺尸了三秒,三秒后,她终于能如落水狗般爬上岸,抖着唇说话了,"先先先先…生,我我我…"
罗爷快被吓哭了。
杜青风依旧懒懒地靠在门框上,柔和灯光下,不怒自威,用一种看似懒散却十足具有威慑力的眼神看着他们,孩子们作为风流事件的帮凶,都自觉噤声,默默地排成一列,由长到幼,全哑了口。
作为一代风流的罗爷,贞子决定扛下一切,她颤颤巍巍得低头认错,"先先先先…生,我学校停停停…电,对对对…不起,是我求曼娃他们留留留…我一晚的,跟她们没关系,我错了,我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我狗胆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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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风纹丝不动,蓬松发下一双勾魂眼眨也未眨,惹得贞子血压又狂飙上来,他轻启唇,"还有呢?"
还有?贞子愣了愣,低头小心地和曼娃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交流。
贞子:我还有什么错?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曼娃:笨蛋,叔叔嫌弃你呢。
贞子:…我到时要是被你叔叔涮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在我卷铺盖前请我吃顿散伙饭?
曼娃:你想刮我私房钱?
贞子:我不从你们身上刮点,我死不瞑目…
杜青风忍下嘴边几欲溢出的笑,将大孩小孩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特别是贞子,已经被她逼得手足无措,活灵活现的眼珠子骨碌圆,好似猎人枪下的小狐狸,老猫爪下的小老鼠,她越挣扎,他越觉乐趣。
他厉声问,"没有了吗?"
贞子急了,连珠炮似的开了腔,"有有有,古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先生付我薪水,但我没有做好一根上梁,我自甘堕落,成了一根有蛀虫的上梁,但是庆幸的是先生如此英明,先生将我从歪门邪道里解救了出来,先生不愧是先生,先生全身散发着正义的光芒,先生才是真正上好的紫檀木上梁!"
待贞子脸红心喘得一口气扔出巨型马屁导弹,在场众人均脸色铁青,同同太小,茫然得歪头来回打量。
曼杰冷凝着脸,飞了贞子一眼,吐着舌头做呕吐状,说道,"叔叔,我想吐。"
曼娃用打量怪物的眼神也飞了贞子一眼,很痛心得说,"叔叔,我也是。"
英雄所见略同,杜青风微微勾笑,却用揉眉心的动作悄悄掩饰,"我早就想吐了。"
那晚杜青风让贞子睡在空置许久的一间客房,宽大的床足有贞子学校木板床的四倍,贞子捂嘴兴奋地眉开眼笑,很用力地把自己扔在软绵绵的大床,发出一声满足的溢叹。
过道上,她卖着谄媚的笑,颠颠地追在杜青风后面,努力克制自己对他美貌的馋涎,"嘿嘿嘿,先生您真好,先生你不生气了吧?您可真是女菩萨呀。"
杜青风冰冷的侧脸缓缓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吓得抹一把汗,"哦不不不不,您看您这么好,我都激动得说错话了,我这人平时都不太激动,但是一旦我遇到大好人吧,我就激动得不能控制我自己了。"
杜青风狡黠得点点头,"哦,这么说来,我让你不能自拔了?"
贞子滴着汗花,垂着头忙不迭得点点,"是是是,先生让我不能自拔。"
杜青风满意得笑笑,侧脸弧线柔和下来,抬起手拍拍她茸茸的脑袋,"很好。"
"啊?"贞子对着突如其来的亲昵还没反应过来。
杜青风拉下脸,又是一张黑色冰川脸,"再不从我面前消失,今晚就睡楼梯口。"
下一秒,贞子同学吓得屁股尿流,一溜烟得跑了。
享受了一晚清凉的空调,贞子恋恋不舍得一早离开豪华大床,草草洗漱后,赶在林管家起床前溜出了门,又如个孤魂野鬼徘徊到太阳驱走晨曦的那一刻,背着包,神清气爽得敲了杜家的门。
一切如常,一切其实也不如常。
林管家在厨房时,杜青风在餐桌上看报,低低地问了句,"昨晚睡得好吗?"
贞子叼着面包,凑了上去,"先生,谢谢你,我一辈子记得你雪中送床,雪中送空调。"
边说边鬼马地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蹩脚的谄媚让杜青风春风一笑,贞子看傻了眼,嚼着面包道,"先生,你真应该多笑笑,虽然您是大龄青年了,可能比较担心皱纹的问题,但是没关系,您是上好的紫檀木,多道皱纹也就多条年轮嘛,您总归是极品的紫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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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修炼好的马屁精已经脱轨失控,杜青风觉得有些头痛,放下了报纸,抬起头望着谄笑的贞子,严肃得说,"韩贞子,你再多讲一个字,我就把你这根生了蛀虫的烂木头扔到火里当柴烧。"
世界终于宁静了。
这天五点一到,杜青风还没回来,贞子思前想后了一天,知道自己马屁拍得不到位,昨晚又跟贼似的溜了进来,怕是产生了负面的效果,杜青风看起来不太喜欢她了。
她悔得肠子都发青打结了,为了避免老鳄鱼反感她,一怒之下把她炒了,到了五点,贞子认命得下班离开杜家,奔回停了电活似山中鬼城的学校,当一只热锅中焖红的软脚虾。
杜青风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七点,天已黑下,他讶然于没有在客厅中发现那张厚脸皮却可爱到让人目不转睛的笑脸,于是状似无意地问曼娃,"贞子呢?"
曼娃老实说,"叔叔,贞子回学校蒸桑拿去了,她说她就喜欢免费的。"
他沉思想了想,若有所思得望一眼窗外暑气正盛的花园,绿色的叶子晒了一天,微微耷拉下,明天又是一个高温天。
他又问,"有她手机号码吗?"
曼娃曼杰摇摇头,而唯一有号码的林管家则去超市购物了。
三个孩子用巴巴的小眼神望着他,同同稚气地问:"爸爸,贞子会不会蒸成木乃伊?"
他缓缓站起来,拿起车钥匙,"走吧,把木乃伊接回来。"
"哦,接木乃伊去喽。"
"哦,组团接木乃伊喽。"
第九章
-01-
杜青风带着三个孩子行驶在去A大的路上的时候,贞子正愁眉苦脸得走向小卖部,脚步似铅一样重,原因无他,手机又停机了,在他爸狂批中国股市的八大罪状,她妈朗诵三字经问候证监会S主席以后,她的手机终于欠费了。
贞子揣着200块不到的钱,在递出30元的刹那,心剧烈得绞痛着。前段时间买了点日用品,花了她十块,再加吃饭车钱,贞子面对手里的那150块,欲哭无泪。
离月底还有二十天不到,贞子预感到若能挨过这段紧勒裤腰带的日子,她将是超级无敌金刚小芭比,因为总也吃不饱,她的肚子确实小了。
没油水啊,贞子无奈得看了眼饭盒里素白的刀切馒头,摸了摸扁平的小肚子。
路边,长期驻扎在宿舍区花坛里的野狗正在与一根新鲜的骨头作战,贞子站着巴巴得看它啃,野狗仓皇得抬头看了她一眼,估计从没有见人流露出这等饿光,赶紧叼着骨头跑远了。
杜青风把车停在了贞子的宿舍门口,三个孩子蹦蹦跳跳地下来,瞪圆了眼,好奇大学校园里的一景一物,叽叽喳喳好似树梢上的小麻雀。
"哇,都没人哎,好大,贞子晚上就在这里游荡哦。"
"曼娃,你说的是日本贞子还是咱们国产的?"
"当然是国产的,日本贞子怎么可能到A大来留学,她学什么?"
"笨,学聊斋志异呗,鬼也是要进修的。"
杜青风带着孩子们上来的时候,贞子正啃着馒头煲电话粥,因为寝室太热,她这层楼的人都跑光了,就她一个人还留守,她乐得把大门打开通风,大倒苦水。
杜青风和孩子们上了楼梯就听见一个洪亮熟悉的大嗓门传来,越近越清晰,只不过少了平日的小心翼翼,多了分真我。
杜青风莞尔轻笑,孩子们捂嘴偷偷一笑,静下来听她吼嗓门。
而此刻贞子正全神贯注地跟她相好十五年的闺蜜李欢幻聊天,聊得满头大汗,全然不知墙外数双耳朵悄悄靠近,全都听了去。
-02-
"欢欢,你别给我寄钱,你要寄我钱我立马就把你十八岁还尿床的事情抖出来…是,我是疯了,我太想饿死了,我真诚地求你让我饿死…你别管我,我就是要当中国第一个被饿死的股民,我翘了以后你替我写篇报道…这么写…啊,伟大的人,为什么你宁可饿死,也要把身上仅有的150块钱捐给红十字会…啊,前世的你饿死在埃塞俄比亚,今世的你饿死在中国,为什么你走到哪饿死到哪…哈哈哈哈哈哈。"贞子穿着清凉短裤,大咧咧地双脚搁在桌上,嘴里叼着包子,结果因为嘴大张,包子没叼稳,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米外。
"不说了,我包子掉地上了。"贞子对着电话那头的李欢幻说了一句,挂了电话,站起来赶忙弯腰去捡包子,把包子脏掉的黑乎乎的地方掰了下来,又利落地整个塞进嘴里,叼着白花花的包子无意中往门边瞥了眼,石化了。
此刻,杜青风站在门外,面无表情。身边三个孩子看着她乐呵呵地露齿贼笑,在她死死叼住包子,仍然处于极大惊愕而楞成雕像时,三个孩子蹦着跳进来,同同睁着大眼睛拉了拉曼娃,指着半空的床,大呼小叫,"姐姐你看,他们睡在空中。"
贞子终于缓过神来,嘴巴一张,包子就从嘴里滚了下来,被悠闲走进的杜青风捡起。
贞子压抑无比震惊的口气,在四个人之间来回打量,结结巴巴,"你…你们怎么来了?"
同同歪着脑袋,漂亮眼睛划过天真的狡黠,"来看你有没有变成木乃伊呀?"
曼杰左右打量空空的女生寝室,讥讽她,"来看看第一个饿死的股民。"
杜青风也是左右环视狭小闷热的寝室,蹙了蹙好看的眉毛,拿着包子左右端详,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备着包子,暂时还不能成为那第一个。"
贞子苦着脸看他动作优雅地把她的包子扔进了垃圾桶,哀嚎着,"先生,那是我的晚餐…"
老鳄鱼杜青风邪恶得冲她笑笑,俨然一个不怀好意的痞子,他优哉游哉地说,"贞子,我很乐意帮助你成为那第一个,我等着看那篇报道呢。"
曼娃晃着脑袋朗诵上了,"啊,伟大的人,为什么你宁可饿死,也要把身上仅有的150块钱捐给红十字会….啊,前世的你饿死在埃塞俄比亚,今世的你饿死在中国,为什么你走到哪饿死到哪,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微耸肩膀哈哈大笑。
贞子如一朵散了骨架的海棠花,萎靡的花苞上一滴晶莹露珠滑落,那是她心中的泪花。
杜青风见贞子瘪着嘴,脸上一青一白,被他们逗得快哭了,摆摆手示意孩子们安静下来。他望一眼黑压压的室内,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在地平线,而贞子桌上苒苒的烛光映出饭盒里仅存包子的惨白,一袅一袅间,整个小空间里回荡着清冷。
贞子顺着杜青风的眼望去,蓦然间脸红得像是猴屁股,天杀的,她的粉红色的画着一只肥猫的hellokitty内裤正挂在床档上,完全暴露在人前。
最可怕的是,杜青风的视线正落在那只肥猫上,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贞子全身热血沸腾,拼了老命冲到衣柜前,迅速拿下内裤,猛地拉开柜子扔了进去,然后笑着挡在了柜子前,和双胞胎大眼瞪小眼。
曼杰不屑一顾,帅帅得扬着俊脸问,"你这是内裤还是抹布?"
贞子额上一滴豆大的汗滑下,讪讪得应道,"是…抹布。"
-03-
"嗯,从来没见过这么像抹布的内裤。"
贞子泪流满面。
贞子头皮发麻,只想这几个瘟神快快走人,讷讷地问杜青风,"先生,你们来看我啊?"
杜青风清咳了两声,指了指贞子的衣柜,委婉表明来意,"给你三分钟时间收拾东西。"
"啊?"贞子嘴张成了O型,一头雾水。
同同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角,替她解惑,"爸爸带我们接你回家,我们很怕你会变成木乃伊哦。"
贞子激动地差点哭了。
贞子火速收拾几件衣服,卖着谄笑屁颠屁颠得跟在杜青风后面,三个孩子追追打打跑在前面,贞子得空终于可以拍起杜青风马屁,"嘿嘿嘿,先生,您可真是大好人,您怎么能这么好呢?我第一眼见到先生吧,就觉得先生人美心更美,等我以后手头宽裕了,我请先生吃大餐,嘿嘿。"
杜青风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记得你说过的话。"
孩子们走奔到车旁等着,贞子走在杜青风后面,见到孟阿姨燃着熊熊八卦之火的老眼,怕她误会啥,心虚地笑笑,指了指杜青风,"嘿嘿,孟阿姨,我…表叔过来接我。"
杜青风被她震得回头瞥了她一眼,贞子顿时觉得自己堕入了万丈深渊,哆嗦了一下。
瞅着老鳄鱼周身上下罩着层寒霜,贞子心知自己傻乎乎地犯了大龄青年的忌讳,胆战心惊地跟在他后面,寻思着待会怎么拍马屁弥补一下。
思考间,有男人喊住了她。
"贞子,你没回家?"
贞子愣了一下,本能地回头一看,又受了一惊,乌压压朦胧的几步外,这胖墩墩顶着个马桶圈走路的不是曹大为是谁?
此刻,曹大为正眯眼打量贞子和她身后的杜青风,贞子心猛跳了一下,没好气得说,"没回。"
转身就想走。
曹大为皱着稀稀拉拉的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怒气冲冲得指着贞子和杜青风,"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你们俩算计老子的对不对?韩贞子你什么意思?拆老子台是不是?"
贞子见事情穿帮,想起昨天晚上伊琳哭哭啼啼打电话给她,心里堵得慌,风一般转过身,也不在意杜青风在场,直接也飙上了,"干吗,姓曹的,陈世美,偷腥的肥猫,我就是拆你台了怎么的?你休想骗我们伊琳!"
曹大为满脸阴戾之气,气得冒出了热汗,指着贞子破口大骂,"臭娘们,多管闲事,不知道老子上头有人吗?"
贞子昂着胸板,毫无惧意,"你上头有人了不起啊,老娘上头有外星人!"
"你!"
"你什么你,肥猫。"
曹大为被她气得抖着手,半天才憋出三个字,"走着瞧。"
贞子阴狠地走上前,张开五个手指,然后缓缓捏成拳头做示威状,悍然无比地应道,"老娘等你!"
后头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掌声和口哨声,贞子主场作战,曹大为怯场了。
杜青风斜靠在窗边,抛着车钥匙,对着大摇大摆难得飒爽一回的贞子挑了挑眉,不说话。
曼杰从车里探出脑袋来,"贞子,你认识哪个星球的外星人?"
贞子莞尔,应不上来,杜青风幽幽地替她回答,"神经病星球。"
誓言要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股民贞子,那晚是打着饱嗝走出比萨店的,手里还拎着一个装有四个炸鸡翅的袋子,满足了口腹之欲以后,她也就不再计较自己是一个大人三个孩子的玩物,最近太穷,谁给她买肉吃谁就是亲爹。
-04-
贞子瞅着一身贵气走在前的杜青风,真诚得希望有个这样的表叔。
曼娃嫌太早回家无聊,拖着曼杰去购物城三楼的KTV唱歌,电梯里同同扑闪着大眼睛,眼里盘旋着新鲜与好奇,兴奋得问堂姐,
“姐姐,KTV里有两只老虎这首歌吗?”
曼娃蹲下来刮了刮同同的小鼻子,摇摇头说,"乖,没有,只有女人是老虎这首歌,待会姐姐教你唱。"
同同一脸懵懂,乖巧得点点头,笑眯眯的,因为从未踏足过这种娱乐场所,很是期待。
在场的大男人小男人默契得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很不服气,曼杰小声得嘀咕着,"叔叔,女人是老虎的话,那男人是什么?"曼娃听闻,狠狠瞪过来。
杜青风思索了片刻,答道,"嗯…猎人吧。"
贞子和曼娃互相朝着对方磨了磨白白的牙,按捺下了揍人的冲动。
出了电梯门,就走进了歌声的海洋,现场彩灯斑斓,七彩的光忽地从地上钻出,忽地又划过脚下的瓷砖,各色颤抖的音符从角角落落飘出,肆虐着人的耳朵,人声混着音响声,整个空间,像是掺了各色材料的一口大热锅,冒着热气吐着水泡,一片沸腾。
正值晚上高峰期,大小包厢都满了,很多人百无聊赖得排着队,三五堆坐下聊天嬉闹,时不时昂着脖子等工作人员的召唤。
来都来了,他们一行人自然也只能耐下心等,挑了个稍稍僻静的角落坐下,同同东张西望开始乱跑,贞子吃人嘴短,老板又在场,只能自觉加班,跟在同同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小祖宗你慢点,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
杜青风闲适得坐着,双手交叠,时不时眼睛飘向那几步外的一大一小上,童颜配上俏颜,感觉一些陌生鲜活的东西敲击心房,死海上的水又起了微波,而且浪花越来越大,涛声自远而近,有股腥甜。
舒心地环视那些人那些景,杜青风细细体会那句"偷的浮生半日闲"。
正低眉浅笑间,一道靓丽的倩影踩着吓人的高跟鞋,嘟嘟嘟,携带着名贵的人工香味,打断了他的凝思。
"杜先生?"声音也是娇滴滴的透出股媚,还有难以掩饰的…激动。
杜青风闻言抬起头,只是错愕了一秒,一秒后,面具戴上,又是那个处事圆润的杜青风,礼貌阖首,"姜小姐你好。"
画着时下最流行烟熏妆,一身鹅黄吊带裙的姜语诗似乎仍旧不敢相信杜青风会出现在这样的娱乐场所,自从上次相亲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他也未找过她,让她心黯然神伤,怎想到老天助她,她那被埋葬的芳心又悸动起来。
她圆睁双瞳,红唇性感微张,而后似乎意识到今晚的烟熏妆过于颓废,吊带裙的领口亦不够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掩下砰砰乱跳的芳心,举手投足间一派都市女郎的大方稳重,"真的好巧,杜先生居然还记得我,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姜语诗稍稍打量了杜青风边上的双胞胎,见双胞胎面有敌意,曼娃更是翘着鼻子把她从头掂量到尾,她有些尴尬,"杜先生是和家里人来唱歌吗?哦,我也是和家里人来,"她指了指那厢的短发女子,"那是我表妹。"
杜青风依旧客套,"是,孩子们在家里待不住,出来玩玩也好。"
不经心地应付着,他那双锐利的眼仍旧锁定在远处磕磕碰碰的一大一小上,贞子已经跑出了汗丝,结果按捺不住,憋红脸一把抱起小家伙,同同挣扎抵抗,在贞子的双臂里摇摇扭扭,好似田间的小泥鳅,就是不安生。
-05-
贞子红着脖子跟他杠上了,夹着他,絮絮叨叨得走近杜青风他们。
"我告诉你啊,我小时候练散打的,一个人撂倒了一头牛,你再动,我可动真格的啦?"她不知不觉口带威胁。
"哼,我才不信。"同同撅着粉嘟嘟的嘴,一脸不服气,但身体是安分下来了。
贞子得逞笑笑,把同同扔在双胞胎怀里,蹭的抹一把汗坐下,"嘿嘿,还真是骗你的。我撂倒的是只蜗牛。"
同同气岔,龇牙咧嘴得扑上去,粉扑扑的小手蹂躏着贞子的脸,贞子的脸被扭成了一团糊,她含糊求饶,"小祖宗,轻点,你姐姐可是校花…"
所有人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同同闹够后,贞子抹完汗一抬头,就见到对面杜青风边上一个靓丽女郎,风情妖娆,白皙的胸口有道阴影时隐时现,胸脯随着呼吸时高时低,贞子偷偷多瞄了她几眼,心里大大小小的八卦泡泡已经浮了上来。
"呵呵,杜先生的家想必很热闹。"娇媚女声突地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姜语诗见杜青风一脸温柔地投向对面的三个孩子一个年轻姑娘,脸上泛起微微的笑,与平日的不苟言笑判若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更由于女性的直觉,多瞄了贞子一眼。
不上档次的T恤和牛仔裤,不施粉黛,无非年轻些而已,也不放在眼里,遂把注意力集中在杜青风上。
杜青风转过头来,"是,孩子们喜欢待一起。"
贞子感动的泪眼汪汪,老鳄鱼也把她当自己孩子了,心里呐喊着,表叔,收了我吧,跟着你有肉吃。
前台拥挤的人群有丝躁动,姜语诗的短发表妹快步走了过来,无奈摊摊手,"姐,小包厢还得等上半个小时。"
曼杰也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服务人员,"叔叔,我们在709,走吧。"
杜青风点点头,此时姜语诗正用熏黑的大眼无限惆怅得盯着杜青风看,可怜兮兮的,蝶翼般睫毛扑扇扑扇间,就央求上了,"杜先生,包厢紧,能不能…"
杜青风何等聪明的人,自然读懂了那双眸里的婉转渴求,既然她都开口了,他也只能做绅士,客气得问,"姜小姐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姜语诗亢奋了,掩着红唇娇笑,笑得花骨儿乱颤,"怎么会介意呢,谢谢杜先生了。"
双胞胎同时把脸拉了下来,黑的能拧出泥水来,同同更是带着强烈的敌意,瞪着她。
进了包厢,孩子们抢着话筒,作为奴才的贞子自然担起了拿食物的任务,前脚出门,后脚杜青风也跟了出来。
贞子一见老板有美人做伴,和颜悦色面目如风,拍马屁的冲动又浮上来了,颠颠笑着走在杜青风后头,拍上了。
"先生,你喜欢这位小姐吧?哎呀妈呀,先生这眼光,这小姐近看像港姐,远看像亚姐。"她竖起了大拇指,"先生的眼光,高!"
杜青风的脸,淡淡瞟了眼她,看起来也没有不悦,"继续。"
贞子激动了,这马屁,拍到正点上了。
全身陡然一震,再接再厉。
"哎呀我对先生的敬佩哪是一天能说完的,先生的品位,啧啧。"甭提多恶俗了,看上一个大奶妈。
杜青风蓦地停了下来,用那寒冰似的眸子紧盯贞子,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居然笑了,笑得人心花儿颤了三颤,"韩贞子,叫我表叔心虚了是不是?心虚了拍马屁了是不是?"
长廊边暗色灯光在流转,他的笑容充满黑色蛊惑,贞子咽了咽口水。
-06-
杜青风凑近点她,笑得更勾人,"哦,我忘了告诉你了,因为你那句表叔,作为惩罚,今晚唱歌的钱就你付了,反正也不能白收留你对不对?"
贞子紧揪起眉,哽咽了,"先生…"
杜青风步步紧逼,这一次更是头低下,近到能看见贞子眼中的仓皇,他却不让她逃脱,嘴边的笑更加妖邪,"你那些马屁,我挺爱听,就是有句话你错了,我的眼光,其实不高,我看上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听懂了吗?"
咫尺之外的杜青风的磁场强大到令人忘了呼吸,贞子蠕动着嘴唇,颤巍巍得说,"先先先…生,我错了。"
我错了,我当初就不应该炒股,不炒股我就不会成了穷光蛋,不成穷光蛋我就不会掉进你的老巢,不掉进你的老巢我就不会成了太监,不成太监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见了你就哆嗦得像得了脑血栓。
贞子低下了头猛吸气,只敢盯着自己的破波鞋,和杜青风的皮鞋。
吵闹的空间有嘟嘟嘟的高跟鞋声,愈来愈近,杜青风的皮鞋突然挪近她一点,她不敢相信瞪圆了眼,就见他的手缓缓伸过来,之后,蓦地牵起了她的手,两手紧握。
贞子挣扎不及,血压蹭得飞蹿上来,全身的血液全速涌向大脑,她快从脑血栓直接过渡到脑溢血了。
贞子有了进气忘了出气,顶着粉嘟嘟俏生生傻乎乎的脸哼哼,"先…先生"你想吃我豆腐啦?
杜青风神秘一笑,这时那嘟嘟嘟声停了下来,一阵价值不菲的清香扑入鼻尖,而后美人娇喘,好半天才客客气气却欲言又止,"杜先生…"
杜青风款款一笑,笑得人肝胆俱裂,他紧紧牵住贞子的手,"我女朋友有点头晕。"
他一脸柔笑,转头对着已成雕像的贞子,很体贴得问,"现在好点了吗?"
呆成一只鸡的贞子诺诺得点点头,用细若蚊蝇只有杜青风听得到的声音嘀咕,"好…好多了,离脑溢血不远了。"
杜青风的嘴角勾了勾。
美人那颗玻璃心碎了一地,一个牵手,一句"女朋友",又把她蠢蠢欲动的芳心给打回原形,暗进人心的灯光下,美人硬挤出丝礼貌的笑,说,"这里空气不太好。"
杜青风点点头,"是,我带她出去透透气。"
说完,优雅地牵着手里的一只鸡走开了。
准确的说,是一只被炭烤红的烧鸡。
两手相牵,贞子觉得左边膀子的神经已经全线坏死,杜青风看似温热的体温其实是强电流高压电,强劲的电流传导她全身,她就像是被人灌了十瓶烧酒,顶着张熏红的桃花脸,任人牵着鼻子走。
拐了几个弯,烧鸡再也做不到乖巧了,死死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小声道,"先生,要不你直接下楼送我去医院吧。"
杜青风有些微愕,转过头来,"怎么了?"
贞子指了指自己混沌的脑袋,"还真有点晕,先生,估计真得上脑溢血。"
杜青风微笑不语,贞子见状,赶紧使了点力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别扭得笑了笑,"嘿嘿嘿,先生,我的手细菌多。"
"哦,那我去洗洗手。"
贞子从他那黑潭般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冷然,心里就骂开了,豆腐被你吃去了,到最后还抹抹嘴角嫌弃不好吃,做个诚实的承认豆腐好吃的男人行不行?
贞子颠颠得追了上去,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转,鼓起勇气问,"先…先生,刚才?"
-07-
我什么时候从您家小保姆升级成小女友了?我虽然也是图您的钱,可图的也就5000个包子,要说我图您啥?我图的也就是您偶尔良心发现把那打包吃剩的大闸蟹交给我解决,说到底,除了吃的,我真不敢图您别的,您行行好别让我披上"傍大款"的狐狸皮行不?
杜青风知道她指什么,云淡风轻得说,"不想惹麻烦,只好就地取材,"他缓缓转过头来,邪邪一笑,"随便找个挡箭牌。"
说完,他步入KTV里的小超市,无事一般的挑起吃的了。
贞子愣愣地透过玻璃窗,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仔细咀嚼"就地取材"这四个字,随即暴跳如雷。
奶奶的,原来搞了半天,别说狐狸精了,她连个人的级别都没混上,直接成了别人眼里的"材料",贞子气得一口气出不来,堵在喉咙里呛着了。
她杵在原地晃着脑袋想了又想,不可思议得低头瞄了眼自己的左手,还红得跟鸡翅膀似的,作为一个材料,还是"随便被人拿来用"的材料,贞子不甘心了。
她苦苦冥思间,另一端的杜青风正目视玻璃窗外时而挤眉时而鼓腮的女人,嘴角微弯,心情大好。
眼中闪耀粼粼的赤炼之火,贞子攥着拳头,又颠颠地冲进去找老鳄鱼理论了。
贞子风吹霜打惯了,这一次总算鼠胆换上了狗胆,咳了两声吞吞吐吐道,"先先先…生,那个今晚我都帮你忙了,你看唱歌钱就不要让我付吧。"
说完,她把手缓缓伸进自己的裤兜里,颤抖地捞出可怜巴巴的150块钱,一脸沉痛地呈现在杜青风面前,冷气中的她,一张脸媲美关公,"这是我全部的财产,剩下来二十天,就全指望着它们了…"
脸上火辣辣,为了扳回点颜面,她忙不迭又道,"那个其实先生也不用同情我,以前我也是挺富裕的,烦啊,当富人真够烦啊,但是自从跟我爸走上了炒股这条路,嘿嘿,我就不烦了…"
嘴皮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开始睁眼说瞎话,胡说八道起来,她干笑两声,瞅了瞅杜青风冷冷漠漠的俊脸,挠了挠脑袋说不下去了。
杜青风依旧面不改色地斜睨她,像看怪物似的打量她,"所以你觉得做富人很烦?"
大话出了口,好比泼出去的水,自然覆水难收。贞子她尴尬地点头笑笑。
杜青风突然笑了,似乎刹那间连成海的罂粟花开,下一秒,他豁得出手拿走贞子手心里的那一百五十块钱,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既然你那么想做穷人,"他笑得更得意,"那你就做个彻底吧。"
说完,他优哉游哉地走向收银台。
如果说贞子刚才是一只鸡,那么此时此刻的她,与其说她是一只加州火鸡,不如说她是一只蒙了层霜的冰箱冻鸡,心寒,怎一个心寒了得?
贞子眼眶湿润了,重重捶了捶自己的酥胸,仰天一声长吁短叹,晃着脑袋走到杜青风面前,心灰意冷地央求,"先生,那个您看看,要不留个50给我吧。"
贞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杜青风,希望唤起他哪怕一点的良知。
杜青风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不让我同情你吗?"
"我错了先生,我最近包子吃多了,舌头不太灵活,其实是说让您多同情我来着,真的真的,包子吃多了。"
"那就少吃包子。"
"可是先生,我穷得包子快吃不上了。"你再扣我的那150,我就只能下田刨蚯蚓了。
"那就不要吃。"
-08-
某人泪奔。
"以后晚饭让林管家多煮一份,不用吃包子了。"杜青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收银台,含蓄得说道。
"啊?"贞子张口结舌。
杜青风继续面无表情,"想住的话也可以住下来。"他缓缓转过头来,挑了挑好看的眉,笑如春风,"现在晚饭省了,车钱省了,这150你也不用留下了。"
贞子就这样沦为了一个手无分文的光杆司令,名曰:史上最穷司令。
她的左眼流下了无比幸福的甜水,右眼流下了伤心欲绝的黑水。
这身无分文的一晚总算迎来一件天大的好事,晚上八点的时候,财政部证监会终于坐不住出手了,决定将印花税从3‰降低到1‰,证监会更是罕见地批准四只股票型基金入市。
消息一出,全中国亏到只剩三角内裤的股民奔走相告。
贞子知道这个大好消息的时候,一行人正唱完歌坐上杜青风的车,结果手机跟炸开似的,她娘彪悍的嗓门简直能把一口铁锅吼穿,配上她那破手机的破声道,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乖女啊,印花税降了降了,55555555555,娘那点香火钱没白花,凯恩斯大神说了,A股明天绝对来例假,血崩得一塌糊涂,搞不好咱们的股票全部都能涨停,你别抛啊,死了都不要抛,凯恩斯大神说了,超跌大反弹这回真来了,妈激动得给你了买了条500块的裙子…"
贞子也激动地几乎跳车,更想大声嚎一句,"妈,那裙子卖了把500块寄给我吧,"可苦于狭小空间里的几个人在场,还都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富人,三个富人的崽子正捂着嘴交头接耳,杜青风表情清冷,丢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贞子有些尴尬,随便应和了她娘几声,就速速挂了电话,之后正襟危坐,希望尽量挽回点她家族的颜面。
可她爸偏不如她意,挂了电话不到三十秒,她的手机又炸开了。
她叹了口气,庆幸这位比她娘多读了两年书,也算是个有点墨水的个体户。
结果…
她爹直接在电话里痛哭上了,一抽一抽的,"贞子,爸爸…爸爸心酸啊…人民的领导爱人民,前段时间爸爸…爸爸有种做孤儿的感觉,爸爸觉得凯恩斯大神就是爸爸的爸爸,就他爱爸爸,可是今天晚上爸爸感受到了爱…"他爸在那头哭得稀里哗啦,杀猪似的嚎上了,"老婆,给我拿点餐巾纸过来…"
接着一阵狰狞的擤鼻涕的刺耳声音,贞子揪着眉将电话从耳旁挪了挪,还悄悄瞄了身边的杜青风,依旧面无表情在开车,贞子稍稍安心点。
"爸爸,我手机没电了,我先挂了。"似乎还不放心,"明天要稳住,稳住!!!要把钱财当成粪土,听到了没?"
"听到了,可爸爸就喜欢粪土怎么办?"
贞子对天两行挂面般的泪,谁不爱粪土啊?可爹你也别赤裸裸行不行?好歹也算低级知识分子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挂了电话,瞅到杜青风偏头瞥了她一眼,又像是看怪物,还是看一家子的怪物,只好笑着指指手机,"嘿嘿嘿,家里人比较激动。"
杜青风继续看前方,"我看你也比较激动。"
她唯唯诺诺得点点头,"嘿嘿,不激动就不算真股民。"她开始眯起眼遐想,"不知道明天会涨多少点?"
"死了都不抛?"
"死了都不抛。"
"嗯,看起来你还是适合当保姆。"
"先生…"贞子似怒似嗲得唤了杜青风一声,阴影下的俏脸红晕又爬了上来,满天红。
孩子们也在后面嘻嘻哈哈闹开了,曼娃拍打着曼杰,同同跟着起哄,太小,还闹不懂是什么事。
曼杰头探到前头,不怀好意得偏头问贞子,"贞子贞子,A股来例假血崩是怎么回事?"
贞子支支吾吾,只好说,"就是全部涨了,飘红。"
"那A股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
"A股不用卫生巾!"A股哭了,黑暗中的贞子面红耳赤伸出隐忍许久的獠牙,大着嗓门发怒了。
"哦,那就是用护垫。"
"杜曼杰!"
第十章
-01-
尽管精神上备受打击,但鉴于股票行情的转好,贞子终于在杜家安心住下来,相安无事过了一个礼拜,贞子渐渐忘却了自己在学校里水深火热的寝室生活,忘记了一个个汗如雨下的黑夜(呃,这句话好有歧义),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包子味。
贞子到了杜家以后才知道,隔两天股海狂花会打个电话过来,这时的同同就如一个正常家庭的小孩,乖巧如小绵羊,一会嘟着小嘴"妈妈我好想你",一会"妈妈我今天吃了很多蔬菜哦",一会小嘴巴巴得追着问"妈妈,是不是我吃很多个胡萝卜你就回来看我了?"
贞子听着心口发酸。
八卦如贞子,韧性如贞子,自然最后还是从林管家那里挖到了点股海狂花的陈年八卦。
股海狂花姓刘,刘意如,聪明能干,是杜青风在国外的留学生联谊会上认识的,两人也属于早婚,在外面人看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还都事业有成,可在林管家眼里,他们的分道扬镳也不是什么太不能理解的事。
都是绝顶聪明绝顶骄傲的人,谁都不愿意对谁妥协一点点,貌合神离相敬如宾着,那种不幸福的感觉像是逐渐膨胀的泡沫,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再也受不了,泡沫破碎了。另一方也尝试补偿过,只是为时已晚,婚姻那条纽带就这样断在空中,伴随着孩子尖锐的哭泣声。
劳燕分飞的结局,一个至今未娶,一个远渡重洋再度求学,很多朋友直呼看不懂。
贞子很有些唏嘘,家家确实有本难念的经,这老鳄鱼也有肝肠寸断的时候,兴许是痛太深,一不小心就走了阴阳怪气的妖道路线,以至于见着优秀女人,就比如她韩贞子,就变着法子把她当地板似的践踏。
都变态到容不得她有150的存款啊,贞子泪流满面。
贞子也亲眼见过几次老鳄鱼与前任鳄鱼夫人也就是股海狂花通电话的场景,总而言之,寥寥数语,十分诡异。
什么时候回来?同同很好,就是很想你,忙完尽快回来吧…
他说话的那一刻,脸上好像挂着几个透明冰渣子,口气冷淡,表情冷淡,很哀怨的样子。
爱她就要冷死她,贞子总结出来。
转眼中旬是同同生日,狂花答应他生日那天一定赶回来,同同高兴得手舞足蹈,满屋子跑。
结果生日前一天,狂花打电话来说订不上飞机票,赶不回来了,同同失望透顶,小脸埋在沙发里,好半天不肯说一句话,他最爱的巧克力冰激凌也不能取悦他。
杜青风见儿子那受伤的小脸蛋,过来抱他,同同犹如受伤的小鹿安静地趴在父亲肩头,看得人心揪。
贞子正揪心,杜青风突然把儿子扔给她,甩下一句,"我还有工作。"然后就走了。
于是那天贞子整整抱了同同一个小时,手酸了也不敢休息,因为小崽子蛮横发话了,"我要睡觉觉,不许放我下来,你要摇摇,还要唱歌,这样我才睡得香香。"
-02-
贞子就这样成为小魔头的多功能婴儿床…
婴儿床很受伤。
双胞胎鬼鬼祟祟得为同同策划了一个很特别的生日,夸下海口,"要给那家伙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贞子还当是什么特别的计划呢,也不过蛋糕比常人大上一倍,奶油多上一倍,有钱就这破创意?
她免不了指手画脚地嘲笑双胞胎,"就这创意?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双胞胎罕见的没有反驳,神秘笑了笑不说话。
贞子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第七感跳出来叫嚣:你会死得很惨。
那晚的生日一切如常,点蜡烛,许愿,然后…蛋糕大战。
蛋糕大战的靶子:韩贞子。
混战是这么开始的,曼娃指着蛋糕上的红色草莓疙瘩,大呼小叫,"贞子贞子你去看看,草莓上是不是躺着一只虫子。"
贞子傻乎乎地低头凑近看,并未发现异常,微一抬头,就见到对面的杜青风嘴边含笑,妖孽的双眼望着她,似乎闪过些许莫名的期待,一些看好戏的绝对不怀好意的期待。
她心中大叫不好,下一秒,两只手按在她脑勺后,重重一压,她就如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一头扎进那奶油比寻常多了一倍的不寻常的蛋糕中,就此深陷其中,成了白切鸡。
她溺死在浓郁的奶香中,憋着一窝火抬起头来,整张脸除了两个黑色眼窝子,就再也找不到一寸黄色的地方,估计白无常大人见到她,还得热乎得喊一声"亲妈"。
"哈哈哈哈,好大一只奶油怪兽…"同同跳起来使劲拍手,小脸粉扑扑,大眼里迸出发自内心的快乐,一屋子的老老少少站在他身后笑作一团,杜青风微微笑,却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贞子这辈子最烦黏糊糊的东西,大热天更讨厌糖类的东西粘在手上,让她浑身起疙瘩。
她这辈子就没有这么这般抓狂过,曼杰还捂着肚子捅捅笑蹲下的曼娃,火上添油,"娃娃你看,像不像上次咱们在野生动物里看到的那只白脸猴…"
曼娃笑得肚子痛了,眼睛眯成条细缝,"像,太像了,那只猴屁股跟西瓜肉那么红。"
"贞子贞子,转过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猴屁股…"
场面混乱不堪,作为家长,杜青风只是凉凉地站在一边看热闹,挂着柔似月光的笑盯着她,一直盯着她。
她被盯得发毛,内心腾腾的火焰烧毁了她残存的理智,又似上回般,学着怒吼的猩猩捶胸晃脑,咆哮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两手抓一把已经糊透的蛋糕,满手油腻得扑向几步外的孩子们,颇为狰狞,"你们谁也别想跑!"
"哇,奶油猩猩发威了。"
"快闪。"
"啊…我的衣服啊,我如花似玉的脸…"
"杜一同,你敢偷袭我?"
"啊,爸爸救我,姐姐杀过来了…"
蛋糕大战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锣了。客厅里白晃晃一片,奶油手榴弹到处飞舞,贞子追曼娃,曼娃追曼杰,曼杰反攻贞子,同同趁乱跑来跑去偷袭几个人,头发、脸上、衣服上沾满油腻的奶油,漾着开心无比的甜笑,阴霾不见,看起来已经达到了双胞胎当初的目的。
贞子很投入地沉浸于奶油大战,到了最后,三个孩子舞着奶油手,一齐攻击她,于是她的发丝根根竖立,成了奶油棒冰。
她的睫毛也沾了奶油,交叠的影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像是小鬼缠绕她,又太吵,吵得她心烦意乱,又见明亮灯下有抹清俊的笑对着她,笑得她浑身燥热,理智全无。
-03-
于是浑浑噩噩得站起来,舞着奶油爪子,朝着那张老欺负她的脸凶狠扑过去,大有孤注一掷的感觉。
老师说的:擒贼先擒王。
高高在上的王依旧等在灯下,不染一丝污秽,眉眼间灰飞烟灭,眼神灼灼其亮。
目标杵在原地等着她,像是在守株待兔,贞子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突然清醒了过来。她一个拿人钱财的奴才,怎么能做以下犯上的事,她还要不要那5000个包子了?
在手掌离杜青风只有几厘米,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她反应迅速地抽回了手,接着双手缓缓颤抖地转弯,把本该送到杜青风脸上的白色奶油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很享似的品味着,干笑啧啧嘴,"呵呵,奶油很…甜。"
好险,她差点被自己吓出一身汗。
杜青风依旧笑微微地斜睨她,不说话。
孩子们见她颇没出息,捋虎须的勇气都没有,暗中帮了她一把。曼杰闪到她后面,猛地用力推了她一把,被偷袭的贞子就这样撞到了杜青风怀里。
杜青风美人在怀,双手拥住她,低沉蛊惑得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你的日本亲戚。"
说完,还微微勾起手指,在她的脸上沾了块白花花的奶油下来放进嘴,犹自回味地说,"确实很甜。"
贞子又羞又怒,炸红的双颊隐藏在奶油后,混沌的大脑已经分不清这是挑逗还是挑衅,她终于再一次地被激怒了。
下一秒,她咧着口白牙,两只手在自己厚厚的奶油脸上用力一抹,紧接着,将手上全部的奶油均泄恨般的涂在了杜青风干净的脸上,瞬间,老鳄鱼一张帅脸被她涂成了白色墙壁,她嘴里喋喋不休,"猩猩不发威,你当我是人类!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孩子们见杜青风也不恼,大着胆子在后头跟着唱,"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哈哈哈哈哈。"
贞子刷得差不多了,站在那瞪着老鳄鱼的白脸看,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又在回味他皮肤的触感,像个二愣。
一脸狼狈的杜青风依旧面无愠色,偏头瞥了眼闹得正欢的孩子们,默不作声地走到桌上,朝那个傻站着的二愣勾了勾手指。
二愣游魂似的荡到他面前,爪子收起,乖顺如猫,注视着杜青风等候发落。
杜青扬了扬眉,抓起桌上的奶油也开始往贞子脖子上抹,还笑得邪恶如魔,"脖子上也应该涂点奶油面膜。"
他的手所到之处,酥酥痒痒,好像带了强劲电流,贞子浑身一震,也抓了把以牙还牙,恶狠狠地说,"黑山老妖,你才要做面膜。"
"猩猩。"
"黑山老妖!"
"猩猩。"
"黑山老妖!"
两个人就这样小孩似的闹开了,空气飘荡开了甜美的奶油味,甜到腻腻的味道。
"青风…"一个陌生并且惊愕的女声从门边传来,一个30岁左右的长发美女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个行李。
"妈妈!"同同同时叫了出来,激动地跑过去跳进母亲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大口,"妈妈我好想你。"
"婶婶…"双胞胎看着风尘仆仆的刘意如,很意外。
一见来人,杜青风刚才还轻松愉快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万年冰山状,海一般的眼神也暗下,朝着一身奶油的几个人说道,"party结束,洗澡去吧。"
同同不舍得地看了看母亲,不情不愿地下来,不放心地说,"妈妈你不许逃跑,我马上回来哦。"
-04-
"妈妈哪也不去,快去把小花脸洗掉吧。"刘意如爱怜地看着孩子,眼底尽是作为母亲的相思之苦。而后把目光对向几步外的杜青风,又稍打量了眼他面前辨不清长相的贞子,苦笑道,"我似乎来得不凑巧。"
而后就一脸哀怨得看着杜青风,俨然一个寂寞的夜访者,等待一个温热的拥抱。
可那个人却站着,只是站着。
贞子亢奋了,日思夜想的股海狂花就站在她面前,意料之中的貌美如花,散发着知性美,是她的偶像,她的导师,她的财源,贞子仿佛不是见到了一个人,而是见到了一箱子的人民币,不不,是一车皮的美元,不不不,美元贬值了,是一车皮的硬通货——黄金!
转身与杜青风擦肩之际,她悄悄竖起大拇指,"先生,你的眼光,高!"
杜青风瞥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不是订不到机票吗?"
"到东京转机回来的。"
杜青风点点头,然后两人相顾两无言,那中间沉默的十几秒漫长到让人以为谈话就此结束,但其实它还在很平淡地继续。
"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有。"
"哦,把行李放一放,我叫林妈给你下碗面。"杜青风转头对厨房门口的林管家简单吩咐了两句,"林妈,给她煮点清淡的。"
注意到林妈多看了他两眼,欲言所止的,他自己不禁失笑,想起刚才那个家伙鼓着腮帮子骂他"黑山老妖",他越加失笑,有点想看看自己被蹂躏到惨不忍睹的脸,转头对刘意如道,"我也上去洗一洗。"
"好。"
于是这番谈话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刘意如坐在熟悉到骨髓的柔软沙发上,深情环视每一处,还是同样的摆设,同样的景致,可是什么都不一样了,她忽然百感交集,有了哭泣的冲动。
杜青风的眉淡淡地皱着,两年前不愉快的记忆又重新涌入大脑,那是他平顺人生第一次遭遇挫败,他努力过,迷茫过,在接受现实后,强大如他开始逐渐习惯一个人入睡,接受漫漫黑夜的啃噬,并努力做好一个单身父亲,又当爹又当妈。
但是每次同同抱着电话喊"妈妈"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那一丝丝的无力感扩大着,他做得再多,恐怕也不够,有些爱,他作为父亲,永远无法给予。
他有时也会怅然,于是更不爱笑。
为了孩子,他也考虑过再婚,给他的童年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相亲过,两个衣衫得体的男女,面对而坐,她问他答,她不问,他也不想开口,优雅的音乐配上刀叉来回的摩擦声,这个夜晚也就这样结束,等到他回家,甚至不记得两人说了些什么,不禁莞尔。
这样的饭局勉强进行了几次,他兴致缺缺,夜深时问自己,究竟是心死了,还是缘分未到。
他曾经坚定地以为自己心死了。
可是这几天的快乐比过去两年的还要多,开门前他看了眼几步外的某一扇门,突然,他又不那么坚定了。
他下了楼去,意如已经在吃热气腾腾的面,林管家正陪她说着话,她的眉眼依旧是淡淡的,一年不见,她的头发长了一点,圆润了一些,一如既往的优雅美丽,但他知道,她的美丽或许与有规律的异乡生活有关,除了孩子,他们彼此的任何变化,都与对方没了关系。
这不得不说是生活残酷的一面。
她吃的差不多,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细细打量了他以后,张了口,"最近好吗?"
-05-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哪怕身体再亲密,言语间总隔了层距离,更别提说笑了。
杜青风点点头,"挺好,你呢?看起来挺忙。"
"是有点,在做一个项目。"
"嗯…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过往的恋人似乎都心事重重,又是一阵绵长的沉默。
但沉默后,谈话依旧进行。
"同同现在乖吗?"
"挺听话的,就是经常想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大概半个月。"
林管家出来收拾地上的蛋糕,刘意如瞄了眼桌上的狼藉,五颜六色的蜡烛歪歪扭扭躺着,她知道她错过了她儿子的又一次生日,想起这一天的奔忙只为陪着他一起唱生日歌,可还是错过,她心酸难抑制,嘴边那丝苦笑很凄然,"本来以为赶得上的,结果…"
她眼眶有些潮,"我不是个好妈妈。"
当初只想奔走他乡收拾心情,不想一走就是两个春秋,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孩子。
杜青风也心潮四涌,只能低低地安慰她,"不要想太多。"
然后是一阵更加绵长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煎熬着。
"哎哎哎,姑奶奶,别拖着我,我年纪大了,慢,慢点…啊啊…"
"你快点啦…啊…"
"哎哟…"
楼梯边急促的脚步声转变为凄厉的杀猪声,接着闹哄哄一片,贞子和曼娃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叮叮咣咣,杜青风豁得站起来,抬脚刚迈了一步,两个人就抱着滚下了楼梯,贞子在下,曼娃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气,因为两人都刚洗好澡,长发凌乱地铺洒在地上,贞子甚至满嘴曼娃的头发。
"噗…"定了定神,贞子狠狠喷出嘴中曼娃的头发,丝丝黑发糊在她泌出汗的俏脸上,配上一张因惊吓而狰狞的撒泼脸,很是惊悚。
曼娃抬起头,苦着脸呜咽,"哎哟,吓死我了。叔叔我有没有受伤?"
尾随而来的曼杰扶起曼娃,同同则跳进了母亲的怀里继续当他的小袋鼠,睁着大眼睛看热闹。
曼杰嗤笑地看了眼仍旧躺地上挺尸的贞子,抬了抬眉毛凉凉说道,"你没事,倒是某些人啊,某些地方被压成飞机场喽。"
贞子气煞,不顾自己全身骨骼隐隐作痛,蹭的跳起来,吹了吹额头前的乱发,撒泼上了,"胡说,什么飞机场,你姐姐我可是丘陵。"
说话间还昂着胸,刻意强调自己是丘陵这个事实,只是…不太有说服力。
曼杰瞅了眼横眉竖目的贞子,很是不屑,"丘陵?你干吗不直接说自己是青藏高原?"
贞子也十分的理直气壮,翻了翻白眼,叉着腰很正经地说,"太高了,容易缺氧。"
"噗…"曼娃直接笑趴下去,曼杰胸腔也开始起伏,只不过仍旧保持酷酷的面瘫表情斜睨她,可还是忍受不住,噗嗤一口,狂笑呼啸而出。
贞子潇洒地甩了甩发,一缕洗发水的香飘入她身后的杜青风的鼻尖,那是茉莉花的清香,令他心神晃了晃。
贞子浑而未觉,砸吧砸吧嘴,"哎,曼娃,你用了什么洗发水,尝起来的味道很像……烤羊肉哎。"
"韩贞子!看我怎么把你烤了吃!"
曼娃的追打打乱了贞子要与狂花搭讪的计划,她不得不抱头逃窜,新一轮的追打再次展开,同同甚至从母亲怀里溜下来,颠颠地追着他们跑到了花园里,欢笑声响彻夜晚的小花园。
-06-
心里的死水活过来,杜青风的视线胶在月夜下那个女孩,不经意间流露出男人的柔情。
刘意如凭着女人直觉早就嗅出了什么,突然悲伤如潮,击垮了她,状似轻松地问,"那个女孩是谁?"
他依旧望着花园树下的影子,声音沉稳,"暑假来家里兼职,她把同同照顾得很好。"
她依旧站在他身边,临窗而立,神态凄然,"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对于她的直接,他有一丝丝的愕然,但依然注视那抹影子,并不说话。
刘意如无意识地揪紧衣角,缓缓放开,苦笑问,"是她吗?"
杜青风还是不说话,也许可以理解成默认。
"我…我以为你会等我…回来。"不知不觉袒露出了藏在最心底的希冀,话一出口,却顿觉后悔,她明明是坚强的女人,却分明落了下风。
半晌以后,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意如,我们都不可能忘记那样的过去,所以我想,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未来。"他叹了口气,"或许你当初是对的,我们俩太相似,在一起也不会有太多快乐。"
刘意如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被扇了一巴掌的火辣辣的感觉,想起曾经对他的背叛,当时自己的执迷不悟,她泛起一抹苦笑。
杜青风走到花园,冲跑得大汗淋漓的大孩子小孩子招招手,"贞子,过来。"
贞子见状,屁颠屁颠跑过去了,可杜青风微笑的脸越近,她脑子炸响,好像有哪个不要命的蠢货骂他是"黑山老妖",是谁是谁?她拒绝承认这个蠢货是她自己。
弓着腰跑上前,"嘿嘿黑,先生,有何吩咐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豪言万丈道,"先生一句话,让我赴汤蹈火都行。"
杜青风斜睨眼她饱受拍打的胸,凉凉地说,"别拍了,本来就是平原,再拍就拍出海沟了。"
贞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挺起胸,耳朵红得像是涂了红漆,眨了好几下眼,"先…先生,我我我可是丘陵…"
"是不是丘陵,还得专业人士测量了才知道。"
"你你你…"你想潜规则我是不是?
你休想!黑山老妖怪!
"黑山老妖…"贞子以极细的声音骂骂咧咧,满脸不服气。
杜青风也不气恼,心情倒是极好,从钱包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吩咐道,"去,出去再买个蛋糕来。"
一见到钱,贞子双眼放光,又狗腿上了,谄笑凑近,抿抿手尖,"嘿嘿先生,赏小的一点跑路费吧,嘿嘿嘿,你看天也黑了,路也挺远,天也挺热…"
杜青风坏坏一笑,斜看她,"韩贞子,你觉得我作为一个黑山老妖,我会给赏你跑路费吗?嗯?"
美男最后那声慵懒魅惑的"嗯"最有杀伤力,贞子只觉得心跳了一下,硬生生忍住了流哈喇俐子的冲动。
她抽了抽嘴角,绝望地把眼移向天边浮云,很小声很困惑地嘀咕着,"不好好在黑山当妖怪,怎么就下凡做了人呢?"
"黑山哪有你好玩。"一个男人在身后很愉悦地接了下去。
贞子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三百个大钞,噔噔噔地冲了出去,而杜青风担心她天黑不安全,叫了曼杰与她同去。
同一个夜晚,同同过了两个生日,吹了两次蜡烛,许了同一个心愿,只不过他更喜欢后来的那次,因为有妈妈陪他一起吹蜡烛,一起唱生日歌,一起切蛋糕,他幸福到一直在笑,一直在跳。
-07-
贞子则是用炙热的眼神打量膜拜着股海狂花刘意如,虽然她看上去犹如一个完美的冰雕,由内而外散发着冷感,犹如…犹如刚从某座山下来的尼姑庵的尼姑,果真与杜青风这个五庄观的老道士是天生一对,好吧,分就分吧,自古道士跟尼姑的结合,要不生出和尚,要不生出个怪胎,就没有出现美满姻缘过。
在贞子眼底,刘意如是能给她带来璀璨钱途的尼姑,她就是冷死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多穿点羽绒衣。
贞子内心那口锅,使劲往外冒着热泡泡,内心奔放到只想数钞票。
她过分灼热的目光吸引了杜青风的注意,趁刘意如带孩子们分礼物的间隙,杜青风在桌子底下踩了她一脚,小声警告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她不碰股票很多年了。"
当头被泼了冷水,贞子很气愤,"那也是有小道消息的嘛。"
杜青风莫名其妙地横了她一眼,拈了块奶油进嘴,尝了尝说,"你觉得她会提供小道消息给情敌,然后让她赚钱吗?"
贞子勃然大怒,是哪个杀千刀的蠢货敢跟她的偶像抢男人,她愤愤地站起来,拍了下桌子,"谁?是谁?谁敢…"
接受到杜青风眼中那意味深长的电波,她猛地坐了下来,抹了抹额角的一滴汗,僵硬地扭过头面对杜青风的微微笑,"那个…那个人不会刚巧姓韩吧?"
"韩贞子,我记得我告诉你过,我的眼光,很特别。"
杜青风耐下心来等待着,居然像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心怦怦直跳。
此刻,贞子瞪圆了眼,石化了很久很久。
她的内心处于剧烈运动状态:妖道看上我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但是他怎么可能看不上我?是呀,他看上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是那么的青春清纯善良美丽有文化,炒股也炒得好,亏得也不多(作者:请忽略一个股疯的每句话),他不看上我能看上谁?但是…不不不,他不可能看上我,他只是想潜规则我,潜完我以后再拽着个名门闺秀向我示威:韩贞子,我只是就地取材,你这个"材料"便宜又好用,不拿来当"挡箭牌"可惜了。
贞子恍然大悟,黑眼珠迅速转了半圈,又想起今晚如此特殊,狂花翩翩而至,憔悴的面容难掩受伤的心,此番必然是揣着一颗寂寞芳心为复合而来,这年头结婚离婚再复婚的事情多如牛毛,狂花有这个心,而老鳄鱼恨她太深暂时不想原谅她当初远走他乡,于是像所有小说中所写的,她先虐他,他再反过来虐她,以看上青春清纯美丽有文化又会炒股的小保姆为名,狠狠的,深入的,全方位的虐狂花,虐到她承认错误为止。
贞子眼睛闪闪一亮,激动上了,猛地拍了拍大腿,接着她做出了一个领导关怀下属时通常都会做出的举动,她缓缓激动地握住了老鳄鱼的左手,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杜青风,语重心长地说,"先生,为难您每回都要就地取材啊,但是先生就是先生,"她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霍霍响,"先生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韩贞子做个挡箭牌算什么,我韩贞子倒下了,自然有千千万万个韩贞子站起来,先生人品好!值得!"
她捂住杜青风的手抖上了三抖,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凝重说道,"但是先生,家和万事兴,我刘姐也挺不容易的,你们夫妻闹个两年也差不多了,随便闹闹就算了,啊?您不就是想让她吃醋吗?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也挺感慨的,虽然先生看上去一身风流气质…啧啧啧,没想到这么痴情,吃醋的点子都想得出,啧啧啧,这个先生,您看我都做了两回挡箭牌了,您看看能给加个一百两百的工资不?"
-08-
听完贞子发自肺腑的奴才表白,杜青风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越拉越长,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豁得站起来,绷着张俊脸,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韩贞子,从现在开始,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蹙眉离开,留下先是莫名其妙后是骂骂咧咧的贞子。
奶奶的,见过抠的,没见过这么抠的,不就提涨工资吗?我们挡箭牌也要混饭吃的好不好?
越气越饿,贞子一人独坐在饭桌上猛吃蛋糕,孩子们在楼上吵吵闹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拆地板。
回顾今晚杜青风的一举一动,她总觉得有丝不对劲,可又觉得实在匪夷所思,哪怕她是蛤蟆王国的高贵公主,杜青风只是一直黑天鹅,但蛤蟆终究是蛤蟆,天鹅终究是只天鹅,还是只老天鹅,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还是安心吃她的蛋糕吧。
这时楼梯有轻微的脚步声,贞子抬头望去,狂花刘意如如仙女从天而降,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
贞子的目光塞满了女神夺目的身影,她木然地嚼着嘴里的蛋糕,心下大惊,豁得站起来朝她鞠了一个90度的躬,用激昂颤抖的崇拜者的口音说道,"狂…"狂花…
一滴冷汗滑下,她抹一把嘴唇,忙纠正过来,"刘姐姐好,我叫韩贞子,我崇拜您和先生很久了,我…我读过你们的奋斗史,我太受触动了,我一定会好好炒股的。"妈的,终于点到正题上了。
刘意如微笑地凝望着这个杜青风喜欢上的女孩子,心口有些胀胀的,颇不是滋味。她那么年轻,脸红得像个尚挂在树上的苹果,青涩却滋味迷人,那个梨涡尤其可爱,眼珠子乌溜溜转着,像是富有生命的水滴,随时滋润枯萎许久的心田。
回望她的人生,就没有这般恣意奔放地笑过,总是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筑了一个壳,保护着自己,直到有一天看别人微笑,才发现壳已太厚,她已忘了如何牵动肌肉敞开微笑。
心口胀胀的感觉在扩大,尽量温和地问她,"你在炒股?"
贞子亢奋了,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嘿嘿嘿。"
刘意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注意风险。"
然后就站起来…走了,留下一脸期待的贞子在风中飘零。
贞子嘴张长成了O型,久久不能阖上。
老娘一介高材生,千辛万苦下海当小保姆,还不就是为了你啊为了你?你就送我四个字,注意风险,你才注意风险,你全家都注意风险。
贞子气得多吃了两口蛋糕,嘴边还有块奶油醒目的粘着,打了个饱嗝,捂着圆滚的肚子上楼,结果刚走到楼梯拐角,就见杜青风下来,她一怔,想起刚才他的警告,呆立着不敢上前。
"韩贞子,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不许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话回荡在她脑海,她望着杜青风明显不悦的脸,他越走越近,盯得她浑身发毛,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举手诺诺地说,"先…先生,我…"快哭了,她眼珠子快速转了两转,"我没有看到你,所以…所以你也没看见我。"
然后憋着气呆立在原地,瑟瑟发抖,而杜青风已经走到她面前。
而后他阴戾的双眼逼视她,唇紧紧抿着,忽然抬手亲昵得擦去她嘴边的奶油蛋糕,飘下楼去。
贞子颤巍巍地连滚带爬回到房间,抖着手摸出手机打给她妈,"妈…家里的救心丸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给我寄两瓶来。"
"咋了咋了,身体不舒服吗?你别吓妈妈!"
她摸着心口,"不是,同寝室有个小姑娘在外头当小保姆,那户人家老的小的合起来欺负她,老受惊,没钱买药吃!"
"哦,帮助同学呢,放心,妈寄一箱过来,咱家赚钱了。"
"妈…"你女儿穷得只剩条内裤了啊。"你给我爸留点,让他,让他…注意风险。"
第十一章
-01-
那一晚贞子睡得很不好,脑袋里时不时跳出杜青风那暧昧的眼,惹得她心烦意乱,一心烦意乱,她就开始骂人。
妈的,什么人啊,演个戏还要装得跟真的似的,这么想老婆回来,直接霸王硬上弓不就得了,还玩什么欲擒故纵、就地取材,休想材料下回还免费给你当"材料"。
恩,出个五百块可以考虑一下,出个一千块,买一送一!
拟好了价码,贞子走进梦乡,尽情欢乐地数钱。
第二天周六,贞子休息,杜青风也休息,贞子窝在房间里孵小鸡,愁容满面。
她赤脚在地板上来回踱来踱去,寻思着怎样在不出门的情况下又不饿肚子,她愁苦地摸了摸肚子,明明昨晚吃了很多蛋糕的,怎么大清早的又饿了?
她摇摇头,我廉价的胃啊,为什么你的消化功能如此强大?
此时,曼娃冲进门来,打扮得十分靓丽,曼杰则酷酷地倚在门上,很不耐烦地看着房内的两个人。
"贞子贞子,我们要去爷爷家住两天,记得给我的美丽浇水。"美丽是一盆白兰花的小名,大名叫做杜美丽。
"哦,"贞子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突然来了精神,"你们全家都去?"
"是啊,我爷爷想我们啦,乖,看好家等我们回来吧。"
"哦,我看好…"贞子突然觉得不对劲,随即破口大骂,"士可杀不可辱,我是人,是人!是美人,不是狗好不好?"
曼杰凉凉地搭了腔,丹凤眼吊着斜看她,"是啊,你不仅是人,你还是狗奴才。"
贞子生气了,内心慷慨激昂,飙高音表决心,"士可杀…"
可曼娃不等她表完决心,笑眯眯地天真打断,"可是我们都觉得你在叔叔面前就是啊。"
小崽子的眼光就是毒辣就是犀利就是一针见血呀。
贞子一口狗血喷在墙上。
杜家人临走前,贞子还是不敢出门,偷偷开了个门缝冲同同招招手。
同同因为昨晚有妈妈陪着他睡觉,讲的故事让他昏昏欲睡,也不像贞子讲的那种,容易让他越听越不想睡觉,所以早晨起来精神特别好,小脸格外灿烂。
贞子探出头左看右看,确定杜青风不在附近,小声唤小帅哥,"同同…小祖宗…过来过来,帮一个忙。"
同同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也透过门缝张望她,她蹲着,他也蹲着,一大一小透过门缝看对方,有些可笑。
同同一脸狐疑,"帮什么忙呀?"
贞子一脸讨好的笑,"乖乖,去楼下给姐姐拿点蛋糕来,昨晚还有很多吃剩的,估计你林奶奶还没扔。"
"你自己干吗不去?"
"不是,我昨晚做了梦,梦里面的神仙告诉我,如果我今天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那么明天我就能在路上捡到一个金元宝,很大很大的那种哦。"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做过这种梦?"
"因为你是小孩啊,这种梦只有大人才会做。"
"哦,做大人好好哦。"
"那…那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就是你们小孩子啊。"
-02-
"真的吗?"
"你如果给我拿蛋糕,那就是真的。"
"好,你等一下哦。"
过了一会,同同果然捧着一盘东西小跑过来,把地板踏得啪啪响,是雪中送炭的小天使。
不过盘子上没有蛋糕,而是诱人的烤面包和牛奶,贞子贼头贼脑地接了过来,乐得搂过同同狠狠亲了他一口。
同同难得的也回亲了她一口,甜甜地说,"贞子,爸爸让我告诉你,现在的金元宝都是泥巴做的,让你小心砸伤脚脚哦。"然后快乐地跑开了。
北风呼呼吹来,贞子的脸,好半天都是扭曲着的。
星期六晚上,杜家人回来,三个孩子从爷爷家搬来不少花花草草,老鳄鱼和狂花似乎心情不是太好,杜青风一见到她,冷着脸当做没看到,犹如一座活动型冰山,刘意如稍微好点,微微一颔首,也没什么笑,犹如另一座活动型冰山,和迎面而来的林管家聊了几句。
贞子也是聪明人,眼瞅冰川上这一对离婚男女,似乎各怀心事,感情复合之路遭遇重大挫折,估摸着快黄了。
她心里狐疑,扯扯曼娃的衣领咬耳朵,"你叔叔婶婶怎么都跟南极回来似的?"
曼娃瞥了一眼各占一角的两人,仰天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说,"一个冰人遇见另一个冰人,天天都是南极天。"
一语点醒梦中人,贞子拍了拍曼娃的肩膀,夸她,"不错呀,比喻形象生动,在日本呆了那么多年,中文还是大大滴好啊。"
"那是,比起某些马屁都拍不好的人,好得不止一点点了。"
贞子气愤,正要龇牙,却见狂花刘意如若有所思得看着她,那凄凄的眼神黯然无比,销了贞子的魂。
曼娃假意拉着她离开,附耳在她嘴边说了一句,吓得贞子魂不附体。
"笨蛋,你最好安分点,你现在可是目标人物。"
"我…为什么?我安分守己的,你说清楚。"
"那个本来不想天天都过南极天的冰人,突然又想跟原来那个冰人一起天天都是南极天,但是原来那个冰人现在又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天天都是南极天的日子,于是拒绝了,于是,"曼娃无奈地摊摊手,朝贞子努努嘴,"你成了目标人物。"
贞子托着下巴,"哦"了一下,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杜青风还真是比琼瑶阿姨都懂虐的那一套,把狂花虐得眼神凄凄不说,知道她在国外没机会吃上醋,回国了一次性让她吃个够,目的是达到了,可牺牲的是她这个分文未赚到的倒霉蛋啊。
她也就图人家5000个包子而已啊,不但要含辛茹苦拉扯三个小崽子,还得随时应付阴阳怪气的黑山老妖,背个"狗奴才"的锅不说,现在又扔过来一个"扰乱冰人复合"的钢锅让她背,她一个狗奴才,不堪重负啊。
贞子摇摇头,当下为了世界和平,壮烈的做了个决定。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回学校安心炒股去。
做好辞职的决定后,贞子照吃照睡,虽然拿捏不准杜青风的心思,但贞子决定死活不趟这浑水,挡箭牌的差事,给她一千两千的她也不干了,她才不当偶像狂花的假想敌呢。
就这样如在冰窖中过了一个礼拜,杜青风开始忙碌晚归,常常到家就是十点,而狂花带着同同走访亲戚朋友,除了冷冷淡淡,倒也相安无事。
这周股市反弹力度很大,在各类机构的鼓吹拉升下,竟然连续拉了三根阳线,加上美国道琼斯股指也止跌企稳,外围的安定,加上内围的维护,这个礼拜股民们的口袋终于稍稍重了些,钢镚落袋的声音此起彼伏,精神病院的生意冷清了不少。
-03-
贞子自然心宽体胖,走人的决定更加坚定。跟双胞胎闹腾了几天,到了周五晚上十点,熟悉的发动机声熄火,贞子蹭的从床上跳下来,守在门边,等着找杜青风要工资。
她心花怒放,美滋滋地联想那一沓钞票的触感,流下了一串哈喇俐子。
楼梯口有沉沉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沉重,贞子突然莫名地紧张,莫名地心跳加快起来。
把门开出一条门缝,把脑袋夹在门缝间贼头贼脑往右探出去,跟个贼溜溜的老鼠似的,结果脑袋轰的一声炸响,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又使劲眨了眨眼,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奶白色灯光下,杜青风人正斜靠在自己的房门前,懒懒地,有些疲惫地望着她,美感十足,眼波绵长,几步外看去,竟让人觉得心花刹那一动,开放了。
贞子深陷于杜青风的眼神几秒,而后尴尬一笑,推开门跑到杜青风面前,弓着腰卖笑脸,"先生你回来了呀,先生你累了吧?先生你吃了吗?"
杜青风淡淡瞟了眼她,"半夜三更不睡觉,想学老鼠打洞吗?"
贞子一脸委屈,拖着长长的哭腔,"先生你误会了,我哪敢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打洞啊,我可是专门等先生的。"
"所以承认自己是老鼠了?"
"555555555,先生…"贞子语噎。
杜青风双手横抱,终于放弃这一星期来唯一逗弄她的机会,正经问道,"等我做什么?"
他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或许经过这几天,这傻丫头已经领悟过来什么,懂得回应他了。
贞子摩拳擦掌,很兴奋很小心地说,"先生,已经一个月了。"该发工资了。
杜青风凝眉沉思,一个月了,这个傻瓜原来只用了一个月就把他的心叼走了,像龙卷风过境,刮走扰乱了一切,所以,究竟是她怕他多一点,还是他怕她多一点呢?
贞子见老鳄鱼晃神,不理她,恨得捶胸撞墙,又颤抖地伸出一个拇指,重复道,"先生,真的一个月了。"发工资吧老妖精,家里揭不开锅了。
见她小孩子似的急得红了脸,杜青风又起了逗她的意思,纹风不动地盯着她跳脚。
还真跳脚了。
"先生,一个月了,不多不少一个月了。"
不理她。
"先生,我很久没逛街了。"
继续不理她。
"先生,你你没事吧,我不就问你要工资吗?您至于气成哑巴吗?"
他微微笑了笑,嘴边那性感的弧度看痴了贞子的眼,"想花钱了?"
贞子义无反顾地点点头,"日思夜想啊先生。"血汗钱呐。
"你除了想钱,还会想什么?"
"想…想家啊。"
"还会想什么?"他咬着牙不死心地问。
"家里的菜啊。"
"还有呢?"想一口咬死她。
"…来福。"
"来福是谁?"
"…我家的狗。"
十秒以后,有人豁得推开门走进去,脸黑得能挤出一锅芝麻糊。
"哎哎,先生你别走呀,一个月了,真一个月了。发那个啥啥吧?"某人置若罔闻,深情呼唤着。
"明天林妈会给你。"
"哦也,先生,你一点都不抠。"要跑路的人在后头聒噪,黑山老友,葛朗台,性感大卫,咱们拜拜,咱们永远拜拜。
贞子在心里说拜拜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杜青风那"你想的美"的眼神。
第二天,贞子望眼欲穿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林管家果然递过来一个信封,看起来还有些厚,贞子状似面色平静地接过,其实心窝里那颗小心脏已经唱起了洛阳快板,蹦得很欢。
-04-
偷偷摸摸上了楼,把门关严实了,蹲到床边角落掏出红艳艳的票子数上了。
一张,两张,三张…三十四张,三十五张。
眨眨眼,有点不太相信,再撅着嘴数一遍。
一张,两张,三张…三十四张,三十五张.
眨眨眼,这回真相信了,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35乘以100是多少,哗啦的,重重吻了口手里的这叠钞票,眉开眼笑地躺倒在地上,捂着嘴乐开了花。
"咯咯咯…7000个包子啊。"
贞子淹没在一仓库的包子中,在包子铺就的地板上来来回回翻滚,胸都被她滚平了。
贞子掐指算了算,按照老鳄鱼这加薪幅度,大概当一次挡箭牌加薪500,一想到此,贞子恨不得拨电话给杜青风说,"先生,封我当御用的材料吧,友情价,给你便宜20,一次480!"
金钱的热火只是让贞子燃烧了不到五分钟,high了五分钟后,贞子认命地起来卷铺盖子准备走人,刚站起来,又惆怅地蹲了下来。
该怎么跟那几个小崽子开口呢?
吵吵闹闹相处了一个月,贞子觉得自己能在这几个崽子的冷言冷语里活下来真是个奇迹,起先她如履薄冰,后来死猪不胖开水烫,城墙都没有她的脸皮厚了,她这只死猪重生成了猪仙。
每当见到这几个孩子,她的心中总是升起一种朦胧的怜爱感,而这种感觉以前只有见到她家来福的时候才会有,呃,当然孩子们不是狗,但是狗小小的,他们也是小小的,总是让她心里热乎乎的。
贞子突然涌上一层淡淡的伤感,踟蹰不定,但随即皱眉摇摇头,这几个崽子平时逮着机会就讥笑她,嫌她土,嫌她唱歌难听,嫌她吃饱就打嗝,嫌她笑得像太监学院没拿到毕业证书的见习太监,嫌东嫌西的。
好吧,嫌她那么多,可见他们有多不喜欢她了,走吧,她韩贞子扛着7000个包子悄悄地走,顺了这几个崽子的心,从此她啃她的菜包子,他们吃他们的大闸蟹,她当她的吃素小尼姑,他们做他们的饮血小兽,世界和平,多好!
又想到狂花时不时看着她的哀怨的眼神,贞子当下就为自己的离开找足了理由,也尽量忽略自己那有些沉重的心情。
星期天中午,狂花带儿子去母亲家,杜青风也不在,贞子见时机合适,风风火火地冲下了楼,揪着眉急促地对林管家说,"阿姨阿姨,我导师打电话来,让我跟他到外地调研三个礼拜…"
然后她一脸焦急地盯着林管家,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起伏。
林管家也确实有点懵,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围巾上搓着湿漉漉的手,念叨着,"哎哟,这可怎么办?非要去吗?"
"嗯,我们导师说这次任务重,谁都必须去。"
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还演得入木三分,林妈妈也犯了难,"那这样吧,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先生回来才行。"
贞子一听,急了,杜青风一回来她只怕编不到三句,就受他强大的气场影响,直接给他跪下认错了,绝对不能等他回来。
连忙摆摆手,苦着脸说,"不行啊阿姨,我们导师让我们一点在学校集合,等不了先生了,要不你给先生打个电话吧?我真挺急的。"
林管家还真给杜青风打电话了,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贞子凑在边上伸长耳朵听,结果杜青风在那头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林管家犹豫了会,扭头对她说,"先生应该是同意了,你上去跟曼娃曼杰说一声,就快点回学校吧,耽误了车可不好。"
-05-
"哎,我这就去。"
双胞胎一个在打游戏,一个在缝十字绣,结果听说她要走,打游戏的"哦"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地转头继续英雄与怪兽的角斗,键盘敲得跟打鼓似的,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没倒下,英雄吐血倒下了。
绣十字绣的那个更是无动于衷,继续低着头穿针引线,头也不抬。
贞子顿时心死,这帮崽子十足的冷血啊,不愧是爬行动物的后代,白疼他们了,真白疼他们了,她韩贞子就是那给毒蛇暖床的农夫,不光给他们暖床,还替他们磨毒牙,贞子心碎了一地。
房间里冷气逼人,贞子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就想走人,干笑招手了两下,"呵呵,我先走了啊,你们乖哈,哈哈哈。"
绣十字绣的那个突然站起走过来,花木兰般细长的凤眼冷冷看她,冷光射穿贞子的心肺,"你走就走,哈什么哈?"
打游戏的那个接了口,"又领工资又能回去当乌龟,当然要哈了。"
贞子怒火也蹭地窜了半米高,指手画脚道,"老娘才不是乌龟呢,"豪气地戳戳自己,"老娘明明是王八!"
打游戏的那个冷哼,好半天悠悠地问妹妹,"娃娃,乌龟缩洞里的时候,用什么办法能把它揪出来?"
被问的那个倒也答得爽快,"钳子,夹她脑袋。"
打游戏的那个继续把键盘敲得像打鼓,"嗯,我等着叔叔给咱们炖王八汤。"
贞子卷着铺盖就跑了。
只不过她连滚带爬出了杜家大门的时候,不知道两双丹凤眼很忧伤地目送她,彼此间的默契让他们沉默了很久。
好半天,曼娃憋出一句话,"别忘了告诉叔叔,要活着把她放进锅里炖,先小火再大火。"
"放心,叔叔比你我都狠,叔叔只会生吞她。"
…"嗯,你不觉得咱们作为14岁的儿童,懂得太多些了吗?"
"谁叫咱爹妈被派到情色大国当外交官。"
"嗯,我看爸爸挺开心的,"
"是啊,妈妈也挺开心的。"
"为什么?"
"她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国家有那么多小白脸。"
贞子自然没有参加什么狗屁集合,事实上,她的导师出国带孙子去了,谁如果提议说要他出去调研,老头能把你从城东骂到城西,还不带一个脏字的,没办法,孙子嘛,谁说教授就不能重男轻女啦?
贞子慢悠悠顶着毒辣的太阳回了学校,在闷热的寝室躺了两天,躺在木板床上拼命擦热汗的时候,就会想念杜家阴凉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想着想着,就会莫名想念几个孩子,和孩子爹。唉,大卫,她一想到再也吃不了大卫的豆腐,赚不了大卫的钱,心肝脾肺又生生扯痛起来。
这个时候的贞子,就会揣着那7000个包子入睡,心里才多少舒坦一些。
星期二傍晚,她照常捧着饭盒下楼买吃的去,饭盒里还有个中午买的没馊的冷馒头,她把楼梯踩得霍霍响,哼着走调的淫曲下楼。
心情愉悦的把馒头塞进嘴里,叼着个大馒头朝孟阿姨颔首。
孟阿姨朝她努了努嘴,眼神往外飘,"你表叔来了。"
贞子叼着馒头往外木然望去,一个修长的背影缓缓转过来,熟悉俊美到令人想尖叫。
残阳下,杜青风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说,"听说你在寝室里调研两天了?"
贞子口一松,叼着的馒头啪的掉到了地上,滚上了三滚,滚到了杜青风的皮鞋边,五毛钱一个的白面馒头映衬着他的名贵黑皮鞋,颇有些寒碜。
-06-
贞子心口流出了一肚子怨水,自怨自艾间,孟阿姨热情地扬了扬手,"贞子啊,你表叔喊你回家吃饭吧?"
贞子尴尬地点点头,心说你这傻大姐准是什么都招了,回头瞄一眼杜青风不怒自威的冷脸,头有些痛。
当着孟阿姨的面,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嘿嘿,表…表叔。"
这声"表叔"刚出了口,贞子突然觉得自己头顶乌云密布。
天要下雨打雷,表叔带着扫把出了门。
果然。
杜青风眯起漂亮的眼,眼缝透出丝丝威胁,周遭陡然黑色漩涡重重,"我没你这么笨的表侄女。"
贞子冷汗出了一身,寻思着表叔今遭来意不善,虽然搞不清楚他究竟来干什么,但还是先安抚安抚再说。
她凑近,眼光瞥到孟阿姨正偏着身子做偷听状,以只有杜青风听得到的音量问,"嘿嘿,先生,吃了吗?"
杜青风斜看她,"你说呢?"
抹抹汗,"呵呵,正好正好,我也没吃,我请…请你吃…"馒头。
请客的话一不留神滑出了嘴,贞子抖抖索索地摸了摸兜里的20块钱,心虚的厉害,不知道老鳄鱼吃不吃得下十块钱一碗的面条。
天边似乎盘旋着身形巨大的黑龙,看起来真要下雨了,气压低得让人想逃跑。
但贞子哪敢撒丫子跑路,走在杜青风身边,心惊胆战地捧着自己的饭盒,盘算着怎么用20块就打发他。
两人沉默走了两步,贞子瞄到花坛里野狗探出脑袋来,吐着舌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教人不忍。
她脑子一个激灵,停下来对杜青风说,"先生,你等等。"然后跑回去捡起了刚才掉地上啃了没两口的馒头,放到狗儿面前,蹲下来亲切招呼,"先垫垫肚子,回头给你带肉吃。"
野狗望了她一眼,感激地摇了摇尾巴,叼着馒头钻进了密密的灌木丛。
杜青风瞄了眼狗远去的方向,脸色稍许放松,"它吃得下这个?"
贞子站起来,拍拍手,"现在放假人少,它找不到吃的,"她眉梢沾讥诮,"每年暑假都是这只狗的减肥期。"
"哦?它长期住这里?"
"是啊,好几年了,是我们全校有名的保安狗呢。"
"保安狗?"
"是啊,我们还为它编了个顺口溜呢。"
"什么顺口溜?"
"不见A大保安狗,不知A大保安多强大。"
杜青风笑了。
贞子见杜青风多云转晴,再接再厉继续添油加醋哄他,"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情侣最怕遇到这只狗了,它有个爱好,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嘿嘿,先生你不知道了吧,这狗特爱偷窥,我班有一对,喜欢晚上出去找黑的地方那什么,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什么什么,是那什么什么之前的那什么,结果那晚两人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准备那什么的时候,女的眼神不小心一飘,哇塞,这只狗从草丛里探出脑袋来,狗眼亮得跟手电筒似的,见到他们也不害怕,就等着他们那什么,太惊悚了。"
杜青风听得很认真,好半天皱眉问了一句,"韩贞子,那什么到底指的是什么?"
贞子语塞,什么什么,还不就是嘴唇跟嘴唇喂口水那码事吗?这点都不懂,真不知道儿子怎么生出来的。
贞子正热烈鄙视间,杜青风以专业口吻开了腔,"你要知道,什么什么之前还有许多什么要做,所以贞子,你到底指的是哪个什么?"
-07-
贞子仰望沉重的天空,流下了两行挂面泪,哽咽点头说道,"先生,你专业。"
"那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同同怎么来的?"
两人走到了校门口,天空已经打起了响雷,轰隆隆轰隆隆,贞子的心里也是轰隆隆轰隆,真不知道如何用那可怜的20块打发走杜青风,难度有点大。
犹豫了半天,瞄到上回吃蛋炒饭的小面馆,牛肉香飘了出来,勾得她鼻尖动了动,肚子里的馋虫开始闹开了。
她鼓了鼓勇气,见杜青风和颜悦色,咽下一口口水,笑呵呵地掰开了,"先生先生,你平时一定老吃油腻的东西吧,这样可不好,人呢,饮食要尽量清淡,要多吃蔬菜…"
杜青风早看穿了她那点小伎俩,扫了眼来势汹汹的晚空,没好气地横了眼她,"你到底带了多少钱出来?"
贞子心叹了一口气,怯怯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杜青风误会是两块钱,脸一沉,"两块?工资呢,又全扔进股票了?"他厉声靠近她,头一低,整张俊脸瞬间放大,吓得贞子不敢动,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好像在训小孩,"吃多了包子,居然笨成这样…"
贞子被拍得好似风中的脆弱不倒翁,委屈得挠了挠头,语气也很委屈,嘟着粉红的嘴辩解,"我不舍得花嘛。"之后可怜兮兮地掏出兜里的二十块,很无辜地说,"先生,是二十,"然后她的眼怯生生地飘向了不起眼的面馆,破釜沉舟地说,"要不去那家吧,我就请得起那家,那家好,肉新鲜,我答应给保安狗带荤菜了。"
杜青风眼一眯,此刻一道惊雷划破天空,他沉如海的声音越加可怖,"所以你要带我去吃狗食?"
贞子眼泪汪汪了,攥了攥杜青的衣角,"先生,偶尔吃吃狗食也是不错的。"
两人走进看起来脏不拉几的小面馆的时候,上次的老板一看是上回那只吃炒饭不要蛋并且威胁要带王海表哥来闹事的女瘟神,脸色明显不太好看,而且这次还真带了个男人来,从他手上那只低调的瑞士表来看,这男人金贵得很,老板有些发憷。
贞子一落座,瞅着老板小眼时不时飘过来,多看了杜青风两眼,狐假虎威上了。
把饭盒啪的一放,威风八面得朝老板招了招手,笑盈盈地吼上了,"老板啊,过来过来,认识认识我表哥王小海。"
杜青风蹙了蹙眉毛,她注意到了,凑近去悄声说,"先生,这家店上次欺负我,这次你在,我唬唬他,嘿嘿。"
杜青风抿嘴,冷冷瞪了她一眼,眼底却有两丝宠溺,挥之不去。
老板笑如弥勒佛,恭敬地递上了菜单,摆着笑不露怯。
贞子眉角一扬,飞扬跋扈上了,下巴只是微抬,看不都看老板一眼,"我表哥,王小海,你说你怎么办吧?"
老板眼睛眯成条缝,"欢迎王先生光临小店,欢迎欢迎,一定让你们宾至如归宾至如归,两位要什么,小店的猪肠面很不错,谁吃了都想再来,两位要不要尝尝?"
贞子一听猪肠面,双眼一亮,好像是听同学说过,不过一直没机会尝,心里跃跃欲试,"表…表哥,要不试试?"
杜青风有些反胃,嫌弃地环视了一圈这简陋的小馆子,扔出三个字,"不干净。"
贞子把胸口拍得啪啪响,满是无所谓,"没事,表哥,我是出了名的铁胃小金刚。"
她的滑稽样让杜青风忍俊不禁,春风拂过的笑了笑,对等在一旁的老板说,"我要一份炒饭,给她猪肠面吧。"
-08-
贞子又被大卫性感的笑所迷惑,可惜大卫很快就不笑了,接下来的逼供让她如坐针毡。
"你准备怎么解释自己的说谎离职?"
贞子头垂下,用光洁的额头面对杜青风恢复冷漠的俊脸,心里叫苦连天,"那个,那个老师突然又取消了。"
"你们老师电话多少?"
"555555,先生我错了,我们老师生孩子去了,哦不是不是,带孩子去了。"
"你们老师电话多少?"
"555555,先生…我真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说谎了。"
"你们老师电话多少?"
"先生…咱们有事好好商量…"
"我记得当初是在你为我服务两个月的前提下才雇用你的,你临时撒谎走人,怎么不跟我好好商量,一个电话打发我,韩贞子,你的职业道德在哪里?"
杜青风一脸冷然决绝,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不堪一击,贞子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脸愁成了一颗歪枣,捂着乱跳不停的心,连忙道,"在这里在这里,我为先生服务的心一直是火红火红的,我深深得为能为先生服务而骄傲,我骄傲…"
"既然你有这种骄傲,那最好明天准时让我看见你,"他开始悠闲地掰开一次性筷子,云淡风轻道,"反正不用你说,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你导师电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恶势力逼良为娼啊,贞子冷汗流了一背心。
一想到又得回去受煎熬,她心里有丝烦躁,老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猪肠子面,几颗油腻的肠子飘在白菜中间,看起来不太干净,油星子密密麻麻浮在面汤上,有些倒胃口。
老板搓了搓油手,有意无意地旁敲,"小姐,你表哥一表人才啊,比我电视上见到的帅气多了。"
贞子瞪了眼对面看好戏的杜青风,没好气地回了句,"他去韩国整容了。"
恶言出了口,杜青风不怒反笑,她嘴一抽,把怨气埋葬在猪肠中,哗啦啦的,也不顾吃相好不好看,稀里哗啦的吃开了。
外面雷鸣闪电,店里两人面对面吃着各自的食物,杜青风只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笑微微地盯着她看,她没了兴致,筷子一扔,"老板,付账。"
给保安狗买了点卤肉,还是杜青风付的钱,两人走到一半,黑蒙蒙的天忽然炸开,大雨从天而至,让人手忙脚乱。
豆大的雨淅沥而下,两人旁边也无遮蔽物,杜青风突然出手拉住贞子的手,朝最近的建筑物跑去。
雨越下越大,雨中的两人手牵手狂奔,雨狂野,人也狂野,都湿透了。
终于跑到了屋檐下避雨,均淋成了落汤鸡,贞子瑟瑟发抖,长长的发丝贴着湿漉漉的脸,喘着气低头看看自己和杜青风,有些狼狈。
雨中似乎游荡着一丝丝浪漫的气息,两人并肩而站,听雨沉默了一会,杜青风伸手把贞子的发轻轻捋到耳后,贞子局促不安,紧张到忘了呼吸,心跳砰砰加快,犹如一只被宰的羔羊。
救心丸,救心丸在哪里?
杜青风悄悄贴近她一些,低头轻柔地看着她,眼波流转,眼中映出了贞子吓到苍白的小脸,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笑得缱绻,"贞子,如果我们现在那什么的话,那只狗会不会就在附近偷窥?"
"啊?"
雨声排山倒海,贞子以为自己听错,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杜青风的头就慢慢低下,性感的唇近在咫尺,她脑子轰隆隆一声响,尚未来得及眨眼,杜青风微温的唇已碰上她的,两唇相触,都尝到了对方唇上的雨水,于是像是触了电,像是天雷遇上地火,像是甘霖遇上旱地,一个吓得忘了言语,一个浅尝即止,如成功偷腥的猫,在微微笑。
-09-
这个吻来得快去得快,犹如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亦是来得快去得快,似乎地上溅起的所有的水花,只是为了庆祝这个屋檐下的吻。
贞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眨了几下眼,胡乱指指自己微湿的唇角,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先先生,你你…"
你对我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杜青风并不惊愕,温雅一笑,眉宇间竟然有丝得逞的调皮,他四下望了望周围一圈,很不当一回事地说,"只是做一个实验,你看,保安狗没有出现。"
实验?好不容易被潜规则一次,结果又成了人家的试验品,又是个材料!
贞子火冒三丈,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伸长脖子吼出来了,"先生,它当然不会出现,谁会冒雨出来偷窥别人那什么!"
杜青风"哦"了一声,状似了悟,很认真地点点头,侧着脸笑眯眯,"也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嘴边的那抹邪邪的笑让贞子浑身起疙瘩,总觉得这种笑一般会出现在一种动物身上,这种东西把猎物吃干抹净以后,常常会露出这种令人发抖的笑。
是哪种什么动物呢,贞子还未想出来。
贞子气煞,觉得唇上他的温度犹在,让她浑身不自在,只好盯着屋檐上的雨滴看,闷闷地说,"先生还真会开玩笑。"
杜青风的语调轻快,看起来心情挺好,"今年愚人节没有过,今天补回来。"
雨停了,针眼大小的细细雨丝落下,杜青风率先走出,他走开三步外,突然转身对着赌气的她绽笑,贞子的心颤了颤。
暮色下英俊的男人挂着摄人心魂的笑,"贞子,愚人节快乐。"
贞子脸泛红,嘴里咕哝,"你休想我说,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没想到杜青风听到了,回头冲她调皮眨眨眼,"你不快乐所以我快乐。"
贞子气得朝他咧开了白牙。
杜青风送贞子到了寝室门口,贞子唤了两声,"老保老保,出来吃肉了。"
名唤"老保"的野狗踩着一坛子的水珠,慢悠悠地踏水而来,全身湿答答,见到地上的肉,一声粗喘,开始低头猛吃。
杜青风莞尔,忍俊不禁,"这只狗叫老鸨?"
贞子挥了挥手,站起身来,"不是,保安的保,它的资格比我们学校任何保安都老,大家都这么叫它。"
贞子送杜青风上车,他坐在车里系上安全带,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明天记得准时到,上去吧,还有刷刷牙。"
"刷牙?"
"嘴里一股猪肠味。"他嫌弃地动了动嘴唇,而后,开车扬长而去,留下贞子在原地暴跳如雷。
你你你,白吃人豆腐还嫌豆腐臭,活该你一辈子吃臭豆腐!
那厢,杜青风行驶在车水马龙中,意犹未尽得摸了摸嘴唇,喃喃着,"臭豆腐还挺香。"
贞子回了寝室,洗了澡,木然地做这做那,恍恍惚惚。总觉得一切实在匪夷所思,老鳄鱼的鳄鱼吻在她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似乎走入了兜兜转转的迷宫,她摸不着头脑。
她的直觉告诉她,杜青风其实不讨厌她,他甚至称得上友善,除了周期性的爱扮演冰雕,多数时候他不是冰人,撇开他爱把她当猴耍这一坏习惯,其实他偶尔也会温柔地望着她,温情脉脉的…
一想到"温情脉脉"这词,贞子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左右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世界疯狂了,恶势力大佬也学舞娘,见谁都暗送秋波…
-10-
贞子觉得头有些晕。
神经大条如贞子,找了部破案美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粉红色的心瞬间被画面里的血腥填满,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忍不住捂住闷哼一声。
刻意把注意力全放在精彩的剧情上,可是越来越不对劲,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肚子咕噜咕噜狂叫,某种欲望倾泻而出,她抓起一把卫生纸,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冲向洗手间。
一个小时不到,她来来去去四回,拉得她双腿乏力,嘴唇发白。
肚子里还在翻天覆地闹革命,那些不卫生的猪肠释放出的病菌正在她的肚子里大肆叫嚣,妄图一举灭了她,就如当年孙大圣大闹铁扇娘娘的肚肠,手下一点也不留情。
贞子瘫在椅子上,刚动了动,想拉的欲望又来了,软着腿再次冲向洗手间,又拉了一回,拉得她眼前发黑,扶着墙勉强走出来。
看起来是食物中毒,她又没有备泻药,现在全身无力根本没力气爬上床,连挺尸的欲望嫌奢侈。
贞子望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孤独的自己,难受地掉下了眼泪。
"妈妈~~~~"她像天边孤零的飞雁,脆弱到只想扑进她娘的怀抱。
可是离家那么远,她死活也不能让她娘担心,贞子再三犹豫,软着手拨给方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一滴豆大的泪花滑下,让她绝望。
难受得想打滚,她捂着肚子低声抽泣,实在无法,终于拨电话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通了。
"喂…"低沉熟悉的男声传到耳边,贞子仿佛见到了曙光,瞬间泪如雨下,"先生,我…我快挂了。5555555555"
"什么?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猪肠….有毒,我拉得床都爬不上去了,55555…先生,你能不能行行好带我去医院。"
"你在寝室别动,我马上到。"
"先生…还有那个,我还算是你的职员吧,要不…要不医药费您给报了吧…您发的工资,我全拿去抢反弹了…"
"很好。"
贞子拉虚脱了以后,其实瘫在椅子上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急促脚步声,睁开眼一看,哎哟喂,救星从天而至,感动地望着杜青风,蠕动着嘴巴,要哭了。
结果哇啦一下,真哭了,抽抽噎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岁孩子似的,劈头就是一句,"先生,你到底给不给报销呀?"
杜青风拧着眉哭笑不得,也不搭话,肃着脸上前不发一言地抱起她,回头就想走。
贞子被杜青风抱上了车,她死死抱着纸巾,眼光随意一扫鬼影重重的花坛,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悔恨得直打自己的脸,呜咽出声。
杜青风发动了车,"又怎么了?"
贞子把苦瓜脸对象对向杜青风,"先生,我把老保害了,我把没吃完的猪肠全喂它了。"
她再一次牵挂地瞄了眼远去的方向,扯了扯杜青风的衣角,很无措地问他,"先生,你说我买瓶泻立停给老保吃好不好,应该没问题吧?"
杜青风瞟一眼灯光下一脸孩子气的她,"它是狗,你总不想它食物中毒以后再药物中毒吧?"
"要不我先喂它吃,说不定以毒攻毒就好了。"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某人良心不安到极点,瘫成烂泥状,嘴里碎碎念,"一个人害了一只猪,这只猪害了一个人,这个人又害了一只狗,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了,待会我去宠物医院买点止泻药。"
"那先生…要不老保的药费,你也给报了吧?"
杜青风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嘴边一丝笑溢出。
察言观色惯了的某人受了鼓励,嘴巴像抹了蜜糖,"先生,你真好,人美心更美,先生要去选美,我炒股赚钱了一定天天给先生投票…"
"你有完没完?"
"先生说完我就完了。"
"那闭嘴。"
世界终于宁静了
到了医院急诊室检查化验再挂上盐水,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情了,这中间贞子又抱着纸巾到厕所拉了一回,脸色越加苍白如纸,扶着墙飘来飘去,本来她还执意自己行走,坚决不贪恋大卫的怀抱,但是后来这一拉,实在撑不住了,见到杜青风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了,幸好杜青风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死狗贞子躺在杜青风怀里,被他全身的体温给电得只剩一条小命,进一口气,出来的就只有小半口。
挂盐水的那三四个小时,药剂一点点缓缓流进她的静脉,贞子脸色稍稍好转些,终于有点人样了。
她昏昏欲睡,而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医院输液室人声鼎沸,婴儿哭泣声,老人的咳嗽声,中年妇女的喧哗声,还有人公然拿着宵夜诱惑整屋子拉肚子的大小病人,实在缺德。
贞子看着悠然在她边上翻报纸的杜青风,面对这种嘈杂的环境,眉都不皱一下,到哪都保持雍容俊雅。
贞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开了腔,"那个先生…我没事了,今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你要不先回去吧,借我点打的钱就行了。"
杜青风放下报纸,细细看了眼她,又抬头看了眼只输了一半的盐水,平静说道,"睡一会吧,我让林妈煮了粥给你。"
贞子愣住,把摆手,"啊?怎么好麻烦让林妈妈送过来…"
杜青风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让她送?你想得美。"
贞子迟钝的脑子转了转,照这意思,她今晚又得进驻杜家了?那股海狂花还不得成情海狂花啊?那江湖还不一片腥风血雨?
贞子有些发懵,眼神闪闪烁烁,一而再再而三的看杜青风,就是怎么开口拂他的好意。
怕惹来一身腥啊。
杜青风放下报纸,终于不耐烦,"你究竟想说什么?"
贞子吓得缩了缩,"想说,我要是有先生这样的表叔那该多好啊。"
杜青风微有愠色,"你休想。"
"嗷嗷,说错了说错了,我要是有先生这样的表哥该有多好啊。"
杜青风朗朗俊目射出穿心的幽光,倾近她,犹如一头隐在黑暗处多时的凶猛猎豹,吓得贞子屏住呼吸,他沉声警告,"韩贞子,这辈子你休想我给你当亲戚。"
贞子点头不迭,吓得不敢出大气,然后连忙捂着额头假寐,"哎呀,好困啊,困得不行。"
然后闭起眼睛做死狗状,闭了一会,见身边似乎没动静,大着胆子半睁开左右偷看,不料杜青风守株待兔,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看,她当场被抓包,赶紧闭起眼睛,心里叫苦连天。
杜青风见她红晕悄悄爬上怯生生的脸,心情大好,望着凌乱的四周开怀的笑了。
急诊室一声婴儿哭叫,将贞子从梦乡拉了回来,揉揉惺忪的眼,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此刻自己正枕在杜青风的肩膀上,她忙不迭坐正。
"醒了?"杜青风口气倒是暖暖,不再是冷冰冰。
她心虚点头。
-11-
"明天记得把我的衬衫洗了,"他指了指自己白色衬衫,似乎肩膀的位置有一个湿漉漉的地方,脸色戏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爱流口水的人。"
贞子愣神间,他站起来,俯身擦去她嘴边那一滴残留口水,泛着令人心动的暖笑,如情人般呓语,"你看看,这里也有。"
说完,留下已成木头人的贞子,背着她,一脸得逞地离开。
那晚贞子输完液,杜青风带着她给老保买狗用的止泻药,贞子担心A大保安犬毁在她这个蠢货手里,央求杜青风再带她回A大给狗送药,寻思着到了学校杜家也不用去了,省得让狂花乱吃飞醋。
结果她胆战心惊地拉着杜青风潜伏到花坛边,见老保睡得好好的,还冲她汪汪了两声,贞子真是觉得人狗殊途,肠胃功能相差太大了。
杜青风倒不诧异,"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它吃惯了脏东西。"
贞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先生晚安,我上去睡觉去了。"
不料杜青风已经牵起她冷冰冰的手,"回家再睡。"
贞子战战兢兢跟着杜青风回了杜家,心里七上八下,结果被杜青风拽着坐在饭桌上等喝粥,果然林管家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上来的时候,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一副"你果然就是个狐狸精"的冷漠表情,贞子愣住,追随着林管家单薄的背影,边把滚烫的热粥往嘴里送,"啊"的惊叫一声,舌头烫伤了。
这一幕又落入洗手出来的杜青风眼底,他坐在她对面,敲着桌子蹙着眉,看她在对面猛扇舌头,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不久前刚夸过自己是铁胃小金刚。"
贞子自然没了那份白日里的嚣张,搅着稀粥有些烦闷,"先生我错了,我不是小金刚,我顶多也就一个金刚芭比。"
"金刚芭比?"他笑容更深,"韩贞子,你比我想象的更厚脸皮。"
贞子偷偷张望了眼在厨房忙碌的林管家,神秘兮兮地凑近杜青风,小声说,"先生不好了,我害了你,我估计咱们俩要出绯闻了。"
他站起来,拍拍她毛茸茸的头顶,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狗,"是有绯闻了,不过跟你传绯闻,说实话,真的有点委屈我自己。"
然后他转身漾着逐渐扩大的笑上楼,留下贞子气鼓着脸,对窗自怜。
喝完粥,贞子蹑手蹑脚上了楼,踮着脚尖穿过黑漆漆的过道,打开自己住过的那扇房间的门,摸黑开了灯,灯光刚照亮整间房间,她"喝"了一声,如无尾熊般攀住了门框。
柔和灯光下,静谧的室内,曼杰和曼娃面无表情地并肩坐在她的床上,表情相同姿势相同,场景太过诡异,贞子以为自己看了出鬼片。
"你们干什么?半夜三更出来吓人,我可是病人哎。"
双胞胎继续纹丝不动端坐着,神态高傲,两双丹凤眼冷冷睨着她,曼杰首先开腔,"你好乌龟,喜欢叔叔的钳子吗?"
曼娃搭腔,"她是一只拉肚子的乌龟,叔叔在献爱心。"
贞子满腹心事地盘坐在双胞胎面前,大眼对两双小眼,捧着腮帮子和盘托出心事,"我后悔了,我同学都回家了,实在没办法才找你们叔叔帮忙的,不过我现在仔细一想,这叫什么事啊?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她猛地握住双胞胎的手,表情诚恳,"你们俩要相信我,我韩贞子宁愿当猩猩,也不愿意做狐狸精。"
"你不喜欢叔叔吗?"问话的是曼娃。
"小祖宗,你们叔叔可是奢侈品,以我目前这经济水平,消费不起啊。"她哭诉,"姐姐我现在连地摊货都买不起,唉,就等着A股反弹赚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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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了个绝妙主意,浑身一个激灵,刚才还萎靡不堪的表情,顿时鲜活,"对了,我们一起撮合你们叔叔和婶婶再婚吧,一举两得啊,我又能洗脱狐狸精的罪名,你们叔叔也能抱得美人归,皆大欢喜啊我的妈~~"
双胞胎凤眼相互交流了一下,内心无力咏叹:朽木不可雕也,叔叔看上她,也算是自己找虐了。曼杰站起来使劲拨了拨贞子的脑袋,贞子躺倒在地,他俯视她,满口唾弃,"一个女人能笨到这种非凡的境界也算是不容易了,姐姐,请你回家读点爱情小说补补脑子好吗?你这种傻样,实在是太害人。"
曼娃也腾地轻轻踹了她一脚,鄙夷地说,"股票迫害她,她再出来迫害叔叔,韩贞子,你有报应的。"
贞子急了,爬起来喊住离开房间的两人,喋喋不休着,"哎哎,你们什么意思,我哪害你们叔叔了,你们叔叔下午害我拉肚子好不好?哎哎别走啊,借我两本爱情小说打发打发时间,最近看多了江恩炒股秘籍,生活缺乏情趣啦,哎,你们到底帮不帮我撮合你们叔叔,你们什么小孩啊?"
曼杰手插兜头也不回,"撮合个屁,要是能和好,八百年前早和好了,还需要你这傻帽来帮忙?"
曼娃同样头也不回,"别把心思放太多在股票上,说不定其他东西更有利可图。"
双胞胎二人异口同声,"蠢货。"
这家人说话都如此隐晦,真是折腾贞子这种直肠子性子的人,正在她困惑于"狐狸精"的妖环时,双胞胎二人也在鬼鬼祟祟小声策划。
"那家伙怎么回事?叔叔都那么明显了。"
"她是有穷人的自觉性,压根没想过叔叔会看上她。"
"叔叔真的不可能和婶婶复合吗?婶婶看起来是很后悔当初的决定的。"
"婶婶都出轨过了,能复合才怪。再说,看起来太没劲,你没看见吗?叔叔在那家伙面前才会露出点人性来。"
"唉,叔叔好没用啊,这么个蠢货都搞不定。"
"叔叔那是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那我们干什么?围观?"
"不止围观,咱们备好笼子等她往里跳。"
"哥哥,你真高!"
第十二章
-01-
贞子又开始了在杜家水深火热的生活。隔天,刘意如带着同同从母亲家回来,见到她,精致的面容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恢复优雅,点点头上了楼,举止间高贵如天鹅,穷人贞子看傻了眼。
雍容华贵美丽大方啊,多么寂寞萧索的背影啊,贞子啧啧感叹,遂决定,死了都要为替这个破碎的家庭出一把力,让杜青风重投狂花怀抱。
做好决定后,贞子望着天空翻转自如的云彩,有一瞬间的晃神,或者更直白的说,失落犹如一颗石块,令她的心湖起了一圈圈涟漪,她终于难以平静。
终究是动了一点点心的,一起在操场吃大闸蟹,一起在雨中狂奔,甚至孩子似的拖着他蹲在花坛边,只为了不吵醒老保的安眠。贞子回忆着一出出的场景,有夜曲悄悄为他们奏鸣,他指节的温度犹在,让她心慌,也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可是谁不喜欢大厦橱窗里的奢侈品呢?东西好是好,她终究消费不起,她还是现实一点吧。
周五的晚上,饭桌上,杜青风宣布:明天去海边度假三天。原来前段时间他为了腾出时间,硬是把工作表往前推,挤出了难得三天让孩子们享受难得的户外生活。孩子们欢天喜地,同同甚至爬到父亲膝盖上亲了一口,看起来十分兴奋。
小崽子们出门,奴才贞子自然也要贴身服侍了。
经过三个小时的长途驾驶,到了海边度假村已是下午两点,杜青风订了三个公寓式房间,他和曼杰,狂花和儿子,贞子和曼娃,三个房间比邻,一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拿上泳衣泳裤,直奔碧海蓝天。
贞子闻着空间中海水的腥味,只觉得已经溺死在这一片浩渺之美中,身体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拼命呼吸大海的味道。
做仙人也不过尔耳。
贞子是个旱鸭子,出来时胡乱塞了几件T恤牛仔裤,所以到了海边,别人裤衩比基尼下了水,玩得乐不思蜀,她则捂得严严实实,赤脚漫步细细的沙滩上,低头偶尔捡捡贝壳,再加上发丝凌乱,总给人一种海边清洁人员捡垃圾的错觉。
贞子还捡了个长长的树杈,一门心思准备到那边的礁岩上捅石头抓小螃蟹。太阳烤焦大地,她踩在炙热的沙上,一脚噔在沙堆上欣赏远处海水里的裸男裸女,目视着一团团白花花的肉与海水纠缠起伏,贞子觉得真色情。
这是片色情的海洋。
贞子形单影只地蹲着,身后孩子们熟悉的嬉笑声四起,她回头一看,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白花花的肉朝她扑来。贞子震惊了。
左边,狂花明艳动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黑超眼镜,一身性感红色比基尼,一对酥胸挤出诱人的沟壑,随着她走动微微跳动,好似在呼喊,"哦,darling,让我出来透透气吧,"下面的布料更省,贞子被狂花的性感震得风中凌乱。
再看向右边,贞子渴了。杜青风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结实,下半身一条黑色四角泳裤。贞子眨眨眼看清了,他的身材健美匀称,宽肩细腰长腿,虽然正面来看,臀部看不到,不过贞子打包票,表叔那臀部不紧翘她就不姓韩!!!
贞子不仅想流哈喇俐子,还有喷鼻血的强烈冲动。
表叔,我受不了了,您老多穿点好吗?
贞子脸红心跳,待这一家人走近,缓慢得将猥琐的目光对准了翻涌的大海,迎着扑面的海风做深沉思考者状。
三个孩子各自踹了站如松的贞子一脚,贞子被踹后爬起,扭头点了点头,红着耳根望大海,就是不敢看后面的杜青风和狂花,那风中凝重的脸,反而现出几分心虚。
刘意如追在三个孩子后跑开了,贞子则直勾勾望着汹涌海浪,心里却已经刮起海啸,因为…因为全身只有下面一块布料遮着的杜清风正站在他半步以外,呃,半步,她的汗毛告诉她是半步,致命的半步,表叔不爱她,准备让她流鼻血身亡。
贞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得往前挪了半步,冷汗涔涔,总算距离一步了,她娘的她缓过来了。刚沾沾自喜间,忽然全身汗毛陡然一竖,谁,是谁的手搭着她的肩,滚烫的手烫着脖子背后的肌肤,她全身僵硬,心一阵狂跳。
啊啊啊,表叔,我烫伤啦。
"大海好看吗?"醇厚蛊惑的男声,还是个裸男。
"好看。"机械地回答,口干舌燥。
"大海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好看…哦不不不,大海好看,哦不不不,你们都好看。"贞子已经胡言乱语。
"既然我那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蛊惑的男声啊,伴着层层浪涛声,拍打贞子惶恐的心。
"先生你穿得太少,"贞子泪奔,"大海比你穿得多。"
杜青风眸光倒映着夕阳的碎影,还有女孩脸上窜起的飞霞,于是附身在她耳边邪恶吹热气,"韩贞子,你这样很伤我自尊心呀。"
-02-
我怎么敢伤你,是你在伤我好不好?
贞子动也不敢动,犹如一根饱受炭火煎熬的木桩,脸热得发烫,哽咽道,"我怎么敢啊先生。先生身材太火辣了,保养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松弛。"
杜青风的脸瞬间阴沉,如猎豹更倾近她,两人之间的空隙…很少很少。他放在贞子肩头的手紧了紧,不轻不重地威胁道,"相不相信我把你扔海里喂鲨鱼?"
贞子听出他口气的凛冽,龟缩了一下,怯弱地瞄了他一眼,"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鲨鱼的身材都不如你。"
"韩贞子!"杜青风恨不得一口嚼下这个女人,盯着她的眼灼灼,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
"看着我。"一把板正她肩膀,让她正面对他。
贞子一见杜青风健壮有力的胸肌,吓得闭上眼睛,还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杜青风闻言失笑,附身耳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贞子有已经石化。
"菩萨有没有托梦告诉你,这次出来要当心什么?"
贞子一脸烧红,却又义愤填膺道,"有,菩萨说了,出门见裸男绕道。"
"裸男也分身材好的和身材差的,菩萨指的是哪种?"
"好…好的。"
"很抱歉,你现在离身材好的裸男那么近。菩萨不会怪你吧?"
"5555,菩萨怪我了,菩萨让我流鼻血了。"
挣扎了好久,贞子同学殷红的鼻血终于汩汩流下,好似红色的挂面。
妖道杜青风笑吟吟地擦去贞子的鼻血,牵着她手步向阴凉处,她真的受了太多惊。
罪孽罪孽。
"先生,那个,那个,我不是因为你流鼻血了,我我我,只是中暑了。"
"你中暑的症状很特别。"
"谁叫你穿那么少?"
杜青风倒是未雨绸缪起来,他在想,他要是穿得更少,或者什么都不…那么手心里牵着的这个小姑娘会怎么样呢?春光见识得太少,承受能力太差,看起来要让她多锻炼锻炼了。
流了鼻血的贞子后来一直只在海滩边晃悠,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大海,不沾点海水,不多看裸男,情理上说不过去。
她无限贪婪地盯着海水里的裸男裸女们,但她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那片色情海洋里的性感大卫,她死都没有看到晶莹的海水从他矫健的胸肌流下,滑落到平坦的小腹,一直向下…
为什么天会这么热,贞子疯魔了。
贞子蹲在沙滩上,听着大海的浪涛声,低头摆弄着脚下湿软的沙子,突然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什么硬邦邦的物体和她的后脑勺亲密接触以后发出的巨响,她本来就被晒得头昏脑涨,在这突来的推力的作用下,身体顺势前倾,一头栽进大海里。
贞子成了海里的一只落水狗。
实在是太突然,她头朝下泡在海水里,头发如黝黑的水草漂在水上。
吓得张开嘴,一股腥咸的海水涌进口腔,她又被呛得咳了几下,胡乱扑腾了几秒,却觉得已经熬过了一百年,一百年后,一双大手把她从困沌中捞起。
她任凭湿漉漉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脸,好似夜里的女鬼,只是张开嘴拼命喘气。
妈的魂飞魄散了。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有事,当然有事,敲诈勒索是我的事业!
贞子气呼呼地撩开眼前烦人的黑发,望向男人怒吼,"如果说对不起有用,那还要那么多警察…"
-03-
待看清来人后,"干吗"两个字硬生生咽进了贞子的肚子里,愣了两秒后,愤怒的表情换成谄媚,她热络地捧起男人的手握了握,朝他露出最甜美的笑,"宋宋…宋先生,最近股票炒得怎么样啊?"
贞子亢奋了,激动了,眼前这个斯文白净的男人可是金联证券的首席证券分析师宋乔,名牌大学金融系硕士,每个星期四都会作为证券节目特邀嘉宾指点江山。
贞子她妈最爱两个大师,一个是神秘的凯恩斯大神,另一个就是年轻帅气的宋大师,她妈常常盯着电视机里的宋乔流口水,一口一个亲昵的"宋宋"。
"宋宋上火了,长了一颗青春痘。"
"贞子…你过来看看,妈年轻时候的梦中情人就是宋宋这种衣冠禽兽型的~~~"
"哎呀,贞子你过来看看,宋宋脖子上是什么,是不是吻痕啊~~~噢,不是,又是一颗青春痘,他的青春痘怎么乱长地方的…"
因为她妈神经质的喜欢,贞子特地百度过宋乔。
据说在其他青涩少年还在与青涩少女玩同桌游戏时,这个男人已经将股票玩弄于掌中,对数字极度敏感,换句话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如果说刘意如是股海狂花,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股海狂草。
宋乔有些讶异,但还是礼貌地笑问,"小姐认识我?"
他低头捡起漂浮在水上的沙滩排球,朝她阳光一笑,"对不起啊,一时失手打中了你,我看我们不要麻烦警察先生了好吗?"
见到母亲的梦中情人,贞子目眩神迷,连忙脸红摆手,"不用不用,大家都自己人嘛。"
自己人?宋乔白净的脸闪过愕然,而贞子鼓起勇气再度握住宋乔的手,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悲壮,那么的凝重。
"宋先生,全国股民一家亲啊。我们全家都是你的粉丝,千金难买你的一砸,缘分呐,这就是缘分呐宋大哥。"
已经直接从"宋先生"自来熟到"宋大哥"。
宋乔估计没见过这么奔放的粉丝,玩股票多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脏特别顽强,
他谦逊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姐贵姓?"
贞子搭讪成功,屁颠屁颠跟在宋乔后面聊了快十分钟,正确的说,拍了十分钟的马屁,从他精准的走势分析夸到他不俗的穿衣品味,夸得宋乔笑了一次又一次。
宋乔比妖孽的杜青风来得更亲和无害,贞子夸到忘我,殊不知不远处的海浪里,一双鹰眼已将她碎尸万段了好几百次。
这是一片酸醋的海洋,PH值在不断降低,再降低。
晚间,贞子跟着杜家人坐在海鲜大排档,因为搭上财神爷,还要到了他的电话,贞子心情愉悦,笑得像朵喇叭花。
当然这朵喇叭花嚣张不了太久,因为整个晚上,大卫一直因阴森森的锋利的眼神秒杀她。
一场饕餮海鲜大餐就这么毁在杜青风的鹰眼下。
当她的爪子战战兢兢伸向大螃蟹时,抬头瞥一眼对面的杜青风,幽深的目光寒意逼人,于是,爪子缩回来。
孩子们吃得欢天喜地,肚子里的馋虫叫嚣不止,她低着头,爪子又战战兢兢伸向大螃蟹,可是好害怕,偷偷又瞄一眼对面的杜青风,她娘的,对孩子们讲述海边趣事的时候还在柔笑,下一秒扭头看到她,又是那能把她吓休克的豺狼目光。
心里在哭,于是,爪子又缩回来。
她娘的,吃人嘴短,一个螃蟹算什么,大不了晚上自己去礁石里抓来烤火吃。
屈服于抠门的恶势力啊,贞子摸着空空的肚子泪流满面。
贞子回了度假村洗了澡,杜家人不知道去了哪,她随便穿了件宽松T恤,套了条运动短裤,吹干头发,坐在阳台上享受海风温柔的抚摸。
这是个色情的夜晚,贞子一闭上眼睛,脑海就跳出杜青风那妖气十足的冷脸,那摄魂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秒杀她…
贞子左想右想,忽然明白为什么了,表叔处于空窗期,阴阳失调了我的妈~~~~
这真是个震撼的消息,贞子非凡的大脑剥光了杜青风一层层的衣服,在海风的怂恿下,让杜青风春光乍泄…
不让我吃蟹,我就把你脱光光!
正浮想联翩间,手机声响起,她一看,脸上的红潮媲美霞光,是杜青风打来的。
困难地咽一口口水,她抚了抚心跳,怯怯地接电话,"喂~~~~~"
"到海边来,五分钟之内。"啪的,电话又挂了。
贞子只觉得如雷贯耳,吓得拖鞋穿反了也不知道,火烧眉毛一般,朝大海奔去。
这就是奴才的自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