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次机会。

  周围空无一人,她压着心跳抬眼看阙清言,脸红得能煮虾子, 眼眸却清亮,像得食饱腹的小动物,眉目间衬着细微的光泽。

  阙清言正垂眸看林棉,眉眼深邃。他此刻的神色辨不出情绪, 但至少没有拒绝她, 也没有收回手。

  还在追人阶段,太亲昵反而得不偿失。林棉本来只是想亲一下他的掌心, 顶多再抱一把,接着等回公寓以后跑几圈消化消化, 顺便降降火。

  可…

  林棉紧张得手心发汗,抿唇观察阙清言的神色, 提着一口气, 一点点踮起脚凑近他。

  可照现在的情况, 她根本就不知道点到即止这四个怎么写,满脑子都是得寸进尺得寸进尺得寸进尺…

  林棉屏声静气,心虚闪躲的目光从男人的下颚弧度挪上去,停在对方的薄唇上。

  阙清言的手还被轻轻拽着,她只虚攥着他的指节,力道不大,却很紧张。

  她想吻他。

  阙清言眸色微动,不露声色。

  林棉踮起脚,慢慢凑上去…

  两人越来越贴近…

  蓦然间,她的动作停住了。

  林棉:“………”

  她的目光落在阙清言的下颚上,维持着踮脚的动作,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就算她踮脚了,还是…够不到他。

  …

  阙清言见林棉扒着自己的手,沉默几秒,戚戚然抬眼和他对视,一腔躁动的热血憋了又憋,憋出一个字来,“您…”

  两人虽然咫尺距离,但他不俯身,她就永远够不到亲他。

  林棉压下心里那点已经烧沸腾的小心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半晌装着诚恳道:“您的睫毛…可真长…”

  阙清言:“…”

  一分钟早就过去了。

  本来还有机会抱一下的。林棉又委屈又泄气,松开手,站回去调整了下呼吸,红着耳朵小声道:“我的筹码已经要完了,您…”

  她试探性地看阙清言,问:“您还记不记得,我刚才…”

  虽然说林棉是向阙清言要了一分钟的记忆,但他又不是真的失忆。这一分钟她用来牵个手抱一下什么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亲了他…的手,要是他跟她秋后算账…

  阙清言目光扫过林棉小心忐忑的神情。

  在他知道林棉不是他的学生之前,她在他面前态度局促而拘谨,他把这当成一种身为学生对他这个教授的回避心理,后来才发现她不仅不是他的学生,还对他有着别的心思。

  感情是一种软性合法权益,即使对方是一个小姑娘,阙清言也不会用自己的认知去臆断林棉对自己的喜欢。

  但在他的价值判断里,作为一个具有成熟认识能力的人,必须对每段感情有所态度,或是直接拒绝,或是选择接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陷入暧昧不定的局面。

  以往对于别人,阙清言的态度一概是不予回应,但对于林棉,他的包容限度要高于别人。

  这种包容甚至是引导性的。

  林棉心跳剧烈,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就听阙清言淡然问:“刚才是想吻我?”

  太,太直白了。

  “…”林棉根本缓不下去,脸色通红,脑袋空白了半天,没头没尾地吐出四个字,“您…您太高了。”

  想吻也吻不到啊…

  仔细听,语气里有一点不甘,还有一点羞愤。

  林棉还想观察观察阙清言是不是生气了,就见他俯身下来,漆黑的眼瞳衬着走廊外的光色,意外地压出一些笑意来。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阙清言轻描淡写道,“够不到我,你可以拉我的领带,甚至可以借我的脚来垫高,最坏的情况是,你也可以向我求助。”他顿了顿,才继续,“询问我能不能弯下来,让你够到。”

  “…”

  林棉闻言彻底僵愣,反应了良久,噌的一下,瞬间觉得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烧了起来。

  他他他他这是在教她怎么…怎么亲他吗?

  “您,”林棉顶着张熟透的脸,话都说不完整,“您是…”

  “不不是,是我,我…”她改口,悔得不能自已,轻声问,“我现在知道了,我能再试一次吗?”

  “Quinn,小姑娘没怎么样吧?”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阙清言闻言,将目光投向出现在回廊尽头的程泽。

  两人离开得太久,程泽还以为林棉身上的酒是自己侄女泼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找了出来。

  “咳,不好意思,”程泽一见阙清言跟小姑娘在回廊这边面对面聊悄悄话,瞬间回避,猛咳两声补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找错地方了。”

  林棉心里追悔莫及,等程泽走后,贼心不死地看向阙清言。

  她的目光乌黑而湿漉漉,像扒拉着食盆等待投喂的小仓鼠。

  阙清言垂眸在林棉脸上停驻片刻,没再继续话题,

  他没有给她再试一次的机会,微勾起唇,道:“回去吧。”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林棉看他,半晌才道,“我,我再去一趟卫生间,您先回去吧。”

  林棉万念俱灰地又转回卫生间洗了两把冷水脸,委委屈屈地对着镜子杵了十分钟,等脸上热度降下来后才回了餐厅包间。

  一顿饭吃下来,阙敏奇怪了。

  小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反倒一副恹恹的样子,问什么都兴致不高。

  “你跟人家小姑娘说什么了?”阙敏把女儿交给阿姨抱,悄声转向阙清言询问,“怎么一副给欺负了的样子?”

  对于她的猜测,阙清言没解释。

  想了想,阙敏觉得阙清言确实也不是这种人,又问:“那就是刚才被洒酒了,现在还不舒服?”

  程泽刚才有幸看到两人独处的一幕,再结合林棉回来失魂落魄的神色,打趣地替阙清言回:“估计是被Quinn拒绝了。”

  话说的声音小,林棉没听到。

  怎么可能?阙敏一点都不信,索性直接笑盈盈地对林棉开口:“棉棉,刚才我撒了你的裙子,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吧,改天选个你有空的时间,我赔你一条喜欢的。”

  阙敏实在喜欢林棉,也没等拒绝,又说:“我带了行李箱来,等下先凑合穿一穿我的衣服,免得不舒服。”

  “对了,”阙敏心血来潮,问,“棉棉你现在住在哪里?”

  林棉拿着酒杯,被问得一愣,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道:“安厦国际,住在公寓楼里。”

  安厦国际…

  阙敏听着有些耳熟,迟疑问:“是——”

  她看了看阙清言,又看了看林棉:“已经住在一起了?”

  …

  五分钟后,林棉又去了趟卫生间。

  …去洗第二次不小心被倒在裙子上的酒渍。

第22章

  从会所回来的三天后, 编辑给林棉打了个电话。

  下一期杂志刊要做一个木眠老师的专栏访谈,在此之前编辑跟林棉商量好了时间,隔天带了两个助手过来。

  带来的两个助手, 一个负责问答笔录,一个负责摄影。三个人搬弄仪器在林棉公寓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搭采访布景的地方。

  “老师, ”编辑从客厅逡巡到卧室, 又进了林棉画稿的工作间, 第三次从工作间探头,忍不住商量,“你能不能暂时把墙上的海报给撤了?”

  其实按照环境来说, 工作间的落地窗朝阳,采光非常好,很适合排采访照。

  但木眠老师,一个画少女纯爱漫画的漫画家, 在工作间里贴满了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 随便一拍就是一张夜半惊魂午夜凶铃,这采访还要不要做了?

  前两天林棉抽空去了会所, 回来后又在脑海中反复回忆那个踮起脚都没能吻成功的吻,革命斗志暂时偃旗息鼓, 在公寓里无所事事地消沉到现在,早欠了一堆稿子。

  此刻她从稿子中抽空探出头, 额角抵了会儿压感笔, 舍不得道:“这些是限量签售海报…你要撕就撕我吧。”

  “不撕下来, 遮住也行。”编辑让步,“以前我寄过来的样书,里面有漫画本的周边海报,不然先用那些海报遮一遮。对了,老师你把那些海报放哪儿了?”

  木眠老师咳了一声,软声回:“忘记了。”

  以前编辑寄来的少女漫样书,无一例外都会被她塞进书柜角落深处,要找出来都困难,更别提周边海报了。

  “…”就没见过有哪个漫画家这么不待见自己画的少女漫的。编辑磨了磨牙,直接道,“那就找漫画手稿贴起来。”

  工作间不缺画废的漫画手稿,编辑和两个助手翻了翻桌案上的一沓手稿,翻出几张像样的,打算遮掉墙上的海报。

  片刻后,编辑拿了画稿,边看边疑惑问:“老师,这是下回要出场的新角色吗?”

  手上的两张画稿,画的都是同样的两个人。

  其中一张稿子上,小姑娘拉着男人的领带,霸气侧漏地吻了上去。

  另一张,小姑娘踩着男人的皮鞋,依旧霸气地吻了上去。

  木眠老师跟着看了会儿,幽幽回:“不是,是我在模拟演练。”

  最后四个字念得一字一顿的,显然怨念深重。

  那天林棉在会所洒了两回酒,等吃完饭,阙清言开车把她送回了公寓。

  她走前只来得及跟阙敏一行人打了声招呼,还没有解释住在同一公寓的事。阙敏心里默认两人已经同居,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走前还殷切地留了林棉的电话。

  车里,林棉思忖片刻,还是问了:“我和您不住在一起的事…不向他们解释,可以吗?会不会对您不好?”

  阙清言开着车,闻言开口:“这件事我会给阙敏打电话解释清楚。”一顿,又道,“她不是乱说话的人,不用太担心。”

  “不是的,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林棉小声补充,“…我是怕您会介意。”

  她没好意思说,出于自己心里那点隐秘龌龊的小心思,就在刚刚阙敏误会他们在一起时,她居然不是那么快想澄清。

  林棉红着脸暗暗腹诽,她实在太没脸没皮了。

  想到刚才那个失之交臂的吻,林棉又悔得想挠车窗玻璃了。她偏过头,借着车窗倒影,看到了主驾驶座开着车的阙清言,他正注意着路况,眉目如画,在车窗上倒映出英隽深刻的侧脸来。

  林棉红着耳尖,悄悄地伸手,在车窗倒影上,用指尖摩挲了下他的唇,又迅速地缩回了手。

  “衣服…”林棉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衣服我还穿着,等我回去把衣服洗干净了,明天就来还您。”

  她之前的裙子洒了酒,身上的衣服还是借的阙敏的。

  “衣服不用这两天就还。”阙清言顿了顿,道,“过几天我在S市有讲座,不会在公寓。”

  这几天他都不在了…

  林棉抿唇:“您…什么时候走?”

  “今晚。”阙清言察觉到她的迟疑,随口问,“怎么了?”

  他今晚的航班,那中午还把她带去会所吃饭,现在还送她回公寓…要耽搁不少整理行李的时间。

  林棉突然发现,她虽然特别特别喜欢阙清言,但对于他的工作和生活安排却一概不知,显然处在一个摸黑的状态,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徐逐知道得多。

  她想挤进他的生活,光暗示明示都不够,必须…必须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林棉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愣了几秒,突然低声问:“我可以追您吗?”

  “…”

  车开过减震带,在红灯前缓缓停了下来。

  借着等红灯的空隙,阙清言侧过脸看向林棉,眉眼被光线勾镀上一道矜敛的轮廓,黑眸沉沉,没有接话。

  林棉对上他的目光,准备好的解释瞬间卡了壳:“我,我不会追人,也是第一次追您。”

  “所以很多事都不懂,”她简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段话用尽了这辈子的厚脸皮,不死心道,“有时候我不懂怎么追您的时候,您可不可以像…像中午那样…教我?”

  中午阙清言只是言语教她,要是真的行动上…

  林棉想象了下场景,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心动过速被送进医院了。

  追人能追得这么狗胆包天理直气壮的,木眠老师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阙清言听完这番话,捏了捏眉心,低眼一笑。

  那天生日宴上阙敏问他,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宝贝。

  还真的是个…

  “你要追我,还想我教你怎么追。”阙清言顿声,淡然问她,“林棉,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