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5-2

“回来了……回来了……她居然回来了……她怎么会回来——她怎么会回来呢?!”高档的小别墅里,一个中年男人不停地走来走去,半晌,好像是忍不住心头的怒气,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手疼,很疼,但他心底的恐惧和慌乱比这疼更让他心慌。

“他爸呀,这怎么办啊?这、这怎么可能呢?人明明死了……当年还在咱们把她安葬的啊?!”中年女人也吓得浑身发抖。“难、难道死人真的能复活?这不可能不可能啊……尸体都烧成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定是来找我报仇来了!”陈晓莉突然大叫了一声。“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死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她为什么就是要跟我过不去?!我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连我的婚礼她都不肯让我好好过!”

一家三口絮絮叨叨个没完,全部都在害怕,家里的阿姨都被他们放了假——没办法,那些事,他们不敢让别人知道。

就在这时,沈若开口了:“会不会……是她当年其实没有死?”

话虽然这么说,她的表情也很冷静,但其实她的心底也充满了恐惧。毕竟她抢走了那人所有的东西,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而那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大小姐,当年抢在沈家找到她之前弄死她,沈若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因为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得到,否则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但现在她也感到害怕了——谁看到一个早就死去的人出现了还不害怕?!

“也许只是长得像呢?”陈晓莉突然说,“就只是长得像!毕竟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不少啊!或许就是长得像!并不是她!她死的时候,我爸亲自打电话跟殡仪馆确定的消息,火化她的是我爸认识的人,不可能骗我们,她死了……她一定是死了!”

沈若被陈晓莉这么一说,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对吧,肯定是这样的,至于婚礼上的事情……大概,就只是个巧合吧。一个人如果死了,连身体都没了,肯定是不可能再出现的了,更何况还是和以前同一副面貌?

除了那极致的美。

沈若不想承认自己嫉妒那个毁了陈晓莉婚礼的女人,她虽然从小就被沈家养大,但容貌跟沈家人比其实是不够看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沈若美,事实上在这个年代,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沈若一直对自己长得不像沈家人耿耿于怀,十八岁的时候就去割了双眼皮,还特意弄了个美人尖,垫高了鼻子——因为这都是沈家人的特征。

现在的她足以称得上是大美女,可跟那个女人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人工的美怎么能跟纯天然的比?到底是不如人家的。

这么一想,沈若的恐惧里就又掺杂了数不清的嫉妒与怨恨。死了就死了,安安静静的死不好么?还要回来干什么?家人也好名声也好,都是属于她沈若的了,她还回来干什么?

就在四个人终于安抚住了自己之后,突然,门铃响了。他们吓了一跳,最后,陈父战战兢兢地去开门。

来的是沈家人还有林默深。

沈父面貌威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神沉冷。而沈母一进来就非常激动:“你们不是说悠悠死了吗?那、那刚才婚礼上那个是谁?那不是悠悠吗?!”因为狂喜,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陈家人没敢说话,还是沈若堆起笑容过来安慰沈母:“妈咪,别担心,只是长得像罢了,当初是爸妈亲自把悠悠下葬的,你身体不好,千万别这么激动,不要动气,那不是真的悠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悠悠?!”沈母眼底含泪,抓住了沈若的手。“小若,妈咪爹地把你养到这么大,即使知道当年是抱错了,也没有想过不要你,可悠悠是我跟你爹地的亲生骨肉,我们怎么可能不疼啊?那孩子……她长得那么像……她怎么可能不是悠悠呢?!”

“是呀,我怎么可能不是悠悠呢?”

妩媚娇嫩的女人声音传来,陈家人并沈若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女人微微扬起鲜红的唇瓣,露出美丽的笑容——这笑容在他们眼里看来只有诡异。

阿槐倚在门边,她仍然穿了一身鲜红的裙子,那种红……怎么说呢,没法用语言形容,红的刺眼,红的可怕,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压不住这艳丽至极的颜色,可她偏偏就穿出了那个味儿,美丽,诱惑,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又如同轻声呢喃着勾引的潘多拉。她的眼睛在笑,猫眼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她看着那恐惧的脸色发白的四个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们,说:“从今天起,我住在这儿,爸,妈,晓莉,你们欢迎我回来吗?”

“悠悠……你是悠悠吗?!”沈母激动地想要扑过去,却被阿槐躲开了。

她的猫眼很漂亮,但也很无情,她对着沈母笑,沈母也不自觉地对她笑,但最后阿槐却说:“我现在叫阿槐,沈太太,不要叫错我的名字好么?”

沈母连连点头:“好、好,阿槐、阿槐……”

沈父跟沈进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神色激动。沈若看着,心头愤恨不已,双手握拳,这就是他们说的一视同仁?他们的亲生女儿一出现,哪里还看得到她这个假女儿!可沈若知道自己不能激动,不能露出破绽,否则后果绝对不是她能承受的。

但没有人比林默深更激动。他冲过去把阿槐紧紧地抱在怀里,双手勒住她,因为太过高兴,所以压根儿没注意到怀里女人的身体冰冷,眼神也是极冷。“小悠!小悠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找你找的快疯了——!”

他兴奋地看着阔别十几年的爱人,“你跟以前一样漂亮!真好看!小悠你真好看!”虽然这个妆浓了一点,但却非常适合她,学生时代的她清汤寡水秀气十足,像个小仙女,现在的她艳光四射,同样美丽动人。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叫阿槐。”

林默深发现阿槐的手劲特别大,有点奇怪,以前的她是非常柔弱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两只手腕并且让她动弹不得。阿槐的语气让他有点不安,“小……阿槐?你怎么了?”

阿槐望着这个男人,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理会任何人,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到了以前自己住的方位——其实她记不大清楚了,“以后我住在这儿。”

“阿槐!跟妈妈回家住吧,好吗?!”沈母急切地说。

阿槐走在楼梯上,她鲜红的背影,栗色的长卷发是那样带着血腥的美丽,可这时候她慢慢地回头,那种恐怖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可有那么一瞬间,你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地狱。

没有丝毫感情。

“不了。”朱唇微启,吐出这两个字来。阿槐看向吓得面色如土的陈父陈母。“我想要爸妈,还有晓莉照顾我。”

半晌,她问:“你们,会照顾我的吧?”

妖娆妩媚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机械化,一字一句慢慢吞吞的说着,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就好像,她真的不是个活人一样。

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神和口气,跟林默深记忆里虽然冷淡却非常温柔羞涩的小仙女完全不一样。这种剧烈的冲击让他傻傻地站在一楼,忘了追上去,也忘了去叫她。

但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还不忘跟沈父沈母交代一声:“你们放心吧!阿槐交给我了!”

阿槐选中的房间正是陈晓莉的,但十几年前,这个方位是她住的,她的初夜甚至就是在这里交给了林默深。

她的年华,她的记忆,她的爱情……她的一切,都在这个小房间里。

很快林默深追了上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抱阿槐。但阿槐躲了过去,那种妖娆劲儿没了,只剩下冰冷:“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林默深被她话里的冰冷冻住,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阿槐……你、你怎么都不等我呢……”嘴上问着,眼神一会儿一会儿地朝阿槐身上瞟,见她露出淡淡的笑,心里如同小鹿乱撞般激动。真好看……她怎么这么好看呢?

当年林默深为什么死皮赖脸追阿槐?还不是因为阿槐长得最好看。不仅好看,还聪明,成绩永远是第一名,虽然不爱说话,但乐于助人,谁有点什么事儿,她能帮得上的就帮。简单地说,跟当时成绩倒数又不学好,吸烟打架斗殴样样来的小混混林默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现在,林默深是富可敌国的大富豪,而阿槐……阿槐是什么样的?!

“等你?”阿槐重复了这两个字,似笑非笑的。“等你做什么呢?”

林默深心里有愧,这事儿的确是他没理,他得赔罪。

第84章 5-3

阿槐却突然笑了:“你想我吗?”

林默深就像是一条看见了肉骨头的大狗,巴巴的点头,他伸出手就想抱阿槐,但想到阿槐可能还没原谅自己,就可怜兮兮地解释:“当年实在是走得太急,只来得及给你留个口信,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做,你原谅我好吗?”

原谅。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多么轻松。阿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项链,那小瓶子是水晶材质的,瓶身上刻着诡异繁复的纹路,煞是好看。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顶头被封死了。阿槐拿着这小水晶瓶,单手递给林默深:“送给你,好好爱护它,好吗?”

这一刻她的眼神很温柔,仿佛又是当年和他相爱的那个少女。林默深晕晕乎乎地就点头答应了,珍而重之地把小水晶瓶戴到了脖子上。握拳表态:“你放心吧,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它受损伤的!”

阿槐笑了,走到床上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有些迷离,问着:“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把我的初夜给了你。你很粗鲁,不听我说话,我被你弄得很疼很疼,很疼。”

林默深小小羞愧了一下,当年半大少年热血沸腾,炽热张狂,能跟心爱的女孩发生关系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生怕她反悔,半是哀求半是强迫的做了。事后他装孙子一个月才把阿槐给哄好,都是他的错。这导致了这么多年来林默深再也没法接受任何一个女人的触碰,他的心,他的身体都是属于阿槐的。除了阿槐,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令他心动。

林默深甚至都想好了,柏家人告诉他说阿槐死了,他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结婚,大不了到时候把公司给沈家或是柏家,这两个一个是阿槐的亲生父母,一个是阿槐的养父养母,怎么说他都不亏。

可他真没想到阿槐还能再回来。

“可是我很开心,因为我感觉到,我们合二为一了,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阿槐慢慢地说着,语气那样怀念,哀伤,柔和,可如果林默深站在她面前,看得到她表情的话,他就会发现,阿槐的眼底没有丝毫情感,她就像是最优秀最美丽的提线木偶,在台上演着一出戏,欺骗着所有人。

“我们现在也是!”林默深冲到了阿槐身边。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总是很羞愧自己其实是个大老粗,没读过大学,也不懂得温柔体贴,但他在阿槐身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狗。世界上只有一个阿槐能制住他,以前高中的时候跟人打架,警察来了他都照扁不误,但阿槐只要说一句话,他就立刻停手。“现在我有钱了,林氏集团就是我的,你知道吗?我们可以结婚了!”

阿槐低头看着把一颗大脑袋搁在她膝盖上的男人,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可爱,像是太阳,活力四射。他永远都是这样的,不管面对什么麻烦,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阿槐微微一笑,摸了摸男人的耳朵。“可我是回来报仇的。”

报仇?林默深不明白。

“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心再也不会为你跳动了。”阿槐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决绝。“阿深,你走吗?”

这么多年了,她是唯一一个叫他阿深的人。

但她不是叫他走,而是问他走不走。

林默深听不懂阿槐在说什么,但他是阿槐男人,阿槐是他的女人,他以前不告而别已经是种遗憾,难道现在还要再放弃她一次?“我不管!你是老子的女人!你要是敢、要是敢离开老子,老子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干死你!”

脾气一来,他又开始满嘴脏话,阿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批评他,而是笑得意味深长。

我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的。我不想杀你,你却非要寻死。

阿槐笑了笑,看向窗外,“以前的柏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

“我记得。”林默深说。“我就会顺着那棵树爬进你在二楼的房间,嘿嘿。”

“但那棵树没了,柏家也不住在那儿了。”阿槐轻声说着。

“对了,当年是怎么回事?柏晓莉跟她爸妈说你出车祸死了……火化埋在墓地,你怎么还活着呢?”林默深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闻言,阿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与讥嘲,林默深看出来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这么跟你说的吗?”没等林默深回答,她淡淡道:“他们想害我,我逃走了,有人帮我,用一具别人的尸体替代了。”

原来是这样,林默深的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以后美好的日子,天哪!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跟阿槐结婚——嗯,虽然这名字有点拗口,也没有小悠好听,但阿槐高兴就好。他们结婚,生娃,然后在一起过一辈子,他要给她买好多好东西!以前他就想给她买了!

原本还想再跟阿槐说会儿话,可阿槐推说困了,让他离开,并约了明天再见。林默深不敢惹她生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不忘把沈家人也带走。

沈家人走后,只剩下了柏家人。一家三口的牙齿都在上下打哆嗦,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们不敢逃跑,也不敢跟沈家人说实话,柏晓莉的婚礼算是彻底玩完了,本来新郎就是沈若给介绍的,家里有权有势好面子,这下婚礼被破坏,这婚想再结,又得等到猴年马月,主要是柏晓莉是母凭子贵,肚里揣着一个哪!

一家人商量了下该怎么办,柏晓莉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还怕她不成!大不了再弄死她一回!”

正说着,阿槐轻柔妩媚的声音传来:“再弄死谁一回呀?”

她轻巧地问着,迈着步子从二楼下来,柏晓莉本打算瞪她一眼,可最后却浑身打颤,坐在原地不敢再动了。

阿槐坐到餐厅的主位上,对柏母说:“妈,我饿了,做饭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柏父瞧:“爸,你去帮妈打个下手。”

夫妻俩哆嗦着进了厨房,却不敢商量对策,从头到尾都非常僵硬。最后把饭菜端到桌上后,阿槐抬起眼睛:“坐啊,陪我吃点。”

柏晓莉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他妈到底是谁?柏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冒充她?你别想骗我!”

阿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挑起柏晓莉的下巴,柏晓莉蓦然发现阿槐的手劲大的可怕。她摸了摸她的下巴,然后双手打了个奇怪的结印,柏晓莉突然觉得腹中一疼!整个人受不了了地倒退回去,猛地在椅子上坐下,对着桌子开始呕吐。

她面前的饭碗里盛着半碗白米饭,但她不住地吐血,不仅是嘴巴,还有鼻孔眼睛,不住地往外流,而柏晓莉本人则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中邪了一样。

柏父柏母吓坏了,连忙冲过去一个要打120,一个抚着柏晓莉的背。

“回来。”阿槐说。

声音冷冰冰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最后三个人一起看柏晓莉呕血,呕到她脸色惨白浑身抽搐翻白眼。那可怕的血腥味儿蔓延在整个厨房,阿槐却笑了:“好看吗?”

柏父柏母吓得说不出话来。

“乖乖听我的话,才能好好活着呀,是不是,晓莉?”阿槐问。

柏晓莉奇迹般停止了呕血,可是那种恐惧已经让她感到魂不守舍了。白米饭变成了红米饭,桌子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她呕出来的血,里头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血块。

仔细看的话,更像是肉块。

阿槐的笑声像个魔鬼。她用手指头敲着桌子,对柏父柏母说:“爸,妈,这饭可不能浪费,你们吃了吧。”

虽然语气轻柔,但并不是在询问他们,而是命令。

柏父柏母就像是中了邪一般,端起饭碗,把柏晓莉呕血的那碗米饭和桌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吃到肚子都要撑炸了也停不下来,最后竟然趴在地上开始舔血!

那一幕,恶心、邪恶、诡异又可怕。

当一切尘埃落定,柏家人又重新坐到了餐桌前。阿槐的笑容格外灿烂,“要听话,知道吗?”

有那么一瞬间,柏晓莉觉得从阿槐眼睛里看到另外一个人,她打着哆嗦,恶心又恐惧,最后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柏父柏母从中邪的状态里回来之后,也晕了。

一个个的,“没用的东西。”阿槐轻声说,手却虚空点着什么,“好不好玩呀?”

然后她好像得到了答案,眯着眼睛笑了。

她呀,太怀念这个家了,爸,妈,妹妹,我们不是一家人吗?那为什么没有了我你们还能这么快乐?你们怎么可以,一点恐惧、愧疚、后悔,都没有呢?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回来了,我们又是一家人了。

第85章 5-4

柏晓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总之那天,午饭过后,她浑浑噩噩的醒来,孩子就没了。好像是化作血肉被她呕了出来,然后被爸妈吃掉了。柏晓莉有点记不清楚那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在阿槐面前说一个不字。

她终日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未婚夫那边婚事黄了她也没心情去讨说法,柏晓莉隐隐的觉得阿槐是回来报仇的,曾经他们一家人害死了她,她现在回来了。

谁也别想逃,谁也别想推卸责任,用语言来哀求阿槐也是没有用的,以前的柏悠性格乖巧贴心,不管家人对她要求什么,她都会去努力做到,即使他们抢走了她的一切,柏悠也从来没有控诉过指责过,可是现在,柏晓莉闭上眼睛不敢去想阿槐的脸。

还是那张美丽的脸,只是成熟妩媚了许多,也可怕了许多。她一闭上眼就想起阿槐,想到她的眼睛。阿槐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猫眼,灵光四射,似乎能直直地看透人心。可与此同时,柏晓莉还会想到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睁开,不肯闭上。这两双眼睛就在她心里来回的浮动翻滚,替换不休,柏晓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疯了。

她真不知道现在的阿槐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如果是人,为什么那么可怕?如果是鬼,为什么有影子?可以说话可以动?但当年她确确实实死了啊,怎么还会再冒出来呢?

柏晓莉过了十年的安稳快乐日子了,因为亲姐姐被沈家收养,他们家跟沈家现在的关系很亲,沈家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否则只是小康之家的柏家哪能住得起这样的小别墅,柏晓莉还能找到那么好的男朋友呢?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黄了。婚礼上那一幕,注定了她柏晓莉嫁不出去。

从小柏晓莉就对阿槐不好,阿槐聪明漂亮善解人意,所有人都喜欢她,老师们夸她,同学们崇拜她。班级里最混混最痞子的学生看到阿槐都会恭恭敬敬叫一声班长,如果有人对阿槐不好,全班同学都会帮着阿槐。在学校她是三好学生,是优秀班干部,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每次考试她都是第一名,把第二名甩出远远一大截,爸妈不想让阿槐好,从小柏晓莉去学钢琴学小提琴学跳舞,然后说家里没钱只供得起一个,阿槐也不生气。她的作文写得好,拿过省一等奖,她的数学也学得好,全国奥数竞赛她是金奖,她画画也好,体育也好,性格也好……

可她越是完美,没有的挑剔,柏家人就越不喜欢她!这样优秀的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阿槐越是出色,他们就越是心虚,甚至到了后来,即使老师到家里来做工作,柏父柏母都拒绝再让阿槐去参加比赛,连县里的都不行。

为什么呢,不过是怕这个天才的少女出了名,上了报,然后被她真正的家人知晓,来要回她。

柏母尤其讨厌阿槐,她从来没把这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过,每一天,她都要想着法子叫阿槐做事。洗衣煮饭打扫卫生,家里家外,忙忙碌碌,阿槐从来没有叫过一个苦字。

那个时候的阿槐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不喜欢自己,连唯一的妹妹看到自己都会翻白眼。她觉得自己是不够优秀,所以,即使妹妹学习成绩差也可以住家里最好的房间,她成绩好却只能住小仓库,星期天的时候爸妈带妹妹出去游乐场,她却要在家里做活,妈给妹妹买漂亮衣服,而她连月经来了都不懂……这一切的一切,阿槐都归咎于是自己不够好。

于是她更加努力学习,可就在高一那年,班里来了个转学生——林默深。

这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也是她还算平稳的生活里迎头劈来的巨浪。

林默深死缠烂打追上了她,却又抛弃了她。

即使他不是故意丢下她的,但给她带来的伤害和悲剧却是致命的。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有很长一段时间,阿槐闻着檀香的味道,静静地想,要是林默深从来不曾出现过,也许她这辈子就这样了。高三毕业后考个大学,出来工作,结婚。可现在她甚至连高三都没能读完,林默深口口声声说爱她,保护她,可是为她开启了宿命的也是他。

她残存的良知告诉她,林默深是爱她的,林默深是无辜的,至少——林默深是无心的。可是阿槐心中涌动的仇恨已经让她忘记了一切,仇恨掌控了她的思想和灵魂。

她在见到林默深的时候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可她曾经是那么爱他,即使是被爸妈威逼利诱,也拼死想要生下跟他的孩子,不肯打掉。那时候阿槐以为见到了曙光,可曙光没有到来,就已经被彻底掐灭了。

她用自己全部的爱情换取回来的机会,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所有人都得死。

那一场跟林默深的爱情,她彻底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叛逆成性的林默深永远都不会知道,她选择跟他在一起,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下定了多少决心。她背弃了一切,包括从小根深蒂固的原则,为了他,想要跟他一起走,离开这里,共同生活,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幸福温馨的家。

可她到底没能离开。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林默深她怀孕了,林默深就已经不告而别。

就给她留了一张小纸条,孤零零的白纸贴在床头,叫她等他。

但阿槐又能等他多久呢?

当年壮志凌云的少年,一心想要闯出个天下,捧着江山回来迎娶他深爱的女孩,却忘了女孩在他离开后要如何面对流言蜚语,如何坚强活下去。

等他回来,他用四个字,离开了十四年。

阿槐坐在小别墅的屋顶晃着腿,她没穿鞋,十根脚趾头小巧如玉,分外可爱。此刻她正仰望着蓝天,她每天都让柏父柏母陪她吃饭,陪她看电视——这是她以前最想要的,可现在她得到了,却不喜欢了。

以前永远是她在做饭洗碗擦地或是被妈找的小理由罚跪。她跪着的时候,柏母不许她动,所以会在她的小腿肚上放一根丝线,如果丝线弯了,那就说明阿槐没有听话,偷懒了,那么她就会打她。用那种农村妇女纳的千层底抽阿槐的嘴巴子,或者是拿木制衣架,没头没脸的打,再不然就是用针扎阿槐的十根手指头……阿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爸妈的喜欢。

挨揍挨骂挨罚的她,连哭都不敢出声,而妈打完她之后,就会在客厅跟着妹妹一起看电视。他们三个人是那么亲密那么幸福和谐,她却像个外人。

阿槐不高兴了。

她从屋顶下去,晚饭已经做好了,阿槐用筷子挑了挑菜,嫌恶地看着那一根没摘干净的四季豆。然后她学着当年柏母的样子,筷子一摔,说:“去跪着。”

柏母脸色如纸。

“我说话你听见了吗?”阿槐轻声柔和的问,她既张扬娇艳,此刻却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柏母到了客厅,阿槐说:“出去院子里跪。”

院子里有条鹅卵石小道,柏母就跪在那上面,钻心的疼。阿槐歪着脑袋看她,这就疼了?以前她还在大冬天,因为地面太滑,手又冻坏了,所以不小心摔倒,洒了一盘菜,摔碎了一个盘子。柏母就把蜂窝煤用火钳捣碎,让她冰天雪地里脱掉棉裤跪在上面。

现在她不过是让她跪下鹅卵石小道,她就受不了了?

阿槐生气了。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白色的线,放在柏母的小腿肚上,命令道:“直起腰来。”

柏父跟柏晓莉抱在一起看着,现在他们家成了一个地狱。阿槐不让他们出去,她自己也不出去,就成天要他们照顾。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疯了,阿槐经常会想些事情要他们做,那些都是曾经他们对她做过的。

没到一分钟,白线就皱了。阿槐勃然大怒,叫柏父去找衣架子来。柏父哆哆嗦嗦的进屋去找了,递给阿槐的时候手在颤抖。阿槐却叫他动手,柏父怕的要死,他走近了老婆,闭上眼睛抽了下去,没头没脸的抽。

柏母像是杀猪一样叫起来。

阿槐这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玩拍手游戏,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跟她玩,可她表现的就好像有人在陪。

柏母被打的只剩了半条命,阿槐让柏父把她扛进了卫生间,扔在浴缸里头。别看这衣架子不怎么好用,可打起人来真不错,柏母的身上被抽出无数血溜子,嘴也肿了,这么热的天气,阿槐不许家里开空调,也不许柏母吃东西,甚至不给她丝毫救治,柏母的伤很快就恶化流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