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她目不斜视地越过客厅,走近卧室,本想就此入睡,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刚搬到这儿没两天,被褥是新买的,只有两条,还都是薄薄的那种小棉被。晚上她习惯都盖在身上,可是客厅沙发上的丁宓之已经病了,这样一晚上不盖被子,被空调吹着,会病得更厉害吧。

她知道自己还是败了。

她抱着被子走到外面,发现他好像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沙发那么小,他这样屈着半躺在上面,自然不会好受。程亦嘉在客厅里站了几秒钟后,又把被子抱回床上,然后回到客厅,努力想把他架起来。

程亦嘉的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可是面对一米八几的身材近乎完美的丁宓之,她终究是力不从心。她泄气地跪坐在沙发旁,轻轻拍着丁宓之的脸,说:“丁宓之,你醒一醒。”

丁宓之总算动了动眼皮,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腔。

“你起来去床上休息,这儿会冷。”程亦嘉见他有点儿神智,急忙趁这机会拽起他,很费劲地把他扶到屋里的床上,并帮他脱掉鞋子。至于衣服…程亦嘉看着他的腰间的皮带,撇了撇嘴,没打算再多事。

大概是因为挪动了地方,丁宓之从迷糊中醒来,睁着眼睛,一脸疲惫地看着程亦嘉。

“丁宓之,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我让你睡我的床。但是,我只有这一间卧室,也只有这一张床,更没有多余的被子。我不想半夜把喝醉又生着病的你请出去,但是也不愿委屈自己睡沙发。所以,”程亦嘉一字一顿地跟他说,“只能委屈地和你挤一张床了。”

她手插着腰,摆出一副你要是敢嫌弃我家,我立马就让你滚出去的姿态。

等她说完,丁宓之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翻身朝里。大概是默认旁边的位置可以给程亦嘉睡。

程亦嘉见他半天没别的动作,便安心地脱掉外套,躺在另一边,和他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这床真的太小了,程亦嘉都不敢随便翻身,总觉得手一碰就摸到旁边人的脊背。但也不能一直往外侧移,她怕自己睡着了会翻下床。最后只能这样拘谨地一动不动,睡相简直要比来大姨妈第一个夜晚时还要好。

如果刚才丁宓之没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呢喃另一个人的名字,程亦嘉觉得自己此刻可能已经扒了他的衣服了。他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只是没想到,先没了这份热情的会是自己。

从前的她奉行,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不错。结果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特立独行。总是会渴望得到更多,明知道那也许根本不可能。

程亦嘉觉得自己今晚要失眠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实在无法安心入睡,连着叹息好几次,决定还是起来去可以独子坐坐。

才要掀开被子起来,身边的人转个身,面对着她。

程亦嘉本能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丁宓之在黑暗中抬起手,摸到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程亦嘉顿时僵住,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小地提醒他:“丁宓之,你看清楚了,你身边躺着的是程亦嘉。”

“我知道。”丁宓之轻轻呼气,“刚才我们接吻了对吗?”

程亦嘉“嗯”了一声。

丁宓之搂着她的腰,将她拉到怀中,让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只隔着彼此的衣服。程亦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在加快,也能感受到丁宓之那滚烫的体温。他的手心都那么热,他的身体一定更热。

程亦嘉很想起身去把空调关了。

但是丁宓之将她禁锢在怀中,不容她动弹。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衬衣扣子处,问:“你想要吗?”

“什么?”程亦嘉感觉自己手指僵住了,好像都不会动了,就这么停在衬衫的第三个扣子处。

“你骆一辉交往过吗?”

“没有。”

“但是他喜欢你。”丁宓之捏着她发烫的耳垂,“你呢?”

“不喜欢,不爱。”程亦嘉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妹妹一直嫉妒错了人。他只是我朋友。”

“那你喜欢谁?”丁宓之问。

“你啊。”程亦嘉轻笑一声,指头翻动着,很不娴熟地解他的纽扣,“谁让你是高富帅。”

“真的?”丁宓之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程亦嘉觉得心跳好像漏拍了几下,她慌乱地低下头,说:“假的。”

丁宓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带着几丝无奈和不可置信:“长这么大,你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吗?有没有喜欢的明星?也没有吗?”

程亦嘉倔强地咬着嘴唇,停顿一会,声音坚定地回答:“我从不追星,我没有喜欢的人。”

“你确定没有?”

“你啊…”程亦嘉轻咳一声,“真的没有。”

丁宓之突然不问了,安静地打量她。

程亦嘉双手抵在他胸口出,想挣脱他的怀抱:“你追问我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谁。”

“因为我不会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上床。”

“我也不会和一个…”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丁宓之用唇堵住了嘴。

程亦嘉一定不愿意承认,其实只要他主动一回,暗示一次,她就愿意鼓起勇气走完后面的全部。哪怕结局真的只是得到过彼此的身体也不后悔。只是现在…她同样不愿意和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上床。

“丁宓之,今天晚上你究竟怎么了?”她艰难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你突然间对我这样,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前两天还是一副再也不想看见我的样子。

丁宓之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陈述句表达他的一个提议:“我们试试看。”

“就这样试?”

程亦嘉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扯掉的睡衣,然后又看到自己刚才成功地解开他衬衫的所有扣子,扯掉了他的皮带,拉开了门禁,而且动作略粗鲁地蹬掉了他的裤子,是用脚蹬的。她忙把到嘴边的想嘲讽他的话给憋了回去。说别人不好的时候,果然还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同样也是这个德性。

“你身体好烫…是发烧了吧?”程亦嘉摸摸鼻子,“会传染给我的。”

“那睡觉吧。”丁宓之松开她。

过了一会,程亦嘉问:“为什么是我?”

“你是第一个。”丁宓之闭上眼睛。

“什么意思?我是你第一次,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处男?”

丁宓之仿佛听不到她的问题,只是揉着眉心问她:“有没有退烧药?”

“没有。”

然后丁宓之就没再说话。

在丁宓之心中,程亦嘉是第一个敢在自己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谨小慎微中又把她的嬉笑怒骂一一展示给自己看的人。其实她心里也是惧怕自己的,却还是敢跟自己对着干,失败了也只是撇撇嘴自以为大气地离开。

她也是第一个在自己身边呆了两年多,让他觉得烦躁和厌恶,却又默默地被吸引驻足,让他无论觉得如何烦她,却仍旧不想主动和她结束掉那个假夫妻的关系。

“你离开这三年,我竟然想起过你。不止一次。尽管每次想到你都觉得头疼,可是,还是会想你。”

这些话,这些心事,丁宓之不会对程亦嘉讲的。

他讨厌分享心事给任何人。

半个小时后,昏沉而又疲惫的丁宓之再次入睡。

程亦嘉轻轻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应。

她终于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缪胜男是谁吗?”

回应她的是丁宓之低沉缓慢的呼吸声。

她侧身躺着,抓起丁宓之的手,把他放在自己心窝处,想对他说:丁宓之,你感受一下,它在喊疼。

第16章 沉沦

次日醒来,程亦嘉觉得头昏沉沉的,眼睛有点儿肿,眼睑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分明是睡眠不足的表现。她揉了揉鼻子,眯着眼睛往身边摸了摸,发现床边的人已经不在,睁开眼睛四处看看,发现他的鞋子还在床边,洗手间里则是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他醒了就去洗澡了。程亦嘉很想知道,他在洗澡之前有没有用肥皂把淋浴头地面周围的玻璃挡板什么的都清洗一遍。想到他作为一个洁癖,在陌生的地方如厕洗澡,尤其这地方的卫生规格根本达不到他的标准,可真是够委屈他的了。

程亦嘉默默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床小,还是一个人睡在上面比较舒服。程亦嘉舒展四肢,慵懒地挠着头发,心里盘算着下午那个无聊的面试还要不要去了。

不过好烦,她才多赖了三分钟不到,外面就有人按门铃。

程亦嘉带着起床气,套上外套,问:“谁啊!”

拉开门,视线撞上一脸微笑的秘书。秘书手里还拿着两个食盒,外加一套男士衣物。

“这是丁先生要的东西。”秘书恭敬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伸了伸。虽然他看上起脸上一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是程亦嘉还是捕捉到他眼底隐藏的那一抹惊讶。

程亦嘉并没有接过东西,而测过身子,让出一条路,对他说:“进来吧。”

秘书连忙摇头拒绝,说:“我在下面的车上等丁先生就可以了。”

见他坚持,程亦嘉也不想破坏他的原则,便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等程亦嘉解脱他双手之后,他又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两盒不同的药,一起送至程亦嘉眼前,解释:“这是丁先生的药,前天他就有点儿发烧。如果今天他仍然有些烧的话,请一定要劝他吃下药。”

程亦嘉随手把干净整齐的一套西装往肩上一搭,伸手接过他药,看了看,对秘书说:“知道了。”

秘书看到她如此随意地对待丁先生的衣服,下意识地挑了下眉毛,眨了眨眼,然后语气恭敬地对程亦嘉告辞。

程亦嘉关上门,把药和两份早餐放在桌子上,拿着衣服走到洗手间旁,先是用耳朵贴在门边,见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才抬手叩了几声。

丁宓之拉开门,周身冒着热气,身上只裹着她的那条浴巾。这可是丁宓之出浴图,真是难得见到一回。程亦嘉打量完他的身材,开始打量他的脸。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头上,但是并不影响他的颜值。

她感觉丁宓之的脸一定可以驾驭任何发型,从古代的四方髻,清朝的鞭子头,再到现代的板寸,甚至可以是海盗船长的那种脏辫造型。

可能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他留着非主流的发型吧。

想象要是丁宓之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出门,那一定是最不忍直视的,至少看到人都会想去问他:长这么帅,为什么想不开?

程亦嘉扑哧笑了。

丁宓之却沉下脸。在他认为程亦嘉欣赏得够久的时候,他扯着嘴角轻哼一声。

程亦嘉面色绯红,立即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给收起来,奉上手中给他的干净衣服。丁宓之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转身走进卧室,把门关上。

程亦嘉也用鼻子回他一声冷哼。

昨晚又不是没被她摸过,装什么清冷高贵?早知道昨晚不那么关心你喜欢谁,先睡了你,看你还要不要这样…程亦嘉忿忿地在心里后悔。

不过这后悔才刚从脑子里冒出,她就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程亦嘉默默吸气,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两颗红红的草莓,配上她现在的表情,简直是在告诉别人,昨晚上她纵.欲过度。

她明明只记得自己和丁宓之接吻,没让他吻过脖子以下部位的。

现在她懂了,难怪刚才秘书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极具深意的惊讶。他一定是误会了。

可惜这不是事实啊,事实她和丁宓之只是亲亲抱抱,彼此没做更出格的事情(虽然差点做了)。想到明明没有却被人误会有,她觉得自己好亏。

等她洗漱完走到外面,丁宓之已经换好了衣服,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冷淡之姿,在餐桌上优雅地用餐。从他的面容上判断,他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不过还是把秘书的良苦用心带到吧,她指着桌上的药,说:“你秘书给你买的,说如果你还是有点儿烧的话,就按说明书吃药。”

丁宓之此刻手里正拿着餐具,便抬起头,倨傲地对她说:“那你替我试试,看看还烫不烫了。”

自己的身体舒不舒服哪里需要别人去判断?不过程亦嘉没打算和他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反正是他提出让自己试的,能正大光明地摸他的脸,何乐而不为。她从椅上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试着他的脑门的温度,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怎么觉得我额头比你烫?”程亦嘉有些不相信,干脆将脑袋伸到他跟前,和他额头对着额头。

丁宓之下意思地皱了皱眉,等她离开后,说:“这药还是你吃吧。”

他刚说完,程亦嘉就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程亦嘉无奈地吐出一个脏字,然后抱歉地看着丁宓之。

虽然她在要打喷嚏的瞬间迅速扭头,没有让自己正对着丁宓之,不过依照丁宓之的个性,他一定会立即放下筷子,嫌弃地瞪自己两眼,然后起身去洗手,就此结束这顿早饭。毕竟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丁宓之对她的嫌弃,到了那种连她用筷子碰过的菜都不肯吃一口的程度。

反正,丁宓之各种奇怪的毛病挺多的。

结果今天让她大跌眼镜,丁宓之不仅没有结束早饭,而是继续端坐着吃饭。

程亦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你…你还吃?”

丁宓之道:“为什么不吃?我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早我是饿醒的。”

程亦嘉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和手,开始吃秘书送来的早点。早点是粤式口味。

吃到一半之时,丁宓之已经快吃完了,程亦嘉特别想试试他的毛病是不是突然好转,便拿起一个虾饺,在上面小小地咬了一口,对丁宓之说:“不好吃。”

丁宓之看都不看她一眼,说:“不喜欢吃就丢掉。”

程亦嘉感觉这招可能过了点,他一定会嫌弃,于是她把手里的筷子放在嘴里砸吧几下,然后又用这双筷子夹起另一个虾饺,送到他嘴边,说:“你还要吗?替我尝尝是什么味的。”

丁宓之甩给她一脸你是神经病啊的表情,可是程亦嘉坚持不懈地举着手,让虾饺就在停放在他嘴边,一动不动。丁宓之有点嫌弃,但最终还是张开嘴,吃掉了用她的餐具夹的虾饺。

在程亦嘉震惊地打量他时,他说:“如果你想和我接吻,可以直说。”他摆出一副,我说要和你试试看,就是真的和你相处的意思。

程亦嘉放下筷子,辩驳道:“你想太多了。”

“那你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要把筷子放嘴里吮几下。”

“我…”程亦嘉讪笑,“我想试探试探你洁癖症是不是好了。”

丁宓之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她:“我有洁癖?”

“你洁癖得很厉害,你自己不知道?”程亦嘉嘲笑他,“难怪你会自以为是。以前你可不这样。”

“以前我也没有要和你试着发展一下的想法。”丁宓之解释得很直接。

程亦嘉被他说的有点儿没胃口吃饭了,也可能是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毕竟刚才用凉水不停洗脸也未能驱散她脑子里的昏沉病意。

丁宓之这时套上大衣,对程亦嘉说:“下午我让钱叔接你回老宅。”

“下午我要面试。”程亦嘉想都不想便拒绝他。

“推掉。”丁宓之的语气不容置疑。

程亦嘉却偏要跟他别扭:“如果我不同意呢?”其实她本来也不大想起去参加这个面试的。

人丁宓之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把下午钱叔要来的时间都订了下来。

“下午三点,你把那你的东西收拾好。”说完,他抬脚往门那儿走。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程亦嘉还以为是丁宓之的秘书着急又上来催的。毕竟丁宓之是大忙人,他家大业大事情也多,很多事情就算想甩手也甩不开,只有他才能做最终的决断。因为觉得门外的是秘书,所以程亦嘉一动不动地安坐在椅子上,继续慢悠悠地喝粥,让丁宓之自己去开门。

可惜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