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重吗?”知道她受伤了,也知道她不习惯让外人包扎,看来华黎真得是一时救不出来了。

隐帆从龙案旁来到案前,伸手将一把匕首放到桌案上,她认识这东西,是华黎平常防身用得,抬手捡起来用力拔出,刀刃光可鉴人,一抹苦笑挂到嘴角,她送这个给她,是原谅她了吗?可惜她还没有原谅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最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陛下,御史邵大人求见。”女官在门外禀告。

邵隆?他不是该半个月后才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魏国出了什么事?“宣!”

隐帆退到一旁,只见殿门大开,邵隆低头进来,双膝跪倒行大礼,他是钟离莲带出来的第一个徒弟,能力最强,也最得金云溪的心,钟离莲担任内相之后,多半的出使任务都轮到了他头上,此次出使魏国只是常务而已,本不该有多大的事,但他回来这么急,自然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邵爱卿几时进得京?”并不忙着问他急忙回来的原因。

“禀陛下,刚刚进京。”也不着急回话,毕竟在外面历练过,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曾经师从钟离莲。

“看座。”

女官搬来紫红木椅放到邵隆身后。他却并不敢坐,只低着头,“望陛下赐臣死罪!”再次跪到地上。

暗暗叹口气,她就知道平静地日子不会太久,果不其然事情就来了,“说吧,该不该赐罪,等你说完了再定。”

“金、魏两国欲垄断我南岳通向南方地水道运河,本是说好价高者得,如今两国却均不退让。并一律要求我朝签税下船,否则不许商船停靠过港!”

“还有呢?”找这么多借口自然不会只有签税下船这么简单。

邵隆抬头望了一眼金云溪,似乎在观察她的脸色,“直接参与铜矿开采、冶炼!”

哼,看来是要动手了,她还在想最近怎么都这么安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想把她的杀手涧给除了。“否则?”

“如果我朝不愿意和平商讨,两国均有意追讨 国叛乱一事。”

站起身,捡起桌案上的匕首玩耍,“好啊,那大家就把新帐旧帐一起算清!”她终于算是明白盛图那折子的意思了——伐兵。这是最好的办法。没道理瞻前顾后去怕谁,此刻三国的处境相当,谁退后。谁就将失去先机,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已经打算好要拿她开刀了,她反抗与否都一样。

“陛下?”

“魏王怎么说?”

“臣下未曾见到魏王,接待臣下的是魏国兵部尚书汪渊。”

“他说了什么?”

“汪渊只送了臣下八个字——孰赴鸿门,孰围垓下?”

冷笑,这就是尉迟尊给她的最后通牒吗?孰赴鸿门,孰围垓下?她也想知道,“来人,击朝鼓,在野朝臣无论告假与否一律龙德殿听侯。”

女官左清领命匆忙而去。

邵隆攥紧双拳,像是有什么话隐忍着不好说。

“说吧,别犹犹豫豫的。”回到龙案后面坐下。

“陛下,臣下愿请命随军!”脸色严峻,得来地却是金云溪淡淡的一笑。

“随军你能做什么?”

“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跟师傅赠与的,如今两雄联手,金戈北向,臣下宁愿战死沙场,不愿安于人后!”

“这么说你认定南岳会输了?”玩味着他脸上的决然。

“不!臣下只是”

“只是对朕没信心?”拔出匕首,手指在刀刃上游走,“听着,上战场杀敌还轮不到你,真轮到你的那天,咱们

就差不多完了。所以——千万别急着随军,谁该做什愿意就行地。”

微微点头,看来是自己太过激奋了,“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龙德殿侯驾去吧。”视线回到匕首上。

邵隆告退,屋子里只剩金云溪与隐帆二人。

“还以为有时间看看你的伤势,看来又没时间了。”拿着匕首在眼前摆弄着,“隐帆,你说咱们这一关能过得去吗?”

隐帆望着她地侧脸,没什么表情,在她心里这关过得去过不去都不重要,这么多年了,她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就算哪天她不在了,她也会追随她去,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的意愿,所以她从不去考虑万一这关过不了会怎样,对她来说都一样。

哧——匕首插进桌案上,谁是楚、谁是汉现在才开始!

岳北南、盛图、邵隆最先到龙德殿,其余朝臣也在无声之中鱼贯进入大殿,皇上一向很少击朝鼓,今天居然在这个时候击鼓,可见定是出了大事,这么想着,又见邵隆位列朝班,不禁都是一惊,莫不是金、魏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岳北南冷眼扫了一下殿内窃窃私语的朝臣,只那么一瞬,私语尽消,一旁的盛图唇角轻轻扬起,看来太子殿下地威信已经慢慢建立了起来,不愧皇上这几年对他地多方考验。

龙德殿执事女官手持明黄拂尘上殿宣驾,金云溪一身朝服庄严登上天阶,文武两列朝臣跪地接驾,殿内一时间呼吸可闻。

岳北南私下抬眼望了母亲一眼,见隐帆立在一旁,不免了然,看来师傅还是没救回来。

“各位爱卿,平身!”

一班朝臣起身低头,并不敢嘈杂多言,更不敢提及龙刃一事,此时可不是搞党派纷争的时候!

“朕今天得了个消息。”话音顿了一下,“说是魏、金欲联手讨伐我南岳!”扫视一周,得到了几十双迥异不同的眼神,或惊愕、或了然、或激奋、或恐惧,总之刹那间几近精彩!“朕击鼓朝会就是想跟各位爱卿商讨商讨,看咱们是和还是战!”

殿内一片寂静,眼光交错地却极为精彩,众人视线先是调向盛图,在他脸上没找到答案后又转向一旁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是一副冷漠表情,并没有激奋或者犹豫之色,无奈之下只好看邵隆,毕竟他最知道内情!可惜还是一无所得!既然如此,那就胡乱发挥吧,反正大家都揣测不到圣意。

“启禀陛下,臣主战!”大将张鞘,即上将军张戬的兄长出列拱手!

“说说理由。”挥手示意他说,自己却有点无聊地揉搓着手心的伤口——刚刚被匕首划了条口子,渗出了点血丝。

“臣以为,魏、金联手讨伐我朝,不过是想将烽火牵进我南岳境内,其实此二国才是真正敌对!若我方示弱,则必然为人所用,若我朝坚决抵抗,则此伐必破!”

只说了个皮毛,结果到是对的,不过原因却没能说清楚,不过以他的身份来看,应该能代表边塞驻将张戬的意见,恐怕他们这些守边大将都明白现在的时局吧?

“臣以为不然。”户部尚书,也即四臣之一的仇庞围,“魏、金虽属敌对,其联手内幕我方并不知,贸然宣战,胜算不足,万一不敌,将置我南岳千千万万的子民于何地?兵法亦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奈何非宣战不可?”

这个仇庞围本是吴国亲王府里的一个谋士,后被收降,因其见地非常,由此被征召入朝,能力极强,不过这翻话也只对了一部分,后面那个兵法的引用过于死板,如今这局势已经没有机会让南岳选择伐谋或者伐交了,直接是战还是不战!

紧接着,一般人轮番出列,或主战,或不战,基本上文官都持保守态度,武将则皆是主战,一时间双方言辞激烈,辩意浓厚!

第三卷逐鹿 八十 鸿门宴 三

虎上将虽不在朝中,势力却依然不可小觑,当初李绝计收降,面子上虽然过得去,暗下里却还是存有芥蒂,他们俩之间自然就常会有些意见分歧,称不上很明显,但也足以被人利用来党争伐战,索性龙刃、姚赤保持中立,一时间还引起不了什么大事,当然,这并不是说金云溪就可高枕无忧地安坐龙位,为君最大莫过于用人、度势,她一直没去调停张、李之间的矛盾,一来是为了两相争斗之下的兵权安稳,再来就是但凡重大举措面前,这种分歧可以更好地帮她实现目标,比如此刻,虽然朝上分歧最大的属文武双方,但纠其最终源头还是要回到张、李之争上,南岳开朝毕竟才十几载,还属于靠武力解决问题的时期,尚武精神自然最盛,因此武将的威势相对高于一般文将,诸如仇庞围一类的文官,虽见地颇深,但在这种时遇之下也要找棵大树靠着才能完全阐述自己的意见,虽然看起来有点时不育才,可却也是个极好锻炼人的时机,在这种时候还能站得住脚的,那才是真正的才能之辈,金云溪放任着他们恩怨纠结,她想得并不是现在,而是几十年后的南岳,大难平息之后,南岳需要进入正常的机制营运,无论文治武功,需要的可都是人才,既然自立为帝,想得当然不能只是眼前。

“陛下,如今时势,三国鼎足,不在输赢,只在时机,如若此时我朝能积蓄财富。蓄积实力。他朝天下逐鹿又何惧之?”仇庞围生于原吴国,又曾是原吴国亲王府里的谋士,心自然是靠向李绝烽。

此时,战与不战的话题俨然已经变味成何时开战。

“哼,藏头缩尾,焉知时不待人!”张鞘侧脸冷哼。

“莽夫之举,虽能逞一时之快,又何曾想到长远大计!”即是争论,自然不能落于他人之后。

岳北南侧眼瞄瞄一旁的盛图,见他神色泰然。私下里晓得他已心明母亲地想法,这人地可恨之处就在于此,太过了解母亲心里想什么,他说不出是担心还是嫉恨!总之不喜欢他就是了。侧脸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的份上,再让他们吵下去也是无用。干脆就到他为止吧,到了此时他已能看出母亲的意图。既然如此还是别让盛图抢了先,他非常不想看到他与母亲那么一搭一唱的,总觉得自己被扔到一旁不舒服,于是拱手出列,“儿臣有话说。3G.+?华夏网\s*网友上传”一句话让身后正忿忿不平的争吵悄然结束。

金云溪正歪着身子看下面的争吵。见他出列不免浅笑。这孩子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既然如此就听听他要说些什么,“说吧。”

“张将军与仇大人的话都有道理。儿臣阅历尚浅,并不敢信口反驳,只想复议一下此刻各国的局势。”给张、李两派留了面子,不至让他们的颜面扫地,“如仇大人所说,如今三国鼎足,互成犄角,其势虽险,却也不是非战不可,然过于藏头缩尾又怕失了先机,致使他国有机可乘,先发、后发却是最难之处。”这话旨在赞同两派各自的观点,“此时,我方当先深纠两国制裁我朝地根本原因,再寻解决之法。”抬头看看母亲,见她微笑点头便知自己确实猜对了她的心思,“金、魏敌对已久,早于数十载前魏武正帝登基之后一直有意针对,但碍于两国内政不稳,只好一压再压,并先后以南、北诸国之乱掩饰其真正的争霸之心,并以此造就两国的太平盛世,同时进行军备竞赛。如今两国内政皆以安稳,正是求霸之时,因此,寻衅之事自然会丛出不穷,以我南岳伐 为借口将战事引向北地,不至波及其本土,这是目前两国的共同目的,对这两方来说,即便我朝低头忍气,依然不能避其祸端,因此和与不和无关我方地忍与不忍!主动之权握在魏、金手心,而不是我方,为今之计贵在早做部署,以防其趁我不备,先发制人!”拱手低头,将最终的结果交到母亲嘴巴里说出来,这是臣子给君王地面子,即便已经猜出了结果,但只能说出十之七八,这是为臣之道。

这孩子确实可以担当重任了,坐正身子,轻扬了两下嘴角,既然儿子都给她铺好了红毯,自然就没什么再隐藏的了,“各位爱卿是否还有复议?”

殿内一片安静,仇庞围与张鞘并不是愚笨之辈,自然明了皇上的意思,太子的话就是个提示,即便再有异议也没了,毕竟皇上似乎已经早有了解决之道。

“怎么?是不敢违逆太子,还是真没异议?”

“臣等不敢!”一群人抱手北向。

“我要听得不是这句。”瞥一眼仇庞围、张鞘,“仇爱卿、张爱卿,说说,太子的话可有道理?”

仇庞围、张鞘用余光互瞄一眼,“臣下附议!”争论到此为止,皇上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再笨地人也看得出来。

是齐心了,太子的话什么也没解决,你们附议什么?

“哦臣等大罪!”跪到地上,心里嘀咕着,怕皇上怪责到他们拉党结派一事上,双方权斗之中均以此罪名上书弹劾过彼此,皇上这会儿不会想来个一锅端吧?

金云溪暗笑,既然他们都已知道自己的把柄在哪儿,她也就不去揭这个疮疤了,只给他们留着自己担心去吧!“都起来吧。”看了岳北南一眼,对儿子微微点头,算是给了他个肯定,既而转向盛图,“盛爱卿可有对策?”

岳北南紧攥一下拳头,母亲始终还是要让他说出这个对策!

盛图地余光瞄到了身旁岳北南的异样,只是略微一笑带过,低头拱手,“臣下是有个想法。不过却有招惹事由之嫌。”

“既是有。先说出来听听。”

余光在岳北南拳头上顿了一下,转而继续,“请陛下恕臣妄言之罪,太子殿下分析极其有理,此时大局已定,两国均以我朝为借口出兵,并欲借我境内为烽火之地实现其逐鹿天下的野心,为今之计,独有拒之以词,抗之以伐。还能略有胜望。然而迅速调动军队,又恐着人口舌,留下骂名到不足为惧,单怕分庭抗礼之际,敌人欲以莫须有地罪名扰乱我百姓之心,使我南岳祸起萧墙。臣下以为应效仿先圣之道。先礼后兵。”

朝臣们余光交错,不明白怎么叫先礼后兵?这盛大人说话向来是说五分藏五分。总弄得人云里雾里。

“盛爱卿只管说,用与不用,朕都不会怪罪你。”这人说话向来说一半留一半,难怪华黎每次都被憋得直蹿火。

“臣下以为陛下可邀请两位国主共同商议!”

扑愣愣,众人下巴掉了一地。这盛外丞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在这里开玩笑!

岳北南瞄了一眼母亲地表情。后者神态安然,可见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真得弄不清楚。难道说盛图跟母亲真是心有灵犀?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怎么如何?那两位国主又不是笨蛋,会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地跑出来找敌人聊天吗?现在到是真弄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众朝臣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回?

看看满殿鸦雀无声,金云溪不免摇头苦笑,这盛图真算是个人才,几句话能惊得众人目瞪口呆!“爱卿不妨说说怎么个请法。”

众人目光聚向盛图,除了岳北南。盛图并不急着回话,到是先看着龙座上的金云溪,他确定岳北南一定会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明白这个年轻储君对他的症结点在哪儿,既知道症结所在,自然就可以对症下药。

果不其然,岳北南拱手出列,“儿臣愿替盛丞相回答。”

激将吗?也好,那就随了你的愿,我到要看看你的最终目的为何!岳北南嘴角微微一勾,出列答话,众朝臣又将视线转到太子身上,今天的朝会真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感情把今年的份都用上了!这么说太子殿下原也有这意思了?

“抢人舌尾实乃孩童之为!”金云溪明白儿子的举动,这些年他对盛图总存有某种奇怪的敌视,她明白儿子是误会了一些事,几次想找他谈谈,可又没这个时间,而且不知道从何说起。

“臣下愿听殿下高见。”盛图适时进言,这就是他要地,他有他的私心,因为明白的太多,知道的太多,清楚这世上有些事不可强求,既是强求不了,那剩下的就由他自己决定吧。

金云溪微微叹息,盛图这人太过隐晦,总让人有种抓不住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钟离始终对他不信任地原因,一般人的欲望即便没写在脸上,但日子一久,自然也会知道其目地为何,而他却像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始终找不到他到底想要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要,“既然如此,你就说吧。”

“谢陛下。”岳北南扬首向盛图微微一拱,算是感谢,“金、魏两国最关心的莫过于我朝铁、铜矿石的卖向归属,铜、铁为战备必不可少之物,虽然两国存储军备以逾十几载,但逐鹿天下却为长久之争,储备再多也会耗尽,如若以此为引子,以儿臣之见,到是不妨试上一试,如若成功,一来可避此后谣言之苦,二来也可借商讨之际观察两国动向,并从中钻营渔利。”虽然理由并不止这一点,但他决定只说这一点,适当的隐晦是种蓄积、也是种防备。

“臣附议!”盛图站到岳北南身旁,拱手北礼。

接下来自然一切顺风顺水,金云溪亲发两封国书,一封由邵隆亲携金国,一封由仇庞围送往魏国,只等两国国君答复。

第三卷逐鹿 八十一 鸿门宴 四

三方会面的地点选在三国交接中心的荒芜之地,恰好是落风山前的坡上,此坡被后世誉为三龙岗。

尉迟尊第一个抵达,他要等得可不光是南岳的女帝,还有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子。

金云溪本也早早出发,可路过落风山时,忍不住下车去看钟离的墓,走上通往山顶的小路时,她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伸手对身后的随从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只留隐帆继续跟在她身后。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失声痛哭的时候,但看到钟离墓碑的那刻,她再难忍住心里的那份悲伤,伴着微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如果我们未曾走上这条路,那又会如何呢?”扶着钟离的墓碑,这座小山曾是她们生命里最自由、最快乐的地方。如果她当年回到了金国。如果华黎抢劫地不是他们。如果她没跟钟离碰上,如果尉迟尊和兄长没有赶尽杀绝挡在他们面前地一切阻碍,如果金宫里当年还有其他适婚的公主,如果她听从了尉迟尊的建议,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或者说不会发生她身上了?她是不是就会活得开心一些?

“钟离,你说我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坐到墓碑前,背倚到石碑上,望着漫天飘舞的蒲公英,“南雪不知道她在那里孤单不孤单咱们都是一群该死的女人。”微笑逼落眼睛里盈满的泪水

“这里真安静,隐帆你觉得呢?”

隐帆站在墓碑的一角。悄无声响,如果说钟离最明白她,华黎最能让她觉得安全,那么隐帆便是最能让她敞开心扉哭诉的那个了

落风山依然如当年那般幽静、荒凉只是少了当年那群女土匪的喧哗

金宏第二个抵达,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稳健地中年人了,看起来有点老态。不过眉眼间的那股子霸气依然不灭,只可惜少了些神采。

金云溪最后一个到达。她算是主人,一切自然由她主持,在这方面金宏、尉迟尊都没有异议,毕竟论到私人关系,他们之间的牵扯可谓错杂。

夫妻、兄妹、对手。爱情、亲情、敌对纠缠在一起。其中的无奈与落寞想来大家的感触都不小,更何况这些年过去了,有些人早已消逝。谁在为谁痛苦,谁在思念谁,已经再也分不清楚了

其实这次会面对他们三人来说,也是私下里的一个了结,二十几年地恩怨纠葛,大家最好一笔算清,因为再会面时,或许已在天上,也或许地下,谁能保证下一个二十年后大家又会如何?也许有人早已消失于世了吧?

三张龙案,三张锦绣龙椅,帐外三方军士对立,如同当年方昌会面的排场,只是如今和谈桌前多了个女人,这个女人在二十年前只是个用来缓和政治气氛地摆设,如今却成了其中一员,让人不得不大叹世事无常。

金云溪踩进帐内第一眼看到是她的兄长金宏,十几年没见了,却已老成了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兄长始终是一副霸主的精气,如今事过境迁,霸道眼神尤在,只是少了好多光彩,怕是早被皇嫂带去了吧,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用一世地淡然带走了一位帝王地心

金宏对面的正是魏帝尉迟尊,望着她的眼神里有很多值得人玩

西,爱情?他们之间的爱情到底存在了多久,又到底存在着呢?金云溪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爱上的他,也许这样的爱情才会更长远?相守成了种幻想,相恋成了种寄托。他们走到这一步到底谁对谁错?此刻金云溪也弄不清楚了,或许他们相爱本身就是个错误。

岳北南立于母亲左侧,盛图立于右侧,岳北南打量的是尉迟尊身后的年轻男子,无疑,根据他的查探,这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即大魏国的储君!而盛图打量的却是尉迟尊,他们之间的隔阂起源于多年前的某段对话,这对话除了两位当事人外,至今无人得知!

金宏身后站得是金国老将军龙眼,对于这位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除了尊敬之外还带着些心疼,这一切原本不是她该承受的,如果夫人还在,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这般景象,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过,毕竟她的辛酸无人得知,却仍可以想象。

和谈正式开始,关于此次聚商的内容,自然是以 国叛乱为主,没人去反驳魏、金干涉他国内政有何不妥,这在政治上是个异常浅显的定论,已经到了不值得去提得地步,因为强大就意味着他的话即为法令,他想干什么自然不允许别人来横加指责。

魏、金的目的是驱使南岳退让,自然不会真为了 国卖力,更何况 国已归南岳囊中,只过是个用来说事的借口而已!除了南岳让人垂涎的矿藏外,更重要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南岳的商业倾覆,金云溪利用近二十年的时间暗中动了一个手脚,这其中倾注了她、钟离莲、苏丛丛,以及上一代段飞尘的所有财力、精力以及计算不清的各种代价,甚至包括生命,为得就是等待这么一天的来临

如果金云溪想同归于尽,目前来说,她有这个实力,毁掉一切,再拼上南岳的所有军力、财力,魏、金想胜出,相对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怕要通过计算才能得出,金宏、尉迟尊不会这么傻,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好欺负,他们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她,别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极其不明智!一旦两大国卯起来一起对付她,她只能算是只蚂蚁!这才是三方会谈的真正目的,也即那个争论点!

然而金云溪这次却取了前者——同归于尽!这是众人没有料到的。

没人知道她想将南岳领至何方,难道毁灭就是她的选择?孰赴鸿门,孰围垓下?难道她真打算重蹈古人的覆辙?金宏想不通,尉迟尊也想不通!

首日和谈落幕时已经入夜,宴席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能吃得下的却没几个。宴席之后,岳北南一直陪伴在母亲左右,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是出于担心父亲的行径,总之他几乎存步未离母亲左右,直到父亲与素未蒙面的弟弟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空气里摩擦出哧哧的声响,这就是他的亲人们,夫妻、父子、兄弟,注定只能是两军阵前的一个玩笑!可恨的是他不知道该狠谁!

父子三人的长相有些相似,同样是三双厉目,同样是三张冷俊的面容,这是尉迟家的遗传,也是尉迟家的悲哀。

岳北南与同胞兄弟对面而立,气势上谁也没输谁,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画面相当的赏心悦目,毕竟是两个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子。只有在这个时候,金云溪才觉得自己对得起儿子,起码他可以与自己的同胞兄弟对面而立,谁也不比谁低等!这种平等在皇家里简直是个神话!

两位小辈的狠厉眼神并不只是为了敌对的两国朝廷,还有他们各自身后的母亲,一个一生受尽苦难,一个一生受尽感情折磨,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即便他们身体里同样流着尉迟家的血液,但注定要一生一世敌对下去,为了他们的国家,为了他们的母亲,也为了他们自己,端看谁比谁更强!

第三卷逐鹿 八十二 鸿门宴 五

她也没有给尉迟尊多余时间让他说出更多无关这次和谈的事,她明白无论再说多少,事实终还是事实,对于现实帮助不大的事情,她再也不会多想,人一生只需要专心地做完一两件事便可,没必要、也不可能变成神,如果什么都想做,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草草地带着悔恨二字踏入黄泉。

她与他都已做了选择,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又何苦再去追问改变不了的原因?就像她无数次问自己这一生是否选错一样,那终是个有答案却没结果的疑问,谁都回答不了人就要如此,既然选择了往前走,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相反,她却与兄长单独相处了很久,在她的内心,兄长给她的感觉其实更似父亲,父母的早世,皇家的等级分明,高墙明瓦的冷漠,让温暖的含义变得更加简单,如果每天都能见到兄长,那便是童年的她最欣慰的一件事了,可惜在她年幼的时候,金国却正处于战争之后百废待兴的时刻,没人会想到堂堂的霸王也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即便他九五至尊、即便他称霸天下,那又如何?东边水灾、西边旱灾,战争遗留下来的所有创伤都需要他这个年轻的金帝来想办法,但那时,她还小,还不明白一个帝王需要做得到底是什么。她所知道的便是兄长纳妃时的那般景象!她一直不能理解皇嫂对于兄长地宽容大度。她居然能容忍他去宠幸别地女子,这种炎凉的事态让十三岁的她对世间的情爱产生了怀疑,以至此后与魏国联姻时她并没有做出多少反抗,不能说她对感情失去了信心,而应该说她对兄长失去了信心,人其实真得很脆弱,总会为自己制造出一个神来,然后毫无道理地崇拜他,一当发现这个神并非所料的那般完美后,又会毫无道理的绝望。就如她对兄长一般,他从来就不完美,可在她的心里,他本就应该是完美的,这是她单方面的无理要求,也是她那些年自苦的根源。如今自己也走上了这条帝王之道,才发现兄长地所有无奈。才了解皇嫂的宽容,才知道这世上误会的只有她一个人,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她再也变不回那个在兄长膝盖赖皮的小公主后悔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验,因为有后悔才会有痛苦。才会有珍惜。才会有眼泪

“”不知道要先跟他说些什么。

“别闻那么多药,是药三分毒。”知道她有心痛的毛病,见她腰袋上挂着一个药囊。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完全不似白天那般严肃。

头看着自己地白瓷茶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低声嘱咐,眼睛特别酸,“哦。”

过来一卷用红丝线系着的画轴,“你一直都想看得,我一直不舍得给你看。”当年是怕她看了后爱哭,久而久之便搁下了。

敢抬头,怕眼睛里地眼泪会不小心掉下来,用小指勾了红线,画轴慢慢在眼前滚落倏得,两滴眼泪落进茶碗

画上画着三个人,一个是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俊朗沉稳,一个是着宫装的中年妇人,眉清目秀,她怀里还有个三四岁大的女童这就是她的父母?兄长终于给她看了隔了近三十几年地今天,终于给她看了

“本想在你出嫁那天当做你地陪嫁”低眼淡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王和母亲。”他本想将这个最小的妹妹嫁给她喜欢的男人,一生富足安乐,不会像大妹那般自刎在他地面前,可现实总爱跟他作对,如果当年朝廷的阻力小些,如果他没有重设田亩制度,如果西南的茶商没有罢市或许一切就不同了。她是父母的最后一个孩子,本该在所有人的呵护下长

被他当成筹码压给了别人,尝尽世间所有的苦楚,他不上,还时不时地想打碎她所有希望。

“那小子带点样,不错。”握着茶碗,笑得尴尬,毕竟妹妹正在哭泣,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只能将话题转到外侄身上,眼泪这东西他已经全数让妻子带走了,她说人一生总要哭那么一两次,既然他不会对着其他人哭,那就都由她带走吧,等到来世再全数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