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漫随便拦住了一个小护士,问道:“你们科目前有没有出现死亡的患者?”

“还没有。”小护士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估计离死亡也不远了……”

秦司漫心一惊,“那些ICU的情况怎么样?”

“勉强吊着一口气,药物样品用药监局检查至少三天才能出结果。”

“那治疗……”

“保守治疗呗。”听见有医生在催,小护士冲她摆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这边忙不过来。”

秦司漫也是名医生,完全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连病因所在都没有找到意味着什么。

医生等得起,病人往往等不起。

一旦发生了死亡,辽西的招牌先放在一边不谈,整个医院里,其他病人及其家属必将陷入恐慌之中。

到时候一旦闹起来,后果不堪想象。

而推出这款抗癌药的淮安集团,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那秦淮洲……

秦司漫不敢细想。

恍恍惚惚的走回科室,周围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奇怪。

“现在的资本家真是没良心,为了钱谋财害命的事情都敢做。”

“我看淮安制药这一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小点声,秦大夫来了……”

秦司漫回头,一眼扫过去刚刚三三两两议论的护士全闭了嘴,垂着头走远了。

这种因秦淮洲而受到特别对待的事情,秦司漫早已经习惯。

以前读书的时候,秦淮洲工作繁忙从未出席过一次她的家长会,却在入学之前出售阔绰的给学校修了一座教学楼。

秦司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已经在校园内出了名。

别人看见都说会,看,那就是那个大款的女儿。

在学校不论做了什么,若是好事,秦司漫只会听到一句“有钱人的孩子,起点就是比咱们高啊。”

若是坏事,且不论是不是她的错,也都是一句话“有钱真是了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时候秦司漫虽不懂世事,却已经开始明白,被贴上标签的感受。

她这辈子都会和秦淮洲的名字捆绑在一起,用好听的话来说,勉强称得上“荣辱与共”。

原来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去和秦家划清界限,在外人眼里,她和秦淮洲还是一类人。

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样想着,秦司漫心乱的同时还感受到一丝的丢脸和不甘心。

“你要走到哪里去?”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秦司漫抬头一看是刚从……男洗手间出来的沈琰。

她怎么不知不觉走到男洗手间门口了。

秦司漫尴尬的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有点分神没看路。”

沈琰松开她的手,“跟我来。”

秦思提不起什么兴趣,“去哪?”

“我叫了外卖,去办公室吃一点。”

“我没胃口,你自己……”

秦司漫话还没说完,沈琰的手掌心放在了她的头顶,就这么被他推着走,丝毫没有回绝的机会。

沈琰把秦司漫按在沙发上坐下,走过去带上了门,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上,才开口说:“你有心事的话,不妨说给我听听。”

秦司漫拿起喝了一小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要怎么开口跟他提起跟秦淮洲有关的一切。

梁澄可和沈琰的悲剧,秦淮洲在背后出了不小的一份力啊。

“你不说,那就听我说?”

秦司漫点了点头。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用了什么办法把你弄回辽西的吗?”

弄回辽西?

秦司漫一时没反映过了,回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上次她和秦淮洲闹翻后,秦淮洲借郭安民的手顺势把她赶出眼科的事情。

“什么办法?”

“用梁澄可间接的威胁了秦总一次。”

沈琰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秦司漫惊讶的瞪大了眼她想过很多可能性,万万没料到会是用这个办法。

梁澄可是沈琰心头的一个刺,他用这件事来要挟秦淮洲,跟自揭伤疤有什么两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以前你明明……”

沈琰起身坐到秦司漫的身边,凑近了几分,反问她:“是啊,这明明就是我最不想提及的东西,而我为什么要利用它来帮你回来?”

秦司漫咬了咬嘴唇,问:“他把你推入了深渊,你不恨吗?”

“不恨。”沈琰几乎没有犹豫,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但我瞧不上他。”

“瞧不上?”

秦司漫越发听不懂他说的话。

“就算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梁澄可的失明跟我也脱不了关系,所以我不恨。至于为什么瞧不上,”沈琰看了看她,半开玩笑说道,“这话有点不中听,你能接受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

“一个没有良知的人,不配让任何人瞧得上。”

每个字重重的打在秦司漫心上,疼里面带点麻。

过了几秒,她苦笑一声,“是,他确实没有良知……”

不管是对何婉兮,还是对梁澄可。

秦淮洲确实是一个没有良知的混蛋。

利益在他眼前高于一切,他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这个混蛋,却是她的父亲。

沈琰见她表情不对,解释道:“就事论事,在我眼里他是他,你是你。”

“分不开的,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沈琰这才明白秦司漫从办公室进来到现在,在别扭什么。

“你以为我和医院里的其他人一样,觉得你和秦淮洲是一类人?”

秦司漫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答案尽在不言中。

“如你所想,我如果觉得你们是一类人,并且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沈琰抓住秦司漫的肩膀,脸上染了一丝薄怒,语速也加快几分:“我若是这么嫉恶如仇善恶不分,我为什么会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对不起。”

秦司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情绪有些失控,“我太偏激了……”

习惯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别人把她和秦淮洲视为同类,却不知不觉把沈琰也移到了这个“别人”行列。

秦司漫忘了,沈琰一直都是知情者。

他知道自己是秦淮洲的女儿,知道秦淮洲就是两年前为那场悲剧推波助澜的人物之一。

可知道一切的沈琰,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她在一起。

秦司漫陷在幸福中无法自拔,直到今天才想起来问问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你为什么道歉?”

沈琰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秦司漫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我看扁了你,也看扁了我自己。”

沈琰终是不忍心,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你和他不一样,我深知这一点,你自己以后也要记着。”

秦司漫揪住沈琰的衣服,红了眼眶,“他害得我没了家没了妈妈,我应该恨他的。”

“我明明应该恨他,也恨了他这么多年,可为什么……”

秦司漫哭得有些说不出话,沈琰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一字未言,等着她把话说完。

“可为什么……我现在却希望他没有害人……”

一边憎恨着,一边却害怕着。

害怕着秦淮洲这些年越发无可救药,到最后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司漫,勇敢一点。”沈琰用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握紧了她的手,“别害怕,有我在。”

勇敢一点。

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真相或许丑陋不堪,但这一次,

有我陪你承受。

第47章 现实

傍晚时分。

秦司漫接到了秦淮洲的电话。

预想过的暴跳如雷没有降临, 那头秦淮洲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王雅茹在你手上?”

“是。”

那头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久到秦司漫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的时候, 秦淮洲开口说:“现在见面谈吧,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秦司漫思忖片刻,回到办公室换下衣服准备单独去会会秦淮洲。

在电梯里她给沈琰打电话请了一个假,不过并没有说实话。

随便编了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于情于理,她都不想让沈琰牵涉进这件事。

至于他那份想要与自己共同面对的情谊,秦司漫只能记在心里。

正值下班高峰期,秦司漫顺着车流缓慢的移动着,心里的烦躁感只增不减。

路过市中心的一家数码店,秦司漫恍了恍神,在前方的红绿灯路口前往右变了道, 驶入了数码店的停车区。

从包里拿了张卡, 秦淮洲拿上钥匙锁了车,步履匆匆的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不到五分钟,拿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

秦司漫从盒子里拿出崭新的录音笔,小巧精致,操作简单, 按照店员刚才的介绍很快就将其调试好。

最后放进了自己的呢子大衣口袋里。

距离茶室还差一个路口的时候,秦司漫靠边停车把车上的包装盒扔进了垃圾桶里,顺便最后检查了一下兜里的设备,准备上车前又觉得不对。

把兜里的录音笔拿出来,秦司漫看了眼今天穿的收紧袖口的毛衣, 思量一番把录音笔塞了进去,抖动了几下手臂确定不会掉出来之后,才发动车子来到了茶室门口。

为她开门的人是秦淮洲身边的保镖。

秦司漫把车钥匙递给了他,准备进门之前被男人拦了下来。

“秦总交代了,大小姐的手机需要给我代我保管一会儿。”

秦司漫睨着他:“秦总这是在防贼?”

保镖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回答:“希望大小姐能配合我的工作。”

秦司漫盯着他,笑了声,从兜里摸出手机,“秦总对我还真是用心良苦。”

保镖恭敬的接过手机拿给旁边帮忙停车的同事,伸出手引着她进去:“大小姐请我跟我来。”

秦司漫跟在他身后,用余光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除了这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她还在大厅喝茶对弈的“客人”中看了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都是秦淮洲养的保镖。

出个门谨慎入微到这种程度,秦司漫的心越发的凉。

她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秦司漫甚至没有把握若是一会儿不幸被秦淮洲看出了端倪,自己还有没有回到医院的机会。

七拐八转最终到了一个包间门口,保镖停下脚步,“秦总在里面等你。”

秦司漫直接掀开帘子,看见坐在垫子上悠然喝茶的秦淮洲和他身边为他斟茶的女人,讽刺了句:“秦总真是好雅兴。”

秦淮洲扫了她一眼,递给身边的女人一个颜色。

女人会意,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包间里暖气足,秦小姐把外衣脱了吧。”

“服务还真周到。”秦司漫脱下大衣,连带着包一起给了她,“别弄皱了,我刚买的新款。”

“秦小姐放心。”

女人拿着东西,冲秦淮洲点了点头,自觉的退出了包间。

秦淮洲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这茶味道不错特地给你点的。”

秦司漫抬步走过去,坐下来的一瞬间,趁着秦淮洲倒茶的空档不动声色的摁开了录音笔的开关。

看着秦淮洲递过来的茶,秦司漫并未伸手接,“我不喝茶,太苦。”

秦淮洲打开茶壶给了她看了看里面的原材料,兀自感叹道:“专门给你叫的水果茶,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何婉兮生前最喜欢在家里做的饮品便是水果茶了。

秦司漫脸色一冷,“秦总如果想叙旧那我恕不奉陪了。”

“急什么。”秦淮洲见她不喝,把茶杯放了回去,“不是要给你的男朋友出头吗?”

“谈不上,秦总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会不识趣。”

秦淮洲停下手下的动作,从秦司漫进门到现在总算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怒意。

“秦司漫你记得你姓秦,不姓沈。”

“所以姓秦的就应该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秦淮洲一把拂开桌上的茶具,砸到木质地板上,片落了一地。

秦司漫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他。

“眼下淮安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不帮着我处理就算了,还联合外人来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