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骚扰短信、电话席卷而来。

成瑶只扫过因为新信息而亮起的屏幕一眼,就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

那些骂人的话太难听了,诅咒她的已经是小儿科了,更不堪入目的谩骂都有。

面对这些,成瑶本以为自己会哭的,然而事到临头,除了脑袋一片空白的羞耻和难堪之外,竟然哭不出来。

对于钱恒什么时候敲门进了她的房间,成瑶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一段记忆就如同她想抛弃的部分,她只觉得精神恍惚。

“成瑶,别看手机。”

也正是这是,成瑶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骚扰电话,仿佛没有尽头。

钱恒直接一把抽走了成瑶的手机,然后拒听,关机,一气呵成。

威震天看到来人,十分兴奋,又吐着舌头想向钱恒扑去。

钱恒非常明显地身体僵硬了。

成瑶这才想起来,他是怕狗的。

然而即便怕狗,还是进了她的房间,抽走了她的手机。

“威震天。”成瑶轻轻喊了一声,把狗往自己身前拉了拉紧。

钱恒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成瑶,并没有出声安慰。

取而代之,是他毫无波澜的声音:“要去喝一杯吗?”

*****

成瑶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鬼使神差地对钱恒点了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钱恒在“彗星”了。

彗星是一家会员制严谨的高档清吧,并不吵闹,环境优雅,酒吧的装潢非常有格调,简洁低调,舒缓的钢琴曲飘荡在四周。

“一杯长岛冰茶!不醉不归!”

今晚的成瑶,只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忘记目前的困境和难堪。

“给她一杯无酒精鸡尾酒。”

成瑶刚想要抗议,就被钱恒一个眼刀给止住了。

“成瑶,你的酒量太差了,酒品比酒量还差。”

成瑶低下头,她太难受了,只想要一醉方休:“可今天是特殊情况。”

“借助酒精,逃脱不了任何事,甚至还会惹事。”钱恒冷冷哼了一声,“你想想你上次喝多以后发生了什么,我列的那张赔偿清单,需要我重新提醒你一次吗?”

“那你带我来酒吧干吗,还不如直接在家里就行了。”

“家里有狗,这里没有。”

“……”

虽然此刻自己的境况很悲惨,但成瑶这一刹那有一点失笑,钱恒果然还是很钱恒,自己原本以为他竟然一反常态地想要带自己来酒吧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呢。

虽然勒令成瑶不许喝酒,但钱恒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杯mojito。

就在成瑶望着他的酒发呆的时候,钱恒又一次开口了。

“成瑶,我今天带你来酒吧,不是想让你借酒浇愁的,下面的话,我需要你清醒地听着。”

成瑶抬头,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钱恒的眼里,酒吧的灯光暧昧昏黄,这一刻钱恒的侧影被无限拉长,也是这时,成瑶才意识到,周围几个异性,都在或多或少地观察钱恒。他的长相,不论到了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钱恒长得有一种锐利的英俊,很多人长得好,但是一种温和的好看,然而钱恒的五官却英俊到带了一种攻击性。配上他那种上位者的气势,简直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在用脸做通行证的世界里无往不利。

酒吧外车流的灯光倒影在他的眼里,仿佛这个城市流光溢彩的缩影。

钱恒真的有一双十分迷人的眼睛。

尤其当他认真看向你时,这双迷人的眼睛里只有你的倒影,让人有甚至有种情深的错觉。

“钱律师、成瑶。”

就在成瑶微微有些分神心悸之时,有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成瑶抬头,才发现,迎着灯光朝自己走来的,竟然是顾北青。

成瑶下意识便回头看钱恒:“这么巧?”

钱恒哼了一声:“你没听过,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那……”

“我约了顾北青。”

钱恒不是看顾北青十分不顺眼吗?怎么竟然会主动约对方晚上一起喝酒?成瑶一时之间有些错乱了。

顾北青自然也并不喜欢钱恒,两个人一同在吧台前落座,气氛自然不热络,仅仅维持着客套和疏离。

“今晚我过来,主要是因为钱律师说想就成瑶的事和我谈一谈。”

对顾北青的开场白,钱恒也不生气,只笑了笑,淡淡道:“你以为要不是成瑶,我想见你?”

“……”

这种场景,一时之间,成瑶也有些懵,这怎么看怎么微妙……就像是两个虐恋情深的死敌,其实相爱相杀……

结果刚要插上联想的鸡翅膀,钱恒冷冷的声音就甩了过来:“成瑶,我觉得以你目前的表情来说,你的想法有点危险了。”

“……”

“作为白星萌离婚后财产再次分割一案的双方律师,我今天约你出来,是希望你能把你作为徐俊代理律师,所掌握到的关于这段婚姻的情况,告诉成瑶。”钱恒把视线转回了顾北青,“不会为难你,涉及到案件保密信息的部分,我也不想听,只是希望你以徐俊代理律师的视角,从你个人角度分析下他们这段婚姻。”

顾北青显然没料到钱恒会问这个,然而在钱恒的气场下,他一时半会竟然也忘了拒绝,提起徐俊,他似乎也很唏嘘:“我没想到他最后没有撑住。”

顾北青喝了口马丁尼:“其实徐俊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很久了,但本来靠着吃药还能稳定病情,只是谈论和解方案到最后,我发现他的情绪就已经有些不稳了,只是没想到……”

成瑶十分惊讶:“可徐俊看起来真的很外向健谈,一点不像抑郁症啊。”

“我也是遇到他以后,才知道原来抑郁症不都是寡言沉默的,原来还有一种阳光型抑郁症,在外面表现的非常外向活泼健谈,但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抑郁的倾向会很明显,徐俊因为抑郁,根本没法入睡,导致睡眠不足精神更差劲,恶性循环。”

“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成瑶非常难过,“我不知道原来他有抑郁症。”

顾北青叹了口气:“成瑶,我知道面对徐俊的死,不管是你自己内心还是外界的舆论,都让你很有压力,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把徐俊推向了死亡。但不是这样的,这个责任都是白星萌的。”

“因为白星萌,对徐俊患有严重抑郁症这件事,一直是知情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可她从没有和我们说过!”

成瑶非常惊讶, 然而她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钱恒, 却十分平静。

“确切地说,徐俊的抑郁症, 就是因为白星萌才得的。”顾北青低下头,“这段婚姻里, 他遭到了欺骗,一直很痛苦,还要面对白星萌的冷嘲热讽和言语攻击,工作压力又大,情绪没法排遣,就发展成了抑郁症。”

“可, 可白星萌说,她才是这段婚姻的受骗者!她才是被徐俊冷嘲热讽言语攻击, 甚至被家暴的那一个啊!”

顾北青有些愤慨:“真不愧是知名演员, 演技真是精湛, 她竟然还有脸这么美化自己?她给你看过什么证据吗?一定给不出,我这里却是有徐俊抑郁症诊断时间,还有心理医生的佐证, 包括徐俊和白星萌的聊天记录,那里白星萌可一点不无辜,用词激烈, 特别喜欢用侮辱性的用语, 骂徐俊是孬种、废物, 动辄让他去死。”

成瑶真实的震惊了,顾北青口中的白星萌,和她接触到的白星萌,真的是一个人吗?

一直没发表意见的钱恒,此刻也终于开了口,他转向成瑶:“白星萌什么时候说的她才是婚姻受害者?我怎么一点没印象。”

成瑶有些嚅嗫:“和我两个人的时候,有一次开完会,她不是和我单独留在会议室里确认起诉证据吗,就那个时候。”

顾北青这下也找到了症结所在:“所以你一直以为白星萌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

虽然很羞愧,但成瑶还是点了点头:“所以我才答应了白星萌,阻止徐俊对她的骚扰。”

“根本不是的,徐俊死前发的那条微博是真的,根本不是白星萌所引导的死前意难平对前妻的污蔑。”

顾北青叹了口气:“最初是白星萌把自己伪装成了温柔大方贤惠的模样接近了徐俊,徐俊作为一个理工男,之前没谈过恋爱,一下子陷入热恋,对白星萌死心塌地,觉得是自己真命天女。结果后来才知道,白星萌‘看上’的不是他,是他的企业,因为当时业内有预测,团团在线最终会上市,发展前景很好,后来他才发现,白星萌对企业的上心程度,完全胜过对他。”

“结果婚后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第一,徐俊不是团团在线唯一的股东,没有白星萌想象中有钱;第二,团团在线至少在当时,上市看来遥遥无期,而徐俊作为一个创业企业的CEO,因为资金紧张,其实生活过的紧巴巴的,根本没法提供大量的钱供白星萌挥霍,所以白星萌原型毕露,对徐俊换了一副面孔,迫不及待离了婚。”钱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吗?”

顾北青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钱恒说的情况,竟然分毫未差。

“你也调查过实情?”

钱恒露出了“这需要调查吗”的表情:“根本没有调查的必要,same old story,太老套了,同类的案子我办了最起码五起,都没有一点点新意。”

“……”

“那所以,白星萌说,之前徐俊他利用自己不断炒作绯闻,带动团团在线的热度,爆料自己的恋情,也是谎话?”

顾北青朝成瑶点了点头:“那都是白星萌自己提议自己操作的,徐俊一个理工创业男,哪里有这么多娱乐圈营销资源啊。毕竟结婚了,白星萌一开始虽然发现徐俊没那么有钱后,有过落差,但也想着能不能带一带团团在线,拼一把上市,结果自己安排的绯闻炒作,并没有给团团在线上市带来什么显著的效果,她又没有耐心把自己的青春花在徐俊身上等待,所以才很快和徐俊提了离婚。”

对于这样颠覆认知的内情,钱恒却仍旧表情淡淡的,仿佛一切本该就是如此。

顾北青叹了口气:“如果说徐俊这段婚姻里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在离婚的时候把自己财产做成了亏损,隐匿了财产。作为婚姻受害者,不想白白分钱给对自己极尽内心折磨和羞辱的前妻,情理上可以理解,但法律却是不讲人情的。”

成瑶此刻完全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本以为白星萌在声明里如此甩锅给自己,只是出于对徐俊死亡结果负面影响的逃避,害怕影响自己的事业和人气,才出此策略。虽然卑劣,但也属人之常情,但在这段婚姻中,她仍旧是受伤害的一方。

她没有想到,原来白星萌从头到尾,和自己说的,都是假的。

白星萌根本就不无辜,甚至可以说是心机深沉,先是靠着卖惨和成瑶拉近了关系。

明知道徐俊有抑郁症,明知道企业上市对他的意义,也明明内心根本不接受和解,却还知会律师给徐俊以错觉,让他不断去修正自己的和解协议,拖延时间,让徐俊不断重复着内心的煎熬,给他希望,然后慢慢折磨。

一年不到的婚姻,虽然很短,但也足够了解一个人,或许早在最初,白星萌就预料到了徐俊可能会情绪崩溃,因而在最后,她假借了成瑶的手,撇清了自己。

只是她料到了他会轻生吗?

成瑶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测人心。

她只能确定一点,白星萌从来不是婚姻的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自己错在先入为主地认为,女性一定在婚姻中是弱势受伤的一方。

顾北青叹了口气:“徐俊他对感情太过天真了。”

“不是天真,是自作聪明。”钱恒看了一眼顾北青,“他也不能说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因为他作为一个有钱有资源的男人,就算从没谈过恋爱,商场上那些经历,是白混的?难道会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吗?一个风光的女明星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一见钟情’?你以为他心里就没点数?”

“他当然知道白星萌在做什么打算,他当然知道白星萌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接近他,但他呢?他难道对白星萌没有所图?”钱恒哼笑一声,“他不过是高估了自己,过分自信,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财色兼收,既能得到白星萌的美貌和肉体,还能把她的影响力收归己有,然后一跃把团团在线带上市。”

“他最初和白星萌接触时可是一掷千金的,明明以他当时的实力根本撑不起那样的生活,但为了套路白星萌,可真是下了血本,到处借了不少钱,就为了用钱砸下白星萌。只可惜他没料到自己能力有限,而白星萌也不是傻白甜,能果断止损,最终他没能玩转这个局。”钱恒抬了抬眼皮,“这些装阔泡妞的事,不仅白星萌最初起诉离婚时拿到法庭上讲了,娱乐八卦小报也忠实记录了徐俊当时的‘阔绰’,但大部分人把这理解成了徐俊对白星萌‘一往情深’到愿意花巨资追求,可往深里想想呢?从这点来说,难道白星萌不也是受害者吗?”

顾北青有些不满:“她这么拜金,怎么算是受害者呢?就算徐俊套路她,也是她自己三观不正想走捷径嫁给富商才会上当啊,这不是活该吗?这点上我可不觉得她无辜。”

然而钱恒却并不认同,他瞥了一眼顾北青:“我不觉得这是活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三观和择偶标准,白星萌没偷没抢,又没有伤天害理,只不过想要嫁个有钱的男人,这没什么可指责的。就像你,难道你想娶个长得丑身材差又蠢的女人当老婆吗?”

“……”

钱恒笑笑:“你同理心一下,如果你想找个漂亮老婆,结果有个丑女整容成美女骗你,等你和她生出一窝丑孩子以后,你不觉得自己被诈骗了吗?白星萌婚后发现徐俊并没有钱的时候,不就是这种被骗了的心情吗?”

顾北青愣了愣,有些无言以对。

“更何况徐俊,也不见得多善良。利用国内国外婚姻登记认可有效性的差别,在婚前办了个企业,让白星萌误以为是共同财产,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别说他离婚时把财产做亏了。如果把徐俊逼上绝路这一波操作,给白星萌打8分的话,徐俊婚前婚后的算计,最起码也能拿到7.5。不相上下。”

钱恒的话太犀利了,顾北青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分析才更为妥帖。白星萌和徐俊,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是鸡贼碰上鸡贼,两败俱伤。

钱恒一点面子也没给顾北青,他好整以暇地笑笑:“你看,你和我们成瑶,某些方面也半斤八两啊。婚姻案件,还真的相信一定有一方是受害者另一方是加害者?婚姻这种事,很难说谁对谁错,大面的概率是双方都有错。既是受害人,又是加害人。”

顾北青脸色铁青,已经隐隐有些发黑的趋势。虽然没有钱恒这么资深,但顾北青也是有过名校留学经验履历非常优秀的成熟律师了……

然而钱恒却一点没在意他的怒火,他淡然地扫了一眼成瑶,又看了一眼顾北青:“所以你看,你找他辅导司法考试,只能考360分,但你要是找我辅导,400打底不能再低了。”

“……”

*****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成瑶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可白星萌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恒抬了抬眼皮,浑身每个细胞放佛都鄙视成瑶的问题愚蠢,他惜字如金道:“当然是为了利益。”

“那为什么要对徐俊如此赶尽杀绝?如果爱钱,徐俊也早已经同意给她足以满足她的和解金啊,甚至趁着徐俊企业急于拜托上市威胁的当口,可以要到比正常判决更高的财产比例,也在心理上折磨到徐俊一报之前的仇了,她为什么要选择把对方逼死?”成瑶完全无法理解,“我看徐俊之前甚至还抱着能和解的期待,那说明两个人当初离婚也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啊,白星萌现在这么搞,就算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对她而言能有什么好处和利益?就单纯为了报复?”

钱恒瞥了成瑶一眼:“你以为自己是谁?名侦探柯南?成瑶,你只是个律师,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心是复杂的,你没有能力猜到当事人想法的时候,就不应该去猜。白星萌能这么做,是因为她这么做能得到的利益,远大于徐俊自杀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于什么利益,你还不知道而已。但时间会说明一切。”

“这次成瑶被牵连,如果能公开这些信息,就能洗脱她的骂名。”顾北青咳了咳,把话题引回了正题,他有些为难,“但我并非徐俊或者他的家属,也不属于这件事的当事人,基于我的立场和我的职业操守,我是不能公开这些的,尤其那些聊天记录截图证据等,都是属于保密协定的范围。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段婚姻的失败、徐俊的死,白星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需要你公开,和你没什么关系。”

“那你今天找我来难道不是为了商讨个解决方案吗?”

钱恒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我需要和你商讨解决方案?你是不是对我的专业能力有什么误解?”

“……”

“那所以,你今天找我来,除了这些,没别的想问的了?”

“就这些。”钱恒看了顾北青的酒杯一眼,“既然你酒也喝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顾北青一脸匪夷所思:“你连客套一下都不?用完我就踹?好歹是同行,没准以后还会合作,都不留我继续聊聊天维系下人情?”

“我和你原来竟然有感情可以维系?”

“……”

钱恒大言不惭地继续道:“而且接下来我要和我的员工讨论下我们所内部的事情,不方便外人在场。”他毫无诚意道,“还是说你有意向加入君恒投靠我?”

“……”

最终,顾北青对成瑶丢下一句“下次另约”,才黑着脸走了。

*****

成瑶不傻,她几乎是在顾北青走后第一时间向钱恒表示了感谢。

“谢谢老板。”

钱恒抿了口酒,看向成瑶:“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白星萌这个案子里,虽然我有做错,但罪不至死,并不是我把徐俊推向了悲剧,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在此之前,成瑶确实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槛,她觉得愧疚而自责,总觉得是都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了如此惨烈的结局。

她本以为钱恒带她来喝酒会出言安慰开解她,却没想到,他用这样完全另外的方式直截了当的化解了自己的心理压力。

“你想多了吧。”钱恒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头,声音仍旧维持着冷淡和高傲,“我约顾北青出来,纯粹是想告诉你,你在这个案子里,你做的最错的一点是哪里。”

成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你现在觉得案件真相是什么?”

“之前偏听了白星萌,完全被懵骗了,现在算是兼听则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钱恒脸上露出了“你果然会这么说”的表情,他嫌弃地看了成瑶一眼:“我提点了你这么多,以为你能答出来,结果忽略了一点,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我不应该用自己的悟性来揣测你的。”

“……”

“成瑶,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你已经掌握了白星萌案件里的基本事实?谁对谁错,谁受害了谁加害了?”

成瑶怕答错了又要被钱恒嘲,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成瑶,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案件,尤其是家事案件中,真相有时不止一个。”

“为什么?”

“真相的定义太广了,事实上的真相、法律上的真相和你认为的真相,光是这三者,就并不一定相同。”

钱恒轻轻按了按眉心,睫毛随着说话时眼睛的眨动而微微颤动,薄唇轻启,英俊的侧脸简直让人都怦然心动,这场景,看着十分浪漫,然而钱恒吐出的字眼完全是正儿八经地讨论案件……

“在这个案子里,你认为的真相,带着你对婚姻里女性一定受剥削受害的偏见,觉得白星萌是弱势的;事实上的真相,则和你认为的完全相反,除了在进入婚姻时和徐俊彼此中了对方的套路,但白星萌在这段婚姻中大部分时候都占据主导和强势的地位,至少不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而法律呢,法律会因为哪些谁做对了就支持谁吗?法律上的真相,在证据面前,只会认定白星萌在离婚时被隐匿财产而少分割到钱,在这一点上,她就是受害者。”

“家事法律案件,尤其是婚姻案件,你作为其中一方当事人的代理律师,天然的只能听到从你当事人角度的事实,有些还进行了加工和歪曲,你根本没法从一人之口了解这段婚姻的真相,谁对谁错,所以也不要轻易地先入为主,觉得自己的当事人很惨,觉得自己为这位当事人代理简直是在维护正义。”

钱恒轻轻撩了下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盯着不远处:“你要做的是永远保持中立和客观。”

成瑶愣了愣,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

钱恒不是她第一个老板,但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说这些话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律所的工作强度太大了, 大部分合伙人并没有闲心这样细致地辅导助理律师。能够简单指出助理律师工作中的问题,对他们的工作给出反馈, 已经相当难得,能像钱恒这样从法理和律师的职业伦理层面和助理律师这么详谈的, 几乎已经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