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明伯伯昨天突然就那么高兴，连要揍他都忘了。
可是，MIT离她到底有多远呢？
她知道MIT在马塞诸塞州的剑桥镇，和哈佛之间仅隔了一条Charles River，数百年来宿敌两校隔河相望。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去过美国，也从未想过要去美国读书。
因为太过遥远，所以她从未考虑过。
现在明屹也将去到那个地方。
不过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间，乔皙突然觉得他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中午的时候，明家父子从酒店过来。
明家三口人在奶奶家吃过晚饭后，便要搭下午四点的航班回北京。
乔皙拿了钱包，去外面的小卖部帮奶奶买调味料。
明屹迅速地换好了鞋，跟在了她身后。
明屹开口道：“我昨天本来想告诉你的。”
乔皙摇了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最优秀的人就应该去最好的地方。
雄鹰就应该拥抱最辽阔的蓝天。
只是她本以为他会留在国内念P大数学系的，却忘了外面还有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从小卖部回来，才走了一小段路，乔皙便在一旁的石板台阶上坐下。
明屹跟着坐在她身边。
“表哥，你以后也会一直学数学吗？”乔皙身子往后靠，将视线投向灰蓝广袤的天空，“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数学呢？”
明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道——
“数学、物理……这些都是基础学科。基础学科需要无数的天才。可就算是这样，基础学科想要前进哪怕只是一小步，都非常困难。”
“可也只要一小步……基础学科的一小步，就可以推动应用科学的爆炸式增长。”
乔皙愣愣的看着他。
“最前沿的物理、生物、化学研究，需要无数的天价仪器，场发射扫描电镜、等离子质谱仪、单晶衍射仪、活体成像显微镜……这些仪器随便一台要成百上千万。”
“更夸张一点，超大对撞机的造价超过千亿。”
乔皙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现代科学发展到这个地步，个人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小，更多比拼的是团队和资金。
明屹笑了笑：“……可数学不一样。”
“一支笔、一张纸，足够你探索所有未知的领域。”
“只有数学，只有它还允许个人英雄主义的存在。”
“只有数学，一个人可以创造一个时代的辉煌。”
“唯一的限制，”明屹的手指轻轻敲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只有这个。”
乔皙转头看向他，再次想起了他上次同自己说的。
高斯就是高斯，牛顿就是牛顿。
常人拥有理论科学的天赋太难得，所以更应当珍惜，不能浪费在无足轻重的行业上。
乔皙转头看向他，“如果我想要你留下来，你还会去吗？”
明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会。”
乔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坚持，和不可侵犯的信仰。
她喜欢的，恰好是这样的他。
“我……”她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难为情，“我上午接到国家集训队的电话了。”
乔皙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一共招60个人，她是第59名，实打实的吊车尾。
她转头看向明屹——
“如果我也想去MIT的话……”
MIT的数学系是全世界排名第一的数学系，每年在中国大陆招生不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恰好就是当年度IMO金牌。
乔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道：“如果我也想去……是不是要先拿个IMO金牌才比较好？”
第45章 Chapter 45
Chapter 45
当然， 对乔皙而言， 想要拿到IMO金牌， 并不是嘴上说说便可以实现。
集训队一共六十个人， 她排在倒数第二名。
尽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她已经足够优秀，可乔皙心里也清楚——
这样的成绩，无论是离IMO金牌、还是离MIT， 都还是太远。
国家集训队的名单公布之后， 先前找过乔皙的那两位T大的招生老师再次找上了门来。
和上次不同的是， 这回这两位老师给出的条件却要比上一次优渥不少。
招生老师不但向她承诺可以任选全校范围内的专业， 还承诺等她入学时， 会提供给她校长奖学金和一等奖学金。
当然，国家集训队名单一出，P大也来抢人了。
相比之下，P大就要矜持得多。
毕竟P大数院足以将T大数学系吊打十余个来回不止，每年的数竞生绝大多数也都选择了P大。
因此像是乔皙这样吊车尾进集训队的考生，P大并没有太过重视， 只有一位老师来同她通过一次话，给出的条件是保送本校数院。
当然，哪怕只是这样，其他人也已经足够为她高兴了。
过完年后她回到明家，祝心音见到她第一面， 就笑眯眯地问她：“皙皙想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
乔皙犹豫了一会儿， 便也说了实话：“都不太想去。”
祝心音以为乔皙是嫌弃专业不好， 当下便安慰她道：“那就不急着签，等你拿了更好的成绩，再和他们谈条件。”
原来是后来祝心音在家的时候，T大的老师又接连上过好几次门，大院里的其他夫人全都知道了，这自然是叫祝心音大感脸上有光。
而且，这次是真的有好几位司令夫人、首长太太来跟祝心音打听她这位侄女了。
祝心音面上不显，只是滴水不漏的将这些打听来都挡了回去。
只是等回到了家里，对着丈夫，她的一颗熊熊吐槽之心却是怎么也憋不住——
“你说刘家怎么好意思和我开口？他们家儿子都二十多了，还敢打皙皙的主意，做梦呢？”
“还有叶家的儿子，年纪才多大，就交了一堆女朋友，家风不正！”
“秦家也是，他们家儿子小小年纪还学人家玩摇滚，每天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弄得跟鸡窝一样，家里关系又那么复杂，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骏知道自家夫人素来是护短的性子，一旦将皙皙看做了自己人，那便是哪看哪好。
他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夫人。
“我知道还有臭小子打皙皙的主意。”
祝心音一听，立刻大为紧张起来——
“谁啊？皙皙他们学校里的？他爸妈我认识吗？”
明骏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爸妈挺好的，可惜儿子是个小混球。”
祝心音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小混球？怎么个混法？”
明骏想了想，然后将小混球的行径一样一样数给夫人听——
“在学校里，仗着自己是高年级，成天借机接近皙皙，无事献殷勤。”
祝心音皱眉，“啧啧。”
明骏继续道：“知道皙皙喜欢什么，就投她所好，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把东西买来，想讨她的换新。”
祝心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咱们皙皙没收他的东西吧？”
明骏：“那东西已经让他带回自己家了。”
祝心音放下心来。
是了，他们家皙皙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怎么可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呢？
明骏补充道：“今年过年，这小混球居然还跑去西京找皙皙！你说是不是欠揍？心里简直没半点数，皙皙会喜欢他？”
祝心音也被吓了一跳，“还找去西京了？这是变态吧！就该抓起来关几天！皙皙没吓着吧？”
明骏摇摇头。
顿了顿，他又问自家夫人：“这种小混球，你说是不是要把他赶得离皙皙远远的？”
见着明骏如此着急的样子，祝心音赶紧安慰他——
“皙皙最听我的话了，我不同意的人，她肯定也不会喜欢的，你放心好了。”
***
开学后，T大的招生老师又来学校找过乔皙一次。
乔皙当场没说什么，见面过后，便发了条短信给招生老师，将T大的保送给拒了。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
但因为她之前已经考虑过很久，所以并不后悔。
她憋着没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没告诉大表哥，没告诉菀菀，也没告诉盛子瑜。
结果第一个知道这事的还是韩书言。
他是第二十六名进的集训队，目前还在两个学校中摇摆不定。
韩书言是在老师办公室听见的。
下课后他便跑来找乔皙了，向来温和的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乔皙，你怎么回事？”
乔皙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急，因此当下便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认真考虑过的。”
韩书言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都有些被她气着了：“我们学校没签保送的，除了你，还有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乔皙愣了愣，然后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明师兄是一个。因为不管他签不签，那两个大学的所有专业，他随时想去就能去。”
“还有一个是江若桐。可她是外籍身份，不管是高考，还是申请国外的大学，人家都有大优势。”
“乔皙，你和他们一样吗？你为什么要放弃保送？”
乔皙愣了愣，然后解释道——
“我是觉得，如果我签了约，最后却不去的话……会影响下一届的学弟学妹。”
之前她在西京一中念书时，就听说曾有一个学长先是签了P大最后却毁约，结果导致之后整整五年，P大再没有给过西京一中一个保送名额。
乔皙知道，先和国内一所大学签约作为保底，再去申国外的大学，这大概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一想到届时若是毁约，会影响到后面的同学，她便做不出了。
听了她这样的说法，韩书言一口气哽在心口，差点被气死。
他无奈道：“你傻不傻？你见过谁会管这么多……这不是你该操的心。”
乔皙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如果不这样做，我心里会很难受。”
韩书言无奈地看她一眼，“P大的呢？你也给拒了？”
乔皙摇摇头。
P大的老师只联系过她一回，并不像T大那样穷追猛打。
她不回复的话……应该算是默拒了吧？
一听她这样说，韩书言立刻又高兴起来：“今晚P大那边请集训队的同学吃饭，说是数院的江教授也会来，到时候会给大家一些思路上的指导。”
这也是招生组的惯用伎俩。
明面上是请同学们吃饭，又有大教授来和大家交流，其实合约一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大家酒足饭饱放松警惕然后好哄着签下。
乔皙本来是不想去的，但韩书言将她拒掉保送的事情告诉了明屹。
韩书言的意思倒是很明显，他劝不了，那只能告诉她家里了。
只是明屹显然没将这个当一回事，当场也不过是捏了捏哭气包的脸，“拒了就拒了呗。”
“不过晚上那顿饭你可以去，去和江教授见一面。”
听到江教授的名字，乔皙就有些发憷。
那是江若桐的爸爸哎……她都不喜欢江若桐，再跑到人家爸爸面前去问东问西，那不是很奇怪吗？
明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评价道：“狭隘。”
乔皙有些生气，当下也不甘示弱：“大表哥，‘狭隘’对应的英文单词是什么？说出至少三个。”
明屹：“……”
难得见大表哥被噎住，乔皙不由得有些开心。
她总结道：“你看，你还是要跟着聂师兄乖乖学英语的。”
所谓聂师兄，是附中一位已经毕业的学长，现在在外国语大学念大三。
虽然MIT那边对明屹的要求是“只要有托福和SAT成绩就行”，但祝心音也知道，总不能真的就放任这小混球去考个零分的写作成绩回来，所以还是给他请了个家教过来。
原先祝心音给他挑的家教是个女生。
毕竟她本意便是让儿子多和女孩子接触，更何况现在是考试关头，要是找个男家教来，惹得儿子分了心，或是再出点故事，那就实在不妙。
只是明屹坚持不要女生，并扬言不给他男家教，那他便去裸考。
祝心音哪里拗得过这小混球？
罢了罢了，男家教就男家教，再多来一个她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
当晚，明屹便有意通过蠢妹妹，将自己拒绝掉女家教这件事透露给了哭气包。
他面上一片淡定，但心里却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哭气包的表扬。
如果有尾巴的话，那么此刻他的尾巴一定已经翘到了天花板上。
乔皙自然是震惊的。
大表哥的写作差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脸对家教挑三拣四？
他对自己简直没有半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