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她回到家里,房子里却是黑漆漆的,罕见的安静。

乔皙心里有些不安,子瑜已经临近预产期,她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的。

她打开大门,走进房子里,刚将客厅的大灯打开,便听见“砰”的一声香槟开启声,然后是齐齐的一片声音——

“Happy Birthday!”

乔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这群特意给自己惊喜的好友,她的脸上不由得浮起微笑来,“谢谢大家。”

容准推着个蛋糕车,站在所有人前面,深情款款道:“Sissie,生日快乐。”

偏偏他今天还穿了一身白,乔皙觉得他看起来实在有些像个糕点师,当下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容准不明所以,只以为乔皙喜欢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当下便更往前走了一步:“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

话音未落,身后的盛子瑜突然传出连连几声“唉哟”。

乔皙转过头去看她。

盛子瑜扶着腰,“嘶嘶”抽着气:“王虫胖……王虫胖他是不是闻到芒果味,想要出来了?”

她的羊水破了。

当晚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手忙脚乱地将盛子瑜送到医院。

乔皙知道,先前盛子瑜本来是不预备留下这个孩子的,但医生下了诊断,说是若是打掉这个孩子,她之后便不能再生育。

权衡再三,盛子瑜终于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带来人世间。

到底还只是未满二十的小姑娘,骨骼都未发育完全。

盛子瑜的这一胎,生得十分艰难,几乎要难产。

盛父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乔皙也着急,平日里的淡定冷静全部抛诸脑后,只恨不得同盛父抱头痛哭一场。

这种情况下,容准反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一个。

到底是在此处从小长大,他几个电话便约来当地最负盛名的产科医生,又将与产房仅有一条走廊之隔的一间病房清出来,请他们先去休息。

乔皙劝了很久,这才终于将盛父劝去了旁边休息。

等见盛父走了,容准才走过来,站在乔皙身后,出声道:“你也上了一天的班,不用休息吗?”

乔皙摇摇头,“我不累。”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子瑜在里面那么辛苦,我只是站在这里……知道我在外面陪着她,她心里会舒服一点的。”

容准点点头,“那我陪你。”

乔皙看他一眼,然后笑了笑:“谢谢你。”

盛子瑜这一胎生得无比艰难,她在产房里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谁知道等到孩子生出来,她居然还有力气,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还有力气大喊——

“快给我看看王虫胖长什么样!”

乔皙将襁褓中的胖虫虫给她看,微笑着道:“虫虫长得像你,多好看。”

一见自己的胖儿子,盛子瑜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脑袋长得这么大,他一定是故意的,这个黑心坏胖子呜呜呜!”

乔皙与容准对视一眼,无奈的笑。

乔皙逗弄着襁褓里的胖虫虫,软乎乎地开口道:“虫虫,要是按北京时间算,你和皙皙干妈可是同一天生日呢。”

她伸出一只食指,勾着小家伙软乎乎的小拳头,“以后皙皙干妈和你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正在此时,襁褓中的胖虫虫慢慢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他便咧开嘴,“呀”的一声笑起来。

乔皙很惊喜地开口:“子瑜,你看,宝宝就会笑了!”

虽然刚才嘴里还骂着“黑心坏胖子”,可一见胖儿子的可爱模样,盛子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乔皙赶紧将胖虫虫交给一旁的容准,然后俯身哄着盛子瑜:“不哭了不哭了,这不是高兴的事情吗?”

盛子瑜吸吸鼻子,然后瓮声瓮气的开口:“别人生孩子都有老公陪着,我连王虫胖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她又擦了擦眼睛,然后道:“皙皙,你一定要找一个能陪在你身边,对你好的人。”

一旁的容准不失时机的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乔皙偏过脸去,正撞上容准的视线。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等到将胖虫虫送入婴儿房,又将盛子瑜安置下后,两个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走出医院大楼的门口,乔皙突然一阵小跑,跑到了大楼前面的草坪上,直接仰面躺了下来。

“好累。”她轻声咕哝道。

容准走过来,同她肩并肩地躺下来。

容准开口道:“我之前有话没说完。”

乔皙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情话的人,但此刻却笨拙地从头学起——

“他陪你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我可以陪你从十九岁一直到老。”

“你说你想学潜水,其实我没告诉过你,我也很爱潜水。如果你愿意,每年你生日,我都可以陪你去苏梅岛潜水。”

“Sissie,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

容准遵循了他的承诺。

从乔皙的十九岁,一直到二十五岁,每一年她的生日,他都会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陪她去潜水。

从佛罗里达到洪都拉斯,从马来西亚到巴布亚新几内。

直到这一年乔皙的生日,他们终于飞往苏梅岛。

就在他们抵达的第二天,容一山收到了由泰国传来的消息——

容准在苏梅岛的一个洞穴潜水时遇险,此刻正在医院抢救。

第64章 Chapter 64

Chapter 64

“都是骗你的。”

乔皙坐在沙发上, 有短暂片刻的出神。

这一切,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就是在Chestnut Hill的别墅里……比起容凛,你爸爸明显更疼你, 你的照片挂满了半面墙。”

“里面有一张你在赛艇队的照片,你穿的是灰蓝色队服,所以我猜你在Yale念书。”

“有了学校和姓氏,能找到的东西就很多了……你在Yale的校内论坛发过不过帖子,你喜欢运动,尤其是登山和潜水。”

“所以我才会告诉你那些。他在游泳课上救起我是假, 约好去苏梅岛也是假……都是我给你下的套而已。”

甚至就连容准当初无意间听到的、盛子瑜说明屹已经同旁人订婚……就连这一桩,也是乔皙有意叫他听见的。

当然,还远远不止这些。

乔皙笑了笑,然后继续道——

“我说, 因为小时候住在大伯家时被堂哥性.骚.扰, 所以在和男人亲密接触这件事上,一直都有心理阴影……”

“前半句是真的, 后半句是假的。”

说到这里, 乔皙甚至还笑了笑, 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其实没什么心理阴影……我所有的第一次, 都给了他。”

一旁的容准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 容准这副模样, 并不在乔皙的预料当中。

她并没想过容准会如此受伤。

他们维持了六年所谓的“男女朋友”关。

可这六年来, 他们平均每月见面一次。两人不曾接吻做.爱,最近的距离也不过就是拥抱。

乔皙知道,容准并没有为自己守身如玉。

他还有其他女人,有几次甚至是他有意露出破绽给她,可她装聋作哑,并不在意。

毕竟,她连捉.奸的戏码都懒得演。

想到这里,乔皙甚至笑了笑。

“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清楚,我并不爱你。”

乔皙总觉得,容准之所以同她维持这场漫长无味的关系,大概只是出于男人奇怪的自尊心。

他就像是故事里那头执拗的驴子,哪怕挂在眼前的萝卜早已失去吸引力,但仍固执地想要尝上一口,哪怕一口也好。

沉默在房间里迅速弥漫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所以……你等了六年,也从没忘记过他,对吗?”

乔皙笑了笑,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忘呢?

少女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崇拜与仰望、第一次暗恋的甜蜜与酸涩……这些怎么可能忘记呢?

容准看着她,眼睛有几分发红。

他轻声发问:“那我算什么?我的六年……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乔皙语气平静地开口:“这六年,我一点都不想要。”

容准的六年……她为什么要在意?

谁来在意她和他失去的那六年呢?

如果不是他的父亲,过去这六年,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在她最好的光景里,本该同最爱的人一同度过。

容准突然就笑出了声,“我知道了……我要感谢我爸,如果不是他,你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乔皙没有出声,默认了容准所说的一切。

是的,她就是这么坏的女人,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随便他如何想,最好他将自己想得坏一点,越坏越好。

乔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容准。

“容一山和叶嘉仪已经在飞过来的航班上了……还需要委屈你多在这里待几个小时,等容一山落地入关,他们就会放你走了。”

说完,乔皙便干脆利落的走出房间,没有再给容准说话的机会。

***

三天后,乔皙重新从大使馆处拿到自己的护照。

时隔七年,她终于搭乘上了由泰国飞往北京首都机场的航班。

七年是多久呢?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哪怕是在梦中,她都希冀着能够重回这片土地。

如今愿望成真,她竟然觉得恍惚。

她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任何人知晓。

大使馆原本在北京这边安排了人来接她,但却被她拒绝了。

那会儿她还能笑着同对方开玩笑:“回家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可等到这一刻,飞机终于在这片土地上降落,乔皙却觉得茫然极了。

她的家……在哪里呢?

过去的这七年,恍如大梦一场。

与同行国际旅客的大包小包相比,乔皙浑身上下所有的行李也不过就是手中的一只手袋。

这一趟航班的大部分乘客都是旅行团,下机的时候,有面目和善的中年阿姨同她搭话——

“姑娘,你不是出来玩的吧?”

乔皙一愣,然后点点头。

对方笑了,然后道:“我就说,你不像我们大包小包的,穿这一身也不像是出来玩的。”

乔皙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小西装,然后也笑了。

那中年阿姨看她一眼,紧接着又有些心疼的开口道——

“是在外面忙工作吧?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回家你妈妈看见肯定要心疼死了,让她多给你熬汤补补身子呀。”

***

下了飞机后,乔皙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跟着人流一路往外走,走到了取行李的地方。

旁边人一个个都取完了行李,最后就只剩下她,还茫然地站在远处,看着空转的传送带。

直到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女士,是行李丢了么?”

乔皙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没有……我忘了,我没有行李。”

说着乔皙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连奶奶在前年也去世了……这茫茫天下,唯一能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只剩下那一处。

她费尽力气,几乎出卖所有,为的就是能回来,再同他们所有人见一面。

可此时此刻,乔皙却胆怯极了。

她不敢回去。

前座的司机一连叫了她好几下:“姑娘?姑娘?你到底去哪儿?”

乔皙回过神来,“……去A大附中吧。”

七月底,依旧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此时的A大附中,依旧是十年前乔皙初见它的模样。

今年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IMO也正式落下帷幕。

附中校门口张贴了大大的光荣榜,今年高考的全市理科状元花落附中,奥数国家队中附中也占了两人,分别夺得一金一银。

正是中午时分,整个校园里十分安静,只剩下一阵阵的蝉鸣声。

乔皙站在校门口,陆陆续续见里面有结伴的女孩子拖着手走出来,一路说笑着走向校门口的奶茶店。

乔皙就站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嘴角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