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开了许多瓶,施嘉放下拐杖,坐在中央,为所有人演示他的鸡尾酒技艺:长岛冰茶、血腥玛丽、大都会、新加坡司令、红舌兰日出、甚至是教父,当施嘉将自制用绝对伏特加、哈瓦那、芝华士、百龄坛、雪利酒、二锅头兑成的七彩鸡尾酒送给区小洋时,区小洋一口气喝下,然后抱着李乐逸不放。这时候,灯光全灭,又一个中年女子唱起了生日歌。

蜡烛被点燃的时候,区小洋才发现,唱歌的竟是她的母亲。

那一天,区小洋喝了许多酒,也认识了许多人,却始终阻止李乐逸喝酒,李乐逸亦是除了敬她生日的那杯,均是手握一杯绿意盎然的绿茶,静静地坐在角落,望着众人微笑。

区小洋要求跳舞的时候,他以震撼全场的潇洒舞姿,被区小洋不断踩他脚的蹩脚步子毁得一塌糊涂,他依旧是微笑,醉意盎然的区小洋搂着他的脖子,说:“谢谢你漂亮的衣服和你那么大的蛋糕,可是,有吻才算生日礼物啊。”

李乐逸欣然吻了她的左颊,像欧洲人例行公事般的吻,然后,再度静静地回到角落,竟然在看辛小妤往日的照片。

晚11点时,区小洋担心李乐逸身体,将他赶走,他走之后,气氛欢悦得如同圣诞节,那一天,区小洋认识了许多圈中的公子哥儿。

有钱人家的姑娘总是有家追的吧。

区小洋心安理得地想,面对这些纨绔子弟,她竟然学会了敷衍。

之后,区小洋便忙起来,忙到一个月内都没有出现在李乐逸的办公室及家中、店里。

今天,李乐逸接到了缉毒大队长楚耀歌的电话,问他要人,说区小洋已经一周没有来上班了。

偶尔翻一下每天的报纸,李乐逸竟看到她和一个圈内有名的纨绔子弟在交往的照片。

李乐逸心中竟有些牵念。他最近恢复了忙碌,工作,健身,应酬,以及诱惑。美女记者、美女BOSS、美女下属、城中名媛…像是到了荷兰的乡村,团云锦蔟,鲜花遍野。

李乐逸一律微笑着拒绝。

桌上摆着辛小妤的一张生活照,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明媚,穿着帽衫和帆布鞋高贵地站在火车头上。

和他有生意往来的某位商界千金看到这张照片时十分不屑,她坐在他宽敞的办公桌上,探□,轻吐兰息,优雅的梅花鹿一般仰着脖颈:“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太平民太普通了吧,比杂志上出现的那个爆米花公主也没好多少。”

说着,她修长的大腿攀上李乐逸的腿:“都不如我。”

李乐逸澹然将她的长腿挪开,笑说:“麻烦你让一让,我该吃药了。”说着,从包里摸出好几瓶花花绿绿的药。

名媛悻悻的离开,离开的时候,差点与一个正要进门的女孩子相撞。

“对不起啊!“区小洋礼貌道歉,看到这个姑娘的外貌时,脸却霎时红到脖根。

羡慕,嫉妒,恨。

大约说的就是这种感情。

区小洋恨自己不够高挑,就算穿高跟鞋也穿不出这种纤长;她恨自己不够美,烟视媚行的道行,怕是她再修十年也无法望其项背。

她一脸委屈地走到李乐逸面前,摇晃着他的胳膊:“乐逸,乐逸老公,你喜欢她吗?我不管,你都看过我的身体了,你得娶我。”

药撒了一地:抗排异药若干,降血压药…

区小洋忙去帮他捡,他说:“没关系,不要了。“

区小洋却一颗一颗捡起,放在手里,端详着,拨弄着,轻轻念道:“吃那么多药,会不会已经吃饱了?”

李乐逸释然一笑:“无所谓了。最多少活些年岁而已。”

区小洋抬起头来,将所有的药往嘴里一填,被李乐逸拦住了。

“干嘛?我只想知道老公吃这些药有多苦。”区小洋笑说。

一个月不见,她瘦了,白了,头发更长了,还化了个精致的妆。盛夏来临,她着一身樱桃色的紧身露背斜肩连衣裙,手指、脚趾涂着艳红如血的指甲,身上的香水味,竟是李乐逸最不喜欢的香奈儿5号。浓,烈,呛。她的右脚踝闪闪发亮,是一条银白色的脚链,双环相扣,一看就是cartier的。

看到李乐逸敏锐的朗目打量她的脚,她下意识地将右脚挪到左脚后面挡着。

“小洋,发生什么事了么?今天你的老大楚耀歌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李乐逸问。

区小洋冷笑道:“我不做警察了。”

李乐逸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区小洋却笑道:“乐逸啊,能不能借我点钱?”

李乐逸问:“你要多少?”

区小洋伸出五个手指。

李乐逸道:“五万?五十万?”

区小洋摇摇头:“五百万。”

李乐逸笑问:“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区小洋一脸的安然:“自己开个钢琴店,当女老板,方便泡帅哥。“

此话一出,李乐逸的笑容顿了顿。

区小洋委屈地道:“做警察很辛苦的,出生入死,薪水却那么少。如果不是因为当警察,我还可以和我爸一起生活很多年。我妈不认我,我哥不是什么好人,对我的利用多于关心,我只有你,乐逸你却身体太差。乐逸你还记得么?有个很胖的实力派男演员朱彪,他换过肝之后,只活了42岁。42岁啊,我要当多少年的寡妇?你已经三十岁了,我还能爱你多久?现在正好有公子哥儿喜欢我,我想改变我的生活。”

李乐逸取出所有药品,将一堆药倒在手心,闲闲地将药服下,饮一口水,笑说:“小洋,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所以想和我撇清关系?你那么单纯的脑子不适合当卧底呢,建议你对我实话实说,也许我能帮你。”

区小洋摇头:“借么乐逸?我知道这些钱很多,可是对你来说,不过是小数目。”

李乐逸笔尖飞舞,迅速开出一张支票,递给她。

区小洋愣住了。

“要吗?不要我可撕掉了。”李乐逸笑说。

区小洋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真借钱,是来吵架的么?”李乐逸笑得爽朗,一双明澈而洞穿世事的双眸柔和地望着她。

区小洋接过支票,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

“我喜欢你,乐逸,还有,我走了。”区小洋落荒而逃,走的时候,右脚不小心扭了一下,险些跌倒。

就在李乐逸在华北区的第一家分公司成立的时候,区小洋的钢琴店也开张了。

她开始像抓贼一样兴致盎然地弹钢琴。像她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她的帅哥老爸太忙,经常是她自己去学。

她从久石让的宫崎骏动漫音乐开始,到《卡农》,慢慢地拾起捡回,日复一日。她的腰身越来越直,变得亭亭玉立,因为不用抓贼,她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虽然依旧穿不了高跟鞋,她却也尝试着看时尚杂志,穿裙子。钢琴店的生意冷清而悠闲,她居然学起广告营销来。

施嘉曾经带过几个女孩子来光顾。

追求她的公子哥顾孝荃亦是来买过一架三角钢琴哄她开心,时不时地送她一束玫瑰花,或者是几个大娃娃。

李乐逸却一直没出现。

27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区小洋发现,自己几乎是彻彻底底变了,丝毫不留痕迹。

镜中人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文艺的黑发、素淡的笑容,清秀的眉眼,往日飞扬跋扈的一举一动,她莫名其妙地就忘记是怎么样的了。

“喂,你给老子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他大爷的放屁!”

“没事了,走吧,再给老子鬼鬼祟祟的,见一次抓你一次!”

这些她往日常用的口头禅,无人的时候,她再次掐腰指手画脚地说起,变得十分生硬。

不愿意回家,区小洋直接睡在店里。

白天时候,煮上一壶咖啡,吸引附近的学生。

因为钢琴店置身一座全国有名的音乐学府旁边,她明天能看到许多漂亮的文艺女孩,她学会了披着长发,穿及脚踝的帆布鞋和到脚踝的素淡亚麻长裙,背一个钢琴图案的帆布包,听交响乐,弹她喜欢的激昂的莫扎特:《双钢琴奏鸣曲》《费加罗的婚礼》…

为了排解自己发疯似的流汗,她干脆报了班学跳芭蕾舞,嫌弃活动量不够大,她开始学SASHA。她尝试着□动量比较大的男步,可惜没有昔日的辛小妤高挑,只能跳女步,她逐渐发现,前来跳舞的男子,都以和她跳舞为荣。

钢琴店的日子,是大把的休闲时光。

钢琴店置身幽静的街道,是一条音乐街,有各种小提琴、音乐书籍、碟片、钢琴等乐器的街道,夏日里走出店面,遍是一望无余的绿意盎然,习惯了在街上溜达的区小洋有时候就会顺着街道,一走几条街,小别墅掩映的地方,有时候会有小咖啡店,她干脆进去喝一杯咖啡,拿起一本莫名其妙的书,看,或者说,为了顾孝荃,她开始恶补所有的文艺事。

有时候,她会脱掉十分文艺的长裙,穿上以前的颜色恶俗的夏装,T恤,短裤,白皙的大腿比以前挺拔得多。

有李乐逸的杂志和报纸她每一本都买,他进军华北的事似乎很顺利,珠三角的业务也发达得不错,全国许多地方都有了乐峰冠名的房子,施嘉亦是阴魂不散地将施氏的业务发展到了华北,亦步亦趋地与他打擂台,两人将中高端房地产业务发展得如火如荼。

和李乐逸、施嘉相比,顾孝荃的父亲公司走的是高端路线:郊区别墅,市中心的大平层房屋,是他家历来的发展业务,顾孝荃本人也经常和一些上流人士去骑马、打golf,打德州扑克,为的就是卖一栋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房子。

区小洋曾经十分好奇地问过顾孝荃:“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不算顶漂亮的,有钱的是我哥哥和我妈,又不是我。”

顾孝荃摊手回答:“天真,善良。“

区小洋十分好奇:“天真善良的女孩子有很多好吧。“

顾孝荃笑着在三脚架钢琴上弹了一曲《蓝色狂想曲》,笑说:“女孩子都喜欢读张爱玲的书,你喜欢她吗?“

区小洋点头:“看得不多,喜欢《倾城之恋》。

——她最近刚看了网上推荐的女人必读的60本书,其中有一本就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顾孝荃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镜架,笑说:“那你一定记得男主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话,他说,你是什么人,我就怎么对你。后来,两人在一起了啊。“

区小洋皱皱鼻子:“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他在所有人面前和白流苏成双成对,结果坏了白流苏的名声还不想娶她,结果她不得不当了她的情妇!后来两人才成为夫妻的!”

顾孝荃说:“还挺熟悉的吗,那你还记得,两人第二次makelove是在什么地方,什么音乐器械上?”

区小洋脸蓦然红成红苹果。

书中的白流苏和范柳原第二次鱼水之欢是在钢琴上。听上去十分浪漫。

“我忘记了!”区小洋说。

顾孝荃笑着又弹一曲他最爱的《走出非洲》的主题曲,说:“今晚有赖声川的话剧《弹琴说爱》,我买了票,要不要一起看?”

“哇,赖声川!”区小洋瞪大了圆圆的眼镜,努力装出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他的电影《暗恋桃花源》很棒的!”

顾孝荃十分欣喜地端起咖啡,呷一口,笑道:“你也知道赖声川?我还以为你只会看《超人》《钢铁侠》《蜘蛛侠》和机器猫小叮当呢。”

“我有那么肤浅么!”赖声川是台湾著名的舞台剧导演,被称为“亚洲剧场之翘楚”,电影《暗恋桃花源》获东京影展银樱奖、柏林影展卡里加里奖、金马奖、新加坡影展最佳影片,同名舞台剧也深受欢迎。”

这是区小洋背了好几天才背熟的。

顾孝荃十分开心地道:“《弹琴说爱》也很棒…”然后,阐述一堆堆的话剧原理,从台湾的赖声川谈到大陆最有名的话剧人孟京辉,再谈到他的老婆,写出《恋爱的犀牛》《琥珀》《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的奇女子,廖一梅。

区小洋便把最近恶补的东西配合来和他聊:“我喜欢孟京辉的新话剧《希特勒的肚子》!也是那个胖子演员演的,就是演过狗的那个!”

比起生意人,从英国学戏剧归来的顾孝荃更像个纯文艺男,比起李乐逸温文尔雅的英俊,施嘉冷峻而跋扈的帅气,身高约178的他并不算十分高大,样貌也只算是清秀而文艺,他总是穿文艺的休闲亚麻色衬衫,休闲裤,vanS鞋。

他也似乎真心喜欢区小洋,用的是对待淑女的办法,从没动手动脚过,约会的时候看各种他认为有深度的欧美电影、聊天,有时也会带她去骑马,区小洋也非常乐意骑马,穿上马术专用的马裤,她乐得像回去了从前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候是在马路上狂奔,抓贼。

她在马术俱乐部看到了李乐逸。

她以为他自那时起已经开始健身,身体会好得多,实际上,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知道他没有。许是到了夏天,他穿了短袖的缘故,许是紧身的马裤将他的长腿腿型彰显,她觉得,他刚刚丰满了些的面颊,又再次瘦削了下去,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并非平光镜,可区小洋知道他并不近视。

他在微笑,却没认出区小洋。

那天的天气并不算好,阴天,可是,看到李乐逸的时候,区小洋便有一种大晴天的错觉。

他如蓝天般的微笑,依旧让她面红耳赤,他瘦削的身子,依旧让她揪心。

“李乐逸!“区小洋开心地牵着高头大马跑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正常地叫他的名字。

走到他眼前,距离他只有1米的时候,他方才认出她来。

“区小洋!”他笑的皓齿灿烂,然而,他昔日明朗的黑瞳却像蒙了一层雾。

她以为她依旧会像这几个月以前装的那般文艺,结果,却在她见到他那一刻,彻底回归,她粗声粗气,笑得皱着鼻子,十分顽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李乐逸宽和地笑道:“有啊,你最近还好吗?变漂亮了。”

区小洋嘻嘻笑道:“如果我变得更漂亮的话,我还有机会没?”

机会,自然是指被李乐逸爱上的机会。区小洋忍不住双目晶亮地望着李乐逸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眼睛有些不对。

正在这时候,顾孝荃牵着一匹白马缓缓走来,恰好李乐逸等待的人也牵马过来,李乐逸上马的时候,姿势轩昂而熟练,上去的那刻,却险些跌倒。

区小洋第一反应便是,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然而,他却轻轻挥起马鞭,扬长而去,看得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还喜欢他?”顾孝荃问:“不对,是你还爱着他?”

区小洋做个鬼脸:“才不是!人家崇拜他不行吗!”

顾孝荃十分诗意地牵着她的马,道:“你们两人并不合适。他是个圆滑世故的商人,你却是个十分文艺的女孩子,你们的年龄差得也比较大。最重要的是,他太完美。”

区小洋挥起一脚踢在他腿上:“无耻,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说我配不上他嘛!”

顾孝荃难过地说:“我心疼了,你今天很可爱,像你的本,可惜是见到别人才这样。”

区小洋却没有回答,她的视线随着马上的李乐逸时而颠簸,时而扬鞭。

“今晚的《猫》你还去看吗?”顾孝荃扬起手中的白色马鞭,在她的面前挥舞。

“不去了。”区小洋说。

回到市里时候,区小洋没有去跳舞,也没有恶补书,抱着自己的笔记本不断地查资料,然后,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地走。

“糖尿病白内障多发生于30岁以下、病情严重的幼年型糖尿病患者。常于双眼发病,进展迅速,晶状体可能在数天、数周或数月内全浑浊。开始时,在前后囊下的皮质区出现无数分散的、虽黑或蓝色雪花样或点状浑浊。可伴有屈光变化。当血糖升高时,血液中无机盐含量减少,渗透压降低,房水渗入晶状体内,使之更加变凸而成为近视。当血糖降低时,晶状体内水分渗出,晶状体变为扁平而形成远视…”

资料上如是说。

“数天,数周。”

区小洋在心中默念着,“也就是说,他随时可能瞎掉吗!”

她几次走到门口,又回到屋子里,甚至有一次已经叫了出租车,她心一直快速跳着,提在咽喉,她浑身都是热汗。去了,便会前功尽弃,去了,也许他将来会有危险,可是,如果不去,她放不下。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区小洋开始弹钢琴,弹《蓝色狂想曲》,挣扎、剧烈的音乐让她心中翻腾如海啸。

他白天还在谈生意,晚上应该没事的吧。

他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了吧。

他那么温柔和善,一定会有好朋友照顾他的。

区小洋继续弹,旋律转欢快,她的心乱得如一群小松鼠在她的身上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