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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凯的身子已经有一大半钻进车里了,还拖着他不放,嘴里急吼吼地叫着:“总监!总监!”

司机语重心长地劝程陆扬:“年轻人别冲动,你俩顶着那么大压力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啊!”

“在一起个鬼啊!”程陆扬忍无可忍,索性把外套一脱,连着衣袖一把塞进方凯怀里,然后重重地把他推出车里,砰地一声关上门,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俩字:“开车!”

司机默默地踩下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落寞地站在原地的方凯。

瞧瞧这小青年,楚楚可怜地捧着狠心爱人的外衣,被伤得体无完肤还不愿意抛弃沾有负心人体温的衣服……啧啧啧,果然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啊。

如果要用八个字来概括程陆扬这个人,那么一共有两种版本:

1.在大多数女人看来,他【英俊冷漠、言辞犀利】。

2.由方凯直白点为您翻译第一个版本——此人【嘴贱傲娇,自恋小气】。

火锅店事件之后,方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获得他的原谅,代价是连续一个星期关好话匣子,除了公事以外一言不发,并且在每天早上去接程陆扬的第一时间下车九十度鞠躬,感恩戴德地说一句:“小的给世上最宽宏大量的总监大人请安了!”

然后程陆扬就会冷哼一声,“谁嘴贱?”

“我嘴贱!”

“谁黑心?”

“我黑心!”

“呵呵,我不是彩虹之子么?”

“那我就是彩虹它孙子!”

如此的对话在每日保质保量地进行了一个星期之后,程陆扬终于正眼瞧他了……方凯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了自尊惨被践踏一百遍的代价,也总算是学乖了。

周日那天晚上,程陆扬亲自接了一单生意,然后开始了长达一周的亲力亲为。

程陆扬的大学是在英国读的,主修建筑,专攻室内设计。

他设计的建筑风格一般偏向淡雅型,不会有大红大紫的色系,但走到总监这个位置之后,就很少亲自动手替人全程设计点什么了,因为虽说他名义上还不是公司的头,但事实上谁都知道La Lune上上下下每一块砖都姓程,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然走在砖上都怕滑脚。

之所以如此慎重对待这笔单子,是因为程远航亲自打电话来叮嘱:“我希望你能亲自替周家作图。”

程陆扬一贯厌恶父亲命令式的语气,一边胡乱翻着遥控器,一边吊儿郎当地说:“周家?哪个周家值得你百忙之中给我打电话?”

一听他这语气,程远航就头疼,“平时吃饭的时候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从来不听,还能有哪个周家?市里的装修市场几乎都被他周从伟垄断了,这回他的宝贝女儿特意指名点姓要你来设计她的新房子,别错失良机。”

“良机?你的我的?”程陆扬又忍不住讽刺他,呵呵一笑,“你这么一提我似乎又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你怎么拉拢都假清高不愿意跟你合作的周从伟?”

程远航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叫你配合你就好好配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养你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要你做点事,你就推三阻四、明嘲暗讽的,程陆扬,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了?”

陆舒月正在敷面膜,一听丈夫好端端地打个电话都能上火,赶紧跑到书房去,结果听见父子俩在电话里就吵上了,急吼吼地拉住程远航,不住地摆手。

程陆扬在那头冷静地笑了,“养我那么多年?是你养的,还是外公养的?你不说我姓程,我都快以为我是姓陆的了。”

“你——”程远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却听啪的一声,程陆扬果断利落地挂了电话,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通话。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挂有很多色彩斑斓的油画,唯独没有照片。

程陆扬随意地坐在沙发上,长腿叠在玻璃茶几上,视线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应有尽有,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堂,他从来不亏待自己,花起钱来无所顾忌,只图自己喜欢。

因为他发现自己赚的那么多钱除了挥霍以外,再也无处可花。

方凯每个月的工资会系数上交给他那年迈多病的母亲,公司里的很多男人会把钱花在心爱的女人身上,而当了母亲的员工则会把钱攒起来,说是要替儿女买房。

可他不一样,程远航和陆舒月不愁吃穿、生活富裕,他这点钱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更能赚钱的大哥。

他没有女人,也没有可以花钱的对象,存折上庞大的数字可以让很多人眼红,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他想起了那个老人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时,还死死拉着他的手,要他好好孝顺父母,而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一个劲儿摇头,不住地叫着“外公”。

始终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的父母已经有了一个孝顺的儿子,他完全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电视里嘈杂地演着他不爱看的肥皂剧,程陆扬眉头一皱,索性关掉了电源,从茶几上拿过了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打开了作图软件。

亲自设计是吗?

既然他要,那就做给他看。

秦真跑了半个多月,总算从驾校那边把修理费讨到了,按照程陆扬给的卡号把钱汇过去之后,她边往公司走,边给方凯打电话。

方凯正把周从伟的独生女往程陆扬办公室里带,看见秦真的来电之后高兴了一下,没敢接,直到把人带到程陆扬那里以后,才欢天喜地地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回电话。

秦真了了一桩事,心情很好,好奇地问方凯上回火锅店那事解决了没,方凯幽怨地把那一个星期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苦逼事迹陈述了一遍,惹得秦真哈哈大笑。

方凯问她:“对了,你不是你们公司售楼部的业务经理吗?怎么连几万块钱修车费也要找人借?”

“业务经理?你是不知道,咱们办公室里一共七个人,五个经理,两个副经理,光是听着都洋气。”秦真没好气地说,“实际上个个都是打工的而已,经理个屁。”

方凯正欲安慰几句,桌上的内线电话却忽然响起来,他赶紧让秦真先等等,哪知道一接起电话就听那边的程陆扬语气森冷地说了句:“过来送客。”

方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能草草跟秦真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就去总监办公室。

推开门时,那位年轻漂亮的周小姐面上有些尴尬,程陆扬面无表情地坐在卓后,示意方凯送客。

周雨琳客气地说:“那我下次再来看图——”

“不用了,等我改完之后,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程陆扬打断她。

周雨琳有点不高兴了,“程伯伯说过,要是我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也就是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哦?他是这么跟你说的?”程陆扬似笑非笑地抬起眉毛,“抱歉,我和我爸不经常见面,可能有的地方没有沟通好。不过恕我直言,周小姐三番两次来看设计图,每次都只提出一点可有可无的修改意见,不是阳台的细节不对,就是厕所的台阶高度不合脚。我看我可能没那个能力满足你的要求,要是这次以后你还是不满意,要么你另找合你胃口的设计师,要么凑合凑合,别那么挑三拣四。”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直接让周雨琳尴尬得脸色都变了,但看在他这张皮相上,周雨琳也拉不下脸来和他说破了,只得勉强笑着在方凯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司。

坐上红色的小车后,周雨琳非常不悦地打电话给周从伟:“爸,你是怎么和程伯伯说的?他不是说借着设计图的事,我可以和程陆扬多交流熟悉吗?怎么程陆扬对我就一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为了多创造几次见面机会,每次都提了点小意见,他居然叫我要么凑合,要么另找别人!我都没脸再来了!”

不知道周从伟说了什么,周雨琳只是干脆利落地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什么迂回战术,我再也不用了!你让程伯伯安排一下吧,我希望我们直接在餐桌上见面,省得人家又摆脸色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一群孩子看文不留言,后来她们都被送进了La Lune,被程大贱先生问候了一遍……

大贱:后宫佳丽三千,一个一个上!

最近扫黄好严重,看着身边的大大们锁文的锁文,改文的改文,表示小清新毫无压力肿么破?!╮(╯▽╰)╭【这家伙就是来讨打的噗!】

听说连吻戏都不能有,否则会被网警叔叔抓走,我一直在想,要是网警叔叔长得帅,不然……我也黄暴一个试试?

第08章

第八章

程陆扬和程远航父子俩还是闹翻了。

起因是回家吃饭的时候,程远航非常不高兴地指责程陆扬不懂变通,“人女孩子都主动来接近你了,你一点面子也不给,还对着人家摆谱,乱发少爷脾气,也不想想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就容你这么怠慢了?”

程陆扬把筷子搁下,漫不经心地说:“我摆谱?她一共来了公司四次,第一次说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扶手宽度不对,不适合她的手指长度;第二次说厕所马桶的位置不对,上大号看书光线不好;第三次说楼梯高度不对,我没有考虑她的身高因素,踏着会费劲儿;第四次说是餐厅的装潢把餐桌的位置给占了,摆不下她那张可容十二人的法式长桌……到底是谁摆谱了?”

程远航被噎住了,面上挂不住,片刻之后脸色难看地说:“那你也不能叫人要么换人,要么凑合!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不知道商场上难免要应酬应酬,周从伟的宝贝女儿看上了你,你就给点面子,跟她走近点,我看她也挺漂亮的,和你年纪也挺合适……实在不喜欢,过段时间疏远了就好,用得着这么较真?况且我都答应你周伯伯了,你这么不给她面子,叫我怎么下得了台?”

程陆扬一下子就想到他的大哥程旭冬,可不就是深得程远航真传,靠着这一套得体又巧妙的待人处事方式替远航集团大大拓宽了人际网络?

从小到大,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成为程旭冬的影子,于是懒懒一笑:“既然爸你都答应周伯伯了,那你就去和他女儿约会啊,答应他的又不是我,你要是感兴趣你自己去。”

“你——”程远航气得拍桌子,却被程旭冬拦了下来。

当大哥的赶紧示意弟弟闭嘴,然后低声劝程远航:“爸,陆扬他已经三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这么做也是不愿意耽误人家女孩子的时间,总好过给人希望又把人甩了吧?”

程远航气得不行,指着程陆扬的鼻子说:“你也是程家人,别一天到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际交往你不懂?三十岁的人了,这点都不懂还做什么事?不是我说,要不是我和你大哥替你撑着,你以为你那破公司会有那么多生意?广告没有,商业应酬你也不来,你要不是我程远航的儿子,你以为人家凭什么给你面子,放着那么多设计公司不找,偏来找你看你蹬鼻子上天?”

程陆扬前一刻还吊儿郎当的,闻言脸色一下子拉长了,眯眼看着父亲,“你的意思是我根本没本事,只不过是把你的远航集团当靠山?”

“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有接不完的单子?那么多和远航集团合作的房地产商毫无条件地跑到你那小公司里做设计,不是看着我的面子,你以为是冲着你美名远扬?程陆扬,你别一天到晚看不起我和你大哥,除非你改姓,不然你还是仰仗我们程家的名头——”

“程远航!”陆舒月筷子一扔,厉声朝丈夫喝道,然后霍地一声站起来,神情紧张地盯着小儿子,眼里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程远航自知失言,可是面子上难免下不来台,只得硬着脖子不服输。

屋子里一时之间陷入死寂。

程陆扬拿起纸巾慢慢地擦了擦嘴,抬头看着脸色难看的父亲,“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虽然我老早就不稀罕这个姓了,但我姓程这个事实毕竟还是改变不了。”

他明白程远航的意思,远航集团是B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与之合作的很多集团都会在购房之后看在程远航的面子上立马跑来La Lune找程家小儿子做室内设计,算是对程家的全力支持。

当着三个人的面,程陆扬拨通了方凯的电话,一字一句地说:“替我通知下去,今后凡是和远航集团合作的公司,我们一律不接单。”

出口恶气只是一时的,毕竟逞能谁不会?

可出完气了,一切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方凯开着车载着程陆扬到处跑,一边开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总监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远航集团一向就是咱们的大客源,你非得争口气,拒接他们的单子。要知道咱市里除了远航集团,其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规模都不大,丢了那边,你得找多少个小公司合作才弥补得了咱们的损失?”

程陆扬闭目养神,只冷冷地说了句:“闭嘴!”

方凯:“……”

又隔了一会儿,后座的人却自己睁开眼睛,神情燥郁地把窗户降了下去,暗暗骂了几句。

那糟老头子这回是真的火大了,听他打了那通电话之后,二话不说也拨通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要对方通知下去,今后远航集团上上下下都不会再帮La Lune贡献半点客源。无论陆舒月怎么劝说,老头子说完就进了书房,关着门谁也不让进。

程陆扬当即出了门,第二天就开始和方凯一起往各个房地产公司跑,他不承认离开了程远航他就成不了事,但却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他确实活在远航集团的光芒之下,优哉游哉地做着个甩手掌柜。

可是能力是他的,所有的设计灵感也是他的,哪怕客源来得艰难,他也仍然相信La Lune不会如老头子所说,成为一无所有的空壳子。

哼,老头子想看笑话是吗?

那就让他看,只不过笑话的主角绝对不会是他程陆扬。

有了程陆扬亲自出马,几天跑下来,刚开始的几家小公司都挺顺利就拿下了,听说是业内赫赫有名的La Lune,对方都是客气有加,很快就达成协议,一旦这边卖出房子,立马就介绍买家去程陆扬那边进行装修设计。

一般说来,这种合作协议不仅对两家公司有利,对客户来说也是非常方便的,而且这种连锁效应也有折扣可拿,多数客户都会接受。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程陆扬的计划就开始出岔子了,原因是远航集团明确发布通知:今后会从旗下的La Lune室内设计品牌正式撤资,并且已经开始另觅新的可供合作的室内设计品牌。

这个消息很快在B市传开,程陆扬也就开始吃闭门羹,别说普通房地产开发公司了,就算是小公司也不太愿意与他合作。

远航集团在B市的地位简直是龙头级的,谁敢有事没事去招惹它?程远航都不愿意帮自己的儿子了,又有谁吃饱了撑的要去助程陆扬一臂之力?

程陆扬气得不行,心里却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

老头子看不起他,他就做给老头子看!他程陆扬那么多年都没靠他老子,还不是长了这么大?笑话!脑子长在他身上,能不能成事岂会由别人说了算?

程陆扬翻着方凯整理出来的册子,逐一看着本市所有中小房地产开发公司,视线里忽然出现了欧庭二字,眼睛微眯,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哟,看来要和那牙尖嘴利的女人见面了呢?

真棒,这段时间压力大,火气憋了一肚子都快憋出毛病来了,这次终于找到活靶子了。

白璐给秦真打电话的时候,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说着市中心的商场打折了,约她周末去血拼一把,结果说着说着,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来。

“对了,你知道我昨天在公交车上看到谁了吗?”

奇怪于白璐的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秦真一边挪动鼠标看这个月的业绩,一边漫不经心地夹着电话问了句:“总不能是你家都教授吧?”

“不是我家都教授,是你家孟教授!”白璐在那头幸灾乐祸地说。

秦真握着鼠标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喂?人呢?”没听见她的回答,白璐看了眼手机屏幕,没挂啊,于是又凑到耳边,“秦真,你死哪儿去了?”

秦真这才回过神来,把电话从脖子和肩膀中间拿起来,“……哦。”

“……”白璐气绝,“你没救了,反射弧加起来可绕地球一圈,赶紧去医院治治!”

秦真又没说话,白璐这才迟疑地问了句:“你怎么了?是不是听说孟唐回来了,心里不好受?”

何止不好受,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心里憋得慌。

“说得就跟我和他有过一腿似的。”秦真嗤鼻,“行了,没事儿我挂了,不然一会儿刘珍珠女士看见我浪费公司的话费,又要说我挖公司墙角了。”

“靠,那你倒是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啊,别一天到晚——喂!喂?”白璐气得吐血,居然又被她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秦真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抽真空似的,忽然间干干净净、毫无杂念了。

然后慢慢地,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记忆深处跑了出来,像是拍立得吐出来的照片一样,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人还是从前学生时候的模样,清隽雅致的五官,干净澄澈的笑容,笑起来的时候会一颗浅浅的梨涡,不知情的人总会以为他温柔又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