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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个被打的女人啊?刚才她还在这儿给我打电话,现在到哪里去了?”程陆扬几乎是用吼的朝她们喝道,声音大得吓死人。

“走了啊,刚才就被带走了!”老太太被吓一跳,指了指街角。

程陆扬青筋直跳,带走了?她们居然就这么放任一个弱女子被土匪强盗流氓□狂带走了?

一想到刚才电话里传来的那个女人的哭音,他简直手脚发凉。

什么叫做被带走了?街上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成?竟然就放任那个混蛋欺辱她、然后把他带走?

程陆扬茫然又愤怒地站在原地,有种无力感慢慢地爬上他的脚,然后一路飞快地蔓延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她在最危急的时刻选择把电话打给他,而当他不顾一切赶过来时,却仅仅发现她已经被欺辱她的人带走这个事实……

程陆扬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老太太好心地问他:“小伙子没事儿吧?那小姑娘是你谁啊?看着怪可怜的,被老公欺负成那样,咱们几个老太婆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好上来劝架……”

叽里呱啦一大堆,程陆扬根本听不进去。

老太太见他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赶紧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派出所的都来了,小姑娘肯定没事儿的!”

程陆扬回魂了,霍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什么派出所?”

“不知道谁报的警,咱们几个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呢,派出所的公安就来了。”老太太指了指转角处那条街,“瞧见没?那男人没找对地方打老婆呢,这条街走到尽头就有家派出所,开车的话一分钟之内就赶得过来。刚才我们正打算打电话,警车就直接开过来了——哎,你跑什么跑啊?”

老太太没说完话,就见那个英俊好看的年轻人转身就朝街角跑去,速度简直杠杠的,没被选进国家队当真遗憾。

程陆扬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一路奔进街尾的派出所里,被民警拦下来也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往里冲。

派出所里人不少,亮着灯的屋子好几间,他连闯了几间都没发现秦真,最后差点被人轰出去的时候,终于在最左边的屋子里看见了人影。

本来还打算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拎着她的衣服恶狠狠地骂她一顿,一个女人三更半夜加什么班?有没有半点安全意识?既然知道要加班,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这种商业中心走,难道都不知道提前预约出租车?

他有一大堆尖酸刻薄的话憋在肚子里,打算一见到她就来个炮轰二百五,可谁知道真到了这一刻,他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炽灯下,那个女人捂着脸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有个女民警蹲□来替她擦药。她的裤腿被卷到了大腿处,露出来的部分到处是淤青和擦伤,因为皮肤白,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她今天原本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上衣,结果被人扯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也变得东一团黑西一团黑的,脏兮兮的像个乞丐,肩膀那里还脱了线,露出了白皙小巧的左肩……以及细细的肩带。

女民警一边替她擦药,一边安慰她,可她只是捂着脸一言不发,看上去没有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陆扬心头一紧,几步走了上去,喊了句:“秦真?”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僵硬了一刹那,然后慢慢地放下了手来,一张白皙的面庞上满是惊慌失措,颧骨处甚至有一处触目惊心的擦伤,细细的血珠正往外渗。

见到他来了,秦真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可此刻也只能抽抽搭搭地哭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泪掉落在伤口上,想必痛得紧,她的表情一下子更可怜了,泪珠大颗大颗往外滚。

程陆扬听到她小声地抽噎着叫出他的名字:“程……程陆扬……”

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充盈着模糊的水光,都快看不清原本的神采了。

他怒从中来,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然后霍地扭头看着被手铐铐在桌子前面做笔录的男人,认出他就是上回在欧庭的楼盘那里对秦真动手动脚的人,一言不发地几步走了上去。

那男人背对他,正唯唯诺诺地接受民警询问,岂料忽然被身后的人揪住了胳膊,瞬间就被拉离了凳子。

“你谁——”话音未落,他还没看清是谁把他拉了起来,就被程陆扬一拳重重砸在了桌上。民警的本子和笔通通掉在了地上,民警本人也惊得霍地站起身来。

办公室里一共就两个民警,女警官负责给秦真上药,男警官负责做笔录,眼下见到程陆扬这种暴力行径,纷纷朝他喊道:“赶紧停下来!”

程陆扬理都没理他们,只回头问秦真:“哪只手?”

秦真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

“哪只手碰的你?”程陆扬咬牙切齿地又问一句,一把抓起男人没被手铐铐在栏杆上的左手,“这只?”

秦真惊呆了,还是没有答话。而那个男人也开始拼命挣扎,他一只手被铐在墙上的栏杆上,动弹不得,打起架来自然吃亏。

程陆扬火气冲上脑,想也不想就又是一拳朝那个男人脸上招呼过去,“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叫你欺负女人!叫你色胆包天!”

姓张的吓得哇哇大叫:“救命啊!杀人了!警官快救我啊!”

程陆扬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身上,杀猪似的叫声响彻屋内。

两个民警都冲过来拉住了程陆扬,不让他继续打人。

男警官着急地喊道:“你冷静点!这里是派出所,有什么事情交给警方解决!再闹事的话,信不信我把你一块儿铐起来?”

程陆扬一边挣脱,一边怒吼:“抓我干什么?这种人渣就该挨打!看我不打死他!”

屋子里乱作一团,简直是场闹剧。隔壁很快又有民警闻声而来,一边加入扑倒程陆扬的行列,一边劝说他不要冲动。还有民警把姓张的手铐给松开,推搡着他往隔壁走,远离这个愤怒的男人。

程陆扬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一直骂骂咧咧的,直到秦真一瘸一拐地从椅子上下来,伸手拉住了他,“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刚才还在剧烈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民警见他没那么激动了,也慢慢松开了他。

秦真一边擦眼泪,一边勉强朝他笑:“你看,我好端端的,真没什么事儿!”

肩膀露了一半在外面,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腿上脸上都是伤,就连拉住他的那只手小臂处也因为跌倒时与地面摩擦而渗出了血……这哪里是没什么事儿的样子?

程陆扬很想骂她,这种时候是装包子的时候吗?

可是她信誓旦旦地望着他,哭得脸都花了还在劝服他,这让他觉得窝火,因为他骂不出来,也没办法再怒气滔天地揍人了。

最后,程陆扬破天荒地打了个电话给程旭冬,让他来派出所解决这件事,自己则带着秦真先去医院。

程旭冬很快开车赶到了,西装革履地走进屋子,浑身上下带着温和内敛的贵气。

程陆扬只扔下一句:“那个人渣在隔壁,你要是没把他送进局子关个痛快,我就亲自把他揍进医院躺个痛快!”

说完,他也没理会程旭冬饶有兴致的表情,拉着秦真出门之后,非常干脆地问她:“背还是抱?”

秦真傻眼了,“什么?”

“你的脚压根不能走,背你还是抱你?”他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见秦真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他索性走带她面前,弯下腰来,背对她说:“上来!”

秦真像是做梦一样被他背着朝门外走去,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膝盖上也一跳一跳的。可是程陆扬稳稳地背着她,嘴里还叮嘱她:“揽住我的脖子,看你虚弱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别掉下去摔死了!”

嘴还是一样臭,可动作却毫不含糊,甚至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她受伤的所有部位,只牢牢地背着她。

刚才的惊险场景还历历在目,被人侵犯的可怕感觉犹在心头,可是这样安静的夜晚,在那样一个噩梦之后,连她都不敢相信竟然是程陆扬接起了那个电话,然后大老远地赶了过来。

路灯把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拖成了亲密无间的姿态,然后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秦真慢慢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薄薄的衣料之下他温热的体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下一下,极为厉害。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被那个人渣侵犯,然后一辈子都怀有这种恶心又可怕的经历。

当时街上的人那么少,她无助地看着那些人,听着他们说这是一场家暴事件,没有一个人上来施以援手,只觉得整颗心都在往下沉。

而警车就在那个时候赶到,在她被扑倒在地拳脚交加时,有人拉走了她身上的人,然后把她扶上了车。然后她大脑空空地坐在那个屋子里,捂着脸惊恐又害怕,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程陆扬终于赶到。

直到他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冲动得冲上去对那个男人拳脚相向。

秦真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

而眼下,他就这么背着她,一言不发地朝前走,背影坚实得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挡下来。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掉,甚至染湿了他的白衬衣,啪嗒,啪嗒,十分清楚地落在他肩上。

程陆扬的手臂紧了紧,揽着她的腿没有说话,只是步伐又快了些,半天才问出一句:“是不是很痛?”

她一个劲摇头,哭得更厉害了,只抽抽搭搭地说:“不去医院!”

“伤成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

她还在晃脑袋,“不去医院!”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他也没有再跟她拧,反而破天荒地顺从了她的要求,“行,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他说,“我去给你买药,咱们回家抹药,行吧?”

夜风把他的声音吹到耳边,温柔悦耳得像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谣。

秦真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无声地哭着,可是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却忽然间踏实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灾难终于离她远去。

程陆扬感受着背上的温热水意,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从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人,眼下也无力得要命。

他只能在昏暗的路灯下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着,然后告诉她:“走到街口我们就打车回去,快了啊,别怕。到了你家附近我们就买药,疼不了多久的!”

秦真一个劲儿点头,然后一个劲儿哭,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真是一个糟糕到离谱的夜晚。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下了出租车之后,程陆扬把秦真小心地按坐在小区门口的椅子上,然后去几步以外的药店里卖药。

从药店踏出来时,他看见秦真极为不安地一直朝他这个方向张望,像是个受惊的孩子,生怕被人丢下。而当他一旦把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就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来。

明明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了,可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年纪小,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体纤弱——这一点,刚才他背着她时也察觉出来了。

而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更加细长,总有种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感觉。

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匆匆走到她身旁,然后蹲□去,“上来。”

她摇摇头,“能走,你扶我一下就好。”

然后就一瘸一拐地搭着他的肩,带他往自己家里走。

小区是在二环路以外了,但是绿化很好,夜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喷泉的声音。

秦真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着,然后轻轻地说了句:“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花了全部的积蓄,还在银行办了贷款才在这里买了套房子。”

程陆扬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但她肯开口说点什么了总比一直哭好,于是嗯了一声。

“我过得很拮据,因为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退休工资不高,而弟弟又在私立学校读书,学费高得吓人。我每个月的工资都要上交很多回去,有时候家里有急用,我连自己的生活费都留不够。”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似的,于是程陆扬也忍不住屏息听着。

她说:“我不是不知道晚上一个人走很危险,只是想着欧庭离家不远,半个小时也能走回来,就心疼那点车费,想着……”她低低地笑起来,脸上还是湿漉漉的,“大晚上的预约出租车很贵,五十块钱都够我吃好几天了,我真的舍不得。”

她停在这里,程陆扬于是又嗯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在听。

走进楼道的时候,秦真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抠门,很蠢?”

程陆扬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没错。”

秦真有点沮丧,连声音都低了八度,“我就知道你这种大少爷不知道我们穷苦老百姓的艰苦。”

谁知程陆扬却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见秦真站在他身旁不说话,他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和活法,旁人无权干涉。蠢也好,聪明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好比你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却穿得光鲜亮丽,其实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各自有各自的苦恼,只是谁也不清楚对方在为什么发愁罢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对她淡淡地笑了,“我也曾经过过苦日子,信不信由你。”

秦真愣愣地看着他,被他这么忽如其来的一段挺正经的话给弄得又惊又疑。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她看见程陆扬的睫毛像是刷子一样浓密纤长,在眼睑处投下一圈温柔的影迹,还间或有微微晃动的意味。

他扶她走进电梯,表情安稳认真,眼神里是一望无际的墨一般的黑色。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程陆扬变得很不一样,非常非常不一样。

到家之后,程陆扬把她小心地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打开那些药膏,用棉签替她上药。

先是膝盖、小腿,然后是手肘,听见她发出嘶的吃痛声,程陆扬放轻了动作,看得出还是有点紧张。

估计这位大少爷没有什么伺候人的经验,所以上药的动作笨拙又生涩,慢吞吞的一点没有技术含量。

秦真痛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自始至终没有哭出来,只是红着鼻子吸一吸的。

好不容易把身上的伤口都解决了,程陆扬又换了根棉签,重新挤了药膏出来,坐到了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脸上也要抹。”

秦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却被他捉住了手臂,“别动。”

于是她一顿,愣愣地坐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程陆扬离她很近很近,左手还轻轻地握在她的手臂上,温热的体温也传到了她的皮肤之上。而他的右手拿着棉签,以愈加娴熟的姿态替她在颧骨处的伤口上药,动作极轻极轻,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那种力度轻得几乎有些痒,她忍不住颤了颤,却感觉到棉签一顿,面前的男人有些紧张地问她:“弄痛你了?”

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就连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也毫不意外地抵达了她的面庞,像是这个季节的夜风一般带着白日里阳光的余温,也温暖了她的面颊。

秦真有如做梦一般抬头望他,却发觉他的眼眸明亮安稳,仿佛夜里寂静无垠的海面,隐隐闪烁着星光的踪影。但那种亮光也是极轻极浅的,稍纵即逝,若隐若现。

可是不管怎样,他的关切与小心翼翼是毫无保留的,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心脏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着,一下一下,极为清晰的感觉,一点点紧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