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汀蕙没有一丝反抗的情绪,淡淡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但我有个要求,对外还是要注意社会影响,相信你们领导也不会让你们把这些事爆出去。”

她倒是个明白人。

“每个人都有兴趣爱好,我认为只要不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就不是什么罪恶的事。”黄汀蕙娓娓道来,揭开了她和范琨谊相识、结婚的隐私。

黄汀蕙不记得是如何发现自己的特殊爱好的,她从小就是一个被寄托厚望并从不令人失望的女孩,所有人都跟拥护女王一样,凡是她做的,就是对的,凡是她说的,就是无比正确的。她优异的成绩和年年的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荣誉让她和她的父母成为别人欣羡的对象,她的学习方法、她父母的教育方法人人争相取经,这种光环一路陪着她直到现在。

正因为如此,她听不得任何反对的意见,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批评。她觉得自己讲的话就是真理,别人只需要服从,并对她进行赞美。

她始终用冷峻和充满鄙夷的目光看着所有人,渴望当一个王者,最终某一天她拿起鞭子的时候,她找到了这种感觉,被膜拜、臣服和爱慕。

而成长轨迹跟她大同小异的范琨谊却是另外一个极端,他在澳洲留学时遭到一群小混混的殴打,非但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遍体鳞伤的感觉非常美妙,好似多年压抑着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爆炸了。尤其他们扇他耳光,走之前撒了泡尿在他头上时,他遭受耻辱的同时竟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爽快。

遇到黄汀蕙,范琨谊正是被她身上那种王者般的气质深深吸引,跪趴在这样的一个女人的面前,尖利的细高跟几乎把他的手背踩穿,他疼得涨红了脸,不由自主地释放了一裤子,随后因此遭到更加严厉的惩罚,一种彻底被征服的耻感使他对黄汀蕙又是惧怕又是尊敬,久而久之化为一种狂热的爱。

说到底就是一对有着同样爱好的男女,在互相发现对方的属性后被深深吸引,在人前是恩爱的夫妻,私下确实女王和奴仆的关系。每当卑微地跪在妻子面前,受她的命令坐着各种下.贱和尊严尽扫的事,范琨谊丝毫不感到耻辱,反而享受这样的侮辱和唾骂。

他们之间的这种夫妻之爱和主仆之情不足为外人道,连他们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这样的关系。

随着年龄的增长、工作的繁忙,生活上的琐事越来越多,黄汀蕙和丈夫的“游戏”时间日益减少。范琨谊的口味越来越重,背着妻子迷上了鲜血淋漓的虐猫,他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些猫,被人践踏、虐杀,一度陷入癫狂中。

黄汀蕙这样的人是不容背叛的,她某次回家敏感地发现下水道盖子上夹着几根绒毛,而他们家从来不饲养动物。一番逼问下,范琨谊说了实话,也供出了自己通过“萌宠天堂”这个网站认识向蔓的过程。

因为工资等收入几乎全部上交妻子,范琨谊没有多少钱出去开.房或者送什么东西给向蔓,唯一能做的就是考前透露些题目给她,让她成绩优异的同时也成为同学们中的押题达人。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们的联系方式仅仅是互相拨打电话,然后由一方挂断表示收到了邀请。

向蔓来自普通家庭,既没有出挑的外貌又不具备出色的个人能力。被这样一个平庸的第三者插足婚姻,自恃甚高的黄汀蕙感觉莫大的耻辱,随即想出了毒杀向蔓的阴招,并让范琨谊将混有一颗毒剂的维生素片送给了向蔓,静待对方某天的暴毙。

“在你眼里,向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岑戈坐在另一间审讯室里,他的对面坐着范琨谊。

“一个婊.子。”范琨谊知道真相瞒不住后,表情也跟黄汀蕙一样轻松镇定,双腿交叠,就像上课时一样侃侃而谈,“她庸俗、浅陋、虚伪、淫.荡,跟我的妻子不可相提并论。她为了配合我的爱好,按我的要求对我…(省略300字不和谐表述),把我当成玩物,其实,她虽然扮演着主人,却是我的奴仆。而我的妻子,才是我真正的王。”说罢,他发出了一阵笑声,看了看岑戈,用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口气说:“你还年轻,不会懂的。”

岑戈与他对视了一阵,略带嘲讽地扬了扬唇角。

第二天,嘉华市刑侦中心递交了对此次大学生中毒死亡事件的调查终结报告,也给一直关心事件进展的媒体一个明确的答复。消息不胫而走,陵南大学外语学院像炸开了锅,大家都不敢相信向蔓是由于和男教授搞婚外恋,被该夫妻俩合谋毒杀,而呼声最高的舍友赵苏漾至始至终非常无辜。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阴暗的一角,有人不自觉将它放肆地扩大,有人则尽量用善良的阳光驱散小面积的黑暗。人总容易被表面现象和言论所蒙蔽,总是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心理自觉站在“弱者”那一边,尽管有时,他们维护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公平正义。人间悲喜大致如此,谁都不清楚对方灵魂的颜色。向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活泼开朗,乐于助人;她八卦嘴碎,明火暗箭;她空虚扭曲,虐杀动物;她爱慕虚荣,为套考题不择手段…谁也无法给一个全面的说法,谁也不知道她面具下方长着一张怎样的脸。

而你的脸上,又戴着几副面具?

第12章 12|神曲(1)

位于州立侦查局后方的操练场此时黑压压一片,从高处往下看,一个个身着整齐黑色制服的探员排成横平竖直的方队,前方主席台就坐着若干名白色制服的领导,其中一个正在发言。领导头顶上方的LED显示屏上闪动着几个大字:

鞠躬尽瘁,勇往直前。

这是一场探员的退休欢送会,每年五月份,各省的退休探员都汇聚在这里,回忆他们为侦破各类案件付出的汗水,缅怀在工作生涯中永远离他们而去的战友。

“这一批的退休探长、探员共59人,他们来自各地普案处、重案处、技术处的各个科室,数十年如一日忙碌在各个案发地,现在他们圆满完成了所有任务,把以后的案件侦破工作留给了更年轻的战友…”吴总长的致辞充满激情,发言完毕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欢送会的最后一项议程,离、退休的探长、探员纷纷上台,制服笔挺,向台下敬礼。台下的各位也齐刷刷抬手,中指、食指紧靠太阳穴,一片庄严肃穆。

散会后,岑戈松了松墨蓝色的领带,一身黑色春夏制服将他身材衬托得更加高大挺拔,几个不经常见到他的女接线员和内勤纷纷寻找着他的身影。不过,他手头还有案子,和几个一队的同事一边讨论这案件进展情况一边往回走,周遭炙热的一道道目光,他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故意无视。

到技术处取痕检报告时,岑戈几个遇到了同样在等报告的二队的罗子、勤翔,他俩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一人拿份报纸,翘着二郎腿一目十行。

几个人互相胡聊了几句,说到一批老探员退休,过不了多久就有一批新探员进来,年年更替,商鸿朗算了一下,他还有三十几年才能退休安度晚年去。罗子似乎想起点什么,对岑戈说:“这次的招考设了英语专业,不知那姑娘报名了没。”

商鸿朗眼睛一亮,“哪个姑娘?”

罗子摆摆手,“就是前两三个月我们办案遇到的一嫌疑人,八成觉得破案很刺激,当时说也想考试当探员来着。招考应该结束了吧?谁晓得你们岑队还记不记得,我没留人家联系方式也就罢了,他也没留。”

“切,谁跟你们队金鹏似的,到处留小姑娘电话。”商鸿朗不屑一顾,坚决拥护岑戈。

正说着,金鹏暗搓搓从后面走来,一肘子扣住商鸿朗的脖子,“老子就去上个厕所,怎么回来就听你小子说坏话!”

“罗队,你们的报告。”技术科的小周拿了个文件袋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罗子的注意力被报告吸引过去,关于赵苏漾有没有报考这次的内部招聘他本就是随口一提,这会子赶紧拉了金鹏、勤翔回办公室开案件分析会,留下脖子几乎被勒断的商鸿朗蹲在地上咳嗽不止。

“岑队?”一会儿后,小周又拿着一个文件袋出来,岑戈接过,拍了拍商鸿朗,“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商鸿朗提溜着文件袋一边揉脖子,一边对金鹏骂骂咧咧,没太在意岑戈的去向。

侦查局行政大楼电梯缓缓上升,在九楼停稳。岑戈不常来这儿,站在电梯出口看了一会儿布局,走向政治处人事科。

“哟,岑戈?这几天上头刚刚说到你,你就大驾光临啦。”人事科的陈科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短发女人,明里暗里都是笑脸迎人,上下级关系处得非常好,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

“听说内部招聘考试已经结束,笔试入围名单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先睹为快?”岑戈不是磨叽的人,直接说明了来意。

陈科长一边往杯子里装茶叶,一边笑着回答:“你呀,掐时间也掐得太准了,早一小时来我铁定不答应,恰好名单前五分钟才从吴总长那儿审核通过,马上就要发布了,你要看就看吧。”说着,冲对面办公室喊了一句:“——小毛啊,把名单调出来!”

“谢谢。”岑戈笑着点点头。

“你们队里精英不少,这么快就开始瞄准新人了?”陈科长将开水缓缓注入茶杯,茶叶打着卷儿翻涌出一层泡沫,她熟练地将第一遍茶水倒掉,再次注入开水,招呼岑戈就坐。陈科长的本事就是借职务之便把局里所有人的背景都摸得底掉,该对谁客气、该给谁行方便都如同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岑戈站在小毛后面,将二十几人的大名单上下扫了一遍,在最后几行定住了目光。几秒钟之后,他走回科长室的茶几边坐下,听陈科长说了一些关于全国集训和国家.安全.部即将成立什么专家库的事,来往接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

“乖乖,你居然过了笔试?!”郭一琴看到赵苏漾发给她的截图,惊讶得目瞪口呆。别看赵苏漾这四年专业课考试纷纷及格万岁,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是学渣中的学霸,跨专业考侦查局的内部招聘竟然以总分第23的成绩通过了!

陵州共招23名实习探员,实行替补制,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体能测试或心理测试未通过,就由第24、25名等人替补上去。全部考试通过后,封闭培训两个月,然后分配到各地参与轮转见习,经手案件达到一定数量后就能转正为探员。

尽管过了笔试,倒数第一的赵苏漾自知还有长的一段路要走,体能测试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似乎比笔试还困难百倍。

“别想那么多,收拾收拾行李,后天我们可就要走了。”郭一琴提醒道。

她俩的自助游最终选在了桐州的龙葳古城,两个女生之所以这么考虑是因为其他几个备选地都得暴露在大太阳之下,来回一趟恐怕得黑上一圈,而龙葳古城古树参天,几乎没有被破坏过的植被十分茂盛,空气也好。这座古城绵延几个山头,被大大小小的原始族群占据,全国共35个少数民族,龙葳古城就聚集了19个,其中,还有6个稀少民族,他们仅仅生活于龙葳古城。近年来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龙葳古城的旅游价值也渐渐被开发出来,难能可贵的是,那些少数民族还保持着自己的生活生产习惯,有的族村甚至没有通电,更别说电视机、空调这种家用电器了。这种近乎古代的生活方式被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游客称龙葳古城旅游为“穿越之旅”。

龙葳古城交通闭塞,不能直达。从千樟市到龙葳古城得先坐飞机到桐州牧曲机场,换乘牧曲市至酒良市的火车,坐汽车去往龙葳古城渡口,坐船渡过龙葳河,再赶一班小巴士在山下简陋的站台下车,往前走二里地就能进入龙葳古城。

龙葳古城的外围有许多民宿,古城内相对靠外的村子较深山村来得开放,这里的村子不仅通了水电,还有电视机和热水器,就是电视信号不怎么好,只能收到五六个台。听说,越往里面,村子越闭塞,风俗、祭祀也越新奇。

赵苏漾和郭一琴经过一天半的奔波,到提前电话订好的平延族自然村民宿后累得各自瞌睡了一阵才幽幽转醒。想发个朋友圈,却发现这里别说wifi了,连手机信号都只有两格,简直与世隔绝。

“要不怎么叫‘穿越之旅’呢?”郭一琴摊手,“我们俩可得互相跟紧了,万一在林子里迷路了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啊。”

民宿的老板娘普通话说得不是很好,但勉强能听懂,她比划了一阵,指明了村子里两三个特色小餐馆,做的就是本土菜,得早去,否则晚一些连青菜都没了。另外,老板娘还提供了一张手绘的古城地图,看上去并不是出自她的手笔,应该是某个大学生留下的,他们复印了一堆,每个民宿都有。

现在正是龙葳古城旅游的旺季,五点不到餐馆里坐满了人,赵苏漾和郭一琴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看上去越是陈旧的餐馆让人越有食欲,菜单上的菜品名称都非常简单粗暴,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头,炒土青菜、炒土辣椒、土猪汤一类的比比皆是,赵苏漾怀疑老板根本就懒得对外人解释他们自己种的那些植物、圈养的动物都是些什么,直接一个“土”字省了好多事情。

她俩点了土猪汤、土茄子萝卜煲、土辣椒炒山兔和平延粿,一边等上菜一边看手绘地图。赵苏漾注意到,几个山头之间都有几条互相通联的小路,旅游攻略上标注的该去哪里坐竹筏、参加祭祀表演和参观氏族宗庙的几个点之间都在一条线上,按照一天去两个族村游玩的速度,将古城几个主要景点玩个遍大概需要三天时间。她们的计划游玩五天,那么剩下两天可以去牧曲市和酒良市转转。

景区通票还没买,一张80,她俩计划着吃完饭绕到售票处买齐三天六张通票。不得不说,异乡饭菜非常新奇,味道出奇地好。因为都是散养的土猪和山林野兔,肉类天然原香四溢,城市饭店里号称用几味药材煲得多么出色的汤也不及这里简简单单用柴火大锅炖出来的纯猪肉汤。平延粿是以往平延族春节时才会制作食用的一种小吃,糯米拌上炒香的碎花生,中间包裹着野香菇和土猪肉糜,稍稍压扁上蒸笼蒸,吃的时候沾野酸枣酱,这让两个来自城市的女孩惊艳万分、食指大动。

饭菜给得很大气,巴掌大的平延粿一下子上了八个,配着其他菜,她俩各吃了两个就饱了。老板细心地用箸叶帮她们分个打包好,嘱咐说两天内吃完就行。

她俩提着平延粿去买通票,卖票的工作人员打单的时候例行提醒她们:“只要沿着小路走就不会迷路,那是我们特别规划开挖的一条线路。虽然湿热,别穿短袖短裤,毒虫毒蛇的,不一定。里头少数民族很多,土话五花八门你们别指望听懂,有些我们明确写着不能拍照的,绝对不要拍,一些动作能不做就尽量不要做,有时你觉得没什么,在他们看来不礼貌。还有,近几天觋族聚居村神曲村不允许游客进入,你们绕过去就行。”

郭一琴好奇地嘀咕:“神曲村觋族宗庙和祭祀表演是必游项目啊…”

工作人员把几张票递了出来,“前两天他们宗庙走水,你们去了也看不了。”

第13章 13|神曲(2)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太阳落山不久就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每扇窗户都钉着新绿色的窗纱,透过薄纱可以看见外面层层叠叠的大叶子树,沙沙摇晃着像一双双大手在召唤。

赵苏漾洗了个澡,披了件长袖,坐在窗边擦头发。

“神曲村不能去,太可惜了啊。”郭一琴有点郁闷。

赵苏漾耸耸肩,“只能去别的村看看了。没准我们在别的地方玩得太high,还没走到神曲村就得回程。”

觋族是6个稀少民族之一,只聚居于龙葳古城,全族大概三百多人,他们崇尚巫术、占卜,每年还要进行若干次祭祀活动。举行这种正式祭祀时是不允许外人围观的,平时则会举行一些祭祀和占卜表演供游客参观。觋族祭祀完整保留了藉国几千年前的祭祀形式,没人说得清楚其中有什么奥秘。

问了一下今天从景区回来的游客,他们说通往神曲村的小路被警戒线封住了,不但游客不能进去,连村民都不能出来,非常奇怪。觋族的宗庙确实被一场大火给烧了,因为古城里近几百年没有发生这么大的火灾,消防车也开不上去,灭火工作特别艰难,等火被扑灭后,宗庙已经毁了。

第二天,她们精力充沛地按原计划一路游玩,全然忘记了神曲村的事。龙葳古城里全部都是她们没见过的建筑和服饰,还有一些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异族风情太让人大开眼界了,如果不来一趟,你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人,用这样一种方式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把这里叫做世外桃源也丝毫不过分。赵苏漾甚至怀疑,靖节先生当初是否误入了龙葳古城,才写出一篇《桃花源记》。

不知不觉手里的通票就剩最后一张,她俩带着一丝侥幸按照地图的指示绕到了神曲村附近,想碰碰运气,或许警戒已经解除了?让她们失望的是,警戒线仍在,甚至还能远远看到身着黑色制服的探员。

火灾之外,难道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正琢磨着,蜿蜒的山路上响起发动机的突突声,一辆载货的三轮摩托车颠簸而来,看到她们两个女孩子站在路口,警告意味地按了一下喇叭示意她们让一让。

“走吧走吧。”郭一琴对进神曲村参观已经绝望了,拉着赵苏漾准备绕到别的村子去。

三轮摩托车从她俩身边经过,尘土飞扬,赵苏漾迷了眼睛,揉了好半天,眼睛跟兔子一样红,朦胧间看到前方几个黑色衣服的探员中,一个高个子的很是眼熟。

“那个那个——岑戈?”她试着喊了一声,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陵州和桐州相隔甚远,真没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遇见故人。

她一直不知道范老师和妻子合伙杀害向蔓的真实动机,虽然同学们传得神乎其神还有声有色,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内情。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住,没有不合的舍友叽叽喳喳,为她复习迎考提供了便利,这能不能算是因祸得福?

飞扬的尘土渐渐平复,听见声音而转身的岑戈看见戴着顶棒球帽、一身运动装打扮的赵苏漾时,眼中也闪过半秒讶意。片刻后他释然,赵苏漾应该也是被挡在警戒线外的游客之一。

见岑戈一身黑色制服打扮,好像颇为正式的样子,赵苏漾几步上前,疑惑地问:“你…调过来了?”

“算是。”岑戈简单地回答,“暂时。今天刚到。”

因为要考试而研究过侦查局内设部门的赵苏漾暗自思忖,岑戈是陵州刑侦中心重案组的,原则上不可能忽然调到桐州插手这里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成了特案组成员之一,而且这个特案组还是由更上一级组织的,可能是国家侦查总局。

能劳驾国家总局抽调各州重案组成员,神曲村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仅仅只是一场火灾。

“或许我该说,你好,未来的同事?”岑戈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揣,眼中笑意一现。

“还需努力。”倒数第一名的赵苏漾谦虚道。

“你第二外语是尼桑语?”她的个人资料,岑戈过目不忘。

“嗯。”赵苏漾心里一惑,难不成这龙葳古城里的某个民族还说尼桑话?

聊不了几句,一个探员从远处跑过来接他们进村,岑戈点了点头就算是告别了,但似乎又转身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他们一行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远去,赵苏漾听见“尸体”两个字,心想,果然被我料中。

神曲村封村的消息渐渐传开,封村的原因也渐渐被人探听出来。赵苏漾和郭一琴在餐馆里听他们讲得口沫横飞,原来,氏族宗庙那场大火造成三人死亡,多人受伤,起火原因系人为。还有人传说死去的三个人并不是烧死的,是复仇所致。

老板这时候搬了个凳子跟他们一起坐,跟他们说关于觋族的陈年旧事。

相传以前觋族一直是有派系之分的,分别听从不同的首领。一个派系专攻巫蛊,以巫师为尊;一个派系崇尚占卜,以“卜算神”为尊,宗庙就是供奉“卜算神”的。近百年来,两派为争夺土地发生了一系列斗殴,死伤每天都有。专攻巫蛊那个派使的招数都非常毒辣,他们善用毒,不管是植物的毒也好,动物的毒也好,男女老少好像生来就会。他们之所以如此善用蛊毒,是因为身体不够强壮,长久的斗争反而占不了什么便宜。两派之争使得觋族人数日益下降,族群也渐渐衰落,在一次大规模斗殴之后,专攻巫蛊那派几乎被歼灭,剩下的四散逃窜出了族地,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否活了下来。

老板神秘兮兮地眯着眼,“说不定,是那派觋族回来报仇,反正下绊子使坏本来就是他们的专长。”

“我听着怎么那么像华山派?”赵苏漾低声向一琴吐槽,“剑宗和气宗决斗,结果剑宗输了,不知去哪儿了,若干年后几个余孽又跑出来骚扰武林,结果被令狐冲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说不定村里还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藏,这才是引发两派争斗的根源。”一琴也跟着吐槽,不经意一抬眼好像看到谁了,使了个眼色让她往那边看。

赵苏漾看过去,只见几个探员走了进来,岑戈因为个子高,特别显眼,跟别人一样的黑色制服穿出不一样的英俊。他似乎没发现她也在这里吃饭,背对着她们这桌坐下。

“他就是当时查你舍友案子的那个探员之一吧?查案子很犀利的?”一琴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他是你所谓的‘令狐冲’吗?”

赵苏漾脑中想起另外一个武林豪杰独孤求败,结果脑子一时当机,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是东方不败。”

“噗——”一琴笑喷了,带着几分怀疑和几分坏笑朝岑戈的背影看去,惋惜地摇摇头。

赵苏漾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好在岑戈好像并没有注意身后的“闲话”,脱了手套,正在跟其他探员讨论着案情。

几个探员操着不同的口音,看来是来自不同的城市,他们简单地填饱了肚子,准备各自回去休息。这时,岑戈忽然站起来转身,毫无预兆径直往她们这一桌走来,拉开椅子就坐下了——

“谁是东方不败?”

赵苏漾和郭一琴惊得一愣一愣,看来人后不该道人长短,冷不丁还真的被听得一清二楚。

“东方不败是一个武侠小说人物,武功非常高。”低情商的赵苏漾完全误会了岑戈此话的意思,还真的以为人家没看过《笑傲江湖》,“他为了追求武学的至高境界,修炼《葵花宝典》。但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欲练此功,必先…”她以手为刀,说得掷地有声,“——自宫!”说话间,略凶狠地一刀斩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听得一旁的郭一琴一阵冷汗,对面的岑戈则无语地看向别处。

天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郭一琴用脚暗暗踢了一下赵苏漾。

岑戈不再跟她讨论东方败不败的事,食指轻轻扣了一下桌面,转移了话题,“你的尼桑语大概在什么水平?”

“怎么,神曲村的觋族说的真的是尼桑语?”赵苏漾瞪大双眼,没想到尼桑和藉国相隔十万八千里,语言竟然还有相通之处?

“大火后发现的三具尸体中,两个是觋族人,另一个是外国人,来自尼桑。他和妻子、父母一块儿到这里旅游,未按规定于日落前出村,而是躲在宗庙附近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不幸丧生。”岑戈说,“村里条件比较简陋,信号很差,尸体身份今天早上才确定,我们需要一名尼桑语翻译。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提前实践见习探员的工作。”

赵苏漾有点心动,看了看一琴,有点为难。谁知,一琴兴奋地问:“我能跟她一起参加吗,我读的是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不仅不会添乱,反而能帮法医的忙。”

“执照。”岑戈很干脆,直接要凭证。

一琴在包里翻翻找找,还真的掏了一本从业执照出来。

赵苏漾那时不知道,岑戈虽然挂的是特案组副组长的名,但由于组长是远在首都的调查总局分管副局长,其实他才是行动的最高司令官。只见岑戈走出餐馆,一会儿又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工作牌,上面写着“协办通行证”几个黑体字,黑体字下有条横线,一个手写着“外语翻译、见习探员”,另一个则是“法医助理”。

这几个字写得漂亮有力,赵苏漾知道此乃岑戈亲书。

郭一琴马上把工作牌挂在脖子上,捂着嘴悄悄跟赵苏漾说:“据说凡是神探都有灾星的属性,你才刚过了探员笔试,随便选了一处旅游就遇上这样的事,我看你以后八成,啧啧…不得了,悬疑写手变身扫把星女神探。”

“我看你也别去什么海峡医院了,下次技术类探员招考瞄准法医职位,说不定也是刑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扫把星。”赵苏漾嘴上不饶她,抬起杠来。

岑戈忽略她俩的窃窃私语,老板收拾完桌面离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一语如敲山震虎——“火势被扑灭后发现的三具尸体全部系他杀,除一名年轻外国男性尸体完整外,其余两名为神曲村女性村民,一人双手被齐齐剁去,双眼被挖,另一人腹部被剖开。两个妇女都年逾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