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商鸿朗心想,应该还不到记的时候,既然如此,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岑戈的目光回到赵苏漾这边,放柔许多,“你已经摆脱了纸上谈兵的习惯,祝贺你。”

赵苏漾谦虚地低下头,搔搔后脑勺。

商鸿朗一向相信岑戈的人品,叫人家来做笔录,结果闲聊这么久,不是他的风格啊,真是反常。

“我来晚了,笔录开始了?”霹雳哥急吼吼赶过来,商鸿朗松了口气,总算遇到个不是来闲聊的主儿了。

“你来得正好,笔录正要开始。”难道岑戈也被美色所惑?不可能!商鸿朗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岑戈怎么看怎么像对赵苏漾存了私心。他推算一下,岑戈拿着半瓶可乐失踪的那半天,恰好是赵苏漾这一批见习探员体能测试的日子…

“他们给你多少广告费?”岑戈的声音响起。

“啊?”神游太虚的商鸿朗回神,“什么广告?”

岑戈用下巴指了一下屏幕,“什么意思?”

商鸿朗往那儿一看,嘴角不自觉抽了两下——他把葛霹雳所说的“打开保温箱,里头有个动物肾脏”硬是写成了“打开保温箱,里头有个可口可乐”…

他尴尬地改掉,偷偷往旁边一瞥,只见赵苏漾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清澈可人,透着点清高机灵劲儿,怎么,岑戈真喜欢这个类型的女生?

霹雳哥和赵苏漾做完笔录,法医那边传来消息,两个“猪腰子”真是人类肾脏,单从血型上看,来自两个不同的人。一起贩卖器官案件浮出水面,岑戈手上刚结束一个案子,这不,新案子就接踵而至。

“明天再接着查。”霹雳哥在电梯里伸了个懒腰,现在才觉得饥肠辘辘,“你回去吧,趁还有公车。”

赵苏漾答应着,打了个卡离开了刑侦中心。大门外一家面馆还在营业,她进去吃了碗雪菜肉丝面,发现肉丝少得可怜,面多得吓人,胡乱吃了半碗,祭好五脏庙后回公寓。

62路车还没到,一道刺眼的光直射而来,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一辆深色卡宴停在站台前,车窗降下来,岑戈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沿,挑眉道,“吃饱了?”

赵苏漾无奈地说,“肚子饱了,嘴没饱。”

“上车。”岑戈解开车门锁。

赵苏漾受宠若惊,坐好后赶紧说:“谢谢!”

岑戈左右各指了一下,示意她指路。她指了一下右边,又报上公寓所在小区的地址。

“你,一个人住?”

“嗯。清净。”

“今天怎么没戴头盔?”

赵苏漾一愣,“什么头盔?”

岑戈的右手离开方向盘,竖起食指在脸侧划了一下。

“哈哈…”赵苏漾反应过来,颇为自信地说,“我不会这么倒霉遇见那个划脸low男吧!”

“被划的那几个人身高都同你差不多,身材偏瘦,长发。”岑戈对自己抽空看过普案处案件资料的事实毫不掩饰,“这类女子是‘他’喜欢的类型,也是他难以得到的类型。”

“这种low男我不怕。”副驾驶位置很宽敞,赵苏漾伸伸腿,虚望着前方,“退一万步说,‘冤有头,债有主’,谁给你带来了伤害,你找谁单挑去。感情受挫就到街上划年轻女孩的脸,工作不顺就去学校捅几个小学生,生活不如意就放火烧满载乘客的公车——这种人.渣的逻辑真让人匪夷所思。他们用这种方式博取了社会的关注,让一些圣母知道他们所谓的‘苦衷’,竟然对他们的恶行表示理解和同情,仅因为他们受过苦难、曾做过善事,就能抵消他们犯下的罪。换个角度看,如果无辜受害的是圣母们的亲人朋友,或者就是圣母们自己,他们又恨不得将凶犯碎尸万段。”

“愚昧和伪善之人总是急于通过标榜善心来营造自己所缺乏的理智形象,与其说是虚荣,不如说是一种可怜的自我安慰。我们需要就事论事,无论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变故和苦难,只要选择犯罪,以别人的血泪为乐,就不再是一个值得同情和帮助的人。”岑戈偏头看了看她,她恰好看过来,眼波流传间,他先移开目光看着前方的路,“歹徒抓到之后,不必听他一面之辞。如果有可能,看看他曾经写过的日记、私密博客等等,了解一下他真实的内心世界。对这种人来说,刑罚治标不治本,主要还靠后续心理引导。”

赵苏漾豁然开朗,点了点头。回家的路本来很长,可今天却觉得逝者如斯,她站在小区门口,望着远去的车灯,忽然抬手摸了摸脸颊,扑哧一笑。谁说她不怕划脸狂魔呢,是因为他在身边才不怕啊。

深夜的长宁市万籁俱寂,大多数人进入了梦乡。一天后,亦是这样静谧的夜,郊区一条小道上驶过一辆黑色汽车,忽然,后座的门开了,里头掉出来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道旁杂草里。车门“砰”地关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28章 28|狂人日记(3)

鼠标一点,电脑屏幕画面定格。 赵苏漾从包里翻出一小瓶舒缓眼药水,撑开眼皮各滴了一滴,仰面向后靠,闭着眼睛休息休息。冰凉的药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鬓上几缕发丝。

经过一天多的视频查找,疑似划脸狂魔的男子被锁定。他跟踪最后一名受害者小齐时并没有戴帽子,直到确定四周无人才戴上帽子出手。因为三个女孩受伤地点都集中于长宁市的铜雀区,因此霹雳哥轻车熟路地截了一张该男子的正面照和全身照,传给技术部门,请他们再处理得清晰一些,要发给铜雀区各街道、居委会和侦查所进行辨认。

“我们的工作有时候挺枯燥的。”霹雳哥暂时得以休息,泡了一壶茶,“尤其我这样刚转正的探员,接的案子大多是这样故意伤害、小偷小摸的。其实,我挺想去重案处接触那些大案子,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赵苏漾心想,别提你了,我也想去啊。

下午时分,技术处把清晰的截图发了回来,霹雳哥分发下去,不到半小时意外地接到一个所的来电。

“你照片上的这人中午才被一女的揪来我们所里,那女的说他搞诈骗,相亲饭局想赖账。我们调解了一下就让他俩走了,没立案。资料给你传过去了。”

“运气不错!”霹雳哥打个响指,喜滋滋收了邮件。

尹斌,沪州科技大学肄业,来自陵中省西部的一个名叫鲁齐的村子,30岁,目前无业。从证件照上看,尹斌有些发福,肤色很白但双目无神,胡子拉碴的,衬衫的领子也不平整,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上去就很落魄。

“沪科是国家重点啊…”霹雳哥看着资料连连叹气,“能考上这样的学校怎么还不好好读书,搞了个肄业,可惜了。”

“他现在应该挺穷的,连相亲都不付饭钱。穷、肄业、找不到工作、相亲屡屡失败,这些都可能导致他心理扭曲。”赵苏漾一遍抄尹斌的暂住地址,一边说。

“走吧,我们过去一趟。”霹雳哥取了车钥匙,给那个下去侦查所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然后边走边说,“我看过一个研究论文,说大多数的犯罪本源就是穷。你霹雳哥小时候家里不比这些人富多少,吃不着肉也巴望着从哪个摊子顺一块,就是没下手。同样是穷,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那条道。”

到停车场时,重案一队的商鸿朗急匆匆从电梯里出来,跑向他们队的一辆车,遇见他俩,打了个招呼,先钻车里开了空调,抽空跟他们说:“你俩发现那案子,啧啧,不得了,我们顺着监控找驾驶员的来路,查到他的车是打北郊过来的。原以为要去那儿大面积走访询问吧,刚接到群众报案,一大包裹里发现一男的,没穿衣服,说‘身上缝过针,很像网上说的被偷了肾’,我们怀疑他是供体之一。不说了,走了!”

“这下好了,朋友圈又得开始什么‘注意!如果有人让你闻香水千万别闻!这是偷肾团伙吧啦吧啦’之类的轰炸了。”霹雳哥发动车子,笑道。

你还别说,我们的赵苏漾以前还真想用这个当小说素材,可查了一些资料后发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有专业知识的人且不说能否独立完成取肾手术,恐怕连从哪里开刀、切几层皮肤几层肌肉才能看到肾都不懂。手术刀、止血钳、无影灯,这些东西哪里来?一浴缸的冰块就能保证被取肾的人不死,还能自己醒?

赵苏漾带着几分向往,说,“一队那个案子,肯定不是朋友圈里说的‘偷肾团伙’,里头猫腻多着呢,查下去不知道多有意思…呃,我是说,能挖出多少犯罪分子。”

“是啊…”霹雳哥看上去也很向往。

两个暂时接触不到重案的菜鸟探员只能这般望洋兴叹了。

尹斌租住的地方是一片90年代建成的居民区,房子老旧,也未设保安、门岗之类。绿化带杂草丛生,两棵树之间还结着几张大蜘蛛网,上面挂了几只倒霉的小昆虫。因为部分下水管道的堵塞,一些井盖上浮出不少污水和污物,蚊虫孑孓滋生,路过之人纷纷掩鼻而过。

顺着楼梯走到三楼,沿路气味混杂,可以分辨出那层养了猫,那层囤积了老煤炉。

霹雳哥敲了很久的门,里头才响起拖鞋和地板的摩擦声,随后一个男人拉开内门,隔着铁门一边上下打量他俩一边不耐烦地问:“大中午的,干嘛啊?”

赵苏漾记得临上车时瞄了一眼手机,早就过了“中午”的时段。

“你叫尹斌?”霹雳哥很严肃,晃了晃证件,“把门打开。”

尹斌冷笑一声,浑身透着一种倨傲又流氓的气息,出言不善,“你哪位?你算老几?了不起是吧?叫老子打开就打开?”

这时,辖区侦查所的探员陆续到了,把尹斌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引得许多邻居大爷大妈都挤在下一个楼道里往上看,议论纷纷。尹斌迫于压力,脸色很臭地开了铁门,霹雳哥在他家发现了剃须刀和一盒拆封过的刀片,又在他的布衣柜、鞋柜里发现和视频中嫌疑犯一模一样的衣服、帽子和鞋。

尹斌始终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鄙夷、嫌弃和忿恨的目光看着屋子里的探员,目光落在赵苏漾身上时,情绪更坏。

“跟我们走一趟吧。”霹雳哥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

取证的时候,赵苏漾想起岑戈说的话,顺带拎走了尹斌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回到局里,霹雳哥和同一队的小童负责审讯,她坐在外面看监视器的时候,翻了一下尹斌手机里还未退出登录的微博。

意外的,作为一个非实名认证的微博,他的人气还挺高,粉丝竟达2000。买的吧?赵苏漾想。

不看不知道,尹斌的逻辑让人匪夷所思,他微博下的评论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他进行谩骂,另一种则怀疑他是哗众取宠博取关注。

他在头几条微博中提到了大学肄业的原因是考试成绩不及格,质疑校方试卷的公正性,说他靠着助学贷款上的学,现在因为拿不到毕业证而找不到工作,还不了贷款,冲着自己母校脏话连篇。

他提到自己三个姐姐为了供他上学,大多辍学在家,学历最高的二姐读到了高三,为了筹措弟弟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等等,嫁给了一个家里有点小钱却是个暴力狂的男人,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大姐与三姐在外打工供养整个家庭,大姐快四十了都没结婚,三姐也是大龄剩女。他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可因为没有毕业证而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着姐姐们寄来的钱窝在省城过日子。

赵苏漾就纳闷了,他的姐姐在没上过高中的情况下都能打工赚钱,为什么大学肄业的他就不能去打工?

随后的微博中,尹斌说自己曾经干过工厂计件工,一个月才3000多块,还累得半死,远不如那些白领来钱快又受人尊重。他觉得配不上辛辛苦苦考上重点大学的自己,于是辞职不干了,用积攒下来的几千块钱买了笔记本电脑,整天只能玩游戏。当然,每条微博必少不了对母校的谩骂。

后来,他八成也觉得自己年纪到了该找个女朋友,可追一个失败一个。他认为自己长得很帅,还贴出了大学时在网吧的摄像头自拍,那时他确实还算不错,可离“帅”似乎差了一截。虽然没工作,但他对女方要求很高,身高160以上,学历本科以上,有车有房,将来还得供养他的一家,把他父母接过来住。他把追求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女人爱财势利,看不出他这样“遭受磨难”的男人是一只潜力股,觉得女人这种东西不能同甘共苦。

更可笑的是,他抛出了若干条惊世骇俗的言论,许多网友纷纷转发对他进行臭骂。“我认为国家应该强制女人到了适婚年龄就得嫁给我们这样的结婚困难户,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剩女…”“女人没资格挑男人,作为男人的附庸品,不需要自己的见解。”“国家应该恢复以前的双方家长说亲制,一旦定下来就得嫁,不同意你就去死。”

别说广大键盘侠了,连赵苏漾都气得恨不得进去给他两巴掌。

对于一些报复社会的案件报道,他转发之后都会附带一个“赞”或者“大笑”的表情,网友质问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他回复说自己胆子小,知道那是犯罪,遗臭万年,绝对不会这么傻。可从他后续微博的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出他思想的激进和对报复社会型罪犯的赞慕。他甚至转了关于“长宁惊现划脸男”的微博,附带一个微笑的表情,引得网友又对他进行谴责,可他未作任何解释。

近几个月的微博中,他说自己又找到了工作,前阵子还是辞职了,理由跟上次一样,累,不受尊重,工资也不高。习惯性地对母校谩骂一通后,他觉得沪州科技大学应该为他还助学贷款,因为他没有毕业证,就说明没在那儿上过学,交过的钱就不能算数。屡次艾特学校官博,可人家根本不理他。

相信此时此刻,他的姐姐们还在为供养家庭尤其是弟弟而付出,而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却把自己的懒惰当做高贵,将心中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甘发泄在无辜女孩的脸上。

第29章 29|死魂灵(1)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来自农村,家庭情况不好,是个贫困生,爹妈都有病。 他们如果知道我被抓了,一定受不了地病死过去。我拿我妈的命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审讯室里的尹斌换了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博取同情,可对父母的用词却给人一种怪异感和不适感,一副欠削的嘴脸,“她们要多少医药费,我去筹钱赔!我卖掉电脑、手机,大不了我家那个破房子一起卖掉!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们饶了我吧!”

霹雳哥嫌恶地抬眼看了看他,“尹斌,你听好——不是我们能不能饶恕你的问题,你赔医药费之类的也不是在这里解决。现在我问你,你划了几个女孩的脸、用什么工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老实回答!”

“我是一时糊涂,真不是故意的!我真诚地向那些女孩们道歉!欺负我的人太多了,我很可怜啊!”尹斌五官都要挤成一团了,缩着肩膀,连监视器后的鉴谎门外汉赵苏漾都知道他满口胡言。

他对自己没有得到沪州科技大学毕业证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又拿出来说,表面上他是因为这件事才心理失衡的,实际上,赵苏漾从他微博中知道大学四年他窝网吧打了四年的网游,从未想过勤工俭学来贴补生活费和学费,还抱怨过他姐姐拒绝给他钱买台式电脑,害他被其他三个大一就买了电脑的舍友瞧不起。他考试不及格没能拿到毕业证,根本不是学校陷害,而是沉迷网游无法自拔。

父母虽然早早离婚,可赵苏漾从小并未缺钱过。她承认自己没过过穷日子,不知道贫困家庭孩子的艰苦,可无论是贫是富,都不能成为走上邪路的理由。

审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尹斌多多少少透露了自己的动机。他多次被相亲女或者心仪的女人拒绝,觉得她们都是嫌贫爱富的贱.人,于是他决定给这些女人一些教训。每当他觉得特别落魄和忿恨的时候,就将刀片夹在两指之间,窜到那些没有交通监控探头的小路上,跟踪那些他认为“长得不错”的女子,趁机下手。

最可恨的是,他这么一划,虽不至于给那些女孩的身体带来什么重创,法医鉴伤时最多判定为“轻伤”,可却让人家留下了永远的疤痕,择偶、生活必受巨大影响。

尹斌被暂时拘留,他表现出的反社会倾向被着重标注出来,拘留期间会有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为他做心理疏导。赵苏漾听其他同事闲聊,这样的人即便能以故意伤害罪判进监狱,最多判个三四年。

这是她参与破获的第一起案件,过程不是很惊险,但尹斌的总体模样跟她推论的几乎一致,这让她信心倍增。

下班后,赵苏漾发现食堂的晚餐花样不如中午多,还特别贵,最重要的是,依旧没看到岑戈。她放弃了食堂,回家路上随便吃了碗粥,到公寓后发现自己手机收到三条消息,来自她爸妈和郭一琴。三条消息都为同一个网址,一个标题,一件事,经典的朋友圈格式——

《紧急事件,人命关天!速速转发让你在长宁的亲友们都知道!》

已经证实了!今天早上,长宁市发现一具肾脏不翼而飞的尸体,偷肾团伙犯罪猖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的迷药非常厉害!大家注意了,遇见拿着酒瓶、香水瓶、手帕让你帮忙闻一闻味道或者让你试吃什么食物的人要赶紧避开!因为一闻、一吃你就马上失去知觉,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的肾脏被他们切走!更加不幸的还会被砍去双手双脚运到外地变成展览品!

如果你有亲戚朋友身在长宁,请马上转发让他们看见;如果没有,也请转发让有亲友在长宁的人看到!人命关天,转一次就可能救一条命,为自己积德!不转对不起良心!

“你一个具有专业知识的大医生,还跟着炒什么冷饭啊。”赵苏漾懒得打字,就发了条语音给一琴。

而对她爸妈,几句话说不清楚,就乖乖各回了一个“知道了”。

随着一些父母开始使用微信,朋友圈一些帖子被他们奉为指路明灯,什么《近期千万不要买猪肉,上亿吨致癌猪肉流入我国!》《这22种食物居然是抗癌神药》《一个震惊世界的医学发现,万万想不到》之类,神乎其神。甚至一些父母张口闭口“微信里头说”,完全以朋友圈中毫无科学依据的文章为行动指南。曾经,她爸爸赵意海看到一个关于柠檬奇效的帖子,开始疯狂喝柠檬水,最后文中宣称的抗癌、排毒、降压、减脂效果倒还没看到,牙齿给弄坏了。

“到底真的假的啊?”一琴问。

赵苏漾有所保留地回:“发现具尸体是真的,什么偷肾团伙都是无稽之谈。”

“我就说嘛,搞得好像把肾切掉多容易似的,没有好的外科大夫、卫生条件和后续康复手段,切一个死一个。”

赵苏漾再看一眼造谣帖,心想,造谣之人没有脑子,那么多读者也不动动脑筋?过了几天,她听霹雳哥说重案一队接手的那具郊区尸体是他俩发现的肾脏主人之一。

“买卖器官,必须的。”霹雳哥说,“哼,人死了等于白赚30万卖肾钱。”

“连这种东西都卖,还有没有人性!”

“有些人为了钱是不择手段的,割的又不是他自己…”这时,霹雳哥手机响了,他接起,“黄老大,哈哈,不忙,您说。什么?!不是吧?!…没没!我愿意!愿意得很!!”

“小赵,太好了!”霹雳哥面露喜色,“一队那个案子成立专案组,岑队点名我和你都要参与!妈呀!这回‘多管闲事’可管对了!竟然能参与重案…”

霹雳哥在这边喋喋不休,另一边的商鸿朗看着岑戈提名的名单,心里转着小九九。赵苏漾,嘿嘿,又是赵苏漾…他从金鹏那儿以三包烟的代价打听出岑戈在陵南大学与赵苏漾的一段“渊源”,更加笃定地认为他们队长对这姑娘不一般啊不一般,分明就是不知不觉张开一张网,把人家慢慢拉到网中央一口给吃了嘛!

赵苏漾跟着霹雳哥来到成立专案组的小会议室,里头空调呼呼的,一进去还有点冷。岑戈坐在圆桌一头,另外还有四个男探员分坐各处。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她认识,是同一批的见习凯利。

还真就她一个女的!

岑戈见人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淡定开口。“简单介绍一下。商鸿朗,言青,我的常规搭档;凯利,言青带的见习探员。莫景平,技术处法医。刚进来的两位是普案处一队的葛霹雳和他带的见习赵苏漾,他们是案件第一发现人。”

说罢,他看了商鸿朗一眼,商鸿朗很有默契地把窗帘合了起来。岑戈走上讲台,大屏幕上展示着几张现场照片,既有那天的两个保温箱,又有被麻袋包裹住的无名男尸。

岑戈坐在高脚凳上,长腿闲适地交叠着,手里握着一个红外线笔。他偏头看着大屏幕,侧脸轮廓分明,自有一股英俊之气。“案件起源于一场车祸。驾驶员顾明,本地人,运输工。车祸前两个小时内,他往返于北郊,说明接货地位于北郊某处。目前他不知去向,各侦查所正在全城搜捕。顾明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通过他,我们至少可以知道两个装有人类肾脏的保温箱经何人之手交给他负责搬运去何地。无名男尸,尸检结果有几个要点——景平,你说。”

莫景平站起来,走向讲台。“这名死者术后并发肾周感染,由于抗感染不及时,使用抗生素时非常马虎大意,采用了肾毒性高的药物,没有进行药敏试验就胡乱用药,导致男子肾功能严重受损,在毫无抢救措施的情况下死亡。另一方面,他的眼角膜也被一并取出。以上两点说明导致该男子死于摘取器官手术,角膜摘取晚于肾脏摘取。这是死因分析。”

他换了几张照片,展示了男尸的手、脚和背部,“从尸斑上看,他死于车祸发生的后12小时。他身上的一些旧伤痕——大家看,这里,还有这里…指腹、脚心,锐器划伤,不止一条,新旧杂交叠加。背部一些明显的伤痕,是铁钉类尖刺物刺入伤、划伤。看这张图——手腕处没有明显伤痕,我的意思是,没有捆绑印记或者擦伤,这说明他无论是术前、术后都没有受到胁迫、束缚。不过,这不能说明他出于自愿,他体内有氯丙嗪残留,这是一种强镇定剂。有人给他用了氯丙嗪,一方面说明那人试图对他进行绝对控制,另一方面,氯丙嗪不是那种街上随便买都有的药物,给他用药的人是个医生。”

莫景平说罢,对岑戈点了点头。岑戈总结道:“综上所述,这个人的死不是单一凶手制造的,如果他背后藏着一个买卖器官的团伙,这个团伙很不得了,有着专业的手术设备和场所,团伙里既有医生、护士,又有黑中介,卖主,还有一批运输工,甚至有个首脑级别的人物负责统筹管理。死者的身份是另外一个突破点,我们在失踪人口库里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最近,各侦查所和指挥中心也没有接到和死者特征一致的失踪报案。”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赵苏漾和凯利二人,黑眸沉静中暗藏严师的锐利,问道:“二位初来乍到,对死者的身份有什么看法?”

第30章 30|死魂灵(2)

对于他的“忽然袭击”赵苏漾早有心理准备,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想考考他俩罢了。

“女士优先?”凯利很绅士,微笑着对赵苏漾说。

赵苏漾吸一口气正要说,发觉岑戈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即将出口的话忽然卡住了。这儿不只有他,像以前一般凭想象信口开河不合适。“我还没想到…凯利,还是你先说吧。”

“这样,那我就先说说。”凯利抿唇沉吟一下,“死者是个外地人,重体力劳动者,家人可能至今还不知道他死了。因此我们搜寻本州的失踪人口,没找到关于他的报案。抛尸的人怕我们根据他的个人财物找到他的亲友,进而查到他的身份、通话记录,因此干脆脱光所有衣物,带走他的手机。他身上的伤说明了他的职业——建筑类工人,这个职业最有可能接触到一些突起的锐器,像莫法医说的铁钉、地上的瓷砖片、玻璃等等都能给他的身体造成那样的叠加伤痕。一般人如果不小心被划伤,下次会格外小心,可建筑类工人不同,他们就算不想受伤,也不能避免。我们可以去市区的工地找那些包工头问一问。”

岑戈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角,不置可否。言青脸色凝重,似乎在仔细思考他的话,但因为觉得不那么对劲,所以暂时也没表态。

“这都是我个人的一点揣测,我经验不足,还请多多批评。”凯利也是个圆滑的,谦虚地补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