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少年维特的烦恼(3)

“自.杀直播——我们这个案子的凶手没有这么做,分尸、埋尸,他意图掩人耳目而不是昭告天下。 ”岑戈一边走向电梯一边说,话锋一转,“但这篇文章和案子一定有某种关联,想办法联系上蒙昧时光。”

赵苏漾眼珠转了转,几步跟了上去,“我问问编辑,能不能尽快找出蒙昧时光注册时的真实姓名和证件号。不过,我也不是白干活的,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美食,像烤鹿肉那样好吃的,要挟岑戈请她大吃一顿。

而岑戈在电梯口停下时,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番,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回房间洗个澡,今晚…任你处置。”

赵苏漾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岑戈平时正经得简直就是禁.欲系标兵,怎么现在越来越没个正形?看来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太一样。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压低声音道:“你可洗干净了哦,我没那么好敷衍。”

岑戈一眼看出她的毫无诚意,这下子却还是佯装不知,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但愿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赵苏漾也干脆装傻,回酒店房间打开电脑,一边修改前头的稿子一边求她的责编帮忙把蒙昧时光的注册信息发给她。然而,网站是有保密制度的,作者的个人信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透露给别人知道。被逼无奈的赵苏漾只好向责编说了自己目前的职业和正在跟踪的案子,许诺调取档案通知明天就会发过去。

责编大吃一惊的同时,还是坚持了原则,一定要看到来自特案组的调档通知才肯发送注册信息。赵苏漾面子不够大,只能等待明日。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苏漾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发了条十分高冷的信息给岑戈。

“你不是任我处置吗,怎么现在还不到位?”

信息发出去不超过半分钟,他就回了一条。

“开门。”

赵苏漾跑过去开门一看,他堵在门口,条纹针织衫、深色长裤加一件黑色外套,没有一丝“任你处置”的诚意。赵苏漾一笑,调侃他:“穿得这么正式,我都不好意思对你下手了。”

“要不我先脱了?”岑戈挑眉。

赵苏漾做个鬼脸,回头拿了自己的包,学着当地人的口音道:“啥也甭说了,今晚就陪我吃饭逛街去吧。”

“正有此意。”

“哦,是吗?”赵苏漾明显不信。

岑戈脚步一顿,“看来是我不解风情,你有别的意思?”

“我可没有!”她矢口否认,“分明是你有!”

“是,我有。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岑戈再反将她一军。

“我不理你。”赵苏漾蛮横道。

“真不理我?”岑戈扬起一边唇角,“本来还想带你去密婺市区吃顿好的,既然你不理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去市区,你在对面路边摊吃点什么,早早休息。”

“吃独食是可耻的。”赵苏漾主动过去牵着他的手,“我就陪你去一趟,呃…以免你被陌生人拐骗走。”

“谁拐谁还不一定。”

是啊,明明就是你被他拐骗走了啊。

☆☆☆

第二天,网站收到了特案组发来的调档通知,同时,安全部也给网站负责人打去了确认电话。不多时,网站技术部门将一份蒙昧时光的注册信息传给特案组邮箱。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蒙昧时光(真名为邓星楠)的常住地是国外,十二岁时就全家移民了,近十几年来,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四个死者出事的那年,他根本没有过出入境登记。只能说,他亲自作案的可能性为零。

即便如此,情节如此巧合,邓星楠可能也是个知情者。

顾不上时差,赵苏漾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过去,邓星楠的声音听上去还蛮有磁性,问及三年前他写的《绝路直播》,他说,灵感完全来自于一个早已被国内网监部门封掉的论坛,叫“达瓦扎俱乐部”。

达瓦扎是土库曼国的一个小村,附近有丰富的天然气资源,其中一个天然气坑被点燃,火焰从未熄灭过,远远看去好似地狱之火在燃烧,因此被人们称为“地狱之门”。

“达瓦扎俱乐部”——“地狱之门俱乐部”,这个论坛里的会员都是一群号称对生活绝望,找寻和研究如何赴死的人,整个论坛气氛压抑邪气,帖子更是找不到一丝正能量,充满着对人生的质疑和生命的漠视,关于某地某人自杀的新闻转发比比皆是,底下是一片羡慕和称赞声,三观极为扭曲。

这些会员想离开世界的起因五花八门,有的让人匪夷所思。比如,打.飞机时被长辈逮个正着、脸上某个痔上长出一根黑毛却被父母警告不能剪掉、偷偷饲养的流浪狗咬了小孩被其父母要求赔钱,觉得很没道理…更多的则是一些常见的挫折和烦恼,比如成绩差、欠债、失恋等等,当然,也有一部分抑郁症。

这个论坛不是独立的,和国外的几个类似论坛保持联系,注册会员还可以通过友情链接去到国外的论坛交流(如果懂得他国语言的话)。邓星楠是偶然从朋友那里得知他所在的国家有这么一个猎奇的网站,从友情链接中又发现了藉国的“达瓦扎俱乐部”,就好奇地进去看。

注册达瓦扎俱乐部需要邀请码,他当时闲着无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一个邀请码。

邓星楠说,俱乐部里自.残直播很受追捧,也最多人展示。当然,也有许多自.杀帖,发帖人号称当日要赴死,并准备好一切,拍照片给大家看,此后再没出现过,不知真死假死。其中几个帖子被管理员加精置顶,出现在论坛首页,供大家学习和膜拜。

这几个帖子就是他小说的原型。和小说中写的一样,几个号称要自杀的人都请来一个见证人,将他们的尸体图片上传,虽不知道是作秀还是真的,大家纷纷留言支持。

在他看来,这群整天嚷嚷着要死的人都不会真的去死,他们只想找一群同类,无病呻吟,看看谁比自己更惨。在现实中,这些要死要活的人还是照样活着,照样作死,真正赴死之人,恐怕也没心思作秀,爬到十几楼纵身一跃,大千世界就再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论坛被封后,邓星楠再也登陆不上了。几个管理员或许被抓,或许被警告,似乎也没有换个域名继续的意思。本来就没把这个网站当回事的邓星楠渐渐也忘了,直到今日接到了赵苏漾的电话,才知道那几个加精直播帖中的人真的死了。

邓星楠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几个精华帖的发帖人都提到给他们做见证的是“维特”。他当年好奇查过,维特也是注册会员之一,但基本没发过帖子,只有一些留言。论坛里很多ID都很矫情,非要和死扯上一点关系,“维特”本是一部日记书信体小说的男主人公,最后以自杀为结局。

“维特。”岑戈重复着这个用户名,“相信死者们也是论坛的会员,而维特就是四个死者隐秘的‘交集’。”

岑振用手指扣了扣桌面,“远航,跟网监联系一下,查一查达瓦扎俱乐部以及‘维特’的来历。”

“好嘞。”倪远航答应着,又说:“昨儿我把他们几个的网络联系人翻了个遍,在柯灵、沈硕明、李贝雨的邮箱里找到一份邮件,里面什么文字没有,就一行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码,我当时就怀疑是某网站的邀请码。发件人为同一个,账号已经注销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达瓦扎俱乐部管理员。”

几小时后,网监从他们归档的封禁网站中找到了“达瓦扎俱乐部”,被封理由为“传播和散布不良堕落价值观、违背社会道德”。从取证的数十张截图中,特案组发现了邓星楠提到的几个精华帖,里头的几张照片和几个人的ID让他们如获至宝。

网监部门的工作人员说,查封论坛时,并没有把这几个帖子同命案联系起来,因为没有人能确定照片中的“自杀身亡”是否只是作秀,但帖子中的内容无疑在鼓励人走自戕绝路,将给社会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四个死者的死状全被拍了下来,倪远航一遍一遍放大并补色,交给岑振。

非专业法医的赵苏漾用肉眼就可以看出来,拍照时,几个人脑门上还没被钉入钢针,头也还没被锯下来。其中,马小山浑身湿透,穿着校服,身体僵直、双手高举呈挣扎状,双目圆瞪;柯灵、沈硕明颈部勒痕很明显,衣物完整,没有撕扯的痕迹;李贝雨唇边、人中处有血迹。

“跟我最初判断的死因没太大出入。”岑振反复看了几遍,独把马小山的照片挑出来,“拍这张照片时,距死亡时间至少三、四个小时,其他三人都是即死即拍。”

“马小山的照片最少,就一张,只有尸体照,没有入水照。其他人…”倪远航整理一下,接着说,“上吊的柯灵、沈硕明各有三张,一张为空绳圈,一张为吊上去时挣扎的样子,一张为被解下来的尸体。李贝雨两张,一为尸体全身照,二为面部特写。李贝雨是他杀,死的时候没拍照也是正常的。”

“马小山还有一点跟其他人不同——”赵苏漾提醒道,“他没有邀请码。”

第61章 61|少年维特的烦恼(4)

“马小山的死确实很奇怪。 ”胡佳勋重重点了点头,“将一个被溺死之人再扔进水里,是为了造成死者是自杀或失足落水而死的假象。但在这些案件中,凶手并不想让人发现尸体,让马小山在水里泡几个小时是多此一举,说不定还会漂到什么地方让人发现。”

所有不寻常之处都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这是岑戈的理论,赵苏漾记得很牢。她看了看岑戈,他一时没打算参与讨论,微皱着眉认真地观察那些截图和照片,现在他恐怕也不再顾及着心高气傲的詹泽琪的面子问题,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会亲口说出来。

果然,在大家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后,岑戈抬起头,“顿河的水流速度是每小时4公里,马小山入水死亡后,漂到了下游12-16公里处被捞出。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才出水,并不是谁有意为之。马小山确实是自杀,否则不会把书包扔进垃圾堆,对于一个学生来讲,这表示不再上学。他死了之后,恰好被距离叶桐镇顿河水域12-16公里的‘维特’发现并打捞上来,拍了照片发到论坛上,大受追捧。”

“只是巧合?”岑振难以置信地说。

“如果不是巧合,无法解释为什么书包扔在叶桐镇的垃圾堆而尸体几小时后漂到了下游12-16公里处。人溺死了之后不会马上浮上来,即便维特水性好,一路跟着尸体往下游去,也不确定尸体最后的位置,更何况这么做是多此一举。”岑戈用笔在截图上圈了几个ID名,“柯灵、沈硕明、李贝雨在达瓦扎俱乐部的ID都对马小山的帖子进行了回复。他们三人的自杀直播用的是各自的ID,头像照片、等级、论坛币、个性签名等等俱全,唯有马小山的帖子的发帖人是个‘新手’,连头像都是原始的系统头像,很显然是为了发帖而新注册的,其实发帖人根本不是马小山,而是维特。”

倪远航摸摸下巴,“这么说,马小山的死只是触发后续事件的一个点?”

胡佳勋气愤地说:“这群三观不正的人根本没想过即便维特真的是自杀见证人,也是一种犯罪,只会点赞、叫好!”

倪远航赞同道:“换一个正常点的论坛,网友早报警了。”

赵苏漾试着问:“维特尝到了甜头,激起了内心某种欲.望,就开始了后续的活动?”

岑戈颔首,表示肯定。

倪远航无奈地说:“网站被永久查封,当时的帖子、信息什么的都被删了个精光,我真是无能为力了。否则,我就能查出维特的登陆IP地址。詹老师,你能不能通过仅有的这些截图,推断出维特的一些特征?”

“按照岑戈刚才的分析,‘维特’一定有一艘船,船不大,通常只有他一个人在上面,他的职业也跟水有关。沿着顿河的走向,距离叶桐镇12-16公里的下游处就是我们所在的顿县,这跟我之前推断的一样,他的常住地就在这里。”詹泽琪往下指了指,表情几分冷傲。

倪远航一拍大腿,叫道:“唉,我超级担心他跑路了!”

詹泽琪没有理会倪远航的插话,继续道:“因此,我们要排查的是一个住在顿县、目前35-45岁、学历不高、身体有缺陷、有船和皮卡、会木工、三年前独居、目前可能已婚的男人。”

岑振等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没有异议,说:“就按照小詹说的,通知各侦查所探员展开排查吧。”

赵苏漾觉得,岑戈有所保留。果然,大家各自散去后,他向胡佳勋借了一辆车,跟岑振说了一声,带着一个装着截图彩印的大信封就准备出门。赵苏漾在停车场门口抱着双臂等他,他降下车窗,“一起去?”

“截图中还有好多信息我们都没分析出来,不必急于给范围。再说,排查范围太广泛了,很容易打草惊蛇。”赵苏漾坐在副驾驶,一本正经地说:“维特上传的那些照片大小很奇怪,有的倪远航基本不用处理,就很清晰了,比如马小山、李贝雨的几张照片;有些却得放大并补色、清晰化,比如柯灵、沈硕明打算上吊的绳索特写和他们吊上去时的照片,不知维特是为了强调还是其他原因,那图明显剪切过,有的长有的短,正方形的、长方形的都有。”

岑戈抬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还有马小山的尸体照,周边景物在三年内不可能有太大变化,我们可以沿着顿河寻找尸体被打捞上来的地方,说不定有新发现。破案不是纸上谈兵,坐在屋子里凭几张照片、几句证词就在茫茫人海中精确找出某凶手是侦探小说中才会发生的事。”

赵苏漾赞同地点头,“以前我不懂,现在知道破案是个体力活儿。”

说罢,他们对视一眼,岑戈因为要开车,飞快移开目光看着前方,眼中仍有化不开的笑意。破案确实是个体力活,但若身边多了一个她,竟一点也没有疲劳感。

他们沿着顿河慢慢行驶,遇到当地人模样的就下车询问,从上午耗到了下午,午饭都没怎么认真吃。赵苏漾真佩服自己,坐台阶上两个馒头一包榨菜一根火腿肠就觉得是人间美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一旁的岑戈看上去秀色可餐?

终于,一个路人认出了照片中的位置。

“这地儿我熟,小时候就是在那边混大的,夏天游泳冬天滑冰,冰上捅一个大洞捉鱼,哎呀,不知道多快活!现在不行了,没人敢下去。挖沙知道不?河底有沙,城市有要建设,他们就挖河床,很多大车来往运沙子,自行车都不敢从那旁边过,就怕(被车)给带倒。以前浅,现在水深了,不夸张地告诉你们,至少…20米!”

岑戈拿着照片,只见照片上的尸体用白纸贴了起来,只留半张背景。他指了一下照片,问:“你说,这个地方水深20米?”

“可不是!至少!小时候我们去游泳的时候最多两米,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就五六年前开始,河面上到处是挖沙船,现在少了,听说是有什么禁令,我不清楚。”

“你能带我们去吗?”岑戈亮了一下侦查局证件。

“啊,你们是探员?可以,可以啊。”

在路人的指引下,岑戈、赵苏漾在马小山的尸体被打捞处的岸边下了车。河面上已经没有挖沙船了,只有一些高高的大齿轮和底座留在不远处的河面。

赵苏漾走了几个来回,问:“这里捕鱼的多,还是挖沙的多?”

“没有捕鱼的,以前有鱼,那种…大鱼,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哪有野生的?都是养的。野生的可难找了,也贵!我们这边村里头养鱼的多,以前挖沙的都去养鱼了,能赚钱。我弟弟就养鱼,一年十好几万呢,比养猪赚得多,那些养猪养死了的都把死猪扔鱼塘里,一会儿就给鱼吃了…你看对面那些房子,小时候都是破的平房,现在家家都是这种小楼,我家以前…”

这个路人还挺健谈,滔滔不绝说了许多。

可以肯定的是,马小山的尸体很可能是由一艘挖沙船打捞上来的,那么“维特”当时应该是一名挖沙工人。

岑戈遥望着对面的村子,一座座小楼隐在树林间,因树木叶子落了只剩枝杆,所以统一颜色的房顶才清晰可见。在这些房顶中,有一个不太一样,看上去像是一座庙。他转头问:“脑门上刺入钢针,在你们这片有没有什么讲究?”

路人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你问得怪吓人的,老一辈曾经说过,那是对人的诅咒,永世不得超生!但还有更精细的讲究,刺入三根的话,不是坏事,当然也不是针对人。”

赵苏漾眼睛一亮,飞快地问:“怎么说?”

“我们每年都要回村里祭祖——前头不是说了吗,现在野生的大鱼难找,如果有人捕到了,都是舍不得吃的,放在缸里腌起来祭祖才用。早年祭祖的时候,将鱼对半分开,头上刺三根钢针用来固定三根红蜡烛。头是不能动的,鱼身子在祭祖后,大家分着拿回家煮,寓意吉祥如意,同时也是告慰河里头的鱼神,不要怪老乡们以它们为食。不过,这种鱼已经很久捕不到了,祭祖时也就走个形式。”

再了解一番,他说的“大鱼”不是个大的鱼,而是密婺江流域的特产鱼类斑马煌鱼,因性情凶猛、花纹类似斑马而得名。说是特产,其实是一种入侵物种,可能是百年前经由来自外洲的船带了过来,因为体型大、凶猛食肉,所以把密婺江原产的很多鱼都给吃光了,然而又因为本身肉质鲜美,没有逃过人类的捕杀。正像这位路人说的,野生的斑马煌鱼越来越少,市面上大多是养殖的。之前本地探员们提到的、用来制作“全鱼宴”的大鱼就是这种斑马煌鱼,鱼头就重达四五斤,能铺满两个大圆盘,三五好友聚会时点一个酱烧斑马煌鱼头就跟南方点四斤水煮活鱼一样普遍。

因为稀有,所以珍贵。鱼神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它的原型就是斑马煌鱼。看到野生的斑马煌鱼本不该捕,但为了祭祖,每年都会破例,一方面怕鱼神报复,一方面要安抚鱼神,因此用三根钢针、红蜡烛镇住它,让它心甘情愿成为锅中物。

四个死者头部被钉入三枚钢针,一方面是怕死者魂灵报复,另一方面也和早年祭祖风俗有关?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死者的身体…赵苏漾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如此一来,凶手不外乎就来自河对岸早年都有这种风俗的那三四个村子,只是不知现在人在何方。

路人离开后,岑戈和赵苏漾站在河边,不约而同眺望对岸。天色渐暗,劲风伴随着水面的腥气狠狠吹来,枯草破败地倒在水里,漾出一层层灰绿色的涟漪。

“达瓦扎俱乐部、挖沙船、斑马煌鱼、维特…”岑戈低声念着几个词,顿了一下,“这个凶手比我们一开始想象得更加残忍,好在我们很快就能把他的姓名打听出来。但是,凶手落网后,那些探员许诺的‘全鱼宴’你恐怕没胃口吃了。”

赵苏漾眨眨眼,茫然地点点头。

“回去吧。”岑戈把手搭在她的发顶,哄孩子似的轻轻挠了挠。

第62章 62|少年维特的烦恼(5)

“他三年前是一名挖沙船工人,从小受家庭影响,一直帮助家里兼职养殖斑马煌鱼;有自残倾向、即使夏天也穿着长袖衣服;曾经为了一个女子放弃稳定工作,但因为身体缺陷被嫌弃,没能和她结婚,后来仍固执地喜欢这个有夫之妇;几个死者剩余的尸骨在他承包的鱼塘里可以找到。 ”

岑振听完儿子的一番话,有些错愕。

岑戈最后补上一句:“他是个心理变态型杀手,以‘一起自杀、协助自杀’为诱饵,将后马小山外的三个人一一设计杀害。”

赵苏漾顺着推理下去,“那些内容是用来上吊的绳索的照片之所以要剪切,很可能因为旁边还有条绳索,不便拍出来让大家发现他的手段——他看着他们吊上去,自己却中途下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绞死。”

“小詹给的范围再加上你说的几个条件,地域缩小到河对岸的几个村子,应该很快就能打听出来。”岑振慎重地说,“你跟小赵通过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说中,维特喜欢的女人没能与他结合,他苦闷放弃工作最终用那个女人丈夫的枪自杀。达瓦扎俱乐部叫嚣着要自杀的会员很多,他偏偏挑了那三个行凶。结合他给自己起的名字‘维特’,我认为他心理扭曲的根源就在于自身缺陷和感情受挫,他寻找着跟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展开杀戮,进行一场精神层面的‘自杀’,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选择柯灵,因为这个小女孩和他一样沉迷自.残;沈硕明的恋爱经历就是他的翻版;李贝雨也曾经为了恋人放弃工作的机会,最后迟迟未嫁。因为熟悉当地的风俗,他恣意处置死者尸体,锯下头颅,好似用斑马煌鱼祭祖,身子则…”岑戈深吸一口气,“恐怕早就切碎了喂鱼塘中凶猛食肉的斑马煌鱼,快捷隐秘——这是我的猜想。”

岑振低头想了很久,微微叹口气,“近三年,他似乎没有再行动,我一直担心他听到风声已经逃跑。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他的身份,如果跑了只能全国通缉。”

赵苏漾有个感觉,这人肯定不会傻傻地等人来抓他,说不定真的如同大家担忧的那样,跑了。

下一级探员们接到了特案组划出的排查范围,马上动身去了对岸几个村子,经过两天的走访打听,真的问出了这么一个人。

孔上前,40岁,东顿村人,瘦,长得白净斯文,戴个眼镜很像文化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伏三天也穿着长袖衬衫,却不戴草帽,可见不是因为怕晒太阳。他早年无所事事,去挖沙船上帮工,平时就帮着家里养鱼,迟迟没有结婚。认识他的人说他是个“结巴子”,很严重,还有人故意学他说话,从小因为这个没少被同学嘲笑,所以平日里不怎么跟人讲话。

几年前他挖沙居然捕到一只野生斑马煌鱼,很多年没有这种祭品的祭祖仪式因此变得更加庄严神圣起来,所以办得特别隆重,让别的村很是羡慕。那年村里发生了不少好事,比如出了一个全市高考状元、出生了三对双胞胎、多年谈不下来的赞助下来了,新村委会大楼动工、他家里的养鱼事业也很有起色…大家习惯性地把这些事跟祭祖的隆重联系起来,对捕到祭品的孔上前也多了几分尊敬,再没人敢拿他的结巴说事了。

让探员们失望的是,孔上前去外地打工了,这两三年都没有回来。

孔上前的一对老父母不知探员们的来意,只以为外地打工的儿子出了事,他妈妈吓得哭哭啼啼,说儿子命苦,婚姻事业都不如意,至今没有结婚。跟岑戈推测的一样,孔上前年轻时非常喜欢一个姑娘小真(化名),但人家嫌他说话结巴,没什么正经工作,一直无视他的示好,到了适婚年龄火速跟别人结了婚。

那时候孔上前就表现得很抑郁,经常望着一个地方发呆出神,他妈妈还撞见他猛力抽自己嘴巴,都打出了血,看来是介意自己口吃的事。其实口吃的人经过训练是可以恢复正常说话的,然而因为知识有限,他们都没有这个意识,总把口吃当一种病或者残疾对待。

听说小真的丈夫性格比较暴躁,喝了酒发酒疯时还打人。打老婆在他们那里不是稀罕事,女人闹一闹,没人真的因为这个去离婚的,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妇女,更不可能因为老公家暴就去离婚。别说家暴了,男人在外面有了情.妇,也很少听说女人闹着离婚的,都是忍一忍大半辈子就过去了。上一代的女人这么教育自己的女儿,这是一种意识,代代相传。

不少社会舆论称赞逆来顺受的女人,情妇死了就把情妇生的孩子接回来养、出轨离婚的老公病了就不计前嫌细心照顾、自己得了重病不忍拖累丈夫不仅主动离婚还帮着丈夫找下一任…这种用“高尚人格”“圣母品质”伪装起来的性别歧视和道德绑架成为多少女性的枷锁,将她们身上的反抗精神一点点磨去。

许是婚姻不幸福,小真背着丈夫偷偷又跟孔上前联系上,两个人发生了婚外情,小真却迟迟没有离婚,孔上前也没有再找对象。后来小真生了一个孩子,据她自己说,是她丈夫的种。说来也奇怪,生了孩子后小真就有点慢慢疏远孔上前,一心一意带孩子了,离婚什么的,更是再没提过。

孔上前年纪也渐渐大了,父母催婚催得紧,恨不得拉来一个姑娘就往他房里按,最好第二天就生出个大胖小子。逼了很多年,孔上前都没有松口要跟别人建立恋爱关系。

他父母对小真痛恨得半死,他们不知道这个长相平平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说来也是莫名其妙,小真某天死了,说是失足掉鱼塘里淹死的,前天晚上他们邻居还听见他们夫妻打架,提到什么“亲子鉴定”。鱼塘里尽是凶猛食肉的斑马煌鱼,据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几乎只剩骨架了,只有头发那块还有一大片头皮连着,出水的时候头皮掉了,形状骇人。据说那天孔上前也在围观人群中,亲眼见到小真的尸体出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