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她重心不稳,往后倒去,一下子坐在地上。

“为什么!”再次受到阻拦的岑戈朝栏杆后的付经纶怒吼。

这是赵苏漾所见过的最愤怒、最无理智的岑戈,妹妹被害之后,母亲也死于同一人的阴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保持冷静了。

“岑…岑戈…”她站起来,不忍地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如何再开口。

岑戈剧烈呼吸着,回头看了看她,双目赤红,泪光隐现。赵苏漾呆住了,不知所措地咬了咬下唇。她本来情商就不高,这时候更是心如乱麻,安慰?两位至亲相继离世,说什么节哀都是假的。劝告?看岑戈这个样子,想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审讯室里的探员又一声惊呼,岑戈竟然拔枪指向付经纶。外头的探员也冲了进来,有人挡着枪口,有人抱住了他的腰。

“老大你不能杀他啊!”商鸿朗竭力大吼,“你冷静!冷静!你的后半辈子不能毁在这个神经病手里!他就是在逼你!就是要毁了你!快…快把枪放下!”

“岑戈!!”赵苏漾回神,尖叫着跑过去,直接挡在了岑戈的枪口前,不管不顾地朝他大声说:“岑戈你不要!求你!他就是一个神经病!他疯了啊!你不能疯!”

“滚开!”岑戈低吼,目光冷厉。

“不要!你把枪给我放下!快点!”赵苏漾也是个倔脾气的,这时命都豁出去了。这胆识,也真算是女中豪杰。

“滚!”岑戈眼中凶光如同锋利的匕首,直刺过去,痛彻心扉的悲哀化为一身凌厉非常的杀气,让在场所有人寒从脚底生。

大家见他对赵苏漾都如此态度,心底都凉了,更觉事情不妙。商鸿朗见状,推开赵苏漾,用胸膛顶上了岑戈的枪口。七八个人共同压制着他,抱腿的抱腿,挟胳膊的挟胳膊,他动弹不得,下唇已被自己咬出了血,眼泪直直从眼中滑落。忽然的丧母之痛令大伙于心不忍,可又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为什么…”岑戈的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呵呵呵…”付经纶忽然笑起来,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怎么样,妹妹死掉之后,妈妈也跟着死掉,心情挺糟糕的吧?一向春风得意的你,伤心起来也是这副样子,哈哈哈。岑戈,哈哈,品学兼优,家庭和睦,父亲德高望重,母亲温柔贤淑,妹妹漂亮可爱。只是将来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丧母、丧妹,自己因为违反审讯规定并试图杀害嫌疑人而仕途全毁,知法犯法,监狱里蹲个几年,出来就是废物一个。哦!天!这个故事足够悲情,我喜欢。”

“你这个神经病!”赵苏漾气得大喊,他毁掉的不仅是岑戈的后半生,也一并撕毁了她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憧憬,他们可预见的幸福仿佛一夜时间崩塌了。

“非也。”付经纶看上去心情很好,用手整理整理头发,好像给学生们上课一样侃侃而谈,“‘神经病’是一种非常不专业的说法,今天我要教你们一个新名词——Psychopath,冷血精神病患者,虽然行为和正常人一样,Psychopath的大脑不能理解情感,但倒是很擅长‘模仿’情感和利用情感。自私,毫无同情心,毫无忠诚度,而且非常的自恋。”

显然,在看到了岑戈的崩溃后,心满意足的他打开了话匣子,“研究人员经常能发现出这类人行为模式的矛盾,越遇到暴力事件越能沉着冷静。哦,比如我,或许…还有宋幽烨。我们这种人一生中很有可能是出色的辩论家,而且描述事物时的手动作非常丰富,对于残酷性的免疫力非常强。又比如我。作为一个冷血精神病患者,我曾经花了一下午向亲爱的同学们普及了这个知识点——岑戈,没有去听过我的这堂讲座,对你而言是件很遗憾的事。”

津津有味地说完之后,付经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半眯着眼,下巴微抬,语速变的很快,“对很多同学而言,也这般遗憾…因为,你在另一个报告厅开讲座,他们竟然都过去听。你不过是个靠着脸蛋哗众取宠的小丑,而我是真才实学。你不会了解我精心准备了一个月最后上座率不到90%时的心情,而你…190%!啊,当然,90%在我们学校已经算是首屈一指,但为什么你一来,我就要把这个第一‘让’给你这个毛头小子呢?你读过几年书?你吃过几次苦?你写过几篇…”

“所以,这是你的动机?!”赵苏漾打断他的话,和他对视着,眼中压抑着震怒和悲哀交织的火光,“你嫉妒他,所以杀了岑凝!”

“Oh no!”付经纶失望地摇摇头,闭上眼睛,“你们居然如此肤浅,同时把我想得如此肤浅。你忘了?我对自己的定义是——”他停顿一下,笑着一字一顿道:“冷血精神病患者。”

第113章 113.巴黎圣母院(5)

赵苏漾高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岑凝!”

“岑凝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没有礼貌,第一次见到我,就被我吓哭,以后干脆就叫我‘驼背叔叔’。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十分喜欢她的,若没有这件事,我害谁也不会去害她。只是,很可惜,我浑身的闪光点,她那双狭隘的眼睛竟然和你们这些俗人一样只看到我的驼背!”

岑戈看向付经纶,眼神一片惊怒。

“我只是想知道一向自命不凡的岑振和总是耀武扬威的岑戈在知道亲爱的女儿、妹妹惨死后会是什么样一种有趣的表现,不过…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付经纶满不在乎地说,人命对他而言竟然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小赵,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你活在逆境里,才能锻炼出一颗比其他一帆风顺的人更勇敢的心,我就是这样的人。I want to know,除了我,别人是不是也遭遇过挫折打击或者与逆境搏斗过?我需要‘正能量’。杀人是宋幽烨的兴趣,不是我的,我要的只不过是听那些俗人说一说他们如何再逆境中奋斗,和艰难困苦作斗争。”

“一派胡言。”屈旌忍不住大声说,“你想看的是他们遭遇虐杀的画面!”

“不不不…”付经纶摇摇头,一副学术权威的模样,“这件事应该这么理解——既然他们都没有遭遇过如我一样的困境,那么我就制造出一点困境和痛苦让他们体会一下,这样,他们不就有谈资了吗?事实证明,经过一番‘鞭策’,他们果然对‘痛苦’一词又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讲诉起来也终于惟妙惟肖,令人感同身受。”

说罢,他还环视大家一圈,挑高一道眉,像是在征求意见。

怪不得倪远航还原的视频中,那些被害人都被要求一遍一遍诉说自己被虐待的感受。商鸿朗也不禁插嘴:“你不觉得自己这种扭曲的心理最值得研究吗?”

“我扭曲?”付经纶嘲讽地一笑,“你们难道不是这样吗?遭遇困境时,靠听别人自述悲惨的经历来自我安慰和调节——‘啊,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人’。我恰与你们不同,我要的是一段跟我一样遭遇困境后通过自我的努力摆脱困境的故事,是‘正能量’,只不过那些死去的废物身上都没有这样的故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神徒然凶狠起来,咬牙道:“他们和你们一样,尤其是你,岑戈,哦,还有你,小赵,凭借出色的外表、良好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等等,过得顺风顺水,凭什么?在死前经历一次刻苦铭心的身心折磨,是一笔财富,懂吗?”

“我们不懂。”赵苏漾咬牙道,“所以请付教授去法庭上好好说个明白。”

付经纶望着冷冰冰的手铐,眼中弥漫起些许不甘和落寞。

不知什么时候,手脚并用压制岑戈的人已经陆续卸力。

“等等!“付经纶忽然发现了这一点,抬眼怒视岑戈:“你——你诈我?!”

“你的信徒不可能只有那么几个,既然要迫害我们一家,你不会放过住在精神疗养院的我妈。你利用自己的专业,费尽心思让她的情况越来越糟,将她送进精神疗养院。精神疗养院了有个医生也是你的信徒,他跟孔上前、宋幽烨等人一样,都是你的崇拜者,视你为精神导师,充当你的刽子手。发现你有问题后,我马上联系了那边的探员,现在,我父母都很安全。你早就跟那个医生说过,如果你没能按点回到首都,就让他马上下手‘做掉’我妈。”岑戈早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商鸿朗从口袋里掏出弹匣,嘿嘿坏笑,敢情岑戈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对于他们的这个举动,付经伦一开始咬牙切齿,进而又很是不屑,嗤笑道:“岑戈你真虚伪!心里恨我恨得要命,何必强忍着不对我下手?”

岑戈没接他的话,而是说:“Frollo—— Claude Frollo,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他一直站在男主角Quasimodo的对立面被人评说,一个双重性格,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灵魂肮脏,毒如蛇蝎;另一个独眼,耳聋,驼背,外表丑陋,背负了世间所有不幸,却是善的化身,灵魂的巨人。在众人眼中,你是Quasimodo,而实际上你的心却向往着Frollo。”

付经纶耐心地听着,听到最后皱起眉——“刚才一段话让我以为你是文学系毕业,呵呵!但我必须纠正你,我并不丑陋,所以不是Quasimodo,不需要世俗任何同情; Frollo也并非那么不堪,存在即是合理,没有恶,哪来的善?!你们总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评价别人,为什么每个人都非要符合你们的价值观?!”他激动起来,双手鹰爪一样弓起来,虚望着前方,如同发表一段激情澎湃的演讲——

“他们总是认为我的成功是因为‘身残志坚’,浅陋!是谁允许他们对我产生这样的意.淫?!凭什么他们会认为我要取得胜利就一定比普通人困难?No!我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并且知道要走向成功必须付出什么,汗水!忍耐!克制!孤独!这是必然!跟我的脊椎有几毛钱关系?!”

忽然,他的语调平缓起来,全盘托出,“我憎恶他们对我投来的目光,我能读出那些目光——惊奇、嘲笑、不解、同情还有刻意装出来的、令人恶心的‘敬佩’。他们不觉得我是个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因此把我奉为励志榜样,四人头案中,岑振向你说起我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你们就是爱听我的奋斗史,对我这个驼背的过去如此感兴趣,从而鼓励自己——啊,连那个驼背都能站在那个位置上,我为什么不行?呵呵,我告诉你,你们就是不行,因为人最重要的器官是脑子,不是脊梁骨。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愚蠢之处。”

说罢,他又深呼吸几口,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别人处在我的成长经历中,不一定能取得我今天的成就,这就是我付经纶比别人优秀的地方。而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经历?这不公平。我如此优秀,不该承受这些,我应该出生在一个富裕的,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上一流的学校,结交上流社会的人物,不用付出太多努力就能比别人得到得多。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受人尊重的老师,但这远远不够,我要教给别人的除了知识,还有阅历,比如——痛苦。人在痛苦中才能涅盘,扭曲的脸,嘶哑的惨叫,血淋淋的皮肉,这段经历,他们在成长过程中缺失了,我付经纶帮他们补上,让他们能完完整整说出一个充满痛苦煎熬情节的好故事给我听。哈,当然,他们一帆风顺的人生还缺乏一样东西——”

“肢体的缺陷。”岑戈替他回答,“所以你指使宋幽烨切下受害人身体最出色的地方,手、耳朵、嘴唇…给他们完整的躯体制造了一些‘不完整’。这种行为不符合宋幽烨的心理状态,一直是他虐杀受害者过程中一个令人不解的地方。原来,这不是他的心理诉求,而是你的。”

赵苏漾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因为自己曾经身处逆境,就迫切渴望看到别人跟他一样备受煎熬。他要求别人说一段自己的悲惨故事,说不出来或者听得不过瘾就交给宋幽烨进行惨绝人寰、日复一日的虐打,使受害人处在身心的极度痛苦中,通过听他们对自身痛苦的描述来获得心理满足。他极度自卑的同时极度自恋,对自己的童年经历心怀不满和怨恨,形成强烈的反社会心理,只有将他人变得跟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还惨,才会感觉心满意足。作为一个研究心理的专家,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精神病患者,他没能医治自己,反之,疯狂地迫害他人,并不以为耻。

“话说回来,除了那段摩斯密码外,你发现我别的破绽了吗?”付经纶的语气又恢复了轻松平静,像捉迷藏被找到的小伙伴一样询问着。

岑戈沉声,“你的败笔之一,在贴着男公关尸体照片的门前设计让苏漾掉入黑暗迷宫。她要求并案却被拒绝的事除了特案组之外几乎没人知道,我得知她掉入迷宫的经过后猛然意识到,这个局和特案组某个成员脱不了干系。我进一步想到,特案组成员在办案时可以查阅国内所有的案件,因此认得周克和孔上前,并且知道我是周克案、孔上前案的主办人,借此挑拨他们向我实施报复。另外,小凝曾留下过暗示,被你擦掉了。其实,比起旁人,你更在乎自己的驼背,因此,一眼就看出那个看上去像数字7的图案就是弯曲的脊椎,指的正是你。小凝那时已经…”他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接着说,“已经濒临死亡,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指明凶手的身份。”

“哼,时间仓促,真是百密一疏。我原以为,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女毒贩、凶残的通缉犯和听我差遣的孔上前、宋幽烨至少能合力干掉你,谁知天公不作美,本该发生在你身上的悲惨故事没能上演,我没能听你的小女朋友或者你声泪俱下地说说这段悲惨故事,唉!可惜哟可惜!”付经纶撇嘴摇摇头,没有一丝悔过,甚至几分遗憾的样子。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惨痛的往事牢记在心里并无时无刻想跟别人分享!”赵苏漾因为心怀不满和鄙夷,声音格外大,“人是主观动物,别人百般惨,因为自己没亲身经历过,听一万遍都无法感同身受,这就是你总是觉得别人的悲惨故事不如你的原因!没有一帆风顺的人,更没有你说的那种什么‘优秀之人不能受苦’的歪理邪说!真正的聪明是忘记该忘记的,无论是屈辱还是荣耀,人都要走出来,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难怪看不见阳光!自己瞎,还怪别人没给你光明!”

付经纶大笑,浑身都在颤抖,好像听到一段爆笑相声一样,这恐怖的笑声持续了半分钟又夏然而止,“我不要光明,我就要黑暗——岑戈,知道你亲爱的妹妹诉说的是哪一段悲惨故事吗?”

岑戈双眼微微一瞪。

第114章 114.巴黎圣母院(6)

“她得过癌症!就要死了!她就要成为一具苍白僵硬的尸体!你们统统配不上型!如果故事进行到这里就结束该多好?可偏偏有多管闲事的人跳出来捐了骨髓,她活了…这是悲惨的故事吗?她是在炫耀!炫耀自己的幸运,炫耀家人的关怀,炫耀命运的眷顾!所以我要告诉她——人,不可能一辈子如此幸运,更不可能从死神手里逃脱两次!”

“你千里迢迢来到陵州,故意放走了她。”听罢,赵苏漾顿悟,握紧双拳回头瞪着付经纶,“你把生的希望又还给她,一路跟踪着,打算在她以为能得救时再让死神突然降临。凡事总有意外,小凝逃跑过程中撞见毒贩交易,你放心不下一路跟随,发现她还未断气就连开几枪将她…”

“Well done!”他嬉笑着做个鬼脸,好像抢了同伴棒棒糖的调皮男生,有种令人作呕的滑稽感。

赵苏漾冷汗直流,原来发短信骚扰岑戈和她的就是付经纶!同时她又为岑戈强大的自控力点赞无数次,换做自己,就算手头没有枪也要徒手掐死这个无可救药的变态狂。

付经纶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带着一丝落寞,“最后我还是输了。岑戈,你还真是个狡猾的演技派,侦查局欠你一座小金人。没办法,小人难防。”

“你他妈才是小人!”商鸿朗怒叱。

岑戈抬手往下压了压,让他冷静。

“因为自己童年悲惨,就见不得小凝生在幸福的家庭中。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和谐的家庭,你难道都要以一一破坏?”赵苏漾咬牙看着付经纶,问:“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身世,到底是真是假?”

付经纶微笑,“你猜?”

“猜个屁!别跟他废话了!”商鸿朗大声说。

“怎么,跟号称测谎仪的岑戈在一起那么久,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么?”付经纶嘲讽道。

赵苏漾皱了皱眉,沉默了。

“看来岑戈不是一个好老师。”付经纶又笑。

“是真话吧。”赵苏漾忽然开口,定定地望着他。

“哦?何以见得?”付经纶很感兴趣地问,“身为特案组的组长,我现在却成为嫌疑人坐在这里,你们所有人难道不认为我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吗?”

赵苏漾深吸一口气,“你的内心深处其实充满着对亲情的渴望,充满对幸福家庭的向往。你妈自杀去世,就是你畸变的开始,你跟所有童年不幸的孩子一样,觉得无所适从。你心里很清楚,你妈非常爱你,不忍你一个人在世上受苦,才会选择带着你一起走。你觉得母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但却悲惨地失去了。你说你感觉不到正常人的情感,不,我不那样认为,正常的情感一直被你压抑在心底,所以你毫无保留地对我说出自己的身世。这段身世,我相信你一定原原本本也对孔上前、周克和宋幽烨说过。你是个超级大骗子,但你比我们都明白,没有什么比真话更撼动人心,因此我听完你口述的身世,跟你一起哭泣。我问你,如果你爸不是胡乱打人的酒鬼,你妈也没选择离世,你还会如此愤恨别人的幸福吗?”

“小赵,你是在研究我的心理吗?”付经纶不为所动,笑着问。

赵苏漾提高音量,“你藏着一把枪,随时可以杀人,选择迫害岑戈的妈妈,而不是岑教授,就是最好的证明!母爱,你最最缺的就是这个,所以你见不得岑戈的妈妈走出悲伤,也见不得岑凝去世后,岑戈还能得到母爱。因此你把岑妈妈逼得精神出问题,见到岑戈就失常,让他有家难回!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妈妈没自杀!一直忍辱负重守在你身边,陪你长大,你会不会成为现在这个付经纶!你说!”

“不要用这么低俗的思想揣摩我,你们永远不会懂我,所以,不要做无用功了。”

赵苏漾眼色一厉,“你倒是回答我啊!”

付经纶不答,转头看着别处,目光空洞,眼角肌肉一抽一抽的,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岑戈拉着赵苏漾的手,转身走出审讯室。

“你演技真的太好,连我都骗过去了。”赵苏漾有种重生感,抱着他的胳膊,忽然不争气地想哭。

“抱歉。”

“嗯?”

岑戈没有答,只是将她拉入怀中。

赵苏漾想,他指的可能是那两句逢场作戏的“滚开”。她摇摇头,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不用道歉,别说两句‘滚开’,你为了诈付经纶交待罪行,那时就算一脚把我踹开,我也愿意配合!”

“我舍不得。”岑戈在她耳边低语,“我现在还为那两句‘滚开’自责不已。”

赵苏漾心里尽管甜甜的,表面上还佯装着责备他:“下不了狠手的演员得不了奥斯卡!”

岑戈摇摇头,双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紧。

困扰各地探员长达数年的年轻女子失踪被害案幕后黑手终于落网,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上过付经纶课的学生们纷纷大跌眼镜,感怀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詹泽琪闭门谢客,人前绝口不再提自己尊敬的导师,私下里却致电岑戈好几次,一再确认当中是否存在误会。

然而,事实就像万年小学生柯南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真相只有一个。

探员在付经纶家中发现了许多个存储虐杀视频的硬盘,他对这些视频简直爱不释手,好像看最爱的连续剧一样,一有空就要挨个播放。他利用语音聊天室联系宋幽烨,二人狼狈为奸,宋幽烨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捕捉受害人,付经纶则以“我教你怎么发泄才能获得更大满足感”为由,设计一套符合宋幽烨内心诉求的虐杀方法,并要求他在拷打受害人时拍下录像,自己一有空就会到宋幽烨的众多囚禁场所中亲自观看或者拷贝录像。

历次讲座上座率都占据刑侦大第一的付经纶接受不了岑戈讲座上座率超越自己,对他格外妒忌。一次学术会议,他从岑振口中听说岑凝要去陵州参加夏令营,心生毒计,指使宋幽烨囚禁了岑凝。岑凝死后,他听说岑戈的母亲精神状态不佳,趁岑戈办理缉毒局调任侦查局探员手续时假装探望,对她进行多次“心理疏导”,实际上却将她往更糟糕的方向引导,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最终让她从一个悲伤的母亲变成一个精神疗养院的常客,且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儿子的职业害死了小女儿,使得岑戈有家难回,一家人常年天各一方。

即便如此,付经纶仍觉得不过瘾,他认为,岑戈遭受的打击和挫折还不够惨痛,不足以化为一段充满心酸和泪水的故事。

用来困住岑戈的黑暗迷宫是宋幽烨临时布置的,赵苏漾就是诱饵。付经纶暗地观察了她很久,猜到她肯定会独自前往百丈峰酒店一探究竟,故意将这处酒店放在后一轮的排查中。他知道,论武力,宋幽烨绝不是岑戈的对手,贸然出击的结果是什么都还没做就被他逮捕。

于是,他一边利用迷宫困住岑戈,一边把私藏的枪交给宋幽烨,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酒店六楼拖延时间,同时也让大家以为这一切都是宋幽烨一人布置。

付经纶始终带着内置耳机,窃听地下室里的动静,无论谁活到最后,出口都不可能敞开。他想听见岑戈的惨叫和求饶,想听到子弹射入岑戈的脑袋或者心口,为了以防万一,他让宋幽烨弄来了足以使酒店坍塌的炸.药,自己又暗地将一部分藏在了宋幽烨的车内。炸掉酒店为的是活埋地下室里的人,害死宋幽烨则是让此案嫌疑人死无对证。

宋幽烨死也不会想到,合作多年的精神导师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自己,黑暗迷宫这个局从一开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杀掉他。身为特案组组长的付经纶向他保证过,他布置完一切驱车逃离时会尽量拖住探员们追缉的脚步,让他顺利到达陵州码头坐船离开藉国,再转机飞往遥远的异国安身,申请避难,躲过本国法律的制裁。

改造前的百丈峰悠然酒店地下室是个大监狱,后期几个受害人在其余几处酒店失踪后都会被转移到这里来遭受虐待。加上被宋幽烨借工程事故弄死的工人,这两人这么多年里一共杀害了二十九人,创下藉国建国后陵州凶案死者数量之最。

赵苏漾因在特案组中表现出色,顺利转正的同时正式调入重案处一队,成为陵州侦查局重案处唯一一个女探员,也是藉国各州侦查局重案系统中为数不多的女探员之一。

岑凝案昭雪,国家缉毒局和刑侦大都再次向岑戈伸出橄榄枝,刑侦大的聘书都寄过来了;陵州刑侦学院院长亲自登门,邀请岑戈加入学院教学队伍,年薪丰厚;州立侦查局为了留住他,决定让他升任重案处副探长,职级和以前他在缉毒局时一样。

岑戈会做出什么选择,一时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你们岑队呢?”

“岑队请了长假,不知道是回家探望父母还是去旅游散心。”

“我猜回家的可能性大一点,要出去散心的话能不带小赵么?”

“他今后到底会去哪儿?”

“我猜以后…得叫他‘岑副探长’。”

“你也这么想?嘿嘿!小赵留在重案一队,他肯定不会走。”

第115章 115.尾声

七点半,长宁市还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晨风吹拂曼妙的柳枝,挂着晶莹露水的海棠娇嫩欲滴。

晨跑结束的岑戈推开门,迎面和正在啃三明治的赵苏漾大眼瞪小眼。只见她无辜地眨眨眼,嚼三明治的样子就像一只嘴里塞满松子的仓鼠,“即便处在休假中还坚持健康生活方式的你真是令人敬佩,我只想填饱肚子洗个澡睡到明天中午。另外,我向你举报,一队二队几个人用你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开打赌,金鹏下注最多,八百块赌你留下。”

岑戈不接她的话茬,故意看了一眼时钟,“很好,截止目前,你已经连续三天夜不归宿。”

赵苏漾无奈地耸耸肩。

“天地良心,我夜不归宿是出差办案,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她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三明治,一抹嘴,瘫倒到沙发上。

岑戈脱掉运动T恤,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结实的肩背,仿佛镀上一层蜜色柔光,“很好,你现在已经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计划?什么计划啊?”她茫然地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填饱肚子、洗澡、睡到明天中午。”岑戈下巴微抬,竖起两根手指,“下一步,你不是要洗澡吗?来,一起。”

说罢,他居高临下望着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赵苏漾搔搔后脑勺,犹豫着握住他的手,还没到浴室就停下来支支吾吾地强调道:“哎,洗澡就洗澡哦,你可别…嗯…别有什么其他企图。”

岑戈轻笑,“放心,我没有别的企图。”

“可是你眼中写满了‘谎言’二字,呵呵!”好冷的笑声。

岑戈欣慰地点头,“三天夜不归宿后,你果然有所长进。”说着,他身子一低,揽住她的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像个沙包似的被他扛在了肩上,走向浴室。

“好了好了!说好的只是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