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华疯了一样跑进医院楼道。医生用白单子蒙在陈尘头上。陈燕华声嘶力竭地大叫: “陈尘…”

万校长、彭老师痛苦地闭上眼睛。

第四篇第三章

高三·一班教室内,一片肃穆、沉寂。黑板上有几个醒目的字:“我不是叛徒,不是懦 夫,我没有出卖任何人!”这是陈尘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留言。

他的座位空了。

沈笑目光呆滞。此刻,陈尘和她最后的那番对话,一遍遍在她耳畔回响。

“鸟救不了爬虫,而爬虫永远梦想变成一只鸟。”

“你在说什么呀,陈尘,我怎么听不明白?”

“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沈笑,如果我离开这里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沈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着跑出教室。

沈笑去了菩丹医学院。

她哭着,绝望地看着钟华:“我跟你说的事你没告诉你妈吧?”

钟华被她搞糊涂了,他急切而担心地问:“什么事?…笑笑,你别哭,你慢慢说!到 底怎么了?”

沈笑哽咽地:“陈尘自杀了!他从楼顶上跳下来!他说他不是叛徒,他没出卖任何人! ”

钟华震惊:“你说什么?”

沈笑痛哭:“陈尘死了!”

钟华呆了。沈笑泪眼婆娑地:“你真的没跟彭老师说偷考卷的事吧?!”

钟华僵在那里。他看着沈笑,沈笑抽泣着,看着他。好半天,钟华才摇摇头,低声说: “没有。”

夜晚。陈尘家。清冷异常。

陈燕华傻了一般,不说不动地呆坐着。彭老师、万校长陪在她旁边。彭老师把陈尘的书 包放到她身边,陈燕华看一眼书包,又木然地把头转开,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彭老师眼圈红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我是陈尘的班主任,这 是我的失职!”彭老师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万校长沉重地说:“陈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很难过。他平时比较内向、不够开朗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走这一步!”

陈燕华把眼光转过来,依然精神恍惚:“他早上上学迟到了。”

万校长看看彭老师:“陈尘今天上午没来上课。”

陈燕华疑惑地看着他。万校长迟疑一下,终于低声说:“可能陈尘没有告诉您,其实他 这几天压力很大,他偷了学校摸底考试的试卷。”

看陈燕华没有明白他的话,万校长接着说:“我理解陈尘的动机,他是想考好一点,让 您高兴。不过这毕竟是个严重的错误,所以我想他可能后来感到很内疚,精神压力太大!”

陈燕华终于低声而虚弱地说:“你们走吧。…别再说我儿子的错了,孩子已经走了… …”她别过头去,压抑地哭了。

彭老师、万校长从陈尘家出来,夜已很深。两人无声地走着,谁也没说话。突然彭老师 抽了一下鼻子,又开始流泪。

万校长低声宽慰她:“彭老师,事情已然这样,您也别太难过了!”

“我现在很后悔,如果不是这么逼他们,可能陈尘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万校长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心情我理解。出这样的事我们谁心里都很难受,不过目前 最重要的还是得考虑善后的问题!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彭老师无力地点了点头。

“偷卷子的问题暂时就这样吧。”万校长又愁苦地叹口气,“唉,怎么会闹成这样!”

何霖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一边换鞋,一边叫:“笑笑!”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动 静。何霖进了沈笑房间,打开灯,看见床上蜷缩着的、泪流满面的女儿,愣住了。她快步走 到床前,急切地问:“怎么了,笑笑,出什么事了?”

沈笑不回答,只是流泪。何霖担心异常:“笑笑,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让谁欺负了? ”

沈笑还是哭。何霖急了:“你快跟妈说呀!到底怎么了,你要急死我呀!”

笑笑终于忍不住,哽咽地说:“我们班陈尘,他,他跳楼自杀了!”

何霖震惊:“为什么?!”

沈笑更伤心了:“都是因为我们…”

何霖诧异:“你们,你们怎么了?!”

沈笑只是哭。何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这时,门铃响了。

何霖过去开门,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长得很清秀,但面容憔悴不堪,抱着一个书包 站在门口:“请问,是沈笑的家吗?”

“是,请问,您是…”

“我是她一个同学的妈妈。”

沈笑已从卧室里出来,看见陈燕华,十分意外:“阿姨?!”

何霖虽然不解为什么陈燕华会来,但还是客气地把她让进屋:“哦,那,您请进。”

陈燕华进了房间。沈笑伤心地看着陈燕华,陈燕华看见沈笑满脸的泪痕,眼睛也湿了,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陈尘从小就是个胆小的孩子,今天老师来说他偷卷子,我实在 不知道该找谁问,沈笑,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不相信我们家陈尘会偷卷子!”

第四篇第四章

沈笑伤心地:“阿姨,我们…”

何霖出于对女儿的保护,打断沈笑,问陈燕华:“对不起,您为什么会来问沈笑呢?我 想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应该都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还是应该听学校老师的 解释比较

好一些?”

陈燕华没说话,打开陈尘的书包,拿出一个本子给沈笑。沈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 面赫然夹着沈笑那张从光荣榜上撕下的照片。

这是陈尘的诗集。沈笑轻声念着夹自己照片那页的诗,那也是诗集的最后一首诗——

不要让泪水汇成河流

因为我的离去充满了阳光

不要让悲伤凝铸成石

因为我的目光还是一样晴朗

我将要远行

和着风的脚步

和着雨的弹唱

愈来愈远的

是黄昏与水的距离

愈来愈亮的

是阳光落地的重量

我不知道何处是前方

但还是选择了独自流浪

不带行囊

只带梦想

我的心

终将飞翔

惟一惟一牵绊的呀

就是冬日里笑容的明亮

可否请你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目送我

消失在远方

念到最后,沈笑已泣不成声。何霖也被深深打动了。陈燕华流着泪,伤感地说:“我知 道我这样来,很唐突,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去问谁。早晨走的时候,陈尘还好好的,怎么会 中午就…拿到陈尘的书包才看见这个本子和照片,我想陈尘他心里对你一定很喜欢,陈尘 不是个坏孩子,他单纯得很,我是他妈妈,这点我了解他…沈笑,求你看在陈尘生前对你 这份情上,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干吗要去跳楼?!”

沈笑伤心地说:“对不起,阿姨,我们不是故意的!”

沈笑哭着,讲述了一切。

沈笑哭诉完,陈燕华默默地站起来,她的眼睛失神地看着沈笑,喃喃地说:“陈尘决不 会出卖任何人,我知道。…是你们逼死了他。”

沈笑痛哭着:“阿姨,对不起,我没有怀疑陈尘,我真的不知道,我…”

陈燕华什么也没说,她拿起陈尘的书包,走出门去。

房门关上了,沈笑痛哭着坐倒在沙发上。何霖心疼地过去搂住女儿,沈笑在妈妈怀里号 啕不止。

“不哭了,笑笑,听妈话,啊,不哭了,再哭眼睛该坏了。”何霖抚摸着女儿,轻声安 慰她。

沈笑哭着:“都赖我,妈,都赖我。”

何霖搂着女儿:“笑笑,你伤心难过,妈可以理解,可是这件事情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卷子不是你鼓动他们去偷的,后来所谓的告密也不是你干的,你更没有去逼陈尘。”

沈笑痛苦地自责:“怎么和我没关系,要不是偷卷子,不会这样,要是我早点去承认, 也不会这样…”

何霖语重心长:“笑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妈妈是旁观者清。在这件事上,你确 实没有责任。你们现在都觉得是因为你们陈尘才自杀的,可是你想想,同样的压力,为什么 刘国庆没自杀,林季红没自杀,就偏偏他陈尘自杀了呢?再换一个角度,人一辈子会经受很 多挫折,可能是高考落榜,可能是失恋,可能是婚姻破裂,甚至可能是被冤枉坐监狱,这些 事哪一个不比你们偷卷子这事大啊?难道都要去自杀吗?这说明这个孩子本身就很脆弱,心 理承受能力很低。说重一点,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承受不了压力,走了,他想没想过 他的母亲,想没想过他的自杀会对母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沈笑突然叫起来,“我听到过别人骂他妈妈,陈尘这 样做,是不想他妈妈再因为他,去做那些…你不明白,不许你这样说陈尘!”

何霖惊讶地看着沈笑发作:“好,好,我不说。”她心疼地看着女儿,终于又忍不住说 ,“我虽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像你说的,陈尘自杀是不愿意他妈妈再因为他去干 什么,那就更和你没有关系了!笑笑,你难过,妈妈真的能够理解,尤其是这个孩子还对你 有特殊的情感,但是你这么自责一晚上,哭了一晚上,除了哭肿眼睛,没有任何一点意义呀 !”

何霖的话正确理智,却并不真正能体味沈笑此时的心情。沈笑突然歇斯底里地冲妈妈嚷 :“你真冷血!我就愿意哭肿眼睛,我就愿意没有意义,不用你管!”说着,她抓起陈尘的 诗集,冲回自己房间,狠狠地关上房门。

何霖站在沈笑门外,担心却无话可说。

片刻后,沈笑的房门又突然开了,沈笑拿着一件外衣,什么话也不说,开门跑了出去。

何霖担心地追到门口,大声叫着:“笑笑,你要去哪儿!笑笑!”

几辆警车在夜色中驶进刑警队大院。警察们纷纷下车,把在网吧里捉住的范垒押了下来 。沈锡良、杨静、姜处也从车里下来,匆匆走进走廊。

姜处边走边发脾气:“这么重要的嫌疑人怎么能放呢!他是秦加加的男朋友,很有作案 动机。可能秦加加不愿意跟他好了,所以他就恼羞成怒!”

沈锡良实事求是地说:“他没有作案时间,血型也不符,我们都确认过。”

姜处仍气咻咻地说:“那也可能是买凶杀人呀,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杨静极不相信:“一个中学生,买凶?!”

姜处好像很不喜欢听她讲话,马上打断她:“好了,不要说了,我亲自审,你们不要管 了!”

空旷的刑警队办公室内,沈笑独坐着等父亲。外面走廊上传来杂沓脚步声和杨静、小郭 发牢骚的声音。

第四篇第五章

 杨静说:“根本就是独断专行,连审案也不让我们介入!”

小郭也说:“就是,头儿,你也太好欺负了!”

沈锡良息事宁人:“好了好了,别说了!”

几个人进来,沈笑站起来。他们看见沈笑很意外。沈笑喊了声:“爸。”

“你怎么来了?”

沈锡良问,沈笑不答。他看出女儿神色不对,于是说:“走,咱们出去吃夜宵去。”

爷儿俩来到离刑警队不远的一家小餐馆里,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面对面坐下来。

沈锡良端上两盘海鲜:“蛏子没了,我换了盘海螺。”说着坐到沈笑对面。

沈笑勉强地笑了笑。沈锡良观察着女儿。

沈笑回避开爸爸的目光:“我刚才听杨静他们说有人欺负你了,是吗?”

沈锡良大度地摆摆手:“没有,谁敢欺负你老爸呀!你听他们瞎说。”

沈笑“哦”了一声。她低下头,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海螺:“爸,你要是心里特别难受 ,你怎么办?”

沈锡良观察着女儿:“出什么事了吗,笑笑?”

沈笑低着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你。”

沈锡良看她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他想了一下说:“我要是心里特别难受,我怎么办 ,我想想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可能使劲抽烟,要不然就喝酒。当然,最好是和什么 人聊聊天,比如你有时候不开心,就和老爸叨唠叨唠!说出来,说不定心里就不难受了。”

沈笑低着头,默默摆弄海螺,终于她抬起头问:“爸,我想喝点酒,行吗?”

沈锡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叫道:“老板,来瓶啤酒,两个杯子。”

服务员送上来,沈锡良给自己和沈笑倒上:“别喝太多。”

沈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我再喝一杯,行吗?”

沈锡良给沈笑又倒了半杯:“就这么多,行了。”

“谢谢。”沈笑低声说。

沈锡良陪女儿坐着。沈锡良又试探地问:“笑笑,真没什么想跟老爸说的吗?”

沈笑抬起头:“真没事。我就是想和你坐一会儿。”

沈锡良不再追问:“好。”

爷儿俩回到刑警队,在走廊里就听见问讯室传出来的吼叫声。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能糊弄过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雇人干的!”

“我跟你说了,我没杀人!你是猪啊!好,我雇人了,我雇你妈杀的!”

“你住口!”

“来啊,打我啊!”

杨静、小郭等在外面听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沈锡良担心地皱眉,他转过头对沈笑 :“笑笑…”

沈笑懂事地说:“爸,你甭管我了,我自己回去。”

沈锡良犹豫一下,叫过杨静:“帮我把沈笑送回家去,别在这儿起哄!”

“是。”杨静拍拍沈笑,“走,姐送你回家。”

沈锡良又格外嘱咐了一句:“你把她送进门!”

杨静干脆地:“知道了,师傅。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