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肯定会来找他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的。

这是他的直觉。

他自从坐下后,眼睛就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屋里安安静静的,适合他思考,他在想要怎么跟连翘解释事情的发生,又怎么让她接受自己的做法。

不过门铃没响,反而是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因为来上海以后工作上来往的事情多,陌生电话蒋凤麟也会接的。只不过这个来电的人不陌生。

会再次听到苏卉心的声音,似乎在蒋凤麟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赵秋明一直标榜自己是好好先生,爱苏卉心爱到无法自拔,两人形影不离,那赵秋明在上海,间接可以猜到苏卉心也在。

“是我,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苏卉心的声音听着很平静,可是语气还有些不稳。

蒋凤麟的语气就更不善了:“还行,托你老公的福,我最近可是过得很‘精彩’!”最后两个字他咬了重音。

“你们生意上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我今天打给你是有事情跟你说的。”过了几年,蒋凤麟依然如此冷冰冰的,苏卉心咬牙决定长话短说。

“什么事?”

苏卉心低声说:“我觉得秋明这两天有些奇怪,好像还见了报社的人,我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你最好小心点,我那天在街上看到你了……”

“你看到我了?还是看到我和谁一起?赵秋明也在对不对?”蒋凤麟忍着怒气,“所以他才敢这样威胁我!”

“你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苏卉心诧异蒋凤麟收到消息的速度。

蒋凤麟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这么提醒我,就不怕赵秋明知道?”

“蒋凤麟,我只是好心多提一句,你要不要一直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当初悔婚的可是你!”苏卉心藏在心里多年的火也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当初她明明查到了那个女的已经离开了,以为婚期会如期而至的时候,他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连商量一句也没有就单方面提出悔婚。

这个圈子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这消息一出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连避开都不行,那只会让她以后抬不起头来,赵秋明说他一直在等她,家里就安排了他们的婚事,她也没了主意,只是抱着“一定要让蒋凤麟后悔没有娶她”的想法嫁了,而且把家里支持他的资金也都撤回来。

婚后赵秋明果然对她很好,百依百顺,可她对他并没有那种热烈的感情,至少跟她对蒋凤麟的感觉是不同的。而蒋凤麟也没有倒下,经历了蒋氏的股权大变动以后,他甚至变得更出色迷人了。有时候在报纸杂志,甚至听别人议论时提起他,她都会忍不住留心去看去听,不知道是想知道他好,还是他不好。

可今天她知道,她一直是希望他好的,尽管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在犯贱。

只听见蒋凤麟缓了语气:“我一直忍耐姓赵的,他不来惹我,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是这次他要动我的人……你让他好自为之。”

然后两人再没有可以说的话,苏卉心觉得自己的提醒都是多余的,匆匆挂断了这通电话。

因为赵秋明回来了,脸色并不好看,不过见到她还是摆出了一个体贴的笑容,搂着她亲了一下。

苏卉心没有避开,赵秋明高兴了,抱着她坐下接着问:“刚才跟谁说话呢?”

“跟我姐满月酒的事情。”苏卉心的姐姐,上个月生了个七斤二两的男宝宝“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还真担心赵秋明再做什么事惹怒蒋凤麟。

他毕竟还是她的丈夫。

“哦,这就满月了啊,真快,我这边还有点事,处理好就马上回去,别担心,能赶得上的。”赵秋明笑,拉着她的手明显在要求亲近的意思,“卉心,咱们是不是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说着就要吻她。

苏卉心下意识地躲开了,见他脸色一沉,心里突突地跳,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总觉得赵秋明奇奇怪怪的很危险,所以她很快就圆了回来:“一身的酒气,别熏着我了,赶紧去洗澡吧,我帮你放水到浴缸,你好好泡一泡放松一下。”

赵秋明一听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脸色阴转晴地笑了:“遵命,老婆大人!”

苏卉心去了浴室,赵秋明才有沉下脸,她姐比他们还晚结婚的现在孩子都满月了,可他们这几年一直都没要孩子,苏卉心一直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当妈妈,赵秋明之前也由着她,可是现在……他瞥了眼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蒋凤麟,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赵秋明的赌徒心理蒋凤麟早就知道,所以就算苏卉心没有提醒,他也会防备他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出损招把主意打到了连翘和琪琪的身上,谁敢动她们半分,都能要他的命!所以蒋凤麟已经不打算给赵秋明翻身的机会了,之前他那么多次的挑衅他都放过他,已经算是跟苏卉心两清了,这次是赵秋明自己上赶着要找死,怨不得旁人。

时针一直走到了九点,连翘如蒋凤麟所料的找上门来。

蒋凤麟给她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来,她的头发都是湿的,身上的外套也蒙了一层水珠,身体似乎因为冷而瑟瑟发抖,随着他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暖气才让她感觉舒服一点。

蒋凤麟一把将她拉进了屋企,门砰一下关上了,形成他们二人的密闭空间。

“没有带伞吗?就这么淋着来的?这么大的人了,知不知道这样会生病的?琪琪怎么没来,你把她放到谁那里了?安不安全?”蒋凤麟一时顾不得别的,噼里啪啦就念了她一通,又跑到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发现连翘还站在玄关,他的眉拧得更紧了,“先进来把头发擦干吧,站在那里做什么?”说着就想像从前那样给她把头发擦了,可是连翘躲开了。

她不仅仅躲开了,她还把手里的一叠东西用力一甩,全部朝着蒋凤麟扔了过去,然后像雪花似的片片落到了地上。

连翘的动作快而迅速,蒋凤麟一点准备都没有,迎面接受了这么一击。这点小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连翘此时此刻的眼神。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是眼神却冰冷犀利,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手甚至还在抖,声音不稳地逼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

此时面对他,好像才真的是打算来一个了断的。

这么多年来,她在乎的一切都好像一个脆弱的泡沫,只要人轻轻一戳就破了,她和他的感情,她的母亲,现在是她的女儿。

蒋凤麟还是固执地把毛巾搭到她的头上,极力用冷静的语气解释:“有竞争对手查到了琪琪是我女儿,想借此来要挟我……”

啪!狠狠的一个巴掌把他的解释打到了九霄云外,其实他完全可以避开的,但是看到她的眼泪,看到她满身风雨来找他控诉的身影,他动都动不了,他活该承受她的责难。

可他更想不到,连翘打了他以后,接着也给了自己同样狠重的一巴掌!红印子瞬间就出现在她白皙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他连忙斥了一声:“连翘,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在让自己清醒,让你也清醒,瞧瞧我们两个都做了什么事,害了我妈还不够,现在连琪琪也要遭殃吗?”

“你别这样,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蒋凤麟握着她的双肩,认真承诺着。

连翘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她甩开他的手,胡乱地擦掉眼泪,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不相信你了!”

蒋凤麟身体一僵。

“蒋凤麟,在你那样欺骗了我以后,我怎么还能相信你,相信你的承诺?”

破碎过的心,还能补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曰:明晚八点见。

第38章 她说

她说,为什么要遇见你?

她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她说,我不相信你了!

蒋凤麟的心也随着那条滑落到地上的毛巾而沉到了尘埃里。

曾经的连翘是多么地信任他,事事都听他的话,就算他把东说成了西,她都能笑着认了,现在的她却满眼含泪地告诉自己,她不相信他了!

他早已孤寂的心再一次剧烈地疼痛起来,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抱紧她,想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想把这几年的忏悔和思念通通都告诉她,让她再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

真的,他只是缺一个机会。

可是他却有预感,连翘根本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直都没有。她甚至可能会因为这次照片的事情而彻底跟他断了关系,从她当初离开他的决绝就可以看出,她那柔软的心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是能变成利剑,把他刺得支离破碎。

“蒋凤麟,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说出口,给人希望,会让人更绝望。”连翘想控制已经快要崩溃的自己,可是发现好难,真的好难。

她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承载过她所有的爱恋,给她编织过城堡的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又为什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他?她曾经觉得老天派给她这把生活的牌真烂,没有王没有花,除了爱她的妈妈,再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了。可是突然间他像骑士一样出现,给她穿上了水晶鞋,带她住进了他的城堡,她以为自己用所有的不幸换到了一个好男人,结果灰姑娘始终不是公主。

她爱他吗?爱吧?不然,怎么要为他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可是现在她没有力气再继续爱下去了啊。

眼泪一直在流,连翘就一直在用手背胡乱地抹,可她的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唯一看到的,就是他仍旧穿在身上的旧毛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这件已经褪色的衣服就觉得碍眼,它的存在就好像在嘲笑着她从前做过的愚蠢的决定。

浑身冰冷的血一下子灌满了连翘的脑袋,她连鞋子都没脱掉就冲进了客厅,四处看了一下,发现餐桌的水果篮上有一把小的水果刀,她想也没想就去攥在了手里。

觉得连翘有些不对劲,追在她身后的蒋凤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回过头来冲到自己跟前,扯了他的毛衣就举刀子用力一划!

可能是毛线太坚韧,也可能是小刀不够锋利,只是划断了几条毛线弄了个小小的洞,可连翘却觉得不够,还想要再来第二下!想要毁了它!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很危险!”蒋凤麟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怕她一不小心把她自己也割到了,可是连翘此时的力气却大的惊人,像疯了似的,耳朵也听不进劝说,握着刀子的手还要使劲,另一只手也在扯已经断了的毛线。

蒋凤麟情急之下用了巧劲掰了她的手,让她手指一松,小刀甩到了地上,保险起见他还把它踢得老远,金属碰击地板的声音叮咚作响。

再看看彼此,她头发凌乱,神智好像也有些不清醒,自己也一身狼狈,贴身穿着的毛衣也被扯坏了。

他真想看下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刀子是可以这样用的吗?可才抓起她的手,就发现手指带有血,他没觉得自己疼了受伤了,那应该就是她伤着了!

果然,蒋凤麟将她的手举高在灯下看,可能是握刀的时候不当心,一条划痕横亘在虎口的地方,看起来应该不深,可是也是见血光了。

“该死的!”蒋凤麟暗咒一声,抓着连翘想带她去浴室清理一下,可是连翘一点都不配合,像一根木头,又像小时候害怕被大人带去打针的小孩子,一动都不肯动。

蒋凤麟本来就压着一道气,现在也火了,也不问她,不说话,直接把人一扛起来就去了浴室,任她怎么挣扎都没用。他本来还想开凉水冷一冷她,可是到底自己舍不得,还是调高了温度,出了热腾腾的水,不过还是孩子气地当头就淋在了她头上,不过还记着举着她受了伤的手别沾上水。

连翘下意识地眯了眼,用还自由的手挡着大花洒冲下来的热水,偏偏还被蒋凤麟拿住,哪里都去不了!

见她还不肯说话,身上的衣服又湿了,蒋凤麟一来气,索性就开始脱她的衣服。

连翘哪里肯,一直推开他嚷嚷:“你放开,别碰我!”

“要是你敢病了,我就带走琪琪,让你再也见不到她!”蒋凤麟一直捧着她护着她,很少说这样的狠话,不过是被她逼急了也不顾后果,“怕什么?咱们连女儿都有了,也不是没见过。”

“你敢!”连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利索的动作,面红耳赤地打他。

蒋凤麟却怒极反笑:“我没什么不敢的,这你也不信吗?”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不肯给他机会,那他就造也得造出这个机会。原本还不想这样做的,可是看她今晚这样歇斯底里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那一步他必须要走了。

就这样,连翘被蒋凤麟逼着洗了一个热水澡,她的衣服都泡汤了,只能穿了蒋凤麟的家居服,单是他的衣服就能让她当睡裙了,不过屋里开了暖气也不冷。

蒋凤麟了淋了浴,这时两个人的头发都是湿湿,连翘的右手被他包成熊掌一样,所以他负责给她吹头发。

连翘的头发又长又顺,吹风机随便吹都能很漂亮服帖,蒋凤麟却开着最温和的风档,慢慢地给她一寸寸吹好,享受这份柔软流泻在指尖的感觉。

吹风机发出的噪音很容易把彼此贴近的心跳声都掩饰起来。

连翘本来就是一只伪装成为刺猬的兔子,证明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女儿跟她是一个属相,勇气随着刺头被拔掉而消失得无隐无踪。

现在的蒋凤麟很安静,可是她却感觉到他在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跟疯了似的跟他动刀子,换成现在的话,只怕根本不敢。

从蒋凤麟的角度,斜着眼就能见到连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终于要开口跟他说话,又在顷刻间犹豫了,是不是在衡量怎么说?值不值得说?

他们之间居然需要用到衡量了吗?蒋凤麟垂下眸,手里的动作也变得机械式的,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头发总有吹干的时候,喧嚣也终归宁静。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安静得不像话。

在蒋凤麟几乎以为连翘不会开口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忽然说:“送你上飞机的前一天,你也是这么帮我吹头发的。”

他还跟她说,要她等他回来,他们一起去旅游,去她想去的地方。他给过她很多很美的承诺,也基本都做到了,除了他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然后转身却和别人订婚甚至是结婚。

这个最重要的承诺没有做到,之前的一切就变成了虚无,她送他回北京的时候,就知道这段感情应该做个了结了,所以带着她的妈妈来了上海。

她以为重新开始并不会太难,心死了而已,没想到原来还真有更难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些新闻,有一段时间根本不敢看报纸,不敢开电视看。”洗过热水澡以后,连翘的脸色依旧是惨白的,她舔着干涩的唇,继续说,“那天我一看到报纸登了你结婚的新闻,就冲回了宾馆,可是已经晚了,我妈已经知道了,她也像今天这样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昏了过去。”

她当时脸上火辣辣的,连耳朵都是嗡嗡作响,除了救护车巨大的声响,别的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妈被抬到了救护车里,再送进了手术室。

妈妈终究没有熬过来。

那一巴掌就是她最后留给她的警醒。

“我太贪心了,我想让妈妈她看一看我爱的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才把他带到她的面前,她果然很喜欢你。可是就是这份喜欢要了她的命,是我做错了,根本不该让她见到你的。”连翘的眼睛亮得分明,“我除了贪心,竟然还抱着幻想,觉得你会为了我,顶住所有的压力不要去结那个婚,只为了我,可显然也是我错了。”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蒋凤麟压着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用肯定的语气慢慢地说:“错的是我!连翘,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对,那些新闻是她们瞒着我放的,当时公司很乱,我奶奶又病危,我焦头烂额的什么都顾不上,我甚至都写好协议,等事情过了跟他们做个了断……”

就算解释得再好,彼此也必须为年轻为贪心付出应有的代价。

连翘点了点头:“你只是想不到,我原来等不了你,我妈也等不了。”她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蒋凤麟知道,贺骏驰也提醒过他的,连翘妈妈突然过世是连翘的心结,她一直在内疚,在折磨自己来赎罪。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她颤了颤,他就搂得更紧了些。

“你妈妈会出事,责任在我,要遭报应的也只会是我。”

连翘在他怀里直摇头,闷声念叨着:“不,我早就知道的,知道你订了婚,就不该留下,不该带你回老家,不该还心存幻想……”

“能不能告诉我,当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订婚的事?谁说的?顾青?”除此以外,她跟他的朋友圈都基本没什么交集,他一直以为瞒得很好,她又怎么能知晓?

如果他早知道会这样,恐怕后来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连翘被他的话带到了回忆里。

她不知道蒋凤麟怎么会认为签了协议就可以了断他跟苏卉心的一切,如果不是他骗她,那就是他低估了女人。有哪个女人会用自己的青春来成全男人?除了爱他,很爱他,不会再有其他。

那个要跟他订婚的苏小姐,早就知道了他们在一起。她不动声色地来到滨海找到她,不,确切地来说,她们当时是“偶遇”的。

那个时候蒋凤麟去了国外出差,她一个人在家,每天都要去培训班上课,在上下课的附近,她第一次见苏卉心。苏卉心向她问路,记忆中她个很漂亮的人,穿着一条飘逸的连衣裙,说话声音柔柔的,背着个小背包,跟普通游客没两样。

苏卉心说她想去云州塔,那是一座有一千三百年历史的古塔,就在连翘她住的地方旁边。她当时没有多想,觉得反正是顺路,就顺便当了免费的导游,带她去了那里。因为是旧城区,周边的地方都建起了一座座崭新的高楼,只有在塔寺周边是作为文物保护群保留了起来。跟很多景区的古塔一样,云州塔出于保护理由,是不让游客登塔参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