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竹马上含着眼泪笑起来:“我会努力,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呀!”子言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配合着两颗洁白的大兔牙,真的好像一只小兔子,也笑起来:“小公主,你也别忘了我!“段希峰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好像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很飘忽地东望西望,仿佛根本不在意子言将要转学的事。子言想了想,实在没有找到话对他讲,只好耸肩笑一笑。

转学手续办的并不顺利,光华的老师一听是东区中学转来的学生,几乎没有肯接收的,最后拍板收下子言的是个很和蔼的老头,头发花白,长得很像圣诞老人,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这孩子我要了,到我们三班来吧。”

“陈老师,别的老师为什么不肯要我?”子言的眼泪没有忍住,吧嗒吧嗒落下来,“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么?”

陈老师牵起子言的手来到他的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张三班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表:“孩子,你在东区中学算是优秀的了。可是,你自己对比一下…”

子言惊讶的发现,她在东区中学排名全班第二的成绩,在光华的一个普通班级居然只能排到第二十五名!——期末的试卷是全市统一命题的,由此更可以清晰地印证出学校、学生之间的差距。

她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天,连玻璃窗上都被湿气氤氲得灰蒙蒙一片,看不清远处操场上种的什么大树,绿乎乎糊成一大片,就像她的心,完全被失望与自卑打击得一塌糊涂了。

她第一次正面回想起林尧那次无视她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其中的缘由——是和那些不想要她的老师们一个心态吧?小学时那么骄傲、成绩出众的沈子言,如今已经不配和他站立在同一高度,完全沦为了别人不屑的对象!

泪痕凝结在脸颊,有点干干的痛,子言却忽然笑了:“陈老师,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陈老师满脸慈祥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老师对你有信心!”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一股热热的暖流涌上来,温暖了子言受创的心。

开学第一天去报道,就遇上下小雨。初秋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冰凉着,没有什么温度,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窗边,呵一口气,被暖流呵化的水汽就顺着窗子的边缘直流下来,拖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将窗外的景物糊成恍惚的影像。

远处大樟树底下有三排整齐的乒乓球台,四百米环形操场围绕在另一边,教学楼四周遍植桂树,就快到桂花飘香的季节,绿叶葱茏,还看不见小小米粒状成团的浅黄桂蕊,但已经可以想像满眼金黄米白的桂花缀在叶心的盛景。

许馥芯是她的新同桌,这是一个比她还安静内向的女孩,也是初二三班的学习委员,成绩数一数二,就是性子闷了点。她的皮肤相当白,好像终年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眼睛像养在水银里的两枚黑琥珀,嵌在白皙的肤色里就更显得引人瞩目。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子言仍然缩在桌前一动不动。她一手懒洋洋撑着脑袋,一边无聊地看向窗外,她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天性是个恋旧懒怠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亲近起来。

“你老看着乒乓台,是不是喜欢打乒乓啊?”许馥芯突然说。

子言吓了一跳,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我不会打乒乓,但是挺喜欢看的。”

许馥芯也看向窗外,慢慢说:“今天下雨没人,平时总有男生在那儿打乒乓的。”

“是吗?”子言觉得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别的话好回答了。

“初中部乒乓打得最好的是一班的林尧,”许馥芯平淡地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连高中生也没几个打得过他,除了,咱们班的…季南琛。”

子言的眉毛一跳,这已经是她第N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只是这一次,提起这名字的不是龚竹,而是许馥芯,“季南琛?他不是在育英吗?”

许馥芯的琥珀眼仁终于有了一丁点疑问的火花,然而转瞬即逝,她的语调仍然很平淡,“上学期转学来的。”

子言对她居然没有半点好奇心追问自己如何知晓季南琛这个名字感到很是遗憾,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她不冷不热也丢下一句“哦”作为回答,继续欣赏窗外空茫的雨色。

突然,她的眼光像凝铸了胶水一样,被牢牢定住了。

又到绿杨曾折处(2)外面走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立在廊下的柱子旁,其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与众不同:即使只是随便地站着闲聊,他的站姿都是笔直的,很容易就令人联想起电视里国庆阅兵时三军仪仗兵的风采。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线条十分流畅,头发浓密乌黑,鬓角稍稍有点卷曲,看样子应该是个相当帅气的男孩,子言暗地在心中忖度,忍不住回头问了许馥芯一句,“那是谁啊?”

“你不是认识季南琛吗?”许馥芯反问了她一句。

“原来这就是季南琛啊?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

许馥芯“哦”了一声,就不再吭声了。

这个新同桌的性子还真是很沉闷,直到放学都没有再和子言说一句话。

小雨早就停了,傍晚的天空在灰色云层后依稀透出了一线薄光,浓郁的深绿丛中有无数的水珠在闪烁,子言一个人混杂在放学的人流中,自得其乐地边走边踢着一个汽水瓶盖。

“沈子言?”这声音听起来很迟疑。

居然会是郑苹苹!米黄的小外套,大蝴蝶结的衬衫领子,蹬着一双黑色小牛皮的丁字头皮鞋,让人眼前顿时一亮。

她笑了:“郑苹苹,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郑苹苹咯咯笑起来。

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在审视她俩,子言明白,那些目光大半都是冲着郑苹苹这个小美女来的,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刺目的大红色高筒雨鞋,和郑苹苹一对比,真鲜明。

子言本来不是个特别喜欢注意自己穿着打扮的人,但在陌生学校的第一天,在陌生环境的刺激下,此时此刻她的虚荣心无疑被无限放大了数倍。

她有些窘迫地四下扫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前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林尧正醒目地站在那儿,身后熙熙攘攘的放学人潮衬托出清晰鲜明的一个他,他平静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表情。

子言的眼睛忽然就酸涩得快要睁不开。

“你是到光华来玩的吗?”郑苹苹随口问道。

大约是听见了郑苹苹的问话,林尧忽然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无限怅惘的背影。

她强忍住某种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开始深深反省自己当初转学的动机:她一定是是昏了头才会到光华来承受这种可想而知的冷遇,早知如此还不如到育英去,至少那里有裴蓓,她最要好的朋友。

“不,我今天刚转学过来。”她淡淡回答。

前面那个身影赫然一动,林尧缓缓回过头来,嘴唇微微上翘,显然有些惊讶。

郑苹苹也很惊奇,“真的啊?你真的转学到光华来了?你在几班啊,沈子言?”

“三班。”子言回答得言简意赅。

感觉他的目光投来的一刹那,她明显意识到身边的郑苹苹有点心不在焉,美丽的大眼睛不时瞟向他,双颊的娇艳嫣红色就连最好的水彩蜡笔也描绘不出来。

心里觉得很憋闷,像有谁紧紧揪住了胸口,几乎要喘不出气来,自己这个铮光瓦亮的大电灯泡,要亮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悄无声息地退场?

她忽然很想冷笑,倏地抬起头,向着林尧的方向,犀利地看过去,然而,视线竟落了一个空。

因为对方早就回头转身,和路遇的同学热络地说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子言的软弱感无以复加,她无比冰冷的一瞥只对上了人家的背影,就好比一拳击在海绵里,无力且可笑。

虽然那个人只是不紧不慢走在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但那种压迫与挫折感已经深深将她整个笼罩起来。这段短短的路程今天显得如此漫长,子言一心一意盼望着快点走到尽头,因为只要熬到这条路的尽头,就能够和前面那个背影分道扬镳了。

郑苹苹家就在这条路的某个小区,她跟子言打了声招呼,就像只轻快的蝴蝶,忽扇着翅膀飞走了。

子言重新低头看着脚下,那只汽水瓶盖不知被踢到哪儿去了,再随便找个什么踢好了,她百无聊赖地搜寻着新目标,意外发现林尧又一次回过头来。

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你是想找郑苹苹吧?可惜人家已经回家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很解气,她于是大大方方地迎着他的目光微笑,只是微含了一点讥诮。

他半侧着头,眼光落在她唇边的微笑上,似乎便有些怔忡,直到同学推了他一把,嗔怪他的走神,他的唇角才有些抱歉地弯起来,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他的身影很僵硬,不太自然,并没有走几步,便像是忍不住,终于回头正视了她一眼。

视线再次相撞的一刹那,眼前仿佛光芒乍现,这耀眼的瞬间如同节日夜晚的烟花般绚烂缤纷,子言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多年后的她始终记得这一天林尧的三次回顾,他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在历经了无数漫长的岁月之后,仍然深深镌刻在她心里,找不到任何人来代替。

第二天子言到校很早。

摊开的新书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书皮被仔细的包好,文具盒横放在课桌中央,一切井井有条,心情有种陌生而新鲜的悸动,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兴趣盎然地望向窗外。

校园的桂树好似在一夜之间盛放,浓郁馨香的桂花或金黄或米白,成串穿在一处,齐齐躲藏在嫩绿的叶心,整间教室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桂香里。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预报多云转晴。

明亮的玻璃窗映着阳光,一室灿烂。

她埋头将自己扔进了书本,直到下课铃响起才揉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有一群男生涌到乒乓球台去打球,三排共六张球台被挤的满满当当,周围偶尔也会有围观的女生,三五成群嘻笑着看热闹,每逢这个时候,打球的男生们总是格外活跃些。

坐在窗边的好处在此时便显得不言而喻,她甚至不必起身就可以舒服地坐在位置上欣赏男生们打乒乓球。

在那些人当中,季南琛显然是个中翘楚。

又到绿杨曾折处(3)季南琛似乎从来不受周围因素的影响,他打球的时候神情专注,乒乓球也确实打得不错。子言注意到他握的是直拍,抢攻凌厉,回抽有力,活动范围也大,和他打球的对手几乎都过不了五分这个关口。

清朗的天空,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桂香,乒乓球台前的一群朝气少年的矫健身姿,这幅情景相当赏心悦目。

“今天林尧没来打球,”许馥芯冷不丁丢下一句话,让子言心里别的一跳,有种让人看穿了心事的尴尬与窘迫,耳朵根子不知不觉有点红。

许馥芯好像完全没看见她的反应,语气平淡地叙述:“所以这会儿没什么看头,季南琛跟那些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放学时候她依然一个人淹没在人潮里,自得其乐地数着自己的脚步走路。

“你家在哪个区?”许馥芯走路好像没有声音,突然就出现在身边,让子言吓了一跳。

“东区。”子言回答道。

许馥芯好看的眉毛扬起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也是,这么说我们同路?”

子言也笑:“这么巧啊。”

许馥芯浅浅笑着解释:“为了分到光华,我爸妈把我的户口都给迁了。”

子言了然地点头,她不经意看了一眼身后,立刻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把头扭回来。

许馥芯敏感地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却也不以为意,“你还没见过吧?那就是一班的林尧,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

脊背上有种麻酥酥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她将自己掩饰得滴水不露,“哦,风云人物?”

许馥芯的声音纤细得要很用心才能听清楚:“成绩全级第一,全国竞赛一等奖获得者,学校的升旗手,人又长得那么帅,不算风云人物么?”

子言很想苦笑,却又强行忍住,因为许馥芯的话还没说完,“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完美了,像幅昂贵的油画,只适合装裱在博物馆里远远观赏。”

像有一把重锤子锤在子言的心上,不知不觉间,手就握成了拳,松开,又握起。

回家的路途,忽然就被隐在了远处黛青的山间,变得遥远与漫长。

许馥芯的话像一道黄牌,警醒着子言,在群英荟萃的光华,她只是一个泯然众人的平凡女生,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不配与众星拱月的林尧相提并论。

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和林尧就应该像两根平行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交集,因此她绝口不提和林尧曾经同学过,将同窗两年这回事逐渐演变成了心里讳莫若深的一桩隐秘。

只有没心没肺的李岩兵始终当她是朋友,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对她转学表达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了每天定时来找她八卦的习惯,让她在最初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些许不多的温暖。

“林尧这小子越来越神了,要不是还有个季南琛,我看他非被女生的唾沫给淹死不可!”李岩兵打着哈哈说。

子言附和着他的话题,“季南琛真的很厉害吗?”

李岩兵立刻提高了声调:“你还不知道呀,季南琛上学期一转过来就给了林尧一个下马威,期末考和林尧并列全级第一呢。还有,那小子乒乓球也确实打得不错。”

子言微笑着皱眉,“他好像不太爱理女生呢,怎么这年头成绩稍好一点的男生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难怪我成绩总是一般,原来是眼睛长错了地方。”李岩兵立刻笑起来。

子言也笑:“快期中考了,你也多用点功,争取把眼睛也长到头顶上去!”

这样的说笑其实是常常隔着窗子进行的,子言是个懒惰的人,就连下了课也不愿意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只愿意趴在课桌上养神,这就委屈了李岩兵的腿脚,课间休息的时候跑来跑去地趴在窗台上跟她侃大山。

好在李岩兵提及林尧时,许馥芯通常都不在,让子言无形中减轻了许多负荷。素来沉静的许馥芯下了课从来不愿意在座位上呆着,倒是非常喜欢看男生打乒乓球,只要有人打球,回廊下总会站着她的身影,她平时看起来也不太合群,总是独来独往,虽然与子言同路,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要结伴回家之类的话。

第一场期中考试成绩很快揭晓,季南琛继续排名本班第一,屈居林尧之下位列全级第二,紧随其后的则是学习委员许馥芯,子言对自己全班第五的排名不是很满意,她在全级的排名并没有进前十,所以很是不痛快了一阵,然而班主任陈老师却看起来很欣慰,对她一如既往,亲切有加。

在这样的成绩排名之下,子言越发不愿意与林尧正面相逢,偶尔遇见一次,也只是低头擦肩而过。她确信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长长睫毛覆盖下的眼睛,因为在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下她的眼神往往会将对面那个人视而不见地忽略过去。

这样的遇见是别扭的,也是尴尬的,子言几乎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先和林尧打招呼,哪怕是微微的点头示意她都做不到,日子就在这样地漠然相对中渐渐流逝。

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她才可以坦然自若地直视林尧,就是每周一早晨固定的升旗仪式。

旗手一共有三名,除了林尧,其余两名都是高中生,他们通常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白手套,黑色铮亮的皮靴,在全校几千名学生的注视下,护卫着国旗,缓缓从主席台一角走来。

这个时刻完全不必躲闪,也毋庸担心会被他窥破重重的心事,他漆黑的发线,挺直的身姿,都可以大包大揽地尽收眼底,甚至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每当林尧的手潇洒地一挥,国旗随之在晨风中烈烈展开,子言总会控制不住地望向那幅昂贵的油画:他立在升旗台上,衣衫雪白,神情庄重,像个受尽造物主宠爱的天使,他凝视着缓缓上升的国旗,目不斜视,台下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自然,也包括了沈子言。

黄花时节碧云天(1)期中考结束之后,光华两年一届的文化节即将来临。

文化节为期三天,内容很丰富,有歌舞表演、书画集邮展、有奖猜谜、解奥数题和征文、演讲、竞技比赛。

许馥芯要参加乒乓球比赛着实令子言好奇了一阵子,“平时没看过你打球啊,难怪你喜欢看打乒乓呢。”

许馥芯莞尔一笑,“平时找不到女生当对手嘛。”

子言着实有些兴奋:“我一定去给你加油!”

许馥芯笑起来的时候原本有点苍白的皮肤就会泛起浅浅的红色,瞳仁的琥珀色也会稍稍加深,有种寂静的恬美。

她的球技确实不错,在这个男女混合比赛的项目里,居然闯入了1/4决赛。

下一轮抽签的对手是林尧。

等子言闻讯赶到了体育馆,赛事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

决胜局的分数几乎是交替上升的,这是子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林尧打球,他神情自如,脸上没有一滴汗水的痕迹,好像如此胶着的分数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与林尧的轻松自然大相径庭的是,许馥芯的两颊飞红,似乎体力有些透支,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观众对一个女生能与林尧战成这样的局面感到兴奋与惊讶,场面相当喧哗,子言一眼就看见,鼓掌加油的人群中郑苹苹绚丽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四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不停在体育馆上空回荡。

子言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里明显要突兀的多,“许馥芯,加油”,声音虽然不大,却已经足够让许馥芯听得见,她略略回头,对子言微笑示意。

好似就在一瞬间,林尧的球风就突然一变,凌厉抽板,快抢快挡,只用两分钟便结束了余下的比赛。他把球拍随意地扔在球台上,拎起外套,懒洋洋从子言身边擦过。

子言心里不无解嘲地一笑,走上前牵住许馥芯的手,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一直到晚自习快结束,许馥芯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子言想不到止步于八强的失利对她的打击居然这样大,不免暗暗诧异。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许馥芯忽然回过头对子言说,“今天谢谢你。”

子言诚恳地劝慰她:“你不要太在意,一场小比赛而已。”

“我知道。其实输给林尧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丢脸的是…”她顿了一顿,低声说,“他根本就没有出全力。”

子言勉强微笑,“也就是说,他一直在放水…”

许馥芯重重地点头,“以林尧的水平,怎么会和我打这么久?他要是倾尽全力比赛,我会觉得他尊重我,输也输得心甘情愿,而现在这样子输掉比赛,我只会觉得难堪。”

“这件事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也许他正是为了尊重你,不忍心看你输的太难看,才有意放水给你。”子言的这番话说得很慢很吃力。

许馥芯愣住了,“这个解释好像很合乎情理,”她倏然一笑,“现在我心里好过多了。”

想起林尧那无视的表情,心里却仿佛有些微微的灼痛,子言不由自主便咬住了下唇。

文化节第二天,有郑苹苹她们班的歌舞表演,主席台上下围满了学生,子言本来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却被许馥芯好说歹说扯了去看热闹。她们坐的位置比较优越,就在主席台上的左侧,可以将台上台下一览无遗。许馥芯笑笑说,她表姐是学生会文艺部的,给开了个后门。

欢快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郑苹苹是当之无愧的领舞,她柔软的肢体与娇美的身段令台上台下发出一片赞叹声,就连子言也忍不住想要拽着许馥芯的胳膊骄傲地说,这是我的老同学。

然而,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忽然望见了对面,主席台右侧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地坐着林尧,夕阳在他的白衬衣上温柔镀上一道淡淡的金边,他的面容恍然如玉,有温度的玉,用“蓝田日暖玉生烟”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

她的眼角有点涩涩的酸意,模糊中好像看见他缓缓地瞥了她一眼。

隔了一个舞台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他的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像有一阵温柔的风从他那边吹拂过来,校园里还没开败的桂子余香便渗进了心里,柔和地抚慰着她的心。

她有些尴尬地逃开了这视线,甚至有种被看穿心事的羞愤。

林尧的眼神黯淡下去,只得不自然地微微侧首,将视线转移到正在舞蹈的郑苹苹身上。

深秋时节的晴好天气,傍晚的霞光泼洒在舞台,对面的他雪白衣衫也被染上极浅的绯色,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孔如此吸引人的眼光,远甚于这舞台上缤纷的节奏与舞步。

子言胸口的郁积使得呼吸都为之不畅,有种不能解释的疼痛充溢心间,她深吸一口气,以缓解内心的压迫感,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远。

上晚自习时许馥芯说,郑苹苹的节目刚结束,林尧就走了。子言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背英语单词。

光华放晚自习的时间是八点半,子言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步行。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身边的人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光华的学生大多住在西区,东区的本来就寥寥无几,她几乎没有同路人。